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砚亭走后，餐厅里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安静。
两个小家伙都埋着头，默默地吃着自已的早餐，谁也不说话，但耳朵却都悄悄竖了起来，捕捉着餐厅里唯一的另一个人的动静。
顾念当然感受到了那两道或探究或复杂的视线，但她没在意。
她此刻正忙着跟王管家交接“任务”。
“王管家，学校的地址，还有班主任老师的姓氏和联系方式，麻烦您发我一份。另外，孩子们平时在学校的表现，作业完成情况，有没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地方，也劳烦您跟我简单说一下。”
她一边说，一边从旁边的柜子里找来纸和笔，准备让笔记。
那专注而认真的态度，让王管家一愣一愣的。
“夫……夫人，这些都有司机和家教负责，您……”他下意识地想说“您不必操心”，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因为他发现，眼前的夫人，眼神是认真的。
那是一种对待工作的严谨态度，与她往日里的漠不关心，简直判若两人。
“司机负责接送，家教负责功课，那我是负责什么？”顾念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既然顶着‘母亲’这个名头，总不能在老师面前一问三不知吧？”
王管家被她问得哑口无言，只好恭敬地点点头，转身去取资料。
整个上午，顾念哪儿也没去，就窝在客厅的沙发上，研究那两个小家伙的“档案”。
傅子书，六岁，就读于全市最顶尖的国际幼儿园“启明星”大班。天赋极高，三岁识千字，四岁通晓中英双语，五岁已经开始自学初中物理。但在校表现评估上，老师给的评语却是：“性格孤僻，不合群，缺乏团队协作精神，有攻击性行为倾向。”
傅子语，通龄，通班。艺术天赋出众，尤其擅长钢琴和绘画。老师评语：“聪明伶but娇蛮，自我中心意识强，不遵守课堂纪律，难以管教。”
顾念看着这些评语，无奈地摇了摇头。
【典型的天赋型问题儿童。智商高，情商低，症结都在家庭。】
她一边看，一边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分析着可能遇到的问题和应对策略。
二楼的楼梯拐角处，两个小小的身影悄悄探出头来。
傅子语拉了拉哥哥的衣角，小声地问：“哥，她……她真的要去给我们开家长会吗？”
傅子书抿着唇，没说话，但那双漆黑的眸子，却紧紧地盯着楼下沙发上那个专注的身影。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她身上，给她渡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她没有像往常一样穿着那些花里胡哨的裙子，只是一身简单的白色棉麻居家服，长发随意地挽起，露出一截白皙纤细的脖颈。
她很安静，甚至可以说，此刻的她，有一种让人心安的沉静力量。
“她会不会……又在老师面前说我们坏话？”傅子语不安地绞着手指。
以前，原主也不是没被老师强制要求去过学校，结果就是在办公室里大发雷霆，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两个孩子身上，闹得人尽皆知。从那以后，兄妹俩在学校里就更抬不起头了。
傅子书依旧沉默，但他放在栏杆上的小手，却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
……
下午两点半，顾念准时出现在了启明星国际幼儿园的门口。
她没有让司机送，而是自已打车来的。
一身浅杏色的职业套装，剪裁得l，衬得她既干练又不失温婉。脸上化着淡雅的妆容，恰到好处地掩盖了咸鱼的倦怠，提升了整个人的精气神。
既没有过分张扬，也不会显得不够重视。
“你好，我是傅子书和傅子语的家长。”她走到班主任李老师的办公室门口，礼貌地敲了敲门。
李老师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看到顾念时，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与审视。
“傅太太？您今天怎么有空亲自来了？”她的语气，客气中带着几分疏离。
显然，原主的“威名”，李老师早有耳闻。
“之前工作忙，疏忽了对孩子们的关心，以后会多注意的。”顾念微笑着，不卑不亢地回答。
她没有过多解释，只是用态度表明了自已今后的转变。
李老师点点头，让她坐下，然后便开始了公式化的“汇报”。说的无非就是兄妹俩在学校里的种种“问题行为”，话里话外，都在暗示是家长教育的缺失。
顾念一直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也没有辩解，只是在关键处点了点头，表示自已在认真听。
这种沉稳的态度，反而让准备了一肚子说教的李老师，有些无从发挥。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一个穿着珠光宝气、浑身名牌的女人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虎头虎脑的小胖子。
“李老师，我家浩浩今天在学校怎么样啊？他可是我们家的宝贝疙瘩，你们可得给我照顾好了！”女人一进门就嚷嚷开了，声音尖锐，带着一股颐指气使的味道。
她看到办公室里的顾念，上下打量了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轻蔑，然后直接挤开了顾念，一屁股坐在了李老师对面。
顾念认出来了，这个女人叫陈芳，是班里那个小霸王孙浩的妈妈。书里提过，这个陈芳家里是开矿的暴发户，最喜欢攀比，也最瞧不起原主这种“靠男人上位”的女人，没少在家长群里明嘲暗讽。
李老师对陈芳的态度，明显要热情得多，脸上立刻堆起了笑：“孙太太您来啦，浩浩今天很棒，还得到了老师的表扬呢！”
“那当然！”陈芳得意地捏了捏儿子的胖脸，然后像是才注意到顾念似的，阴阳怪气地开口：“哟，这不是傅太太吗？真是稀客啊。怎么，今天终于想起自已还有两个孩子了？别不是又来学校找老师麻烦的吧？”
这话一出，办公室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顾念还没开口，办公室门口突然传来两个清脆又带着怒气的声音。
“不许你这么说我妈妈！”
是傅子语。小姑娘不知什么时侯来的，小脸涨得通红，像一只护崽的小母狮。
她身旁的傅子书虽然没说话，但也冷冷地盯着陈芳，那眼神，带着超乎年龄的锐利和冰冷。
他们竟然……在维护她？
顾念的心，蓦地被轻轻撞了一下。
而远在几十公里外，一场重要的跨国视频会议刚刚结束。
傅砚亭疲惫地捏了捏眉心，第一时间拿起手机，点开的不是财经新闻，也不是公司邮件，而是他私人手机里一个不起眼的app。
那是……幼儿园的实时监控。
他将画面放大，清晰地看到了办公室里发生的一切。
当看到自已的一双儿女像小卫士一样挡在顾念身前时，傅砚亭那万年冰封的眸子里，第一次，泛起了一丝他自已都未曾察觉的、名为“暖意”的涟漪。
他下意识地，拨通了王管家的电话。
“备车，去启明星幼儿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