婆婆把我当免费保姆使唤了五年。
直到某天她得意洋洋宣布,我丈夫的初恋离婚回来了。
你这种低学历村姑,只配给我儿子当保姆。
她不知道,我偷偷考了硕士,工资已是丈夫三倍。
第二天我直接换了门锁,把母子俩的行李扔出别墅。
丈夫跪在暴雨里哭求复合,我笑着亮出孕期B超单:
孩子不是你的,而且你妈早就知道。
---
五年。
抽油烟机的轰鸣声是这五年里最忠实的背景音,油腻腻的,糊在耳朵上,也糊在心口。抽油烟机老了,效能不大好,爆香的蒜片辣椒味儿一股脑地窜出来,呛得人直咳嗽。
林薇握着锅铲,手腕机械地翻动,锅里是婆婆张兰芝点名要吃的辣子鸡丁,红彤彤的一片辣椒,裹着金黄鸡块,热油滋滋作响。
客厅里传来婆婆中气十足的指挥,穿透厨房的噪音:林薇!动作快点儿!一会儿文斌该下班了,饿着他你看我怎么收拾你!还有,先把汤炖上,文斌最近累,得补补!
张兰芝正窝在沙发上,一边嗑瓜子一边对着电视里的婆媳大战节目评头论足,瓜子皮吐得满地都是。偶尔瞥向厨房方向的眼神,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挑剔。
林薇没应声,关了火,将辣子鸡丁装盘。手背蹭了蹭额角的汗,留下浅浅一道油印。她端起盘子往餐厅走,脚步有些沉。
磨蹭什么呢!一天天丧着个脸,给谁看我们周家缺你吃还是缺你穿了张兰芝不满地嘟囔。
林薇把盘子放在桌上,指尖被烫得微微发红。她转身回厨房,继续忙活那锅老母鸡汤。高压锅呲呲地喷着气,像她胸腔里那股被死死压住、几乎要按捺不住的什么东西。
五年了。自从和周文斌结婚,她就没出去上过一天班。婆婆张兰芝从一开始就没瞧上她这个小地方来的、学历不高的儿媳,明里暗里的话都是你能嫁给我们文斌,是你们老林家祖坟冒青烟了,就该安心在家伺候丈夫婆婆,早点生个儿子才是正经。
于是,洗衣做饭,打扫卫生,伺候婆婆,等候丈夫。日子就在这方寸之间的厨房、客厅、卫生间里打转,磨得她眼底那点曾经可能有的光,早就黯淡成了洗菜盆里漂着的、蔫巴巴的菜叶。
周文斌呢那个曾经信誓旦旦说我养你、我妈就是嘴硬心软的丈夫下班回来,鞋一脱,沙发一瘫,手机刷得飞起。偶尔婆婆刁难得太过分,他才会不痛不痒地说一句:妈,你少说两句。换来的是张兰芝更高声的抱怨:哎呦,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儿子娶了媳妇就忘了娘啊!
林薇默默地摆好碗筷。辣子鸡丁,清蒸鲈鱼,蚝油生菜,山药排骨汤,三菜一汤,冒着热气。
门锁响动,周文斌回来了。
张兰芝立刻从沙发上弹起来,脸上堆满笑:文斌回来啦!累不累快,洗洗手吃饭,林薇都做好了。今天都是你爱吃的!
周文斌敷衍地嗯了一声,把公文包随手一扔,换了鞋走到餐桌旁坐下,眼睛还没从手机屏幕上移开。
吃饭了还看什么手机!张兰芝嗔怪一句,手上却忙不迭地给他盛汤,多喝点汤,看你最近瘦的。工作再忙也得注意身体,不像有些人,天天闲在家里,屁事没有,汤都炖得一股子敷衍味儿。
林薇盛饭的手顿了顿,没说话,安静地坐下。
饭桌上只有碗筷碰撞声和张兰芝不停给周文斌夹菜、絮絮叨叨的声音。
文斌啊,你猜我今天去超市碰上谁了张兰芝突然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的,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兴奋。
周文斌漫不经心:谁啊
王阿姨!就住我们以前老房子隔壁那个!她跟我说啊……张兰芝故意停顿了一下,瞥了林薇一眼,那眼神里的意味复杂得很,有得意,有炫耀,还有毫不掩饰的轻蔑,沈婷婷!就你那个高中同学,以前老来我们家写作业那个,记得吧她离婚了!回来了!
