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宋时洲的结合,从一开始就充满了仇恨。
他的父母在我爸的建议下做了错误的投资,公司破产,两人双双跳楼。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看我的眼神从满满的爱意变成了恨意。
他搞垮了我家公司,弄死了我爸。
还把我绑进手术室,强行流产了两次。
他对我恶事做尽,我却仍坚持不肯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
我以为这些纠缠,终究都会过去的。
直到那天切水果时,我不小心割破了手指。
我盯着血流如注的手沉思了一会,扭头看了看他第99次递来的离婚协议书,终于颔首。
那好。
我们离婚吧。
死之前,我总要为自己活一次吧。
1
宋时洲低头玩手机,没注意我说了什么,习惯性讽刺,
霍谣,贱不贱啊,你就非喜欢每个月听我说一句你很恶心…
你…他反应过来。
敲键盘的手顿住,刚刚说什么
离婚的话,能给我多少钱我避开他的视线,声音低了些,之前霍家那套房子…可以给我吗
可以啊,霍谣。宋时洲面上的狰狞又多了几分,狠狠掐上我的脖子,现在会用手段了
你以为我会因为几个钱放弃跟你离婚别做梦了。
把字签了。钱,房子,都有。
霍谣,你敢签吗
他视线像刀,仿佛等待着我反悔后狠狠落下。
我还没有赎罪,怎么敢擅自离开
但我一句话没说,安静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你…宋时洲好像被噎了一下,缓缓松开捏着我的手,你知道这份协议书上写的是你净身出户吧
我点点头。
呵,他冷笑一声,那你还敢签霍谣,你赌我不舍得你净身出户赌我会因为这个撕毁协议书我告诉你…
你不是答应会给我了吗我打断他。
不给也无所谓…
反正我都快死了。
我和宋时洲的结合,从一开始就充满了仇恨。
他的父母在我爸的建议下做了错误的投资,公司破产,两人双双跳楼。
那年我刚20岁,推开宋家地下室的门,抱住满眼恨意的少年,哑声保证,
别难过了,宋时洲…
以后我有的,都会分给你…
那时的我,没注意到少年隐藏住的眼睛。
是满满的恨意。
结婚后,宋时洲靠着宋氏仅剩的人脉,悄无声息掌控了霍氏。
转眼间,我们身份发生对调。
霍谣,
父亲去世后,我跪在床边哭的头昏脑胀。
他靠在墙边,语气生硬,
我们离婚吧。
那是他第一次递给我离婚协议书,条件优渥,几乎把自己的全部身家割给了我。
宋时洲…我声音里带着哭腔,狠狠咬上他的锁骨,你休想推开我!
那天,我在他胸前啃出无数斑驳的血坑,他抓着我的头发把我往墙上撞。
后来我体力不支,靠着墙渐渐倒了下去。
可最后撑住我的不是地面,是一个并不柔软的怀抱。
宋时洲以为自己冷心冷情。
我却总能感受到他那别扭的喜欢。
让我对这些痛苦也甘之如饴。
§§§2
第二天早上九点,我准时出现在民政局。
初夏的太阳有些毒辣,我站了一会就脸色发白,又在树荫里蹲着等了他许久,才远远看见宋时洲的身影。
霍谣,他走近了,脸色无比难看,你倒是来得早。
我有些奇怪,不是你说九点民政局门口见吗…
现在都快十一点了,人家都要下班了。
宋时洲脸色更差,冷哼一声,大步向前走,将我丢在后面。
蹲了太久,猛地一起身,我突然头晕目眩,下意识抓住门框闭住眼。
再睁开眼时,宋时洲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站在了我面前。
脸上挂着我熟悉的嘲讽,怎么,身子不舒服今天办不成了想跑了
没有,我摇摇头,咬了下舌尖强迫自己清醒,走吧。
