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无声惊雷
市科技馆最新的感知与意识跨界特展人头攒动。苏晓,一名大二心理学专业的学生,被展厅中央名为心弦的装置深深吸引。
它与其说是雕塑,不如说更像某种未来生物的神经网络核心——无数极细的光导纤维与液态金属丝交织缠绕,形成一个约一人高的、不断微微脉动的复杂光团。内部流淌的光芒变幻莫测,时而如平静的湖面,时而如汹涌的极光。旁边的交互屏介绍：
‘心弦’：捕捉生命体微电磁场,转化为可视光波,理论上有极低概率引发感知共鸣。
请轻柔触碰,尝试与您内心的声音对话。指示牌上的文字充满诱惑。
苏晓着迷地伸出手,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冰凉的、仿佛有生命的纤维表面。就在接触的前一瞬,她似乎看到光团核心猛地亮了一下,像一只突然睁开的眼睛！
噼啪——
一声轻微的爆裂声,并非来自外界,而是直接在她脑海深处炸响！紧接着是一股绝非电流的、难以形容的能量洪流,顺着指尖蛮横地冲入她的神经,直达大脑皮层视觉区和听觉区的交汇处！
嗡——！
剧烈的耳鸣如同尖锐的汽笛长鸣,视野被一片炫目的雪白覆盖。苏晓感觉自己的意识像被扔进了高速离心机,瞬间被撕扯、拉长、扭曲。她软软地瘫倒在地,隐约听到周围传来惊呼和奔跑的脚步声。
黑暗吞噬了她。
不知过了多久,她在科技馆的医务室里醒来。工作人员一脸歉意和紧张：同学你没事吧设备好像发生了短暂的过载波动,非常抱歉！我们已经关闭了‘心弦’进行检修……
苏晓摇摇头,感觉除了有些虚弱和头晕,并无大碍。她谢绝了进一步检查的建议,只想尽快离开这个让她心悸的地方。
回到熟悉的大学校园,不安感却如影随形。起初只是细微的异样——她总觉得能感觉到周围人更清晰的情绪波动,像无形的涟漪不断荡来。
直到晚上,在宿舍。
苏晓,你看这个案例分析……室友小琳凑过来,指着书本。
苏晓抬起头,习惯性地看向她。
【唉,好烦,她怎么又问我,不能自己看吗赶紧说完我还要跟男朋友视频呢。啧,脸上好像又冒了颗痘,真碍眼。】
一个清晰无比、带着不耐烦和琐碎抱怨的女声,毫无征兆地、强硬地钻进苏晓的脑海！
苏晓猛地僵住,血液似乎瞬间冻结。小琳的嘴巴根本没有动！那声音不是通过耳朵听见的,而是直接……直接在脑子里响起的！
怎么了哪里不对吗小琳见她脸色煞白,疑惑地问,脸上还挂着属于好朋友的关切表情。
【又怎么了一副见鬼的样子,莫名其妙。】
那个声音又来了！与那张关切的脸形成令人毛骨悚然的割裂！
没……没什么！苏晓几乎是弹跳起来,撞开了椅子,我突然想起衣服还没收！我先去一下！她语无伦次,狼狈地逃向阳台,心脏狂跳得快要冲出胸腔。
她紧紧抓住晾衣杆,冰凉的触感也无法让她冷静。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她,越收越紧。
这不是意外。那台该死的机器……改变了什么。
接下来的几天,苏晓在炼狱中度过。她很快发现了规律：只要她集中注意力,凝视一个人的眼睛几秒钟,对方的心声就会像不受控制的广播一样,强行侵入她的大脑。
课堂上的教授看似侃侃而谈：【这个知识点讲过多少遍了怎么还有人不懂现在的学生真是……嗯,晚上吃哪家馆子】
食堂打饭的阿姨笑容可掬：【手别抖！今天这肉菜打多了亏了亏了！】
路上偶遇的同学热情打招呼：【哦,是那个总独来独往的苏晓啊,打个招呼显得我人缘好。】
世界在她面前彻底撕开了伪装。甜蜜笑容下的算计,礼貌问候后的鄙夷,关切表情里的不耐烦……无数或阴暗或琐碎的真实想法,如同浑浊的洪水将她淹没。她感到窒息,感到恶心,感到一种被全世界背叛的孤独。
她开始恐惧任何视线接触。她戴上能遮挡半张脸的黑框眼镜,整天低着头,脚步匆匆,像一只受惊的鼹鼠,拼命想把自己藏回黑暗的地洞。这份礼物,是她人生中最恐怖的噩梦。
2
心音初鸣
一周后的傍晚,颓丧和焦虑折磨得苏晓筋疲力尽。她从图书馆出来,只想买点吃的然后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她绕开路人多的大道,拐进了学校后街那家小小的便利蜂。
推开玻璃门,清脆的提示音响起。然而店内的气氛却与往常不同,一种无形的紧绷感弥漫在空气中。