周文斌夹菜的动作猛地停住,终于抬起了头,脸上闪过一丝极不自然的怔忪:……是吗
林薇低着头,小口小口吃着饭,仿佛没听见。心脏却像被什么东西猛地攥了一下,透不过气。沈婷婷。这个名字,她听张兰芝用那种无比惋惜、无比怀念的语气提过无数次。周文斌的初恋,家境好,长得漂亮,学历高,差点就成了她儿媳的白月光。
可不是嘛!张兰芝声音扬高了几分,每一个字都像精心打磨过的针,往林薇耳朵里扎,哎哟,真是可惜了了!婷婷那孩子,要样貌有样貌,要家世有家世,还是国外留学回来的!当初要不是……唉,现在离了婚,听说也没孩子,看着还是那么水灵,那么有气质!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跟某些窝在厨房里浑身油烟味的,就是不一样!
周文斌皱了下眉,似乎觉得母亲说得有点过,含糊道:妈,都多少年前的事了,提这个干嘛。
我怎么不能提张兰芝拔高嗓门,像是被戳到了什么点,矛头瞬间调转,狠狠剜向一直沉默的林薇,我这是提醒某些人!别以为占着窝就真是凤凰了!山鸡插几根毛也变不了孔雀!要不是我们文斌心善,就你这种要学历没学历、要本事没本事,爹妈都是地里刨食的农村土丫头,给我们周家提鞋都不配!能让你进门,白吃白住五年,是你天大的福气!
她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林薇脸上:你瞪什么瞪我说错了吗一天天摆着张死人脸,连个蛋都下不出来!白白耽误我儿子五年!我看啊,趁早滚蛋,给好人让地方!人家婷婷那样的,才配得上我儿子!识相点就自己卷铺盖走人,别等着被扫地出门,那才叫难看!
五年来的委屈、隐忍、辛酸,像瞬间被这恶毒的话语点燃的火山,岩浆汹涌着往喉咙口冲。林薇的手指死死掐着筷子,指节泛出青白色。她抬起头,看向周文斌。
那个她伺候了五年,爱了五年的丈夫。她指望他能说一句公道话,哪怕只是阻止他母亲这样毫无底线的羞辱。
周文斌嘴唇动了动,却在母亲凶狠的瞪视下,最终只是烦躁地扒了口饭,含糊道:妈,你少说两句行不行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林薇,你也是,妈说你就听着,别顶嘴。
听着
林薇看着他那张写满不耐烦和漠然的脸,看着他甚至懒得为自己辩解一句的样子,心底最后一丝微弱的火苗,噗地一下,彻底熄灭了。只剩下冰冷的灰烬。
一股奇异的平静,反而从那片灰烬里升腾起来。
她慢慢放下筷子,碗里的饭才吃了小半。动作很轻,甚至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张兰芝以为她终于被骂服了,得意地哼了一声,继续对周文斌说:文斌,我看哪天约婷婷来家里吃个饭妈给你创造机会……
林薇站起身,拉开椅子。
我去盛汤。她的声音平直,没有一丝波澜,听不出任何情绪。转身走进厨房。
身后传来张兰芝毫不避讳的嘲讽:看看那副蠢样子!三棍子打不出个屁!看着就来气!文斌,你听妈的,赶紧跟她离了……
厨房里,林薇站在重新轰鸣起来的抽油烟机下,看着窗外沉下去的夜色。玻璃窗模糊地映出她没什么表情的脸,和眼底那片死寂的冰冷。
她拿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快速点了点,调出一个加密的相册。里面是几张照片——一份国内顶尖高校的硕士研究生录取通知书,专业是炙手可热的数据分析,日期是三年前;几张她参加学术研讨会的照片,她穿着得体的职业装,在台上发言,眼神锐利自信,与此刻围着围裙、满身油烟的她判若两人;最后是手机银行APP的截图,月度税后入账数字:89,327.50。这数字,几乎是周文斌工资的三倍。
她看着那张截图,嘴角极轻微地勾了一下,像个冷静的猎手,终于看到了收网的时机。
data-fanqie-type=pay_tag>
第二天,周文斌一如既往地睡到日上三竿才懒洋洋起床,打着哈趄走出卧室时,愣了一下。
家里安静得过分。
没有早餐的香味,没有母亲叨叨咕咕的电视声,也没有林薇默默打扫卫生的身影。
餐桌上空空如也。
林薇!死哪儿去了早饭呢周文斌不满地喊了一声,趿拉着拖鞋去敲客房母亲的门,妈妈你怎么也没做早饭
张兰芝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打开门,也是一脸狐疑加怒气:喊什么喊!林薇呢这都几点了还不做饭反了她了!她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走向主卧,拧门把手。
锁了。
嘿!还敢锁门睡死过去了张兰芝用力拍门,林薇!滚出来!你想饿死我们娘俩啊皮痒了是不是!
