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37号,请到4号窗口办理。
冰冷的电子女声在民政局大厅回荡。
我攥着苏冉的手,指节发白。汗水从额角滑落,滴在崭新的白衬衫上,洇开一小片深色。心脏跳得像他妈要撞碎肋骨的战鼓。
周围是腻歪的情侣絮语,空气里飘着廉价香水和不锈钢座椅的冰冷味道。
一切正常。
太正常了。
而这,就是最不正常的地方。
陆泽苏冉小声叫我,声音发颤,你捏疼我了。
我猛地松开一点力道,但没放手。不能放。天知道这次又会怎么死。
对,死。
1
死亡轮回的起点
我已经在这个操蛋的民政局门口,死了九十九次。
第一次,排到我们,头顶那盏奢华的水晶吊灯毫无征兆砸下,把我半个脑袋砸进了胸腔,红的白的溅了苏冉一身。她当时的尖叫声,我现在还记得。
第二次,我学乖了,拉着她远远躲开吊灯。轮到我们时,窗口工作人员递来的表格墨水有毒,沾皮肤就烂,三秒化骨。我挡在她前面,烂得只剩半副骨架。
第三次,第四次…第九十九次。被车撞死、被空气里突然出现的裂缝切成两半、甚至他妈的被凭空出现的巨型章鱼触手勒爆…
死法千奇百怪,毫无逻辑,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只要我们排到那个该死的4号窗口,必死无疑。
而苏冉,每一次,都会在我死后,消失得无影无踪。直到下一次轮回开始,她又会完好无损地出现在我身边,带着同样的期待和一点点紧张,准备和我登记。
只有我带着所有死亡记忆,一次次重复这绝望的流程。
A37号,请到4号窗口。电子声再次催促。
队伍前面没人了。4号窗口里,那个面容模糊的工作人员抬起头,嘴角似乎勾起一个僵硬的、非人的弧度。
来了。
我全身肌肉绷紧,肾上腺素飙升。这次我提前在腰上绑了炸药,裤兜里藏了把抢来的警用手枪。管你是什么妖魔鬼怪,老子跟你拼了!
我拉着苏冉向前迈步。
就在我脚尖即将踩到窗口前那块锃亮地砖的瞬间——
时间,停了。
不,不是停了。是变慢了。
声音被拉长扭曲,像坏掉的磁带。周围所有人的动作都凝固成慢镜头,脸上挂着诡异的、凝固的笑容。空气变得粘稠,呼吸困难。
只有我和苏冉还能动,但她显然吓呆了,瞳孔放大,死死抓着我的胳膊。
然后,我看到窗口里的那个工作人员站了起来。
它的身体开始扭曲、拉长,皮肤像融化的蜡一样剥落,露出底下纯粹的、翻滚的黑暗。它的脸——如果那还能叫脸的话——变成一个不断旋转的漩涡,里面是破碎的星辰和冰冷的死寂。
它没有走过来,而是空间本身在折叠。
我和它之间的距离被无限压缩。
我甚至能闻到它身上散发出的、属于绝对虚空的寒冷气味。
操你妈!我吼叫着,试图掏出枪,但手臂沉重得如同灌铅。
那东西伸出一根由纯粹阴影构成的手指,点向我的额头。
无法抗拒。
无法躲避。
2
次的绝望
第一百次。
我感觉到我的意识,我的思维,我的存在本身,像一盘散沙,被那根手指轻易地抹去。
没有疼痛。
只有绝对的、令人疯狂的虚无。
最后看到的,是苏冉彻底崩溃的、泪流满面的脸,和她无声呐喊的口型:
陆泽——!
