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家宴,我花三十万给爸妈买了他们念叨许久的金饰。
他们嘴上笑开了花,转头却当着我的面,把金饰给了弟媳,说:你姐送的,就是给你的。
饭后,我爸拿出一盒月饼,说:这可不是普通月饼,这是咱们家的未来。
他把最大的蛋黄莲蓉给了弟弟,那是新买的婚房。
把豆沙的给了弟媳,那是她家的彩礼。
最后,他把一块黑乎乎、像是烤糊的五仁推到我面前。
蔓蔓,这块是你的,吃了它,以后每个月记得把房贷打了。
我愣住了,那是用我的公积金和名额给弟弟买的婚房,月供两万,要还三十年。
我笑了,拿起那块月饼:好啊,我吃。
一口咬下,满嘴铁锈味,我当着他们的面吐了出来,里面藏着一把钥匙。
是我公寓的备用钥匙。
1
我爸拿出红木月饼盒。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像是在揭开什么传国玉玺。
这可不是普通的月饼。
他声音里带着一种神秘的庄重。
这是咱们家的未来。
他拈起那块最大、最圆、澄黄油亮的双黄莲蓉月饼。
小海,这块是你的。
他把月饼递给我弟薛海。
爸给你买的婚房,两百多万,全款,就在市中心最好的地段。
我妈和薛海的女友林林立刻鼓起掌来,一片喜气洋洋。
薛海接过月饼,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谢谢爸!
我看着那块月饼,就好像看着一套房子的模型。
我心里那点因为金饰被转送而泛起凉意,瞬间被更深的荒谬所覆盖。
全款买房
他们哪来的两百多万
我每个月给家里打三万,他们总说存不下来,日常开销大。
我妈的笑声打断了我的思索。
快谢谢你姐,这几年要不是你姐,咱们家哪能攒下这么多钱。
薛海立刻举着月饼朝我晃了晃。
谢谢姐!你就是咱们家的大功臣!
他们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仿佛我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个功能强大的印钞机。
2
我爸的目光接着转向林林。
他拿起旁边一块精致的豆沙月饼。
林林,这块是你的。
林林受宠若惊地站起来,双手去接。
叔叔,这……
我爸把月饼塞到她手里,笑呵呵地说:这是你和小海结婚的彩礼,二十八万八,一分不少。
还有你之前看上的那辆车,也给你订了。
林林瞬间眼眶就红了,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她看向我妈,我妈慈爱地拍着她的手。
好孩子,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别跟你叔叔客气。
你姐送的金饰喜欢吗那只是个开始,以后你姐还会给你买更多。
林林拼命点头,目光闪闪地看向我,充满了感激。
谢谢姐!
我扯了扯嘴角,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的金子,成了她的。
我的血汗钱,成了她的彩礼,她的车。
而这一切,都通过一块小小的豆沙月饼,被理所当然地交到了她的手上。
饭桌上的气氛热烈到了顶点。
只有我,像一个局外人,坐在自己的血肉被分食的盛宴上。
我看着那盒子里剩下的最后一块月饼。
黑乎乎的,像是烤糊了,被挤在角落里,显得格外凄惨。
3
我爸终于看向了我。
他的眼神里没有了刚才的温情,只剩下一种公事公办的冷漠。
他用两根手指,嫌弃地捏起那块黑色的五仁月饼。
然后,他把它推到我的面前。
蔓蔓,这块是你的。
我的心猛地一沉。
我看着那块丑陋的月饼,像是在看我未来三十年的命运。
吃了它。
我爸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以后每个月,记得把房贷打了。
我愣住了。
房贷
我妈在一旁不耐烦地开口了。
还能是哪个房贷就是你上海那套房子的房贷啊。
你弟结婚,总不能让他背着贷款吧,多影响夫妻感情。
我感觉血液都凝固了。
那套房子,是我用我自己的公积金,用我的首套房名额,辛辛苦苦攒够首付买下的。
他们说,先用我的名义买,等以后弟弟结婚了再过户给他。
我说过,我可以帮弟弟付首付,但贷款要他自己还。
他们当时满口答应。
现在,月饼分到了我面前,就变成了一句冷冰冰的记得把房贷打了。
薛海也开了口,语气理所当然:姐,一个月才两万块,对你来说不是小意思吗你总不能看着我一结婚就做房奴吧。
你是姐姐,帮我不是应该的吗
应该的吗
我轻声重复着这三个字,像是在问他们,又像是在问自己。
他们三个人,用同一种不解又带着一丝指责的眼神看着我。