里面毫无动静。
周文斌也觉得不对劲,加入拍门行列:林薇!开门!听见没有!
拍了足有几分钟,门内依旧死寂。
不会是出去了吧周文斌疑惑。
出去她敢不打声招呼就出去她那个穷酸样,出去能干嘛张兰芝骂着,拿出手机拨打林薇的电话。
关机。
母子俩面面相觑,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开始弥漫。
不会是回娘家了吧周文斌猜测,昨天你话说得那么重……
我说什么了我说错了吗她还有脸回娘家她娘家那个穷窟窿,她好意思回去哭张兰芝声音尖利,但眼神有点虚,赶紧的,给你丈母娘打电话!
周文斌打电话过去,旁敲侧击,得到的回答是林薇没回去,而且林母语气如常,不像有事。
奇了怪了。
母子俩饿得前胸贴后背,只好翻箱倒柜找吃的,结果只找到几包过期的饼干和泡面。张兰芝一边骂一边烧水泡面,享受惯了现成伺候的两人,对着两碗寡淡的泡面,脸色都难看得很。
等她回来,看我怎么收拾她!张兰芝恶狠狠地说。
这一等,就等到了傍晚。
周文斌打了几十个电话,始终关机。张兰芝的骂声从高亢到疲惫,最后也只剩下了嘀咕和不安。
门外突然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回来了!张兰芝一下子从沙发上跳起来,气势汹汹地冲向门口,你个死丫头还敢回来!看我不……
门开了。
但站在门口的却不是林薇。
而是一个穿着房产中介西装制服的男人,男人身后,跟着两个穿着搬家公司制服的壮硕工人。
中介男人看了看手里的单据,又看了看门牌号,礼貌地问:请问,是张兰芝女士和周文斌先生吗
张兰芝和周文斌都愣住了。
是我们,怎么了周文斌皱眉。
是这样的。中介男人露出职业微笑,这栋别墅的户主林薇女士,已经委托我们公司全权处理此房产的后续事宜。根据林女士的指示,请二位在今日内搬离此处。这几位工人师傅会协助二位打包个人物品。
什么!张兰芝尖叫声几乎掀翻屋顶,你胡说什么!这是我儿子的房子!什么林薇她算个什么东西!户主明明是我儿子周文斌!
中介男人似乎对这场面有所预料,不慌不忙地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复印件:这是房产证的复印件,请您过目。产权人登记的是林薇女士单独所有。
白纸黑字,还有清晰的公章。
产权人:林薇。单独所有。
周文斌一把抢过复印件,眼睛瞪得溜圆,难以置信地反复查看: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这房子明明是我买的!是我赚的钱!怎么可能是她的名字!假的!你这是假的!
他记得当初买房时,林薇确实提过一句要不要写两个人的名字,他当时以麻烦、我还能不信你吗为由搪塞过去了,心里压根没想过要写她的名字。怎么现在……
周先生,产权登记以房产部门备案为准。中介语气依旧礼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林薇女士提供了完整的购房款支付凭证,证明该房产系她用个人婚前财产及婚后个人收入独立购买。与您无关。
放屁!张兰芝破口大骂,她有个屁的个人收入!她五年没上过班!吃我儿子的喝我儿子的!那都是我儿子的钱!她偷了我儿子的钱!报警!我们要报警!
