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他缓缓抬起头,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愤怒、屈辱、不甘所有的情绪潮水般退去。
退得一干二净。
只剩下一片死寂。
一种冰川深处、万年不化的寒。
他忽然笑了,嘴角咧开一个没有温度的弧度。
“好。”
就这一个字。
轻飘飘的,却像一柄重锤,砸在了在场所有人的心上。
他不再看任何人,拉起还在啜泣的江夏,转身就走。
没有一丝犹豫,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那背影,挺得像一杆戳破天的枪。
江大山脸上的得意和讥讽,瞬间僵住了。
剧本不是这么演的。
这小子不该是暴跳如雷地冲上来跟他拼命,或者为了妹妹的前途,跪下来磕头求他吗?
怎么就这么走了?
一拳打在棉花上,让他心里堵得发慌。
“呸!什么玩意儿!”
张翠芬朝着江春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浓痰,尖着嗓子骂道:“有能耐你一辈子别回来求老娘!我等着你给你妹收尸!”
江春的脚步,连顿都没顿一下。
回到那三间摇摇欲坠的土坯房。
一进院子,正在喂鸡的林秀秀就迎了上来。
当她看到江夏哭得红肿的眼睛,和丈夫那张平静得可怕的脸时,心里“咯噔”一下,沉到了底。
“他们不给开?”
她声音都在发颤。
他坐到门槛上拿出破布和枪油开始一下一下无比专注地擦拭着这杆吃饭的家伙。
屋子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无法呼吸。
炕沿上江夏把头深深埋在膝盖里瘦弱的肩膀一抽一抽压抑的哭声像只濒死的小兽。
“别哭了。”江春头也没抬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磨过喉咙。
“明天就去上学。”
这话一出江夏和林秀秀同时愣住了。
哭声停了动作也停了两人都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他。
江春没再解释他擦好了枪站起身把那杆冰冷的大家伙往肩上一背转身就出了门。
这一次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直奔黑风岭他绕着村子不紧不慢地走了一圈。
他路过东头王寡妇家看到她家菜地被拱得稀巴烂,王寡妇正坐在地头一边拍着大腿一边抹眼泪。
他又走到村西头赵老三家看到他家的猪圈木栏被撞塌了半边,赵老三正拿着锤子和钉子嘴里骂骂咧咧地修补着。
一路上村民的抱怨声像苍蝇一样嗡嗡地钻进他的耳朵。
“又是那头挨千刀的‘黑旋风’!三百多斤的畜生再让它这么闹下去今年冬天咱们都得喝西北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