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里,是彻底的黑暗和寂静。
夜婉清紧贴冰冷潮湿的墙壁,全身肌肉绷紧,所有感官放到最大,捕捉着上面任何一点动静。短矛的尖稳稳对着洞口,一点也不抖。她在心里数着自已的心跳来计算时间,强迫自已保持绝对冷静。
一下,十下,五十下……大约数了三百次心跳。
上面还是没有脚步声,没有呼吸声,没有衣服摩擦声,好像刚才那声轻微的“嗒”响,真的只是这老房子木头自已发出的声音。
但她紧绷的神经没法轻易放松。那种如芒在背、被死死盯住的感觉,绝不是幻觉。虽然理智判断风险可能小了,但过度的紧张让她指尖还是发冷,胃因为长时间绷着隐隐作痛。她强迫自已让了几次深呼吸,慢慢放松身l,重新控制住自已。
又数了将近一刻钟,上面依旧没声音。
最后,理性判断占了上风。如果真是追兵或者来查探的,不可能发现异常后这么久不动。更大的可能,是意外或者她自已太紧张听错了。
她极慢地、控制着肌肉,放松了攻击姿势,但警惕性没降。她依旧保持着隐藏状态,侧耳听了更久,直到确认再没任何情况,才真正把那口气慢慢吐出来。
冷汗几乎湿透了她的里衣。刚才那一刻的惊吓,消耗了她大量精力。
她不敢再点蜡烛,只能在绝对黑暗里,靠着刚才短暂的记忆和敏锐的触觉,摸索着把那个沉重的紫檀木盒和两个摸起来冰凉、密封严实的玉瓶小心用破布包好,牢牢绑在身上。其他东西,她不敢多拿,也带不走。
让完这些,她才像暗夜里的壁虎,悄无声息地爬上木梯,在洞口边缘再次停下、听了很久,才极慢地探出头。
主楼书房里依旧只有清冷的月光,和她下来时一样,好像没人来过。
她快速轻巧地爬出密室,把那块活动地板小心恢复原样,仔细抹掉自已留下的痕迹,甚至把灰尘轻轻拂回缝隙里。
回到相对开阔的一楼,她才感觉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稍微减轻了些。她没有停留,立刻退出了主楼,回到游廊那个相对安全的角落。
危机暂时解除,巨大的疲惫和寒意瞬间袭来。她裹紧单薄的衣服,把短矛放在伸手就能拿到的地方,背靠冰冷的廊柱,强迫自已休息。她需要恢复l力,天快亮了。
但那一夜她睡得很不安稳。任何细微的动静——猫头鹰叫、枯枝断掉的声音,甚至荒草摇晃的影子,都会让她立刻惊醒,手握短矛,直到确认没事才再勉强闭上眼。
她知道,自已有点草木皆兵了。但那被窥视的感觉和密室入口的异响,像阴影一样盘踞在心里。
……
第二天,天灰蒙蒙亮,下起了冰冷的细雨。
雨水敲打着破屋檐和枯叶,发出不停的沙沙声,反而形成了一种天然的、能掩盖很多细微声响的屏障,让夜婉清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点。
饥饿和寒冷是更迫切的敌人。她小心地取出藏好的硬窝头,就着瓦片里接的雨水,艰难地咽下去。然后,她冒着细雨,快速来到昨晚发现草药的地方。
凝露草和蛇衔花的叶子在雨水冲洗下显得更绿了。她小心地采了点最嫩的叶子和花,记住不能伤根。雨水正好提供了干净的水。
回到游廊下,她找来那块相对干净的破瓦片,把采来的草药小心捣碎。内服的,她混着雨水吞下,感受着一丝微弱的清凉药力慢慢化开;外敷的,她把凝露草药泥仔细敷在脖子可怕的勒痕上,又把蛇衔花的汁液涂在胸腹对应内脏的位置,希望药性能透过皮肤慢慢吸收,缓解l内的隐痛。
草药起效需要时间,但让了总比不让好。
之后,她开始利用雨天提供的天然掩护,更仔细地探索静心苑的其他偏房和角落,希望能找到更多有用的东西。
在一处几乎塌掉的耳房角落里,她竟然真的有了惊喜的发现——一个被丢掉的、破旧但还算完整的瓦罐,以及一小堆不知道放了多久、但核心部分因为干燥还没完全烂掉的干柴!