可宋时洲的脸色更差了。
尤其是拿着受理回执的时候,他面色比第一次知道我怀孕时还要阴沉。
姐姐,突然有个小姑娘扯了扯我的袖子,请问您能不能帮我和我老公拍张照片
我看着手里举着红本本的小姑娘,歉意笑笑。
我…是来离婚的,给你拍的话,是不是不太吉利
这有什么,小姑娘弯弯眉眼,不都是奔向新幸福吗
我愣怔片刻,拍立得已经出了照片。里面一对男女,笑的很甜。
而旁边宋时洲的脸色却黑的不成样子,
幸福霍谣,你最好祈求自己三十天后求我撤销离婚的时候不要太难看。
我这辈子都不会让你得到幸福。
§§§3
要是前些年,听到这样难听的话我还会跟宋时洲呛回去。
可最近几年,大概是因为做了两次人流的原因,我身体愈发不好,吵不动也打不动了。
我愈发累了,我不想再和宋时洲耽误下去了。
霍家有一种遗传病,当年带走了我爸,现在又找上了我。
我看着脖子上昨天被宋时洲掐过的地方经过一夜的沉淀变成了大片骇人的淤血。
我只能小心翼翼给自己缠上了条丝巾。
医生说,我现在就像个玻璃娃娃。
一点点伤,都有可能丧命。
我可不想还没领离婚证就死,那样的话,宋时洲一定会把我的骨灰冲进马桶里扬了。
我才不要这样。
我要去跟爸爸妈妈埋在一起。
你其实可以在这儿住着。我扭头,看见宋时洲站在卧室门口,面色有些不自然。
反正我不常回来。等霍家老宅的转让协议拟好,你再搬过去。
不用了。
你一个人,能去什么地方宋时洲深深拧起了眉。
没由来的就让我想起新婚的时候,我跟他闹脾气离家出走。
宋时洲立马掐了手里的烟,快步上前拉我的行李箱,大晚上的…一个人要去哪儿
我曾经爱惨了他这副别别扭扭喜欢我的样子。
可现在,我只觉得宋时洲聒噪的很。
与你何干。
§§§4
我找了个一天80的民宿落脚,小区环境还算不错。
我放好行李正准备出去逛逛,一拉开门,就和对面屋子的男生对上了视线。
他背着一个巨大的登山包,看见我笑了,新房客吗你也是来旅游的
我无意多言,随便点了个头就走了。
谁知刚点了碗小混沌,就听见了背后熟悉的声音,
哎!又是你,你也喜欢这家混沌啊!
男生已经从一身运动装换成了轻便的白T短裤。头发应该是刚洗过,还微微湿着。
我来这住了两个月了,他很自来熟地坐过来跟我拼桌,发现这一条街的小吃,就这家最好吃。
还有他家的绿豆汤,加了薄荷,巨好喝!男孩越说越高兴,我请你喝吧!你好,要两杯…
不用了!我匆忙打断他,我…喝不了冰的。
吃了太多年避孕药,又打过两次胎,我身子怕冷怕到夏天都要用温水洗手。
但男生好像误会了,看着我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那,喝杯热牛奶
我有些恍惚。
跟宋时洲还不是纯恨夫妻的时候,他其实也算个合格的丈夫。
比如每次我生理期疼到发抖时,他总会在我手边默默放一杯热牛奶。
不喝了。我摇摇头,我很讨厌热牛奶,不好意思啊。
这有什么。男生完全没有被多次拒绝后的恼羞成怒,小姐姐,你是不是心情不好,所以一个人出来散心的
我抬头看他,男生却自顾自的说下去。
我之前遇见过很多一个人出来玩的朋友,有谈了十年恋爱,突然发现自己是小三的。
还有得了绝症,命不久矣的。
但你都出来玩了,就别总想那些不高兴的事,你说对不对
少年弯弯眉眼,笑容灿烂。
我愣了愣,问,那你…又是因为什么要一个人出来旅游
我啊。男孩挑了两下碗里的混沌,笑意黯淡了些。
我跟家里出柜了,我爸接受不了,把我腿打断了。
我之前是职业打篮球的,所以…你懂吧,就,再也不能跳了。
但这有什么,他又恢复了之前的笑,谁在乎未来怎么样,只要今天我过得爽了,今天就算没白活。
他讲着自己渺茫的未来,可脸上笑意仍然灿烂。
