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代首席文物修复师,江月.
修复过千年古画,也曾让破碎的龙袍重现华光.
一脚踩滑,再睁眼,成了安平侯府最卑微的庶女,沈月曦.
一个连名字都快被遗忘的存在.
穿越第五天,一道旨意砸下.
父亲为了给哥哥铺路,将我卖给了丞相府的嫡长子,颜苏.
那个京城闻名的第一纨绔.
那个把青楼当家,视女子为玩物的混蛋.
父亲说,若敢抗婚,就断了生母的汤药.
这是逼我跳火坑.
这是要我用一生的清白和尊严,去换他儿子的前程.
我看着铜镜里那张苍白而倔强的脸,笑了.
我江月修复得了世间珍宝,自然也修复得了这崩坏的人生.
纨绔子弟又如何.
想让我认命.
他颜苏,还不够格.
1.
冰冷的瓷砖.
滑倒.
后脑的剧痛.
再次睁眼,世界天翻地覆.
我是江月.
现在,我是沈月曦.
安平侯府,一个被遗忘的庶女.
脑子里的记忆像破碎的瓷片,扎得我生疼.
生母体弱,被养在别院.
父亲沈威,眼中只有他引以为傲的嫡子,沈明轩.
而我,不过是这侯府一件可有可无的摆设.
三小姐,侯爷请您去前厅.
一个尖酸的婆子,不耐烦地催促.
我被带到富丽堂皇的正厅.
父亲沈威高坐主位,面无表情.
继母王氏,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得意.
我那个体弱多病的生母,也被从别院请了过来,坐立不安.
月曦.
父亲开口了,声音里没有半分温度.
我已为你定下一门亲事.
对方是丞相府的嫡长子,颜苏,颜公子.
三日后,你便嫁过去吧.
颜苏…
这个名字一出,我生母的脸瞬间血色尽失.
京城第一纨绔.
换女人比换衣服还快.
曾为争一个花魁,一掷千金,闹得满城风雨.
据说他院里的侍妾,没有一个能待过半年.
这哪里是嫁人.
这是把我推入地狱.
我不嫁.
我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无比.
整个大厅瞬间死寂.
父亲的眉头狠狠皱起.
放肆.
他一拍桌子.
父母之命,媒灼之言,岂容你一个庶女置喙.
我告诉你,这门亲事,是为了你哥哥的前程.
能搭上丞相府,是你天大的福气.
福气.
用我的一生,换他儿子的前程,这叫福气.
我笑了,笑得冰冷.
父亲大人.
您这是卖女儿.
你…
沈威气得站了起来,指着我,手指都在发抖.
继母王氏假惺惺地出来打圆场.
哎呀,侯爷别生气,妹妹年纪小,不懂事.
她转向我,眼神却淬着毒.
月曦啊,你可要想清楚.
你若是不嫁,你娘的汤药…恐怕就要断了.
赤裸裸的威胁.
我猛地看向角落里瑟瑟发抖的生母.
她看着我,眼中含泪,绝望地摇着头.
我的心,瞬间沉入谷底.
他们抓住了我唯一的软肋.
2.
我被送回了那个阴暗潮湿的小院.
没有锁门.
因为他们知道,我逃不掉.
我的生母,就是锁住我的,最沉重的枷锁.
贴身丫鬟小桃哭得眼睛都肿了.
小姐…怎么办啊…
那个颜苏…他就是个魔鬼…
听说…听说他有特殊的癖好,被他玩死的丫鬟都有好几个…
流言蜚语,像毒蛇一样钻进我的耳朵.
我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
脑子里一片混乱.
哭.
闹.
寻死.
这些都没用.
只会让他们更得意,让我娘的处境更艰难.
我是江月.
我曾面对过比这更复杂的局面.
破碎的国宝,散落成千上万片.
所有人都说不可能修复.
但我做到了.
现在,我的人生碎了.
我也一定能把它,一片片拼回来.
冷静.
必须冷静.
我强迫自己分析眼前的局势.
硬碰硬,是死路一条.
我需要一个机会.
一个能让我破局的机会.
小桃.
我开口,声音已经恢复了镇定.
丞相府,最近是不是要办什么宴会.
小桃愣了一下,想了想.
好像…好像是.
就是后天,丞相夫人要办赏花宴,京城里有头有脸的小姐们都会去.
后天.
也就是我出嫁的前一天.
这是我唯一的机会.
我必须去.
我必须亲眼见见那个颜苏.
我必须找到他的弱点.