仿佛我的疑问,本身就是一种大逆不道。
三十年的亲情,在这一刻,变成了一个冰冷的笑话。
我笑了。
我当着他们所有人的面,笑出了声。
我拿起那块黑乎乎、散发着焦糊味的五仁月饼。
好啊。
我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我吃。
我爸妈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薛海和林林也松了一口气,仿佛我刚才的迟疑只是一个小插曲。
我把月饼凑到嘴边,狠狠地咬了一大口。
坚硬,粗糙。
一股浓重的铁锈味瞬间在我的口腔里炸开。
不是月饼的味道。
是血的味道。
我的牙龈被什么硬物硌破了。
4
我当着他们错愕的目光,把嘴里的东西吐在了桌上的白色骨碟里。
月饼的碎屑混着鲜红的血。
在血和碎屑之中,躺着一把小小的、闪着银光的钥匙。
那是我上海公寓的备用钥匙。
我明明记得,我把它放在了老家我房间的书桌抽屉里,上了锁。
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出现在这块象征着我未来三十年枷锁的月饼里
我捂着嘴,假装被呛到了,剧烈地咳嗽起来。
这月饼……怎么回事,好硬。
我妈皱着眉,看了一眼那个骨碟。
都烤糊了,能不硬吗真是的,让你吃你就吃,哪来那么多事。
她似乎完全没在意那把钥匙。
或者说,她在假装没在意。
我爸的脸色则沉了下来,他大概觉得我在扫兴。
不舒服就回房歇着去。
我正好借着这个台阶,踉跄地站起身。
我……我有点头晕。
我拿起那把还沾着我口水和血迹的钥匙,紧紧攥在手心。
金属的棱角刺得我掌心生疼。
我低着头,快步走回我的房间,反锁了房门。
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我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
我摊开手掌,看着那把钥匙。
一个可怕的念头,像毒蛇一样钻进我的脑海。
他们不仅规划好了我的未来。
他们甚至已经开始染指我的现在。
我颤抖着手,从包里摸出手机。
几年前,为了安全,我在上海的公寓里装了几个隐蔽的摄像头。
我点开那个几乎快要被我遗忘的APP。
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我深吸一口气,点开了历史录像,将时间轴拖到了三天前。
那是我这次回家之前。
屏幕上,出现了我再熟悉不过的画面。
我的公寓,我的客厅。
然后,门开了。
走进来的是我妈,她身后跟着的,是满脸兴奋的薛海和林林。
我妈手里拿着的,正是我刚刚从月饼里咬出来的那把备用钥匙。
进来吧,就跟到自己家一样。我妈热情地招呼着。
林林发出一声惊叹。
哇,姐的房子好漂亮啊。
她像个女主人一样,在我的房子里四处巡视。
她毫不客气地走进我的衣帽间,拿起我新买的香奈儿CF。
这个包真好看,姐,以后可以借我背吗她对着空气,大概是在演练以后如何跟我说。
薛海从后面抱住她,笑着说:借什么以后这房子都是我们的,她的东西,不就是你的东西
5
我妈在旁边笑得合不拢嘴。
对,小海说得对。
她走到我的梳妆台前,拉开了我的首饰抽屉。
林林你看,这些都是蔓蔓的,你挑挑,喜欢哪个,阿姨做主,都给你当嫁妆。
林林惊喜地捂住嘴,眼睛里闪着贪婪的光。
她拿起我的卡地亚手镯,戴在自己手腕上比了比。
阿姨,这……这太贵重了。
贵重什么!我妈一脸不屑,她一个人,赚那么多钱,花得完吗不给你们花给谁花
视频里的对话,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狠狠扎在我的心上。
林林拿起我的梵克雅宝项链。
这个四叶草的好漂亮,我闺蜜结婚的时候她老公就送了她一条。
薛海凑过去看了一眼。
喜欢就拿着,反正她也不常戴。
然后,我听到了我妈的声音,充满了算计。
这些首饰包包,有些款式也旧了,等你们结婚后,让你姐给你们折现。
或者,我们找个地方卖了,换成钱,给你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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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海连连点头:妈这个主意好,还是您想得周到。
她那些东西,放着也是放着,不如换成钱实在。
他们就像一群闯入宝库的强盗,肆无忌惮地清点着我的财产,规划着如何将它们据为己有。
林林甚至走到了我的书架前,拿起了我珍藏的一本签名版书籍。