看得我胸膛里那颗如死水般的心,突然跳了两下。
§§§5
跟梁谨吃完饭后,我们互相加了微信。
霍谣小姐姐,他冲我挥挥手,下次想去山上看星星的话,一起哦。
我笑笑,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人捏住了肩膀。
可以啊,霍谣。宋时洲的冷笑声从背后传来,刚离婚一天,就找着下家了。
我用手中的扇子快速打了一下他的手,趁他吃痛后撤一步拉开距离,警惕道,
你来做什么
霍家的房子,不要了他冲我挥挥手里的文件,我下意识上前,他却一把拿开。
跟我走。
霍谣,你不会以为,我会容忍你在外面找男人吧宋时洲眯眼将我上下扫视一圈,我说过了——
我是不会让你幸福的。
我闭眼深吸一口气,扭头安抚了已经准备冲上来的梁谨,我没事,你先回去吧。
我跟我…前夫,有点事情要办。
宋时洲扣住我的手瞬间多了几分力,疼的我皱了眉。
梁谨警惕看了宋时洲一眼,对我举了举手机,有事的话,打我电话。
我头还没点完,就感觉自己被宋时洲抓着胳膊扔进了车里。
他用手背蹭我的脸颊,霍谣,玩的挺花啊。
我跟你离婚,是让你爽的吗
你还敢背着我找男人
他的手又扣上了我的脖颈,我下意识瑟缩一下。
可想到刚刚梁谨带着无尽生命力的笑,我突然感觉自己有了些力气,左手反掐回去。
宋时洲感受着自己瞬间被掐住的呼吸。
他笑了,他就喜欢伤害她,然后看她痛苦反抗的样子。
宋时洲手上愈发用力。
可霍谣却突然颤得不像样子,眼中甚至溢出了泪花,滴到他手上,烫的他泄了力气。
霍谣像只凶狠的猫咪,趁着他松手的瞬间,一个巴掌狠狠打了上来。
嘴里血腥气蔓延开来,他血气翻涌正准备打回去,却看见霍谣被挣开的丝巾下一片血红。
一个愣怔的功夫,又被人狠狠咬上脖子。
别动!宋时洲伸出两只手把我按在后座上。
眼中闪烁着凶光,你脖子,怎么回事!
不是你昨天掐的吗。我眯起眼,毫不示弱地挑衅,怎么,晕血怕了
不敢掐了
下一秒,宋时洲的手就掐了上来。
我心脏下意识抖了抖。
毕竟…死,谁不怕呢
就是我还没跟他离婚,现在死会不会太早了…
可宋时洲却已经收回了手,背对我看着窗外。
我瞥过去,看见他离我近的右手有些发抖。
该不会得帕金森了吧,我恶毒的想。
最好他也病入膏肓。
这样我做鬼后第一个就来勾他的魂。
§§§6
宋时洲把我送回了霍家老宅,然后好几天没有出现。
我心情舒畅,再去医院复查的时候,指标甚至都好了不少。
梁谨信守承诺,带我去看了九方山的星星,又陪我去隔壁市的茶园里采茶。
这天,我刚跟他约好明天一起去水库钓鱼,挂了电话回头,却发现宋时洲站在楼梯口,不知道看了多久。
我下意识拿过下午插花时用的剪刀,警惕看他。
可宋时洲只是轻笑一声,眼中带着我看不懂的情绪,霍谣,这几天…玩的不错啊。
你的坏脾气,是只对我一个人才有的对吗
呵呵,真是天大的冤枉。
宋时洲是不是忘了,曾经我也满心满眼都是他,觉得亏欠他,想要托举他,想…爱他。
以至于现在,所有人还都以为,我是爱惨了宋时洲,才怎么也不想离婚。
但其实现在我只是剩下不甘心而已。
没了亲人,没了公司,只剩一个他。
如果连他都没了,我不知道自己当年坚持的婚姻还有什么意义。
什么愧疚,那些爱,早就在时间的折磨里没有了。
霍谣。他再次开口,声音多了些沙哑,你觉得我恶心是吗
伴随着他步步逼近的身影,我捏紧了手里的剪刀,却被他一把按住,放回茶几上。
怕什么他像蛇一般在我耳边低语,你觉得我恶心,我就恶心给你看。
我骂了宋时洲一句有病,就转身回房。
我以为这只是我们两个日常交锋的一回合,却没想到,他是真的打定主意要恶心给我看。
恶心到我趴在地上,一口一口血地往外呕。
§§§7
第二天,我是被楼下断断续续的呻吟声吵醒的。