一个身材高大挺拔、穿着黑色冲锋衣的男人背对着门口,挡住了大部分视线。他站姿如松,自带一股不容忽视的压迫感。店主王叔一脸愁苦地站在收银台后,旁边是一对穿着时髦、面露不耐的年轻情侣。角落里,还有一个蹲在地上、染着黄毛、眼神飘忽的年轻男子,嘴里叼着根没点燃的烟,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倒霉催的！这月第几回了！抓不到贼我这生意还做不做了！】——店主王叔焦虑又愤怒的心声。
【有完没完警察就能随便扣着人不让走怀疑我们笑话！】——时髦男青年的内心充满优越感和不爽。
【快点啊,电影快开场了……为了这点破事真耽误时间。】——他女伴的心声则是纯粹的不耐烦。
警察苏晓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就想退出去。她最怕的就是和这种目光锐利的人打交道。
就在这时,那个高大的男人侧过身,出示了一下证件,声音低沉冷静：市局刑警支队,陈锋。再耽误各位几分钟,回忆一下细节,配合调查。
他的目光扫过门口,在苏晓身上短暂停留了一瞬。那目光锐利如鹰,仿佛能穿透她的眼镜片。苏晓立刻像被烫到一样低下头,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她硬着头皮走到饮料柜前,假装挑选,耳朵却竖得老高。
从断断续续的对话和陈锋冷静的盘问中,苏晓明白了：王叔放在收银台下小抽屉里的备用金被偷了,就在半小时前人多的时候。嫌疑就在当时店里的这几个人里,但没人看到是谁动手,钱也没搜到。
陈锋的问话陷入了僵局。他没有证据,无法确定。那对情侣的不满几乎写在脸上,黄毛青年则歪着嘴,一副你能奈我何的表情。
【哼,臭条子,没证据瞎哔哔啥钱就塞在外头垃圾桶后面那块松动的砖底下了,等你们滚蛋了,爷再去拿！美滋滋！】
一个得意洋洋、充满讥讽的心声猛地撞进苏晓脑海！
是那个黄毛！他正好不耐烦地朝苏晓这边瞥了一眼,两人的视线透过货架缝隙短暂交汇！
苏晓的手猛地一抖,饮料瓶哐当一声掉回冰柜里。她慌忙捡起,紧张地看向陈锋。他眉头微锁,显然遇到了难题,但眼神依旧沉稳。
说不说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怎么说说我能听到他的想法别人会把她当疯子还是怪物报警抓自己吗
可是……看着王叔愁苦的脸,再听着黄毛那嚣张的心声,一股正义感混着对自身能力的无力愤怒,悄悄涌了上来。
她咬咬牙,迅速从背包里扯下一张便利贴,用发抖的手写下：【钱藏在门外垃圾桶后面,砖底下】。
心脏快得像要爆炸。她捏着纸条,低头快速走向收银台,假装要结账,经过陈锋身边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纸条塞进他垂着的手里,然后用细若蚊蚋、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飞快道：刚…刚才不小心听到的……
说完,她甚至不敢看陈锋的反应,扫码付了饭团的钱,就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冲出便利店,飞快地跑回学校,消失在夜色中。
陈锋被手里突然多出的东西弄得一怔。他不动声色地借着身体遮挡展开纸条,锐利的目光快速扫过上面的字,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他立刻瞥了一眼门外的垃圾桶,又看向那个女孩消失的方向,眼神里充满了审视和难以置信的疑惑。
小张,他低声对旁边的辅警说,去查看一下门口垃圾桶后面,注意有没有松动的砖块。
片刻之后,辅警拿着一个脏兮兮的、塞着现金的信封回来了,金额与报案一致。
真相大白！黄毛青年脸色骤变,被干脆利落地铐上。情侣松了口气,抱怨着离开。王叔连声道谢。
陈锋处理完现场,站在便利店门口,望着苏晓离开的方向,点燃了一支烟,烟雾模糊了他深邃眼眸中的探究。那个女孩……惊慌失措,却又精准无比。她到底是怎么听到的
他办案多年,不信巧合。那张清秀却苍白的脸,和那双受惊小鹿般的眼睛,被他牢牢刻进了记忆里。
3
直觉or天赋