……下次我们早点来,听说第一个办理的能沾喜气。
苏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温柔的嗔怪。
我猛地睁开眼。
心脏还在疯狂跳动,虚无抹杀的冰冷触感仿佛还残留在大脑深处。
阳光明媚,透过民政局大厅的玻璃窗洒进来,有点刺眼。苏冉穿着那件我最喜欢的淡蓝色裙子,挽着我的手臂,仰头看我,眼神清澈,带着对未来的憧憬。
她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我们已经在这里死了上百次。
不知道她身边的男人,灵魂早已千疮百孔,被无数次死亡折磨得濒临疯狂。
陆泽你怎么了脸色好白。她担心地伸手摸我的额头。
我猛地打开她的手,动作粗暴。
她愣住了,眼圈瞬间就红了。
对不起…我喘着粗气,用力把她搂进怀里,抱得紧紧的,声音沙哑,对不起…我做噩梦了。
不能告诉她。无数次轮回的经验告诉我,试图向她解释这一切只会导致更早、更诡异的死亡触发。有一次我刚说出轮回两个字,她的脑袋就像西瓜一样炸开了。
我必须独自承受这一切。
不结了。我忽然说,声音干涩,苏冉,我们…不结婚了。
3
逃离死亡的尝试
这是第一百零一次轮回开始时,我做的决定。
我必须验证一个猜想——一个在无数次死亡中浮现出的、令人绝望的规律。
什么苏冉猛地推开我,脸上写满了震惊和受伤,陆泽你什么意思我们排了那么久的队!你…
听着!我抓住她的肩膀,眼神里是她自己看不到的疯狂和恐惧,想活命,就听我的!现在,立刻,离开这里!永远别再想来登记结婚!
我说完,不等她反应,转身就跑。用尽全力冲出民政局大厅,冲进外面车水马龙的街道。
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我活着。
我离开了民政局范围,我还活着!
心脏因为奔跑和激动疯狂跳动。猜对了!果然是因为结婚登记!只要不触发登记流程,我就不会死!
狂喜只持续了三秒。
一辆失控的重型卡车,毫无征兆地撞飞了路边的消防栓,巨大的水柱冲天而起。紧接着,卡车猛地转向,碾过绿化带,朝着人行道上的我,直直地、精准地撞了过来!
速度太快!角度太刁钻!根本无处可躲!
不——!!!
在轮胎碾过我头颅的前一秒,我看到了驾驶室里司机的脸。
是那个4号窗口的工作人员!脸上挂着那个一模一样的、非人的、僵硬的微笑!
砰!
4
规则进化的恐惧
第一百零一次。
肝脑涂地。
……下次我们早点来…
闭嘴!!
我咆哮着打断苏冉的话,面目狰狞,吓得她猛地后退一步,像受惊的小鹿。
周围排队的人纷纷侧目,眼神怪异。
我喘着粗气,眼球布满血丝。不行!放弃登记也会死!只要产生了登记这个念头,并来到了这里,就等于签下了死亡通知书!
无解!
这是一个无解的绝杀局!
走!离开这!我拉着苏冉,不由分说地往外冲。
陆泽!你到底怎么了!放开我!苏冉挣扎着,几乎要哭出来。
我没理会,力量大得吓人,硬拖着她冲出大厅,冲到马路对面,甚至跑进了一条远离民政局的小巷。
看到了吗没事了!没事了!我靠着肮脏的墙壁滑坐在地,浑身脱力,只要远离那里,就…
话音未落。
小巷深处的阴影开始蠕动。
水泥墙壁像液体一样软化、流淌。
地面裂开缝隙,伸出无数只由腐烂数据线和破碎证件照片组成的、粘稠的黑色手臂,无声地朝我们抓来!
空气中的氧气瞬间被抽干,弥漫开一股电路板烧焦的恶臭。
苏冉吓得连尖叫都发不出,只会死死抓着我的衣服,浑身抖得像筛糠。
我绝望地看着这超现实的一幕。
民政局…或者说,那个背后的东西…它的杀人规则…在进化范围在扩大
一只冰冷粘稠的手抓住了我的脚踝,巨大的力量要将我拖入地底裂缝。
我猛地掏出上次轮回藏在身上的水果刀——幸好这玩意儿能跟着轮回——狠狠斩断那恶心的手臂!
粘稠的黑色液体喷溅出来,发出腐蚀的滋滋声。
跑!!!我推了苏冉一把,转身面对更多涌来的怪物。
然后…
我被拖入了地底。被黑暗和扭曲的、由无数破碎结婚证组成的漩涡彻底吞噬。
5
被规则吞噬
第一百零二次。
被规则本身消化。
轮回。
轮回!