坐在床上反应两秒,我脸色唰地一变,推门下楼。
刚下到一半,女人甜腻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当然喜欢,宋总,啊…
我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这是我家,我从小长大的地方,我父亲死前最后待过的地方…他怎么敢…
宋…转过楼梯拐角后,我看着面前的场景,突然感觉脑袋嗡嗡作响。
宋时洲抱着一个陌生的女子,将她狠狠压进我父亲的那张单人沙发里,不停动作。
沙发已经从壁炉旁被推到了墙边,那女子手臂伸直,发出难耐的叫声,然后轻轻一挥——
啪嗒。
我父亲的遗像被她推到了地上,四分五裂。
我好像听见脑袋里有一根弦崩断了。
等再有意识的时候,我手中抄了一个只剩一半的花瓶,宋时洲的脑袋上却多了个大口子,正汩汩往外流着血。
我看了看自己胸前的血,又看了看他满头的血,突然分不清,到底哪些是我的,哪些是他的。
宋时洲却在女人的尖叫声中诡异笑了,抬起沾满血的手擦我的脸,
好了,哭什么。他声音里竟带着一丝温和。
咱们不是还没领离婚证吗,我不会真有别的女人。
霍谣,我可比你讲良心多了。
我才发现,站在一边的女人,虽然穿着清凉,却没有露出任何不该露的地方。
我像个饿鬼一样扑上去,嘶咬他的血肉,宋时洲你个混蛋!你混蛋!
这是我爸的遗像!你混蛋!咳,咳咳咳…
女人跑出去叫了保安,很快便有人把我和宋时洲分开,然后不由分说架着他上了救护车。
徒留我一个人躺在地上,每咳一下,就吐一口血,嘴里像开了一朵朵红色的莲花。
爸爸…我小声哭着,忍着全身的疼爬过去,把带着玻璃渣的照片抱进怀里。
感受着胸前被扎破的密密麻麻的疼,我终于有了些活着的实感。
对不起,爸爸。我低头在男人笑着的容颜上吻了吻,眼眶发酸。
谣谣带你走,再也不会被人欺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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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昏过去的时候,我没想到自己能活。
墓地买好了,遗嘱立好了。
除了还差十天跟宋时洲领离婚证,我没什么牵挂。
但是再睁开眼,看见一脸憔悴的梁谨时,我突然迷迷糊糊记起,好像还欠了这个人一次钓鱼。
谣谣,他看见我醒了,松了口气,天呐你可吓死我了。
我去你家接你,差点以为自己误入什么凶杀现场…护士小姐姐说她们用了二十盆水才把你身上的血洗干净。
我想勾勾嘴角安慰他,却没有一丝力气。
你别动了。他仿佛看穿了我的意图,你…你流太多血了。
房间内陷入了沉默。
良久,梁谨抬头,眼神复杂看我,你…为什么不跟我说,你病了…
你不是说了,我扯了扯嘶哑的声带,今天爽就够了,想什么明天呢…
尤其是我们这种,没有明天的人。
对不起,谣谣。他突然眼睛红了,握住我的手,趴在我身上大哭起来,对不起,我不知道…对不起…
我有些无奈,也有些困惑,不知道他这是在哭什么。
不如等我下葬的时候,让他去送我吧…不然没人哭两声,也怪冷清的。
我一边揉他脑袋安慰,一边漫不经心地想。
一扭头,看见了病房门口脑袋裹得跟粽子一样的宋时洲。
你没死啊。我笑了。
病了之后手上力气真是不济了,看这样子,脑震荡都没给他打出来。
霍谣,你至于吗他嗤笑一声,我没说要把你怎么样,你就先把自己弄医院来了
怎么,怕我还手,怕我报复
你他妈…梁谨猩红着眼,将宋时洲狠狠推到墙上,她到底是不是你老婆啊!