中介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张女士,如果您有任何异议,可以通过法律途径解决。但现在,根据业主林女士的要求,您二位必须立刻搬离。否则,我们将以非法侵占他人财产报警处理。他侧身让开一步,对身后的搬家工人示意,师傅们,麻烦开始清点物品,只搬运属于这两位先生的私人物品。家具、家电等固定设施均为业主林女士购置,一律不得搬动。
工人们鱼贯而入,开始熟练地贴标签,准备打包。
滚出去!你们给我滚出去!这是我家!张兰芝疯了似的去推搡工人,却被对方轻易格开。
周文斌脸色惨白,脑子里一团乱麻。购房凭证林薇的收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猛地想起,当初买房办手续时,他工作正忙,好像是林薇全程跑的……难道她那时候就……
不对……这……这不可能……他语无伦次,冲到卧室,翻箱倒柜地想找自家的房产证,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个放着重要证件文件的抽屉,空空如也。只有一张打印纸,上面冰冷地打着一行字:
找这个吗在我这里。另外,提醒一下,你每月交给我的‘工资’,扣除家庭开支后剩余的部分,投资盈利记录我也保存得很好。需要的话,法庭上见。
落款是:林薇。
周文斌腿一软,瘫坐在地。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意识到,出大事了。那个五年里温顺沉默、逆来顺受的妻子,似乎完全不是他想象的样子。
屋外是母亲歇斯底里的哭骂和工人冷静的劝阻声。
混乱中,周文斌的手机响了,是他一个哥们,语气焦急:文斌!怎么回事圈里都在传,说嫂子……说林薇才是我们合作那个大数据项目的核心顾问‘V’那个项目分红她拿了最大头!真的假的她不是没工作吗
周文斌听着电话,如遭雷击,手机从掌心滑落,摔在地上。
那个帮他拿下年度大奖金、让他能在母亲和亲友面前吹嘘了好久的项目……核心顾问是他那个只有高中学历、整天围着锅台转的妻子
世界仿佛在他脚下寸寸碎裂。
工人们的动作很快,或者说,属于周文斌和张兰芝的东西本就不多——大部分他们以为属于他们的,产权证明上都清晰地标注属于林薇。
几个大纸箱被堆在别墅门口的人行道上,显得狼狈又滑稽。
张兰芝头发散乱,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嚎:没天理啊!毒妇偷房子赶婆婆丈夫出门啊!大家快来评评理啊!
周文斌失魂落魄地站在一边,看着中介冷漠地关上别墅大门,最后咔哒一声落锁。那声音像最终判决,清脆又无情。
暴雨毫无预兆地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砸在地上,溅起泥水,瞬间将母子二人和那几个纸箱淋得透湿。
张兰芝的哭嚎被雨声盖过,更添凄惨。
周文斌猛地抬头,隔着密集的雨帘和冰冷的雕花铁门,他看见二楼卧室的阳台玻璃门后,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林薇。
她换了一身干练的白色西装套裙,与平时居家打扮判若两人。手里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正静静地看着楼下这场闹剧。眼神平静无波,像在看两个陌生人。
林薇!薇薇!周文斌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扑到铁门上,疯狂地拍打着,老婆!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你开门!你听我解释!都是我妈!是我妈老糊涂!你别这样!我们好好过日子!我爱你啊薇薇!
雨水泥水混着他脸上狼狈的泪水,模糊不堪。
阳台上的林薇微微歪了歪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她慢慢抬起手,不是开门,而是将咖啡杯凑到唇边,轻轻啜饮了一口。动作优雅从容。
薇薇!求你了!开门!这么大的雨!妈年纪大了受不了啊!都是我的错!我不是人!你原谅我这一次!周文斌哭喊着,几乎要跪下去。
张兰芝也连滚爬爬地过来,隔着门哭求:薇薇啊!妈错了!妈老糊涂了!妈不该那么说你!你开门!以后这个家你当家!妈都听你的!妈给你当牛做马!