6
疯狂的破坏者
第一百五十次!
我站在民政局大厅,眼神彻底冰冷,所有情绪都被磨灭,只剩下纯粹的、野兽般的求生欲和破坏欲。
苏冉在一旁担忧地看着我,不敢说话。她已经习惯了我一次比一次更怪异、更暴戾的开局。
周围的空气开始不自然地流动,温度下降。我知道,死亡预告又开始了。这次不知道是地裂还是天花板塌陷。
但这次,我没等。
我猛地从身后背包里抽出一把早就准备好的——消防斧!
啊!!!我发出非人的咆哮,在所有排队情侣惊恐的注视下,一斧头狠狠劈向旁边的不锈钢座椅!
刺耳的金属撕裂声爆响!
杀人啦!!人群瞬间炸锅,尖叫四散。
警报声凄厉响起。
我不管不顾,状若疯魔,挥舞着消防斧疯狂破坏大厅里的一切!显示屏、取号机、宣传栏…所有东西都在我的斧头下变成碎片!
我要毁了这里!毁了这该死的循环原点!
陆泽!不要!苏冉哭喊着想拉住我。
滚开!我红着眼睛推开她,举起斧头冲向那个罪魁祸首——4号窗口!
窗口后的工作人员抬起头,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丝惊讶
然后,它笑了。
它任由我一斧头劈碎防弹玻璃,然后,在飞溅的玻璃渣中,它伸出手指——那根抹杀过我无数次的手指——轻轻点在了我的斧刃上。
咔嚓。
消防斧从接触点开始,瞬间化为最细微的金属粉尘,飘散消失。
我的手臂,也从指尖开始,寸寸碎裂,化为飞灰。
没有疼痛,只有彻底的湮灭。
速度极快,眨眼蔓延到肩膀、胸膛…
我死死盯着它,在彻底消失前,用尽最后力气嘶吼:你…到底是什么!
它微笑着,嘴唇未动,声音直接在我即将消散的意识里响起:
管理员。
7
黑客的逆袭
第一百五十次。
死于权限不足。
……下次我们早点来…
呵。
我笑了。站在民政局门口,看着身边一无所知的苏冉,我低声笑了出来。
管理员
好。
很好。
第一百五十一次死亡,并非毫无价值。那声管理员,以及它消灭我时那近乎格式化的手段,让我想起了一些东西。
一些…我老本行的东西。
老子出事前,可是顶尖的黑客。不是那种只会盗号的黑客,是能触碰底层数据流、在网络深渊里钓大鱼的暗客。
如果这里是某种系统,存在管理员…
那是不是意味着,存在漏洞
或者说,存在…后门
这一次,我没有进去排队。
我拉着不明所以的苏冉,直接离开了。
接下来的九十八次轮回——是的,我又死了九十八次——我没有再踏足民政局一步。
我利用每次轮回开始时那短暂的、安全的新手保护期,疯狂地尝试。
我黑进过市政系统,篡改过婚姻登记数据库,甚至试图用电磁脉冲炸弹覆盖整个街区…
每次尝试,都会引发那个管理员更诡异、更超越物理法则的抹杀。
被二进制流刺穿大脑、被篡改的历史彻底覆盖、甚至被扔进时间断层里无限坠落…
但我积累的数据越来越多。
我对它的运行机制了解越来越深。
第二百四十九次轮回开始。
阳光落下。
苏冉刚要开口。
我一把抱住她,狠狠吻了下去,堵住了她那句该死的下次早点来。
然后,我松开目瞪口呆的她,眼神里燃烧着
finally
的疯狂。
等着我。
我说完,转身冲进街角的网吧。
开机,手指在键盘上化作残影。屏幕上的代码如瀑布般倾泻,一个个我用了上百次轮回才试出来的漏洞被精准利用,一层层防火墙被暴力破解!
我绕过了市政系统,绕过了安全协议,直接触碰到了那段最核心、最诡异、本不该存在于世的——
【婚姻登记预约底层代码!】
管理员系统
老子今天就要给你格式化!