她翻了翻,撇了撇嘴。
这么多书,看着就头疼,以后都扔了,这里正好可以放我的化妆品。
我看着屏幕里那三张丑陋的嘴脸,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原来在他们眼里,我的一切,我的人,我的房子,我的心血,我的爱好,都只是可以被他们随意处置和丢弃的物品。
我甚至听见我妈最后说:等你们结了婚就搬进来,让你姐在附近租个小单间就行了,离得近,也方便照顾你们。
照顾他们。
我这个被榨干所有价值的工具人,最后的作用,就是留在他们身边,当一个免费的保姆。
我关掉了视频。
滔天的怒火在我胸中燃烧,却又在瞬间化为刺骨的寒冰。
我没有哭。
眼泪在这种时刻,是最廉价的东西。
我将那段视频,连同之前他们讨论金饰和彩礼的片段,一起下载,加密,上传到了一个安全的云端硬盘。
证据。
6
我要留下所有的证据。
然后,我打开了航旅APP。
最近一班飞往上海的航班,在三小时后。
时间足够了。
我从衣柜里拿出一个不起眼的双肩包。
我没有收拾任何衣服,也没有拿走任何纪念品。
这个所谓的家,已经没有任何值得我留恋的东西。
我只带走了最重要的几样东西。
我的身份证,我的护照,我的笔记本电脑,还有几张核心的银行卡。
我把它们贴身放好。
做完这一切,我坐在床边,静静地等待着。
我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一个可以让我悄无声息地离开,不引起任何怀疑的时机。
客厅里的欢声笑语还在继续。
他们在庆祝他们即将到来的美好生活。
一个用我的血肉和未来堆砌起来的美好生活。
我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你们的梦,该醒了。
大约半小时后,我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我刻意让自己的脸色看起来很差,脚步也有些虚浮。
客厅里的三个人看到我,脸上的笑容都收敛了一些。
怎么出来了不是让你歇着吗我妈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耐。
公司有点急事。
我举起手机,屏幕上是我伪造的一封来自美国总部的紧急邮件。
洛杉矶那边有个项目出了大问题,我必须马上飞过去一趟。
他们三人都愣住了。
薛海第一个反应过来:现在中秋节你还要出差
没办法,很紧急。我装出疲惫又无奈的样子,可能要去一两个月。
我妈的眉头皱了起来,但很快又松开。
她的眼神里闪过一丝释然。
或许在她看来,我离开一两个月,正好方便他们筹备婚礼,也省得我在这里碍眼。
工作要紧,工作要紧。她立刻换上了一副关切的面孔,那你赶紧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我爸也点了点头:房子的事……等你回来再说。
好。我顺从地点头。
我拿起沙发上的背包,没有和任何人拥抱,甚至没有多看他们一眼。
我叫了车,就在楼下,走了。
我转身走向门口,身后传来了林林虚情假意的声音。
姐,一路顺风。
我没有回头。
门在我身后关上的那一刻,我听到了里面传来我妈压低的声音。
走了正好,省得她天天摆着个死人脸。
7
我叫的车,目的地并不是机场。
我让司机把我载到了市里一家24小时营业的商务中心。
夜色城市的霓虹灯在车窗外掠过。
我坐在车后座,内心冷得像一块冰。
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剩下一种即将执行精密计划的理智。
到了商务中心,我租了一个小小的独立办公室。
我打开笔记本电脑,连接上网络。
复仇,从现在开始。
我拨通了第一个电话。
对方是上海滩最顶尖的房产中介之一,以手腕强硬、人脉广、出手快而闻名。
我曾经因为工作和他打过一次交道。
电话接通,我没有半句废话。
王经理,是我,薛蔓。
我名下,浦东内环那套一百二十平的房子,我要卖。
对面的王经理显然有些惊讶:薛小姐这么突然那可是黄金地段,您不再等等
不等了。我语气坚决,我只有一个要求,24小时之内,必须签约成交。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我授权你,可以在市场价的基础上,下浮两百万。
王经理倒吸一口凉气。
两百万
对。我继续加码,事成之后,除了正常的佣金,我私人再给你包一个十万的红包。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王经理的声音立刻变得亢奋起来。
薛小姐,您放心!24小时给我12个小时就够了!