或者…制造一个,让他不得不退婚的理由.
小桃,帮我个忙.
我看着她,眼神坚定.
我要去参加这个赏花宴.
小桃吓得捂住了嘴.
小姐,你疯了…继母她…她不会让你去的.
她会去的.
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她巴不得我去.
她巴不得我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丑,好让我彻底死了反抗的心.
她会让我去,并且,会用最恶毒的方式.
3.
果然.
不出我所料.
当我提出想去参加赏花宴时,继母王氏先是惊讶,随即露出了然的笑容.
哦.
想通了.
想去见见你未来的夫君.
也好.
她拍了拍手.
去,把我压箱底那件‘百蝶穿花’裙拿来,给三小姐换上.
我心中冷笑.
那件百蝶穿花裙,我早有耳闻.
是王氏年轻时穿过的旧衣.
颜色艳俗,款式陈旧.
最重要的是,尺寸极大.
我穿上,就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滑稽又可笑.
她就是要用这种方式,羞辱我,碾碎我最后的尊严.
裙子被送来了.
一股陈腐的樟脑丸味.
艳丽的玫红色,配上大朵大朵俗气的金色蝴蝶刺绣.
简直是审美灾难.
丫鬟们想笑又不敢笑,一个个憋得脸通红.
穿上吧.
王氏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别辜负了母亲的一片心意.
我没有反抗.
平静地接过了裙子.
谢母亲赏赐.
回到房间,小桃急得快哭了.
小姐,这怎么穿得出去啊…
这简直就是个笑话.
我把裙子铺在床上.
仔仔细细地打量着.
在现代,我修复过无数比这更破败的衣物.
这件裙子虽然俗气,但料子是上好的云锦.
刺绣的针脚,也出自名家之手.
只是配色和设计,毁了它.
小桃,把我的针线盒拿来.
还有,去厨房要一些栀子水和草木灰.
小桃虽然不解,但还是照做了.
我关上房门.
开始了我穿越后的第一次文物修复.
我将裙子上那些最俗气的金线蝴蝶,一根根拆掉.
只留下几只形态最雅致的银线小蝶,点缀在裙角和袖口.
然后,我用栀子水混合草木灰,调出一种独特的浅灰色染料.
将整条裙子浸泡其中.
原本艳俗的玫红色,被中和成一种低调而高级的烟粉色.
带着一种岁月沉淀的质感.
宽大的腰身,我用几根巧妙的丝带,在背后系成一个精巧的流苏结,瞬间收紧了线条.
原本陈旧的款式,变得灵动而飘逸.
一夜未眠.
当第二天清晨,我穿着改造后的裙子走出房门时.
小桃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小姐…
这…这还是那件衣服吗.
我看着水盆里倒映出的自己.
烟粉色的长裙,衬得皮肤雪白.
裙角银蝶,随着走动若隐若现.
素雅,清冷,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华贵.
王氏想让我当个笑话.
我偏要让她看看,什么是真正的化腐朽为神奇.
4.
丞相府的赏花宴.
冠盖云集,衣香鬓影.
我跟着继母和嫡姐沈月蓉,走进了花园.
我的出现,并没有引起太多波澜.
一个不受宠的庶女,没人会在意.
倒是嫡姐沈月蓉,一身华服,众星捧月.
继母王氏看到我身上的裙子,脸色变了又变.
她想发作,但在这种场合,只能强忍着.
那眼神,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了.
我不在意.
我的目标,只有一个.
颜苏.
我躲在人群的角落,不动声色地观察着.
花园里,公子小姐们三五成群,吟诗作对.
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
我听着周围的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颜公子今天也会来.
真的假的,他不是从不参加这种宴会的吗.
听说是丞相大人逼着他来的,毕竟是自家办的宴席.
不知道今天又是哪家小姐要倒霉了,被他看上可不是什么好事.
我握紧了藏在袖中的手.
就在这时,人群一阵骚动.
一个穿着宝蓝色锦袍的年轻男子,摇着一把玉骨扇,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他长得很好看.
剑眉星目,鼻梁高挺.
嘴角总是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但那笑意,不达眼底.
带着一种玩世不恭的疏离.
他就是颜苏.
京城第一纨绔.
我未来的夫君.
我的仇人.
5.
颜苏一出现,就成了全场的焦点.
他像是习惯了这种瞩目.
熟练地和周围的人打着哈哈.
眼神却像雷达一样,在人群中扫视.
尤其是在场的各位官家小姐.