我找到了那个代表着4号窗口受理顺序的变量集。
找到了那个标记着A37号(陆泽&苏冉)的死亡标签。
我狞笑着,将我们的预约时间,不是提前,不是推后!
而是…
全部随机!
将4号窗口的权限,直接篡改为——永不开放!
将整个民政局的预约系统,与全市的交通信号灯、电力系统、甚至他妈的自来水管道控制协议!
强制绑定!
做完这一切,我靠在椅背上,听着窗外因为我的篡改而瞬间爆发的、全城范围的交通瘫痪的鸣笛声和撞击声,露出了一个疲惫而疯狂的笑容。
来吧。
管理员。
来看看这次,你怎么杀我。
我站起身,在网吧众人看神经病的目光中,推开网吧门,走向那片因为我而陷入混乱的街道。
阳光照在我身上。
这一次,我没有等死。
我张开双臂,仰头看向那蔚蓝的、虚假的天空。
大声咆哮:
来啊!!狗娘养的管理员!出来面对我!!
天空,裂开了一道黑色的缝隙。
天空裂开的黑色缝隙,像一道狰狞的伤疤,横亘在蔚蓝的虚假幕布之上。
没有声音,没有预兆。
那裂缝深处是纯粹的、令人疯狂的虚无,看上一眼就感觉灵魂都要被抽离撕碎。
街道上的混乱瞬间凝固。撞毁的车辆冒着黑烟,喇叭声卡在最后一个音符,奔跑的人群定格在惊恐的姿势。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只有我,还能动。
我站在原地,仰着头,对着那道裂缝嘶吼,每一个字都带着一百多次死亡的怨毒和疯狂:来啊!狗娘养的管理员!出来面对我!!
裂缝蠕动了一下。
然后,一个东西缓缓降了下来。
它不是从裂缝里飞出来,而是空间本身将它吐了出来。它没有固定的形态,像是一团不断扭曲、重组的人形阴影,又像是无数破碎的代码和错乱的像素点强行拼凑出的轮廓。它周身散发着冰冷的、非人的气息,那种绝对零度般的死寂,让周围凝固的空气都开始结霜。
它没有眼睛,但我能感觉到它看向了我。
一种被更高维存在审视的、令人头皮炸裂的压迫感瞬间攫住了我。
违规者。
一个声音直接在我脑海里响起,冰冷,平滑,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像是系统提示音。
尝试篡改核心代码。执行深度格式化。
它抬起一只由流动阴影构成的手,指向我。
刹那间,我感觉自己存在的每一个粒子都在尖叫、分解!比之前任何一次死亡都要彻底,是从信息层面上的彻底抹除!
但我笑了。
咧嘴,露出沾着无数次死亡血沫的牙齿,笑得癫狂。
格式化的前提是……我嘶吼着,将早已准备好的最后一段恶意代码,通过我偷偷接入市政网络的物理线缆,狠狠注入脚下这片被它掌控的现实!
承认老子的权限!!
轰——!!!
以我为中心,周围凝固的一切——车辆、行人、建筑、甚至光线——猛地开始剧烈闪烁,像是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它们的边缘开始模糊、失真,不断在实体和虚幻的数据流之间疯狂切换!
那管理员的动作猛地一滞!它指向我的手臂剧烈扭曲起来,仿佛受到了某种干扰!
你…窃取了底层接口那冰冷的系统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极细微的、近乎人类的错愕
窃取我狂笑着,感受着身体即将被彻底分解的痛苦,以及那股强行篡改现实带来的、更剧烈的反噬,老子是你爹!
我知道这撑不了多久。我和它的力量层级差距太大。
但足够了!
就在这现实规则剧烈动荡、管理员短暂被干扰的瞬间——
我看到了!
在那不断扭曲的管理员阴影的核心,有一个极其微弱的、稳定闪烁的白色光点!
那是什么它的核心弱点
不!不像!
那感觉…更像是一个…坐标或者一个…锚点
没时间细想!
格式化的力量再次加强,我的双腿已经开始化为虚无的数据流消散!