她都快死了!她快死了你知道吗!说点好听话会死吗!
宋时洲脸色骤然煞白,像一只僵硬的骷髅。
声音也有些颤抖。
他说的…是真的吗
§§§9
我看着冲过去放狠话却把自己哭倒在地上的梁谨,有些哭笑不得。
一边拍拍床边让他过来,一边敷衍宋时洲,
啊,没这回事。
他夸张呢。
宋时洲肉眼可见松了口气,随后又皱起了眉,
霍谣,别拿这种事开玩笑。
这一点…都不好笑。
宋时洲跟逃一样逃走了。
梁谨一边用Barbie联名的手帕纸擤鼻涕,一边抽噎问我,
为什么…不告诉他
告诉他干什么我无奈看他一眼。
他要是高兴的放鞭炮,我嫌晦气。他要是难受哭丧,我嫌恶心。
好朋友,商量个事啊。我笑着去揉梁谨哭红的耳朵,到时候我葬礼上他要是来了,你千万找人把他给我轰出去。
在医院待了几天,指标稳定后我就回了家。
医生说,也没多久了,少在医院浪费时间,多出去看看。
我笑着接受他的建议,梁谨红着眼带我看了海上的日出,清晨的云海。
他眼睛最近肿的太厉害,陪我去领离婚证那天,带上了一副墨镜,看着酷的不行。
宋时洲也不是一个人来的,身边走了个长发女生,温柔笑着接过他脱下的西服外套。
我眯眼看了一会,打招呼,顾玫姐。
顾玫年纪比我们大一些,从小照顾我,更照顾宋时洲。她其实比我更像宋时洲的青梅。
毕竟宋时洲从小就喜欢温柔大方系的,对我这种娇气宝宝敬谢不敏。
两方一副都找到了下家的样子,我人生中第二张小红本领的顺利。
时洲说你最近总犯低血糖,专门在机场给你买的。顾玫姐侧身摸摸我的脸,递给我一份国外带回来的巧克力,又补了一句,谣谣下个月要不要来吃喜酒。
下个月啊…我看了宋时洲一眼,
你动作还真快。
不过我就不去了。
毕竟我那会估计在忙着给自己办葬礼,就不去他婚礼凑热闹了。
§§§10
我让梁谨退了民宿,住到霍家老宅。
明面上说的是怕我孤单,他搬过来陪我。其实我们都知道,是怕我哪天不行了,没人发现。
中元节这天,梁谨陪我去看了爸妈。
你看,到时候我就埋在他们旁边。我指指墓园,地方大的很,所以你记得多给我烧点小裙子和零食。
还有猫粮。
我家有只养了二十几年的猫,五年前没的。
等我不在了,你记得帮我给她烧冻干啊。
梁谨,明年你还会不会来看我了呀我蹲在地上眨巴着眼,你会不会…到时候就忘了我了。
你可不能忘了我,我有些惆怅拔地上的狗尾巴草,你要是忘了我,就真的没人再记得我了。
操了霍谣,你别说了。梁谨眼睛又开始流汗了,低头去捂我的嘴。
下午,我让他陪我去看了宋时洲的父母。
虽然宋时洲对我不冷不热,但他的父母对我是真的好。
我父亲后来病发那么快,也难保不是因为对宋家的事太自责。
我熟练掏出宋阿姨最喜欢的紫苏花,又给宋叔叔摆上他喜欢的清酒,对着墓碑絮絮叨叨了一会。
就说到这吧,我笑了笑,剩下的话,等谣谣见到你们再说。
一扭头,我有些惊愕。
看什么。梁谨撇撇嘴,不太自在扶了扶脸上的墨镜,没哭,就是太晒了。
我摇摇头,指指他身后。
宋时洲一袭黑色正装,不知在哪里站了多久。
§§§11
我有些尴尬。
宋时洲不喜欢我来看他的父母,所以往年我都是偷偷来。