挂掉王经理的电话,我立刻拨通了第二个号码。
这是一家提供高端服务的搬家公司,同样是24小时待命。
你好,我需要一项紧急的清空和打包服务。
我报上了我上海公寓的地址。
要求是,在明天早上六点之前,清空公寓里的所有东西,一件不留。
衣服、鞋子、书籍、摆件……所有的一切,全部打包,运到你们的临时仓库存放。
我需要你们全程录像,确保没有任何遗漏。
费用不是问题,我可以付三倍的加急费。
电话那头的客服被我的要求惊到了,但还是专业地记录了下来。
好的,薛小姐,我们马上安排车辆和团队。
紧接着,是第三个电话。
我打给了一家知名的二手奢侈品回收商,他们提供上门估价和现场交易服务。
我有一批包、腕表和珠宝首饰需要紧急处理。
我需要你们的首席鉴定师,在凌晨四点,到我的公寓进行估价。
我只接受现场买断,当场转账。
同样,我会支付额外的加急服务费。
安排好这一切,我靠在椅子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我亲手建立起来的一切,现在,我要亲手将它们拆解、变现。
这个过程就像一场外科手术,剥离掉那些附着在我身上的腐肉和寄生虫。
会痛,但为了活下去,必须这么做。
我订了一张最早飞往上海的机票。
天快亮了。
大戏,即将开场。
8
我没有回家。
飞机一落地,我就打车去了一家五星级酒店,就在房产中介公司的对面。
我需要一个可以俯瞰全局,又能随时抽身的地方。
凌晨四点,我的手机准时响起。
是奢侈品鉴定师的电话,他已经到了我的公寓楼下。
我通过手机APP,远程为他打开了门禁。
东西都在衣帽间和梳妆台,你可以开始了。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是我人生中最漫长的一个小时。
我看着手机屏幕,鉴定师和他团队发来的一张张照片,一个个报价。
香奈儿、爱马仕、百达翡丽、梵克雅宝……
那些我曾经以为会陪伴我一生的心爱之物,此刻都变成了一串串冰冷的数字。
凌晨五点十五分,最终的报价发了过来。
一个我预料之中,却依然感到心惊的数字。
我回复了两个字:成交。
几分钟后,我的银行账户收到了第一笔巨款。
凌晨六点整,搬家公司的负责人打来电话。
薛小姐,您的公寓已经全部清空,物品已入库存放,这是全程录像的链接。
我点开链接,看着我那曾经充满生活气息的家,如今变得空空荡荡。
不,我的心没有空。
它被一种复仇的快感和新生的渴望填满了。
上午九点,阳光正好。
我坐在酒店的咖啡厅里,吃着早餐。
王经理的电话打了进来,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兴奋。
薛小姐,搞定了!
买家我给您找到了!一个做实业的老板,就想在内环给刚从国外回来的儿子买套房,全款!现金!
他说价格没问题,只要房子干净,今天就能签合同,今天就能办手续!