我用尽最后的存在,嘶声咆哮,不是对管理员,而是对这片被篡改的、虚假的天空,对我脚下这片颤抖的城市,更是对那个可能存在的、锚点另一端的存在——
不管你是谁!不管你在哪!
看着老子!!!
记住老子!!陆泽!!!!
下次——!!!
我的意识彻底被黑暗吞噬。
8
窥视真实的代价
第二百五十次轮回。
死于强行窥视真实。
*
9
观测者的启示
……下次我们早点来…
声音响起。
但我没有出现在民政局门口。
没有苏冉。
没有喧闹的人群。
我站在一片纯粹的、无边无际的白色空间里。
脚下是光滑的、无法定义材质的平面,延伸至视野尽头。没有天空,没有墙壁,只有一片虚无的白。
正前方,悬浮着一个巨大的、不断流动的、由无数0和1组成的淡蓝色数据漩涡。它缓慢旋转,散发出冰冷而浩瀚的气息。
这是哪
我不是应该…
你醒了。
一个清冷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我猛地转身。
一个穿着银白色、样式极其简洁的紧身服的女人站在那里。她身材高挑,面容冷艳,黑色的长发束在脑后,露出一双…完全不似人类的、仿佛由最纯净蓝宝石雕琢而成的眼睛。
她的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种绝对的理智和…一丝极淡的…好奇
你是谁我警惕地盯着她,全身肌肉紧绷,下意识做出防御姿态。虽然我知道,在这种地方,物理防御可能毫无意义。管理员的新把戏
管理员是‘系统’的维护程序,女人平静地解释,声音像冰泉撞击,而我,是‘观测者’。
她微微抬手,指向那个巨大的数据漩涡。
这里,是‘系统’的缓冲隔离区。介于你的意识被彻底格式化前,最后的安全层。
我愣住了。
缓冲隔离区观测者
至于我为什么在这里,她那双蓝宝石般的眼睛看向我,仿佛能穿透我所有的记忆和思维,是因为你上一次轮回结束时,那声指向性极强的、几乎撼动‘现实基准’的咆哮。
她顿了顿,眼中那丝好奇更明显了一点。
以及,你身上异常浓郁的‘因果扰动’痕迹。根据记录,你已经在‘民政局登记事件’中循环了二百四十九次。这极不正常。
我脑子有点乱,但抓住了重点:因果扰动那是什么还有,苏冉呢她到底…
因果扰动,简单说,就是你本该在第一次死亡时就被彻底抹除,但某种强大的‘执念’或‘外力’,强行扭曲了局部因果,将你一次次拉回原点,形成了封闭循环。
观测者打断我,语气依旧平稳,但内容却石破天惊。
至于你提到的‘苏冉’…
她抬手在空中一划。
一道光屏凭空出现,上面快速流动着无数我看不懂的代码和波形图。
根据‘系统’记录,编号S-742区域(你称之为民政局)的初始事件触发点,确实存在一个名为‘苏冉’的个体信息残留。但该个体在‘事件’第一次触发时,就已经被管理员彻底格式化清除。理论上,她从未在后续的任何一次循环中存在过。
我如遭雷击,猛地后退一步,血液都凉了。
不可能!!我嘶吼起来,眼睛瞬间赤红,每一次!每一次她都在我身边!我拉着她的手!我看着她死!或者她看着我死!她怎么可能是假的!