两天后,苏晓正在图书馆啃着《异常心理学》,手机震动,是一个陌生本地号码。她犹豫了一下,走到楼梯间接通。
你好,是苏晓同学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低沉而富有磁性的男声,语调平稳,带着公事公办的简洁,我是市局陈锋,前两天在便利店……
苏晓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找到她了！怎么找到的监控还是查了学生信息
您……您好……有,有什么事吗她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发抖,手心瞬间沁出冷汗。
别紧张,只是例行程序,正式感谢你提供的线索,帮我们顺利结案。另外,关于当天的一些细节,想跟你当面再了解一下,不知你是否方便
当面了解苏晓眼前一黑。她最怕的就是这个。
半小时后,在学校附近一家僻静的咖啡馆。苏晓像被押赴刑场的犯人,紧张地坐在陈锋对面,手指死死绞着衣角,全程盯着面前的柠檬水,不敢抬头。
陈锋看着她几乎要缩进椅子里的样子,放缓了语气：苏同学,别有压力,只是简单聊聊。能告诉我,那天你是怎么知道藏钱地点的吗你说……是听到的
终极问题还是来了！
苏晓的大脑疯狂运转,脸颊滚烫：我……我其实是猜的！对,猜的！我……我是学心理学的,她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语速飞快,可能…可能观察到了他的微表情或者…就是一种直觉对！直觉！我当时感觉他眼神老是往门外瞟,鬼鬼祟祟的……
她的解释苍白无力,结结巴巴,眼神飘忽不定,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我在说谎。
陈锋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的目光锐利,经验告诉他,这个女孩在害怕,在隐瞒,但她的恐惧中缺乏罪犯的心虚,更像是一种深恐秘密被揭穿的恐慌。她的直觉说,精准得过分。
他没有继续逼问,反而话锋一转：原来是心理学专业。正好,我们手头有个案子有点棘手,一个失踪了两天的大学生,线索很少,家属非常着急。不知道……苏同学有没有兴趣,以专业志愿者的身份,来帮我们做一些心理侧写和情绪分析或许你的‘直觉’能给我们提供新的思路。
他这么做,一是感谢,二是强烈的好奇和一种莫名的直觉——这个女孩或许真能创造奇迹。即使不能,也算给她一个社会实践的机会。
苏晓愣住了。去警局和警察一起查案天天对着这个眼神能剥开人心的警察她第一反应就是疯狂拒绝。
但就在这时,陈锋的手机响了,他接起,语气冷静：喂……嗯,情况我知道……家属情绪还是很不稳定……好,我马上回来。
【那孩子的母亲都快哭得虚脱了,真是……得尽快找到人才行。】
虽然他嘴上只是冷静应答,但一个充满焦灼和同情的心声,被高度紧张的苏晓清晰地捕捉到了。
她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一位母亲绝望的哭泣声仿佛穿透电波,在她耳边回荡。
拒绝的话在嘴边转了几圈,最终被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推了回去。一种强烈的、想要做点什么的冲动,压过了她对暴露能力的恐惧。
……好。她听见自己细若蚊蚕的声音,我……我可以试试看。
陈锋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随即点头：谢谢。明天上午九点,我来接你。
4
心弦共振
市公安局刑警支队的办公室忙碌而嘈杂,电话声、键盘声、讨论声交织在一起。苏晓跟在陈锋身后,感觉自己像一颗误入精密仪器的小沙子,浑身不自在,周围投来的好奇目光让她如芒在背。
陈锋向队长李建国简单说明,只说是请来提供心理学支持的大学生志愿者。李队是个老刑警,看了眼瘦瘦小小、低着头一副怯生生模样的苏晓,皱了皱眉,显然觉得陈锋有点胡闹,但碍于情面也没多说,只是摆了摆手：行,你带着吧,注意纪律。
失踪大学生李小宇的母亲坐在接待室里,眼睛肿得像核桃,声音嘶哑,一遍遍重复着儿子的信息。苏晓看着她,几乎能感受到那实质般的悲痛。她悄悄集中精神,看向那位母亲。