我笑了。
房子很干净。
我告诉他,我已经委托了我的律师,他会带着授权书过去,代我办理一切手续。
你把买家的信息发给我律师就行。
王经理连声说好,又奉承了我几句,才挂了电话。
我给我的律师李律打了个电话,交代了所有细节。
李律是业内的顶尖高手,处理这种事情干净利落。
放心吧,薛小姐,下午五点前,保证所有款项到你账上。
我挂了电话,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
上海,这座我奋斗了十年的城市。
我曾以为我会在这里扎根,开花,结果。
没想到,最终却是以这样一种方式,与它做一场决绝的告别。
我花了一整个下午的时间。
我将名下所有的资产进行整理、转移。
股票、基金、理财产品……全部清仓,变现。
所有的资金,都汇入了一张我新开的、不记名的海外银行卡。
做完这一切,天已经黑了。
李律的电话也来了。
手续全部办完,房款已经打到你指定的账户了。
我看着手机银行APP里那一长串的零,没有任何感觉。
这些钱,是我应得的。
是我用我的青春、我的血汗、我被压榨的三十年换来的。
第二天一早,我来到了浦东国际机场。
我没有去国内出发,而是走向了国际出发大厅。
我给自己买了一张飞往苏黎世的头等舱机票。
没有目的地,没有计划。
我只是想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重新开始。
我坐在贵宾休息室里,给自己倒了一杯香槟。
气泡在杯中欢快地升腾,像是在为我庆祝。
手机响了。
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妈妈。
我静静地看着它,让它响了一遍,又一遍。
直到第三遍快要自动挂断时,我才慢悠悠地按下了接听键。
并且,按下了免提。
薛蔓!
我妈尖利刺耳的声音,像一把电钻,从听筒里钻了出来。
你搞什么鬼银行刚刚给我发信息,说这个月的房贷扣款失败!
你是不是忘了打钱了这么重要的事情你都能忘
她的语气里充满了理直气壮的质问,仿佛我就是一个专为她家房贷服务的机器人。
我晃了晃杯中的香槟,看着金黄色的液体在灯光下折射出迷人的光彩。
我甚至能想象出电话那头,她叉着腰,皱着眉的泼妇模样。
我轻轻抿了一口香槟,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异常舒爽。
我没忘。
我的声音很轻,很平静,通过免提传到电话那头,应该格外清晰。
我只是,不打算再付了。
电话那头,有那么几秒钟的死寂。
然后,我妈的声音猛地拔高,变得歇斯底里。
你不付了薛蔓你什么意思那可是两万块钱的房贷!你不付谁付
我轻笑了一声。
谁住谁付。
哦,不对。我慢悠悠地补充道,现在应该说,谁买下来了,谁付。
因为,我把房子卖了。
卖……卖了
我能听到她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仿佛被人扼住了喉咙。
紧接着,背景音里传来薛海的怒吼。
你说什么你把房子卖了薛蔓你疯了!那是我的婚房!
他的声音那么响,看来他们一家三口此刻正围在电话旁。
这出戏,越来越好看了。
9
我靠在舒适的沙发上,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
你的婚房
我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嘲讽。
房产证上写的是你的名字吗贷款合同是你签的吗
薛海,你一个成年人,能不能清醒一点
它从来都不是你的房子。
我的声音冷得像冰。
房产证是我的名字,贷款是我签的字,首付是我付的钱。
从法律上来说,它自始至终,都只属于我一个人。
电话那头彻底炸了锅。
我妈的尖叫,薛海的咒骂,甚至还隐约传来了林林惊慌的哭声。
薛蔓你这个白眼狼!你不得好死!
姐!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我们可是一家人啊!
房子……我的房子没了……
我静静地听着他们的崩溃,心中没有一丝波澜。
一家人我冷笑着反问,在中秋夜,用一块烤糊的月饼给我定下三十年劳役的时候,你们想过我们是一家人吗
在我上海的家里,像强盗一样清点我的财产,盘算着怎么把它们变成你儿媳妇嫁妆的时候,你想过我们是一家人吗
我顿了顿,给了他们一个喘息和消化信息的时间。
然后,我投下了最后一颗重磅炸弹。
对了,说起你儿媳妇的嫁妆。
你们手里,不是还有我公寓的备用钥匙吗
怎么还不去看看,我给她留了些什么‘惊喜’
哦,我劝你们动作快一点。
因为新房主今天下午就入住了。
作为一个有礼貌的‘前家人’,你们手里的钥匙,是不是也该还给人家了
我的话音刚落,电话那头传来了林林彻底崩溃的嚎哭。
我的包!我的首饰!我的香奈儿!