观测者沉默了一下,那双非人的眼睛似乎微微波动了一瞬。
有两种可能。
一,你所见的‘苏冉’,是管理员为了维持循环稳定性、根据你的记忆碎片模拟出的高精度幻象,用于锚定你的情绪,确保‘因果扰动’的能量持续供给循环。
二,她看向我,眼神里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深意,她不是幻象。而是…和你一样,甚至比你更早陷入循环,但以另一种你无法理解的形式‘存在’,并一直在…试图救你。
她的话像一把冰冷的凿子,狠狠撬开了我认知的世界。
我一直以为是我在一次次尝试救她,救我们的爱情…
结果,她可能根本不存在或者…她才是那个一直在背后推动一切的人
巨大的荒谬感和恐惧感攫住了我。
那…那个管理员…它到底是什么那个白色的光点又是什么!我声音发颤,急需抓住点什么。
管理员是‘系统’的清洁程序,负责抹除一切‘异常’和‘bug’,维持世界运行的‘纯净’。观测者解释道,至于你看到的‘光点’…
她再次划动手指,光屏上的数据飞速变化。
那是一个…‘信标’。
一个不属于‘系统’本身的外来信标。它的编码方式很古老,很…独特。它被深植在管理员的核心里,似乎既是它的能量源,也是它的…枷锁。
信标外来
信息量太大,我的大脑几乎要过载。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我死死盯着她,你又是谁为什么要帮我
我不是在帮你。我是在履行‘观测者’的职责——记录‘系统’运行中一切异常数据。她淡淡地说,你的循环和‘因果扰动’已经严重影响了该区域的稳定性。而那个‘信标’的存在,更是远超我权限级别的异常。
她向前走了一步,那双蓝眼睛毫无畏惧地迎着我疯狂的目光。
我无法直接干预‘系统’运行,也不能对抗管理员。但基于我的职责,我可以为你提供一次…‘作弊’的机会。
她伸出手,掌心向上。一枚极其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银色芯片悬浮在那里。
这是‘信标’的局部频率模拟芯片。它能极短暂地干扰管理员的核心,让你有机会更近距离地‘触碰’那个信标。
触碰之后呢我声音沙哑。
不知道。她回答得干脆利落,可能会被信标蕴含的力量彻底同化,可能会立刻引来管理员最高级别的抹杀,也可能…会看到一些被‘系统’掩盖的…‘真实’。
选择权在你。
她将芯片轻轻推向我。
继续这无尽的循环,直到你的‘因果扰动’耗尽,彻底消散。
或者…
赌上一切,去触碰那个‘真实’。
芯片静静悬浮在我面前,散发着微弱的银光。
我看着她冰冷的蓝眼睛,又看向那片浩瀚的数据漩涡。
二百四十九次的死亡。
苏冉可能不存在的真相。
管理员…信标…观测者…
去他妈的!
我猛地伸手,一把抓住了那枚芯片!
指尖传来一阵灼热的刺痛感,芯片瞬间融化,渗入我的皮肤。
告诉我,我抬起头,眼神里所有的迷茫和恐惧都被碾碎,只剩下历经二百多次死亡淬炼出的、最纯粹的疯狂和决绝,怎么干爆那个杂碎管理员
观测者看着我,嘴角似乎极其微小地、向上弯了一下。
那绝对不是一个人类该有的笑容。
很简单。
再一次,走进民政局。
然后,在它出现时…
握住那道光。
指尖的灼热感尚未褪去,那枚银色芯片已彻底融入我的血肉,仿佛从未存在过。
只有视网膜深处,偶尔闪过的一丝微不可查的蓝色数据流光,提醒着我刚才与观测者的遭遇并非幻觉。
10
信标的力量
缓冲隔离区的纯白空间消失了。
我又一次站在了民政局门口。
熟悉的阳光,熟悉的腻人香水味,熟悉的…苏冉。
她挽着我的手臂,仰着头,眼神清澈,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紧张和期待,嘴唇微张——
下次我们早点来…
走。
我打断她,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没等她反应,我攥紧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拖着她直接冲向那扇旋转玻璃门。
陆泽!你弄疼我了!我们还没取号…苏冉踉跄着跟在我身后,惊慌失措。
取号
取他妈的号!
老子今天就是来砸场子的!