凄风苦雨,电闪雷鸣。门外是母子二人声嘶力竭的忏悔和哭求,门内是死一样的寂静和那个女人冷漠的俯视。
这场追妻火葬场,从一开始就烧错了方向,只剩下一地狼藉和刺骨的难堪。
林薇终于放下了咖啡杯。
她看着楼下那两个被雨淋得瑟瑟发抖、丑态百出的人,嘴角缓缓勾起一丝极淡的、冰冷的弧度。
她拿出手机,点了点。
周文斌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他像是有所预感,手忙脚乱地掏出来,雨水瞬间打湿了屏幕。他胡乱地用袖子擦着,看清了那条来自林薇的新消息。
不是文字。
是一张图片。
一张B超影像图片。
图片下面,跟着两行冰冷的文字:
孩子不是你的。
而且,你妈早就知道。
雨水冰冷,浸透了周文斌昂贵的衬衫,紧紧贴在他的皮肤上,寒意刺骨,却远不及他此刻心中的冰窖。手机屏幕被雨水模糊,又被他用颤抖的手拼命擦亮。那两张图片,那两行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眼球上,烫进他的脑髓里。
B超影像上,那个模糊的小小孕囊,旁边标注的孕周数字,像淬了毒的针,扎得他瞳孔骤缩。
下面那行字更是将他最后一丝侥幸彻底击碎:
孩子不是你的。
而且,你妈早就知道。
不……不可能……这不可能!周文斌猛地摇头,雨水飞溅,他像是濒死的鱼,大口喘息,却吸不进半点氧气。他猛地抬头,猩红的眼睛死死盯住阳台上的林薇,声音撕裂般吼叫:假的!林薇!你骗我!你为了报复我编出这种谎话!你怎么敢——!
旁边的张兰芝也看到了儿子手机上的内容,她的哭嚎戛然而止,脸色在闪电的映照下惨白如鬼。她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眼神里瞬间闪过极度的惊慌和心虚,虽然只有一瞬,立刻就被更汹涌的泼骂掩盖:毒妇!贱人!你竟然在外面偷人!还怀了野种!你不得好死!文斌!报警!快报警抓这个淫妇!让她去坐牢!
可她刚才那瞬间的慌乱,没有逃过周文斌的眼睛。尤其结合林薇那句你妈早就知道,一个可怕的、让他浑身血液都冻住的猜想,不受控制地钻进他的脑海。
他猛地扭过头,抓住张兰芝的胳膊,力气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声音因为极致的震惊和愤怒而扭曲:妈!她说的是不是真的!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你说啊!
张兰芝被他状若疯魔的样子吓住了,胳膊疼得钻心,眼神躲闪,嘴上却更强硬:你疯了!你信那个贱人的鬼话她是在挑拨离间!她想毁了我们这个家!我怎么会知道她那些龌龊事!她……
你不知道阳台上的林薇终于再次开口了。她的声音透过雨幕,清冷平静,却带着一种致命的穿透力,每一个字都精准地砸在楼下两人的神经上,需要我提醒你吗,妈三个月前,你偷偷塞进我包里的那瓶‘维生素’
张兰芝的叫骂声像被一刀切断,猛地噎住,脸色由白转青,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一个音节。
周文斌茫然地看向母亲:什么维生素
林薇轻轻晃了晃手中的咖啡杯,语气甚至带上了几分奇异的嘲弄:看来你妈没告诉你。也是,这种确保周家‘血脉’纯净,又能顺便栽赃我‘身体不好所以生不出孩子’的一石二鸟之计,怎么能提前让你知道呢
她微微倾身,目光落在面无人色的张兰芝身上:只是你没想到,我根本没吃。你更没想到,你儿子早在两年前体检就被判定弱精症,自然受孕概率极低,他因为自尊心作祟,瞒得死死的,连你都没告诉。对吧,周文斌
最后三个字,她是对着周文斌说的。
周文斌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抓握着母亲胳膊的手无力地滑落。这是他藏在心底最深的秘密,是他面对母亲催生时永远抬不起头的根源,他以为这世上只有他自己知道……林薇怎么会……
你……你胡说什么!他嘶吼,却底气全无。
我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清楚。林薇的眼神冷得像冰,你妈等不及了,怕你周家绝后,又看不起我的出身,觉得我不配生下周家的孩子。所以,她精心挑选了‘合适’的人选,就是那位刚离婚回来的沈婷婷,想让她‘帮’这个忙。那瓶药,不过是确保计划顺利的小工具而已。可惜啊……
她顿了顿,欣赏着楼下两人精彩纷呈的脸色,缓缓道:我对别人用剩下的男人,没兴趣。我更不会用自己的身体,去完成你们周家龌龊的传宗接代计划。
你闭嘴!闭嘴!胡说八道!血口喷人!张兰芝彻底疯了,挣脱开周文斌,扑到铁门上疯狂摇晃,指甲刮擦着金属,发出刺耳的噪音,文斌!别信她!她在骗你!她就是想逼死我们!这个毒蛇!烂心肝的贱货!