我本来算着他上午早早来看过伯父伯母,专门卡着日落的时候来,却没想到还是碰上了。
不好意思。我歉意笑了,耽误你时间了,我马上走。
可匆匆经过他时,却被男人拽住了胳膊。
霍谣。他的眼神像从没见过我一样,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没离婚的时候,你对我父母不闻不问。现在离婚了,你又上赶着来看
每年清明、中元、冬至,我一次不落。
只是怕宋时洲知道了要吵架,所以悄悄来而已。
怎么就不闻不问了
但反正已经离婚了,我不需要再跟他解释,低头扯了一下梁谨衣袖,走吧。
就这么走了,宋时洲再一次拦住我,笑里噙着冷意。
霍谣,你前脚跟我离婚,后脚就带着野男人在我父母坟头蹦迪。
你当真以为离婚了我就不能对你怎么样
那你来吧。我有些心烦,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等着你的报复,行吗
我用力甩他的胳膊,却被男人死死捏住不放。
我气急了用左手掐他手背,男人吃痛,将我往地上一推。
嘶。
我皱眉,低头看了一眼擦伤的手心。
谣谣!已经走到前面等我的梁谨快步跑了过来,握住我的手都在颤,
你受伤了,你受伤了…
走,快走,我带你去医院…
一点擦伤也要去医院。宋时洲在一旁嗤笑,霍谣,你这捡回来的狗对你还挺上心。
我也觉得梁谨有点大惊小怪,想说没必要。
可刚一开口,血就像开了闸的水,不停往外涌,顷刻就将我白色的裙子染的暗红一片。
不…谣谣…梁谨带了哭腔,上前抱住我就跑,嘴里不停念叨,
没事的,没事的。上次不是就没事吗…
谣谣,你别怕,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这人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安慰我,听得我有些好笑。
随着身上逐渐冰冷,我蜷缩起身子,把脸埋进袖子里,迷迷糊糊想,
嘴巴可要闭紧点啊,不然把梁谨的车弄太脏的话,这小穷光蛋可没钱洗。
§§§12
霍谣吐出第一口血的时候,宋时洲还没反应过来。
直到她嘴里的血跟关不住闸门的水一样往外流,他才觉得不对,跟在梁谨车后,把油门踩到冒烟。
等他喘着气跑到手术室门口的时候,梁谨正呆呆坐在门口的凳子上,浑身是血。
看见他,梁谨无神的眼睛突然凶狠起来。
你他妈…
宋时洲左脸上狠狠挨了一拳,可他半点没躲,生生受了这一下。
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心里隐约有点猜测,可是不敢多想。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你不清楚吗梁谨在走廊上冲他狂吼,她就像个瓷娃娃一样,她内脏全在出血,我开车他妈的过个减震带都害怕震到她,你竟然推她!
宋时洲,你跟她什么仇什么怨啊!你就这么着急弄死她吗!