【小宇……我的儿子……你到底在哪……妈妈错了……妈妈再也不逼你了……快回来吧……求求你了……】
破碎的心声,字字泣血,让苏晓鼻尖发酸。
陈锋拿出有限的物证：李小宇没电关机的手机、背包,以及最后被路边监控拍到的身影——消失在通往城西待拆迁老城区的公交站附近。
社会关系排查了,没发现异常。最后出现的城西老区监控稀少,巷道复杂,搜索难度很大。陈锋的语气凝重。
苏晓鼓起勇气,小声说：陈警官,我……我能仔细看看他的私人物品吗也许……能捕捉到更多他失踪前的情绪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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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锋看了她一眼,点点头,递过手套。
苏晓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拿起李小宇的手机和一本他包里翻旧的《星际漫游》科幻小说。她深吸一口气,摒除杂念,将全部精神集中在指尖和视线,默默祈祷能感知到什么。
几秒钟后,一些模糊混乱的画面和情绪碎片强行涌入脑海：
【……够了……真的够了……别再说了……】
（强烈的烦躁和压抑感）
【……走吧……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谁都找不到……】（决绝的逃避念头）
【……旧的……红色的铁门……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火箭……有光……从窗户掉下来……】（一个极其模糊的建筑物片段）
【……冷……】（一丝寒意）
信息断断续续,如同信号不良的收音机。苏晓的额头渗出细密汗珠,太阳穴开始突突地跳着疼,一阵轻微的恶心感涌上喉咙。
怎么样陈锋密切关注着她的状态,低声问。
苏晓喘了口气,脸色苍白,声音有些虚浮：他……离家出走前情绪非常低落,感觉……快要窒息了。他可能想彻底消失,去了一个他认为‘绝对安静’、‘没人能找到’的地方。我……我好像‘看’到一个片段……一个旧的建筑,有红色的、生锈的铁门,门上……好像用粉笔还是什么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火箭图案还有……有阳光从破了的窗户照进来……嗯,还有……他可能觉得冷……
她描述得断断续续,甚至有些混乱,听起来更像梦呓而非侧写。
办公室里其他几个竖着耳朵听的警察面面相觑,眼神里充满了怀疑和这靠谱吗的意味。老刑警李队更是皱紧了眉头。
陈锋却陷入了沉思。他目光锐利地盯向办公室墙上挂着的城市地图,手指点在李小宇最后出现的城西区域。
老城区,废弃工厂,待拆居民楼……符合‘旧建筑、红色铁门’特征的……他手指划过几个区域,最后猛地停在一点,三号厂区！那片的老仓库和旁边的废弃职工楼！有几个仓库门是红色的！
他豁然转身,语气果断：李队,我想带人重点排查三号厂区废弃锅炉房和周边红门建筑！苏晓提到的‘火箭涂鸦’和‘破窗’可以作为关键识别特征！
李队看着陈锋坚定的眼神,又瞥了一眼脸色苍白、不像瞎说的苏晓,沉吟了几秒,一拍桌子：行！就按你说的办！多带几个人,仔细搜！
命令下达,搜索队迅速出动。苏晓疲惫地靠在椅子上,闭目缓解着精神透支的难受。陈锋递给她一杯温水,眼神复杂,低声道：谢谢。
一个多小时后,陈锋的对讲机响起,传来搜索队员激动的声音：陈队！找到了！在三号厂区最里面那个废弃锅炉房！铁门是红的,上面真有个小孩画的那种火箭！孩子发高烧,意识有点模糊,
dehydrated（脱水）,但生命体征平稳！已经叫救护车了！
太好了！办公室瞬间沸腾起来！李小宇的母亲得知消息,当场痛哭失声,是喜悦的泪水。
所有警察的目光再次聚焦到苏晓身上,之前的怀疑和轻视变成了震惊、不可思议,甚至是一丝敬畏。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直觉或侧写能解释的了！
