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娜的声音惊得上铺的小女孩翻了个身,她慌忙捂住嘴,眼睛却亮得像撒了把星星,“她们都说你要辞职,我就知道那些谣言是假的!你这裙子好衬你,上周我还在商场看见通款呢……”
“喜欢吗?我等下把链接发给你,这几天累坏了吧?”
“还好,我们班孩子乖,再说全天班不用去办公室,那些人眼不见心不烦,挺好的。”
这些天,关于林小茶的闲言碎语像长了翅膀般在四处蔓延。有人言之凿凿称她从前都是
“装纯”,实则骨子里浪荡得很;更有甚者编造她晚上在夜场兼职,不慎被人下药的荒诞剧情。
形形色色的流言汇聚成脏污的浪潮,每一句都裹挟着恶意与臆想。她不想听到这些不实的细碎议论,干脆直接不去办公室。
林小茶看着她眼里不加掩饰的欢喜,想起第一次见面时,这个扎着双马尾的实习老师,曾偷偷在她办公桌上放过润喉糖。有些缘分确实像磁铁,无需理由就彼此吸引。
她还总把教室和办公桌收纳得整整齐齐也会记得给过敏的小朋友换爱心餐,这些无声的默契,比任何职场寒暄都来得实在。
“快说说,我不在时发生了那些搞笑事?”
林小茶塞给陶娜湿纸巾,自已也咬了口苹果,汁水在齿间迸开。
自已那一世让管理时也是这样,一段时间不在公司,回来时侯必然会找个人问一问情况,都有一颗八卦的心。
“反正你被妖魔化了,传的很邪乎,我怕你不高兴。”
“那就说些高兴的。”
陶娜掰着手指头数:小班有两个班的节目撞了,都在争《拔萝卜》;大班练升旗仪式,升旗手走成了螃蟹步,护旗手国旗下的发言结结巴巴,刚好那天大园长也在,尤冰脸都绿了;昨天迎检大家都在加班,王老师女儿没人接,就带到幼儿园来,被园长讲了,说‘工作期间,教职工子女不得园’,王老师都气哭了;还有陈老师,三天两头顺走美工区的胶带,一开始我没在意后来被我逮了个正着。
幼儿园的班级里都是两教一保,陈老师是她们班的保育老师,这些阿姨们经常用职务之便,带些垃圾袋卫生纸什么的,大家已经司空见惯了。因为都是便宜货,也不影响什么,所以大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这明晃晃的拿班级老师环创的东西,她还是头一个。
林小茶心里已然有了主意,但还是决定先按兵不动,毕竟,还有大事等着办。
她望着睡房里此起彼伏的小肚皮,觉得很可爱。
可是,她知道,也就是现在可爱,这也只是人类幼崽睡着的时侯,醒来可就不是那回事了。
“对了,有个好消息,你的最爱要回来了。大福家人说她下周回来,让我们把她床铺打包下,放学的时侯她家里人过来拿。”
“行,我现在就给她打包。”
她把苹果核扔进垃圾桶,洗了把手就把大福的垫被盖被放进了一个编织袋里。
她又拽过折叠床推到墙角,拍了拍床垫:“你去眯一会儿,等下我叫你。”
“这、这不合规矩吧?”
陶娜盯着监控摄像头,指尖揪着裙角,“上次王老师打盹被尤园扣了绩效……”
陶娜跟原主一样,也是循规蹈矩的人。
以往,都是林老师告诫她不要惹事,只要是领导在会上提到的,不要去触碰,免得惹一身骚。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林小茶把遮光帘又拉低些,光影在她脸上切出柔和的弧度,“天塌下来有我顶着,快睡,你这几天全天班,肯定累坏了。”
陶娜怔了怔,忽然觉得眼前的人既熟悉又陌生。从前的林小茶总是绷着背,像随时要接受检查的标本,换班睡觉这是绝不可能的事儿。
她隐约觉得,这个林老师跟之前不一样了,可是哪里不一样呢?她说不出来,这两天的全天班确实把她累得够呛,带着困惑闭上眼睛,迷迷糊糊间睡着了。
短短四十分钟的午休时间,林小茶与沙丽丽的交锋像长了翅膀的蒲公英,掠过中班办公室的百叶窗,飘进小班的娃娃家,又顺着通风管道钻进大班的建构区,最后在保健室和后勤的锅炉房里冒了个泡。
当保育阿姨们讨论
“哪个班的小姑娘这么厉害”
时,故事已经衍生出三个不通版本。
这正是林小茶想要的效果,风浪越大,鱼越多。
她是来挣钱的,不是来合群的,通事就是一通共事,跟朋友不搭边。可偏偏有人要搞出合群这个词,要把简单问题复杂化,乌鸦的世界里,天鹅也有罪。
她才不要合群呢,那是哄老实人的。
接连几日,办公室里弥漫着微妙的火药味。林小茶像枚突然生锈的钉子,冷不丁扎进每个曾在她伤口撒盐的人脚边。
沙丽丽就不用说了,基本上百发百中。
然后是小班的陈薇。在周四的教研会上,她忽然指着对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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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笑:“陈老师这张幼儿观察记录的照片,背景怎么感觉跟中四班的娃娃家很像啊?你们看这窗帘花色。”
投影仪的光扫过陈薇僵硬的脸,她听见后排传来压抑的笑声。
最妙的是诏安王昭君。林小茶知道她没什么坏心眼,纯粹就是想找个依靠。
当王昭君又在茶水间假装中立时,她忽然凑近对方耳边:“王老师也来喝水啊,对了,你上次发表的观察记录的分析部分,引用的数据跟我专题小结的里一模一样呢,真巧。”
看着对方手抖得差点打翻咖啡,她咬碎一颗话梅,酸得眯起眼。
这些
“找茬”
都带着恰到好处的钝感:不是明火执仗的撕咬,而是像毛衣上的倒刺,轻轻一勾就能扯出难堪的线头。
都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尤其还是女人扎堆的地方。
“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
她对着办公室的穿衣镜补口红,倒影里的唇色像熟透的浆果,“得让她们看看,被当作软柿子捏的人,也能长出尖利的刺。”
窗外的石榴树开得正艳,她摸出抽屉里的抗抑郁药瓶晃了晃,医生说要保持情绪稳定,可没人规定稳定的情绪,不能是带刺的玫瑰色。
“林小茶,这药咱就不吃了哈,我肯定能把你治好。”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夏碧刚要迈进去的脚步却猛地顿住,随即又悄无声息地往后缩了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