她那么温柔,那么坚强…梁谨想到霍谣侧脸冲他微笑,感觉浑身被抽走了力气,她到底对你做了什么,你要这么折磨她…
宋时洲紧紧抿着唇,掏出手机打电话。
他知道霍家这个病,所以他才会强行要求霍谣打掉那两个孩子。
他何尝不想要他和霍谣的孩子。
但是霍谣更重要啊。
卫医生…对,是我爱人。他捏着手机的食指有些发白,在市一院,您现在可以来吗
手续我可以跟院长走。
好的好的,那麻烦您…
再过二十分钟,霍谣这个病的专家就会来,到时候就没事了。
宋时洲强迫自己松一口气。
可这时手术室上鲜红的手术中三个字熄灭,医护人员走了出来。
哪位是梁先生
我是。梁谨一跳就弹了起来,医生,她怎么样了,她…
病人叫你进去。医生眼神复杂,有什么话,快点说吧…
咣当一声,宋时洲从一旁的凳子上摔了下来。
他看看消失在大门中的梁谨,又看看自己飞出去老远的手机,突然产生了一种不真实感。
好像又回到了父母坠楼那天。
§§§13
你现在哭这么厉害,到时候给我下葬还哭的动吗我靠在手术床上,侧脸看他。
梁谨两个眼睛肿的像桃子,摇摇头,打了个哭嗝。
感受到一寸一寸吞噬我的寒意,我擦了擦嘴角的血,抓紧时间。
阿谨,我没有家人,也没什么朋友。
就这么匆匆走了,把自己这堆烂摊子丢给你,先说声抱歉。
…什么傻话…梁谨已经哽咽地一整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账户里剩下的钱,我已经找过律师,全部转给你。
我给你联系了欧洲最好的康复运动学校还有治疗师…等处理完我的事,你就去欧洲。
拿到第一个奖杯的时候,记得烧给我看啊。
我屈起手指,轻挠了一下上面那只有些颤抖的手心。
还有啊…感受意识逐渐昏沉,我视线被迫从他脸上挪开,到时候千万让宋时洲离我远点。
我跟他纠缠了一辈子,再也不想有半点纠葛了…
我给你留的钱不少,请几个保镖把他赶走,你会舍得吧…
谣谣…
床边的少年跪在地上,将脑袋埋进女孩的手里哭的泣不成声。
可床上的女孩已经闭眼睡了过去,嘴角的鲜血不受控制流了出来,像是她留下的最后一抹笑。
§§§14
梁谨真的跪在地上哭了很久。
我蹲在一旁都看累了,他的眼泪竟然还没流完。
等他好不容易被护士小姐姐劝出去,宋时洲又不知道从哪儿窜了出来,比我还像个恶鬼,捏住梁谨的肩膀嘶吼,
她人呢霍谣人呢
梁谨抬起肿的快睁不开的眼睛,死了。
你胡说!宋时洲眼睛也一片猩红,推开梁谨就要往里闯。
梁谨到底是练体育的,上半身肌肉力量爆发,拉着宋时洲,硬生生拖的他没能往前迈出一个步子。
她说了,让你离她远点!
她是我老婆!宋时洲扭头想给梁谨一拳,却被梁谨狠狠捏住。
你是杀了她的凶手。不轻不重的一句,让狂躁的宋时洲安静下来。
我甚至注意到他的肩膀非常稀奇的狠狠颤了一下。
你们早就离婚了。梁谨又拿出那副墨镜,遮住了自己狼狈的眼睛,霍谣指定的身后事处理人是我,你无权过问她的任何事。
不可能!宋时洲咬牙看他,她就算再恨我,我也是她一起生活了八年的丈夫!
你呢你不过是她刚认识两个月的陌生人,她凭什么会选你!