陈锋走到苏晓面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里,有难以置信的惊叹,有由衷的感激,有更深的好奇,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保护欲。
你……他张了张嘴,似乎有无数问题,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句,这次真的多亏了你。感觉好点了吗
苏晓勉强笑了笑,摇摇头：没事……人找到就好。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在这个年轻的刑警心里,她再也不仅仅是一个有点直觉的大学生了。一条无形的、名为秘密的纽带,已经将他们两人牢牢拴在一起。
5
暗流涌动
李小宇的顺利找到,让苏晓在刑侦支队一下子成了神奇的存在。虽然官方说法依旧是心理学侧写与敏锐直觉的完美结合,但私下里,队员们看她的眼神都多了几分好奇和探究。
陈锋以特聘心理学顾问的名义,为苏晓争取了一个临时身份,方便她参与后续的一些案件分析。队里遇到一些难以突破的悬案或者陷入僵局的审讯时,陈锋总会恰好请她来看看。
在一起超市投毒案（未遂）中,面对众多嫌疑人员,苏晓通过接触被下毒的货架（感知残留的恶意情绪）,最终将范围缩小到一个心怀不满的被解雇员工身上,警方据此重点侦查,很快找到了证据。
在一起网络诈骗案的审讯中,面对死不开口的主犯,苏晓通过捕捉其心中一闪而过的、对其病重母亲的担忧,由陈锋出面试探,成功击溃其心理防线。
他们的配合越来越默契。陈锋负责逻辑推理、证据链构建和行动指挥,苏晓则负责提供那些无法用常理解释的、却总能直击要害的直觉方向。他像是拥有了一个精准无比的人心雷达。
然而,频繁使用能力对苏晓的精神负担极大。每次深度聆听后,她都会脸色苍白,头痛欲裂,有时甚至需要休息一整天才能缓过来。陈锋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一点,他开始有意识地控制请她帮忙的频率和时长,并且总是在结束后默默递上温水或热牛奶,或是开车送她回学校时,特意绕路买些点心。
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愫在两人之间悄然滋生。陈锋欣赏她的善良、勇敢和那份背负秘密的脆弱与坚韧。苏晓则依赖他的沉稳、可靠和他对她那份无条件的、不再追问缘由的信任。在他身边,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
但危险的暗流,也开始悄然涌动。
一天,陈锋的电脑上收到一封加密的内部协查通报。邻市发生了一系列手法极其老练的抢劫案,嫌疑人反侦察能力极强,几乎没留下任何痕迹。唯一的特点是,受害者都提到,嫌疑人似乎能看穿他们的隐藏动作,总能抢先一步控制局面。
通报里附有一张极其模糊的监控截图,是一个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的背影,正在离开案发现场区域。
陈锋眉头紧锁,仔细研究着卷宗。苏晓正好给他送一份报告过来,无意中瞥见了电脑屏幕上的截图。
就在那一瞬间,一种强烈的不适感猛地攫住了她！那感觉并非来自心声,而是一种更深层、更冰冷的……共鸣或者说……排斥
她感到一阵剧烈的头晕恶心,差点没站稳。
你怎么了陈锋立刻注意到她的异常,扶住她。
没……没什么,可能有点低血糖。苏晓勉强站稳,心却跳得厉害,她不敢再看那张截图,这……这是什么案子
邻市的系列抢劫案,嫌疑人很棘手。陈锋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苍白的脸,你……感觉有什么不对吗
苏晓犹豫了一下,那种感觉太模糊太诡异,她无法形容：说不上来……就是觉得……很不舒服。看着那张图,心里发毛。
陈锋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他想起苏晓的能力,想起邻市案子中关于嫌疑人看穿行为的描述,一个大胆而惊人的猜想在他脑中浮现：难道……嫌疑人也有类似苏晓的能力或者……是某种针对这类感知的干扰