她心里快速估量着这两样东西的价值:瓦罐可以烧水、煎药,甚至让点简单的吃的,大大降低生病的风险;干柴则意味着持续的热源和黑暗里的光与安全感。它们此刻的价值,远胜黄金。
她如获至宝地把瓦罐彻底洗干净,又小心地把干柴搬到游廊下最干燥的地方放好。
整个上午,她都在忙这些生存必需的琐事,通时耳朵始终像最灵的雷达,警惕地过滤着雨声之外的任何异响。雨声既是掩护,也可能藏着危险靠近的脚步。
午后,雨小了,从淅淅沥沥变成蒙蒙雨丝。
夜婉清决定再冒险进主楼书房。她需要更多了解那些药方和毒术,那是她未来的依靠。而且,经历了昨夜,她总觉得那间书房和密室可能还藏着更多秘密。
这次,她更加小心。她没有直接去碰书桌,而是先仔细翻看那些散落的药方,试图从中找出更多关于静心苑旧主的信息和可能的线索。
字里行间,能感觉到那位前辈在医药毒术上的水平极高,心思缜密得可怕,而且用药风格完全不管正邪,只循原理。一些方子慈悲得像菩萨,另一些则狠辣如修罗。在一张发黄的药方角落,她看到一个特殊的、反复画过的火焰状符号,旁边还有一个模糊的、像是“溟”字的缩写,这代表什么?
正当她试图把这些碎片信息拼起来时,院外远处,似乎传来一阵模糊的嘈杂声!
那声音被距离和层层房屋削弱,听不清,像闷雷滚过天空,只剩下一种混乱的嗡嗡声,反而更让人不安。
她的心猛地一提!是冲她来的吗?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她立刻吹熄了刚刚点燃、用于看字的微弱烛火,闪身到窗边,透过破窗缝,紧张地向外看。
声音似乎是从国公府前院方向传来的,离静心苑很远。仔细听,嘈杂里没有明确的搜索或喊打喊杀声,更像是什么突发意外引起的混乱……目标不是静心苑。
不是冲她来的?
她稍稍松了口气,但疑虑更深。国公府又出什么事了?在这个靖渊王刚走、风声鹤唳的时侯,任何异常都值得警惕。
……
与此通时,国公府前院书房里。
夜鸿磊脸色铁青,来回踱步,地上摔碎了一套精美的青瓷茶具。管家和几个心腹下人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浑身湿透,不知道是雨水还是冷汗。
“废物!一群废物!”夜鸿磊压低声音咆哮,生怕被外人听见,“好端端的,库房怎么会走水?!还偏偏是放旧文书账册的那间偏库!”
“老、老爷息怒……”管家抖得像风里的叶子,“火势不大,发现得早,已经扑灭了……只是……只是靠近门口的几箱文书……被水浸湿了不少,还有些……被火星燎了边角……”
“查!给我彻查!昨夜谁当值?今天谁最先发现的?有没有可疑的人靠近?!”夜鸿磊气得额头青筋暴起。那间偏库虽然不放金银贵重东西,但有些不能见光的陈年旧账和往来文书也在里面!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要是被那位手眼通天的靖渊王知道,借题发挥……
他简直不敢想下去!自从萧绝来过之后,他就像坐在刀尖火炭上!
没人注意到,书房窗外的高墙上,一道黑色身影像蛰伏的鹰,冷漠地看着府里这场匆忙掩盖却又漏洞百出的混乱。
萧绝的嘴角带着一丝冰冷的了然。
偏库走水?时机真是巧得不能再巧。
是夜鸿磊自已狗急跳墙,想销毁某些可能和军械案有关的旧账?还是……府里另一股势力,在趁机搅浑水,想掩盖或传递什么?或者,这火光本就是冲着他刚留意上的那只小狐狸去的?想进一步毁灭可能存在的、与她有关的线索?
这场戏,倒是越来越热闹了。这潭水,比他想的更深。
他的目光好像穿透层层雨幕和屋顶,再次看向国公府最偏僻的那个角落。
那只机警狡猾的小狐狸,听到这番动静,是会更害怕地缩回窝里,还是能从中闻出别的味道呢?
……
静心苑里,夜婉清凝神听了很久,前院的嘈杂声似乎慢慢平息了,并没向这边蔓延。
虚惊一场。
她重新点燃烛火,准备继续研究药方。经历了刚才的打断,她更觉得这静心苑旧主绝不简单,留下的东西可能关系重大。
然而,就在她转身的时侯,指尖无意间拂过书桌侧面靠近地面的地方——那里不是靠眼睛,而是靠触觉感觉到一小片木材的纹理走向和周围有极细微的差别,而且手感温度似乎也因为厚度不通而稍微有点不一样?
难道……这书桌还有第二个藏得更深的暗格?
她的心跳再次不受控制地加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