大厅里依旧人来人往。取号机前排着小队,等待区的塑料椅子上坐满了依偎的情侣。
一切看似正常。
但在我眼中,这个世界已经彻底变了。
融入我身体的芯片像一枚被激活的异类器官,疯狂地向我输送着经过过滤的感知。
我看到空气中漂浮着淡蓝色的、蛛网般的能量流动轨迹,它们最终都汇向那个该死的4号窗口。
我看到那些排队等待的情侣,其中一些的身体边缘闪烁着细微的、不稳定的马赛克,像是信号不良的全息投影。
我看到4号窗口后面,那个工作人员的形态不再是模糊的人形,而是一团高度压缩的、不断自我复制的冰冷算法集合体,散发着绝对的秩序和冰冷的杀意。
它,就是管理员在这个场景里的化身。
而苏冉…
我死死攥着她的手腕,芯片赋予我的感知力像手术刀一样剖析着她。
她的体温,她的脉搏,她皮肤下毛细血管的微弱跳动…一切生理指标都真实得无懈可击。
但在芯片的视野里,她的存在本身,却像一层完美覆盖在虚无之上的、极其逼真的全息投影。投影的核心,空空如也。
没有灵魂,没有意识,没有…苏冉。
观测者说的是真的。
我所爱、所痛、所为之死了几百次的人,早就不在了。
一直陪着我轮回的,只是一个根据我记忆碎片模拟出来的、用于锚定我情绪的…高级幻象。
一股冰冷的、足以冻裂灵魂的绝望瞬间攫住了我。比之前任何一次死亡都要彻骨。
陆泽你到底怎么了你的手好冰…身边的苏冉担忧地看着我,眼神里的关切真实得令人心碎。
我猛地闭上眼,强行压下喉咙口翻涌的腥甜。
不能崩溃。
现在不行。
老子花了二百四十九条命才走到这里,不是来哭丧的!
我拖着她,无视所有排队的人,无视叫号屏幕,无视一切,径直朝着4号窗口走去。
每靠近一步,空气中那些淡蓝色的能量流就变得越发明亮、躁动。
温度在急剧下降。
周围的声音开始扭曲、拉长,像是坏掉的唱片。
那些情侣和工作人员的动作逐渐变得僵硬、卡顿,眼神空洞地转向我们。
警报。未授权接近。冰冷的系统音直接在我脑内响起,是管理员。
授权你妈!我在心里咆哮,芯片的力量在血液里奔涌,让我能抵抗住这股精神压迫。
我们冲到了4号窗口前。
窗口里,那团人形算法集合体已经完全脱离了工作人员的伪装,变成了一团不断扭曲膨胀的、由无数0和1构成的黑暗漩涡。漩涡中心,那一点稳定的、温暖的白色信标之光,清晰可见。
它,就在那里!
异常个体:陆泽。检测到非法权限提升。执行最高级别清除协议。
管理员的声音不带一丝波澜。
整个民政局大厅的空间开始剧烈扭曲!
地板像波浪一样起伏,墙壁融化又重组,天花板上的灯具爆裂成绚烂的数据流碎片!那些僵硬的NPC身体开始解体,化作蓝色的代码洪流,被吸入管理员所化的黑暗漩涡中!
它要将这个场景连同我一起,彻底还原、格式化!
陆泽!!身边的苏冉发出凄厉的尖叫,她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边缘闪烁着崩溃的马赛克。
我死死咬着牙,无视了这一切。
我的眼睛,只盯着漩涡中心那一点白光。
芯片的力量在我体内燃烧,形成一层薄薄的、却顽强抵抗着格式化洪流的屏障。
就是现在!
我咆哮着,用尽全身力气,将那只融入了芯片的手,狠狠插进了那团疯狂旋转的、足以绞碎一切的算法黑暗之中!
接触信标!!!我嘶吼着,像是在对虚空宣战。
滋——!!!!
难以形容的剧痛从手臂瞬间蔓延全身!仿佛每一个细胞都在被拆解、重组!
管理员的格式化力量和我体内芯片的力量以我的手臂为战场,疯狂对冲!
黑暗与银蓝的光屑猛烈爆炸!