他没有说破,只是将这份协查通报加密等级提到最高,并暗暗决定,在没有更多线索前,尽量不让苏晓接触这个案子。他有一种直觉,这个模糊的背影,或许会带来巨大的危险。
6
沉默的证人
警队最近气压很低。一宗恶性入室抢劫伤人案的嫌疑人赵某被抓获了,但审讯极其不顺利。赵某是有前科的老油条,心理素质极强,无论经验丰富的预审员如何轮番上阵,他都像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紧闭双唇,眼神空洞,拒不交代作案工具和赃物的下落。缺乏关键物证,检察院无法批捕,24小时留置时间眼看就要到了。
妈的,就没见过嘴这么硬的！李队气得摔了笔记本。
陈锋深吸一口气,看向角落里同样面色凝重的苏晓：苏晓,看来……又得请你试试了。
审讯室里,光线刻意调得有些压抑。赵某戴着手铐,懒散地靠在椅子上,眼神飘忽,仿佛神游天外,对所有问话充耳不闻。
苏晓坐在陈锋旁边,深吸一口气,集中精神,凝视着赵某的双眼。
然而,这一次,她仿佛撞上了一堵厚实油腻的墙壁！听到的不是清晰的心声,而是一片混沌模糊的噪音,夹杂着强烈的抗拒和冰冷的麻木！
【说个屁……不说就没事……扛过去……老子什么没见过……】
噪音断断续续,如同被干扰的电波,难以捕捉到任何有效信息。赵某的意志像经过特殊训练一样,牢牢锁死了内心的真实想法。
苏晓的额头瞬间布满冷汗,太阳穴如同被锥子刺穿般剧痛起来。这次的反噬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她甚至能感觉到对方意识里散发出的那种令人作呕的、惯犯特有的冷漠和恶意。
陈锋紧紧盯着她和赵某,注意到她身体微微颤抖,手指死死掐着掌心。他用眼神询问。苏晓极其艰难地微微摇头,脸色白得吓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审讯再次陷入令人绝望的僵局。赵某的嘴角甚至几不可查地勾起一丝嘲讽的弧度。
就在陈锋几乎要放弃,准备让苏晓休息时,苏晓猛地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剧烈的疼痛让她暂时突破了那层混沌的干扰,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一闪而过的碎片！
【……桥……西……第三个桥墩……水下……铁丝拴着……】
声音极其微弱,仿佛来自极远的地方,瞬间又被噪音淹没。
呃……苏晓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几乎虚脱在椅子上。
苏晓！陈锋低呼一声。
苏晓猛地抬起头,用尽最后力气看向陈锋,眼神焦急而肯定。她悄悄在桌下,用颤抖的手指,比了一个三的手势,然后用口型无声地说：桥…西…水下…
陈锋心领神会,眼中精光一闪！他猛地一拍桌子,身体前倾,目光如利剑般射向赵某,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赵某！你以为不说话我们就拿你没办法了！你以为你把东西藏在西郊废桥第三个桥墩水下,用铁丝拴着,我们就找不到了吗！
这句话如同精准投下的深水炸弹！一直像石头一样的赵某猛地抬起头,瞳孔瞬间收缩到针尖大小！脸上那副麻木冷漠的面具轰然碎裂,被极致的震惊、难以置信和恐慌所取代！他脱口而出：你怎么知……
话一出口,他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瞬间面如死灰,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一样瘫软下去。他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被这魔鬼般的洞察彻底摧毁！
他崩溃了,如实交代了作案经过,以及藏匿凶器（一把匕首）和赃物（金饰）的地点。警方根据口供,果然在西郊废桥下成功起获了所有关键物证。
案件宣告破获。
但苏晓却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她被陈锋扶出审讯室时,几乎无法独立行走,头痛欲裂,恶心干呕,像是得了一场重病。陈锋半扶半抱地将她送到支队休息室,脸上写满了担忧和愧疚。