紧接着,是我爸气急败坏的咆哮,他大概是抢过了手机。
薛蔓!你这个不孝女!你这个畜生!
他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颤抖。
你为了钱,连家都不要了吗你要毁了这个家吗

我笑出了声。
爸,你是不是忘了
这个家,在中秋节那天晚上,你们就已经亲手‘分’过了。
你把房子分给了弟弟,把彩礼分给了弟媳。
分到我手里的,只有一块带血的月饼和三十年的债务。
我只不过是,把我应得的那一份,拿走了而已。
毕竟,你们也说了,这是咱们家的‘未来’。
我说完,不再给他们任何开口的机会。
我直接挂断了电话。
听着耳边恢复的宁静,我仿佛还能幻听到他们在那一头的鸡飞狗跳。
真是一曲美妙的交响乐。
我将那张国内的手机卡取了出来,毫不犹豫地掰成两半,扔进了垃圾桶。
然后,我拉黑了所有可能联系到我的社交账号。
那些所谓的亲戚,那些只会站在道德高地上劝我大度的旁观者。
我一个都不想再看见。
我站起身,拉着简单的行李箱,走向登机口。
空姐微笑着检票,对我说:薛小姐,祝您旅途愉快。
我点了点头:谢谢。
飞机在跑道上滑行,加速,然后猛地抬起头,冲向云霄。
我看着窗外,上海这座繁华的城市,在我脚下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
就像我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去。
我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
三十多年来,我第一次感觉如此轻松。
那种被亲情和道德绑架的窒息感,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自由。
我是薛蔓。
但从今天起,我只为自己而活。
飞机穿过云层,万米高空之上,是刺眼的阳光。
一个全新的世界,正在我眼前展开。
几个月后,我在瑞士的一个小镇定居了下来。
我租了一间可以看见雪山和湖泊的木屋,每天的生活就是读书、滑雪、画画。
我断绝了和国内几乎所有的联系。
直到有一天,我收到了大学时期一个闺蜜的邮件。
她是我在国内唯一还保持联系的人。
邮件里,她小心翼翼地告诉了我家里的近况。
她说,那天我挂了电话后,我爸妈和薛海、林林立刻发疯似的开车去了我上海的公寓。
结果,迎接他们的,是空空如也的房子和正在指挥工人搬家具的新房主。
10
新房主报了警,他们因为私闯民宅和寻衅滋事,被带到派出所教育了半天。
林林的父母知道婚房没了,嫁妆也成了泡影之后,立刻带着林林上门退了婚。
据说场面闹得非常难看,两家人差点打起来。
薛海受不了这个刺激,一蹶不振,天天在家酗酒,还欠了一屁股的赌债。
我爸妈想来上海找我,却发现我早已人间蒸发。
他们去公司闹,被保安赶了出来。
他们想告我恶意转移财产,咨询了律师,却被告知我的一切操作都合法合规,他们没有半分胜算。
他们一夜之间,仿佛老了二十岁。
闺蜜在邮件的最后,迟疑地问我。
蔓蔓,我知道他们很过分,但……事情过去这么久了,你有没有,哪怕一丝丝的后悔或者愧疚
我看着窗外,阿尔卑斯山的雪顶在阳光下闪着金光。
后悔愧疚
我想到那块黑乎乎、带着铁锈味的五仁月饼。
我想到他们分食我的血肉时,那一张张理所当然的笑脸。
我想到林林戴着我的手镯,盘算着卖掉我的珍藏时的贪婪嘴脸。
我想到我妈那句走了正好,省得她天天摆着个死人脸。
我拿起电脑,平静地敲下回复。
我不后悔。
中秋节那天,他们给了我一块带血的钥匙和一张三十年的卖身契。
我只是提前履行了契约,把我自己,从他们的未来里,彻底刨了出去。
我给了他们一个他们最想要的,一个没有我的‘家’。
至于愧疚,那应该是他们该有的情绪,而不是我。
我点击了发送。
关上电脑,我给自己泡了一杯热茶,走到阳台上。
湖面倒映着蓝天雪山,宁静而壮美。
那个在中秋夜,被一块月饼砸碎人生的薛蔓,已经死了。
现在的我,每一天,都是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