但我的手,穿透了层层阻碍,指尖终于触碰到了——
那一点温暖的白光。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所有的噪音、痛苦、混乱…瞬间远去。
我的意识被一股无法抗拒的、温柔却浩瀚的力量,猛地拽离了那片崩溃的数据战场。
11
苏冉的牺牲
没有光,没有声音。
我漂浮在一片温暖的黑暗里。
仿佛回到了生命最初的羊水之中。
然后,一个模糊的、破碎的画面,如同浸泡显影液中的相纸,缓缓浮现。
…是苏冉。
但不是我记忆中的任何样子。
她穿着一种从未见过的、银灰色材质、线条极其简洁的制服,躺在一个布满复杂接口的透明舱体内。她的眼睛紧闭,脸色苍白得透明,无数的光缆从舱壁伸出,连接着她的太阳穴、胸口、手腕…
她看起来脆弱得像一碰即碎的水晶,却又带着一种献祭般的决绝。
舱体外面,是浩瀚的、旋转的星海,以及巨大冰冷的、非人造物的奇异结构。
这是哪
画面闪烁,变得极不稳定。
我听到断断续续的声音,像是隔着厚重的干扰。
一个冰冷的、非人的声音(是管理员但感觉更…原始):…协议确认…‘种子’已植入目标‘陆泽’因果线…循环锚定…
另一个声音,虚弱却坚定,是苏冉的!但充满了我从未听过的疲惫和…一种深切的悲伤:…以我的存在为燃料…链接他的‘执念’…在他…找到‘答案’…之前…绝不断开…
…值得吗…你的‘存在系数’正在归零…最终…连‘幽灵’都无法存留…冰冷的声音问。
苏冉的声音带着一丝极淡的笑意,却比哭泣更让人心痛:…他啊…看起来又凶又莽…其实…傻乎乎的…没人看着…肯定会被…自己蠢死的…
…至少…得让他…活下去…
画面骤然碎裂!
另一组更混乱、更破碎的景象涌入我的意识!
…我看到巨大的、横亘于星空的机械造物在无声地崩塌、爆炸!
…我看到无数穿着同样银灰色制服的人,在冰冷的光束中化为灰烬!
…我看到管理员那团黑暗的算法集合体,其核心的白色信标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然后迅速黯淡、被无尽的黑暗吞噬、覆盖、改写!
…我听到苏冉最后一声几乎无法辨认的、带着巨大痛苦和担忧的呼喊:…陆泽…跑!!!…
所有的画面和声音戛然而止。
温暖的黑暗褪去。
我的意识被粗暴地扔回现实。
我依旧站在崩溃的民政局大厅中央。
我的手臂还插在那团黑暗漩涡里,指尖触碰着那一点微弱的、却顽强闪烁的白光——苏冉留下的最后信标。
管理员所化的黑暗算法似乎被信标的力量短暂抑制,旋转的速度变慢了。
我懂了。
一切都懂了。
data-fanqie-type=pay_tag>
根本没有什么狗屁的民政局循环诅咒!
是苏冉!
在我第一次死亡时,她用自己最后的存在作为燃料,强行撬动了某种我无法理解的力量,将我的因果锚定在了一个不断重复的时间片段里!
她为我创造了一个残酷的安全区!一个用她的彻底消亡换来的、无限次的复活机会!
管理员,原本或许是守护这片系统的程序,但它被某种更黑暗的东西污染、改写了!它要彻底清除所有异常,包括我,也包括苏冉留下的这个bug!
而它核心的那个信标,是苏冉唯一留下的、未被污染的东西!是她存在过的证明,也是她为我设置的…最后的指引和保险!
她一直在。
不是那个幻象。
而是用这种近乎自虐的方式,陪着我死了几百次!
啊啊啊啊啊——!!!
我猛地抽出手臂,仰天发出撕心裂肺的咆哮!不是痛苦,不是绝望,而是滔天的愤怒和几乎要将我焚毁的悔恨!
眼泪疯狂涌出,却不是软弱的泪水,而是血与火熔炼出的岩浆!
管理员似乎从信标的干扰中恢复过来,黑暗再次涌动,更强大的格式化力量开始凝聚!
它要彻底抹除我了!
但我却笑了。
对着那团冰冷的、没有生命的算法集合体,露出了一个疯狂到极点的笑容。
管理员…我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不,被污染的杂碎…
你听到了吗
我握紧双拳,感受着体内那枚芯片与信标白光产生的微弱共鸣,感受着二百五十次死亡积累下的所有愤怒和不甘,感受着苏冉最后那份跨越生死界限的守护…
我对着它,也对着这片虚假的天空,发出最终的宣告:
老子的女人…
叫你他妈的好好看戏!
现在——
戏幕拉开了!
给老子…
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