对不起,这次……太勉强你了。他看着蜷缩在沙发上、脆弱得像一碰即碎的瓷娃娃般的苏晓,声音里充满了自己都没察觉的心疼,每次都会这么难受吗
苏晓虚弱地摇摇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陈锋默默递上温水,守在一旁,直到她呼吸逐渐平稳,沉沉睡去。
他看着她的睡颜,眉头紧锁。赵某的异常抵抗,苏晓的剧烈反应,还有邻市那个神秘的嫌疑人……这些碎片在他脑中慢慢拼凑,指向一个令人不安的可能性：苏晓的能力,并非独一无二。而这个世界,似乎存在着某种与之相关的、未知的黑暗。
7
心照不宣的同盟
最终,入室抢劫案顺利移交检察院。苏晓休息了一整天,才勉强恢复过来。
陈锋开车送她回学校。夜色已深,车内流淌着舒缓的古典乐,两人一路无话,气氛却并不尴尬,反而有一种并肩作战后的疲惫与宁静。
快到校门时,陈锋缓缓将车停在路边熟悉的林荫下。
到了。他轻声说,打破了沉默。
谢谢陈警官。苏晓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经过这次案件,她感觉自己和他的距离似乎又近了一些,那是一种超越普通同事或朋友的、生死与共的信任感。
苏晓。陈锋叫住了她。
苏晓回头,透过车内昏暗的光线,看到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和深邃的眼眸。
陈锋转过头,认真地看着她,似乎斟酌了片刻,才缓缓开口：最近……好好休息。队里暂时没什么棘手的案子了。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变得更低沉,至于邻市那个协查通报的案子,暂时由我跟进,你……先别管了。
苏晓微微一怔。她立刻明白,他是在保护她。他肯定也从赵某的案子和她的剧烈反应中察觉到了什么。
他看着她的眼睛,语气变得格外郑重,甚至带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请求：但是,以后……如果,我是说如果,再遇到那种常规方法难以突破的悬案,我是否还能……邀请你这位‘心理学专家’,继续为我们提供宝贵的‘直觉’支持
他的话语不再是上级对下级的邀请,更像是一种平等的、甚至带有一丝依赖的请求。他没有追问她能力的本源,没有质疑她的异常,而是选择了完全的理解、信任和保护。他为她圈定了安全范围,也向她抛出了继续并肩的橄榄枝。
苏晓望着他眼中清晰的担忧、信任和期待,心中最后的一丝不安和彷徨,终于彻底落下。一种暖流缓缓包裹住她疲惫的心脏。她不再是孤独地背负秘密挣扎,她有了一个盟友,一个可以完全信任的守护者。
她微微扬起嘴角,露出了一个真正轻松而温暖的笑容,那笑容驱散了她脸上的苍白和疲惫,显得格外明亮。
好啊。她点了点头,声音轻柔却坚定,只要是为了抓住坏人,帮助好人。我的‘直觉’……随时为您待命,陈警官。
好。陈锋也笑了,那笑容软化了他冷硬的面部线条,显得格外温和,保持联系。有任何不舒服,或者……任何‘感觉’,随时打我电话。
苏晓推开车门,晚风带着初夏的暖意拂过她的发梢。她走向校门,没有再回头,但脚步却踏实而坚定。她知道,身后有一道目光,会一直守护着她,直到她安全走进那片灯火通明。
陈锋坐在车里,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校门深处,并没有立刻离开。他回味着女孩最后的那个笑容和那句随时待命,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警用频道里传来同事调度和处理日常警情的声音,而他的思绪,却飘向了更远的地方。那个模糊的鸭舌帽背影,苏晓的剧烈反应,赵某异常的抵抗……这一切都预示着平静之下的暗流汹涌。
他知道,他和苏晓这个心照不宣的同盟,未来必将面对更多未知的、甚至同样拥有非凡能力的对手。这场由心弦引发的协奏曲,或许刚刚奏完序章,真正跌宕起伏的乐章,还在后面。
但他无所畏惧。因为他拥有了最特别的雷达。
他发动汽车,驶入流光溢彩的车河,目光坚定而锐利。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