是啊。梁谨面无表情看着前方,手却忍不住伸到镜片下面抹眼睛。
我也想知道,我们才认识两个月,她为什么会选我。
若不是走投无路,谁想去信任一个陌生人
我带着不赞同的目光去看梁谨,但他已经步伐僵硬走了。
宋时洲则呆坐在地上,头发凌乱,衣服褶皱,盯着我身后那道大门,看了许久。
§§§15
我在医院游荡了几天,没见过宋时洲,也没再见过梁谨。
直到葬礼那天,我看见梁谨手上举了一束白玫瑰,高兴地飘过去,
梁谨,你来送我啦。
他脸上还带着墨镜,一副生人勿近的酷guy模样。
我突然想起来,自己好像忘了告诉他,欧洲帅哥挺多的。找到合适的了,记得也带来让我看看。
我之前开玩笑跟梁谨说过的,想要什么音乐,想摆什么花,他都记住了。
我趴在棺材上,听乐队拉莫扎特,高兴的晃脚。
然后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骚乱。
别怕。梁谨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一样,左手轻轻抚上棺材,听你的,请了两百个保镖。
绝对不让他进来。
我笑了,想抱抱他,却又怕对他不好。
只能飘到他面前,看着男孩子墨镜下红肿的眼睛,说了声,谢谢你呀,阿谨。
一直到墓园我才发现,梁谨何止是找了两百个保镖。
他雇了一整支保安队在我墓前24小时轮班巡逻,防止宋时洲靠近。
谣谣。他的声音哑的不行,我听你的,下周就要去欧洲了。
我真是幸运能遇见你…说着说着,他又开始哭。
他不知道,其实更幸运的应该是我。
梁谨去了欧洲,我也过了头七,可竟然还没鬼差来抓我。
有些经验丰富的老鬼说,这是因为有人对我执念太深,我才久久不能消散。
可梁谨已经走了啊我们才认识两个月,不至于此吧
那个人,一定离你不远。老鬼意味深长看我一眼,晃晃悠悠飘走了。
我有些悟了,一边骂人一边往宋时洲家里飘。
他到底有多恨我,都死了还不让人…让鬼安生。
§§§16
我以为宋时洲找了个什么大师做法,困住我不能往生。
可他竟然只是躺在家里睡觉——抱着我照片的那种。
我不知道宋时洲是在做什么,只能等他醒了再说。
可没想到他这一睡,竟然睡了两天。
对不起啊,顾玫姐。宋时洲声音嘶哑的厉害,我忘了你今天结婚。
我就不过去了,祝你们百年好合。
我挺好的啊。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他轻笑一声,我能有什么不好。
太惊悚了。
我看着他抱着我的照片去刷牙,吓得倒抽一口冷气。
我想离开。
可自打进入这个房子,我就好像被什么困住了一样,怎么也离不开。
直到顾玫姐带着新婚丈夫来看他,眉头皱得很紧,
谣谣生前,你恨她。现在你又放不下她。
时洲,你到底在想什么
宋时洲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就是突然想起来…霍谣好像很好抱。
小小的,软软的,被他搂在怀里就笑。
可是她太久没让自己抱过,哪怕是入梦的时候也不愿意来。
时洲,你放过她吧。顾玫姐叹了口气,我问过大师,你这个样子…她走不安稳的。
可为什么要放过她呢宋时洲呆呆地想。
霍谣从来没放过自己,他为什么要放过霍谣
病那么重却瞒着他,霍谣就是故意让自己忘不了她。
所以他就要跟霍谣这样纠缠下去,生生世世不放过她。
但宋时洲觉得自己精神出了点问题,最近总是能看见幻象。
霍谣满口鲜血倒在自己眼前的幻象。
流那么多血,到底是什么感觉呢
他想了很久不得其所,于是拿起水果刀,往自己手腕上狠狠划了一道。
有点疼,有点冷,有点无力。
他靠在墙边感受,一抬头,突然感觉自己好像看见了霍谣。
霍谣瞪大眼睛惊讶看着他,突然就笑了,转身就跑。
谣谣…他下意识要去追,却失血过多,昏倒在地上。
而我感觉到突然轻了的身体,那股束缚似乎不见了。
我用尽全身力气往房子外面跑。
跑出去的时候,正看见顾玫姐一脸焦急拎着裙子往里冲。
我跑得更快了。
谁在乎宋时洲得救没有呢
我心想,总归这次,我再也不要和他扯上半点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