但周文斌看着母亲歇斯底里却无法掩饰那深入骨髓的心虚和慌乱,再结合林薇清晰无比的指控和他自己隐藏的秘密……无数碎片在他脑海里疯狂碰撞,拼凑出一个让他恶心欲吐、无法接受的真相。
他想起三个月前,母亲确实莫名关心起林薇的营养,还塞给他一些维生素让他提醒林薇吃,他当时没在意……想起母亲最近频繁提起沈婷婷,言语间尽是撮合之意……想起林薇刚才那句你妈早就知道……
啊——!周文斌抱住头,发出一声痛苦至极的咆哮,猛地推开还在疯狂咒骂的张兰芝,是不是真的!妈!你告诉我!是不是真的!你真的……真的做了那种事!你想让别的女人来生我的孩子!你还给她下药!
他被这个可能性彻底击垮了。绿帽子,野种,这些虽然难堪,但至少是林薇的错。可如果……如果这一切是自己母亲一手策划的……那简直颠覆了他所有的认知,将他拖入了无底深渊。
张兰芝被推得一个踉跄跌坐在泥水里,昂贵的裙子糊满泥泞,她看着儿子那双充满血丝、充斥着怀疑和崩溃的眼睛,最后的心理防线终于溃堤。
她拍着泥水,嚎啕大哭,语无伦次:妈……妈也是为了你好啊!她生不出来!占着茅坑不拉屎!沈婷婷多好……人家是留学生,家境好,基因好……能给你生个大胖小子……我们周家不能绝后啊文斌!妈都是为了周家啊……
虽然没有直接承认,但这近乎崩溃的哭诉,等于坐实了一切。
周文斌彻底僵住了,雨水顺着他呆滞的脸庞流淌,他像一尊瞬间风化的石像,眼里所有的光都熄灭了。被妻子背叛是痛,被母亲如此算计、玩弄于股掌之间,是彻彻底底的毁灭。
为了我……哈哈……为了周家……他喃喃自语,忽然发出一阵癫狂的惨笑,比哭更难听,为了周家……你就给我下药……让你儿子戴绿帽子……去借别人的种……妈……你真是我的好妈妈……哈哈哈……
他笑得浑身颤抖,几乎喘不上气,眼泪混着雨水横流。
阳台上的林薇冷漠地看着这场由她亲手揭开帷幕、此刻正走向彻底失控的悲剧。她脸上没有任何快意,只有一种极致的厌倦和冰冷。
她拿出手机,再次点了点。
很快,一辆黑色的网约车冲破雨幕,停在了别墅门口。
林薇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不带一丝情绪:车是我叫的,费用已付。带上你们的东西,立刻离开我的视线。后续离婚协议,我的律师会联系你,周文斌。
她顿了顿,目光最后扫过那个失魂落魄、如同烂泥般瘫在雨地里的男人,和那个坐在泥水中精神恍惚、喃喃自语的老妇人。
祝你们母子,她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却又重得能压垮人的脊梁,锁死,别再去祸害别人。
说完,她决绝地转身,拉上了阳台的玻璃门,厚重的窗帘也随之缓缓合拢,彻底隔绝了外面那个冰冷、肮脏、令人作呕的世界。
也将那对母子绝望的哭嚎、崩溃的嘶吼和所有不堪,全部关在了门外。
温暖的、属于她一个人的光亮,被彻底遮住。
门外,只剩下瓢泼大雨,无情地冲刷着那几个孤零零的纸箱,冲刷着瘫软在泥水里的两个人,冲刷着这栋华丽别墅铁门上冰冷的锁。
也仿佛要冲刷掉这五年里,所有虚伪的平静和积攒的污秽。
只是有些污秽,早已深入骨髓,岂是雨水能够洗净。
网约车司机不耐烦地按了下喇叭,尖锐的声音刺破雨幕。
周文斌被喇叭声惊醒,茫然地抬头,看着那扇紧闭的门,那合拢的窗帘,他知道,有些东西,从他默许母亲一次次刁难林薇开始,从他心安理得享受她的伺候却从未真正尊重她开始,就已经碎了。
碎得干干净净,再也拼不回去了。
追妻火葬场
他连靠近火葬场的资格,都没有了。
等待他的,只有身败名裂,净身出户,和一个永远无法摆脱的、来自至亲的、肮脏的算计。
还有这场,似乎永远也不会停的,冰冷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