他的目光所及之处,有人羞涩,有人躲避,也有人暗送秋波.
我冷眼旁观.
看着他像一只花蝴蝶,在花丛中穿梭.
很快,他盯上了一个目标.
户部侍郎家的小女儿,李小姐.
一个看起来很胆小,很害羞的姑娘.
他走了过去,挡住了李小姐的去路.
李小姐,今日这支珠钗,可真别致.
他伸出手,仿佛要触碰她发间的珠钗.
李小姐吓得脸色发白,连连后退.
周围的人都露出了看好戏的神情.
有几个和颜苏交好的纨绔子弟,还在一旁吹口哨起哄.
颜兄好眼光啊.
李小姐可是京城有名的小美人.
李小姐的脸涨得通红,眼圈都红了.
她求助地看向四周,却没有一个人敢为她解围.
我看着这一幕,血液瞬间涌上了头顶.
气凌弱小.
当众调戏.
这就是所谓的名门公子.
这就是我即将要嫁的男人.
我胸中的怒火,噌地一下就烧了起来.
我是江月.
我平生最恨的,就是这种仗势欺人的混蛋.
我端起手边石桌上的一杯葡萄酒.
深红色的酒液,在白玉杯中摇晃.
像血.
我站起身,朝着颜苏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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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住手.
我一声冷喝.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了我身上.
颜苏也停下了动作,转过头,饶有兴致地看着我.
他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惊讶,和更多的玩味.
仿佛在说,哪里来的不知死活的东西,敢管本公子的闲事.
你是谁.
他摇着扇子,懒洋洋地问.
我是谁不重要.
我走到他面前,挡在了他和李小姐之间.
重要的是,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当众调戏官家小姐,还要不要脸.
我的话,像一块石头,砸进了平静的湖面.
全场哗然.
所有人都用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我.
敢当众这么骂颜苏的,我是第一个.
颜苏脸上的笑容,终于收敛了几分.
他眯起眼睛,仔细地打量着我.
哦.
我当是谁.
原来是安平侯府的三小姐,沈月曦.
我的…未婚妻.
他故意加重了未婚妻三个字.
周围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原来是正主抓包来了.
这下有好戏看了.
我看着他那张欠揍的脸,怒火更盛.
我不是你的未婚妻.
我也绝不会嫁给你这种人渣.
说完,我扬起手.
将杯中那满满一杯葡萄酒,从头到脚,对着他那张俊脸,狠狠地泼了过去.
哗啦.
一声脆响.
深红色的酒液,顺着他的头发,脸颊,流淌下来.
染红了他宝蓝色的锦袍.
狼狈不堪.
世界,安静了.
7.
所有人都惊呆了.
包括颜苏自己.
他大概从没想过,会有人敢这么对祂.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酒渍.
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
呵.
他笑了.
那笑容,带着一丝邪气,和一丝危险.
好烈的酒.
更好烈的…性子.
他一步步向我逼近.
我强忍着内心的恐惧,没有后退.
我以为他会发怒,会当场报复我.
但他没有.
他只是走到我面前,俯下身,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沈月曦,你胆子很大.
你成功地,引起了我的注意.
说完,他直起身,环顾四周.
对着所有目瞪口呆的宾客,朗声笑道.
大家看,我这未婚妻,是不是很有趣.
当众为我吃醋,还用这种方式,宣布对我的主权.
性子这么烈,我喜欢.
我宣布,这门婚事,我颜苏,认下了.
三日后,我必定八抬大轿,将她迎娶过门.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炸了.
他在说什么.
吃醋.
宣布主权.
他竟然…当众扭曲事实,反将我一军.
我瞬间成了全京城的笑话.
一个因为嫉妒,而当众对未婚夫泼酒的疯女人.
我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是气的,也是羞的.
你胡说.
我指着他,气得浑身发抖.
我没有…我不是…
他却不再看我.
对着众人潇洒地一拱手.
诸位,今日扫了大家的兴.
颜某先回去换身衣服.
告辞.
说完,他大笑着,在一群狐朋狗友的簇拥下,扬长而去.
只留下我一个人,站在原地.
接受着来自四面八方,鄙夷,嘲笑,和看热闹的目光.
我的名声,在这一刻,彻底毁了.
8.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侯府的.
我一进门,一个耳光就狠狠地甩在了我脸上.
是父亲沈威.
他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的鼻子骂.
逆女.
你这个逆女.
我安平侯府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继母王氏在一旁煽风点火.
侯爷,我就说她是个祸害.
竟然在丞相府的宴会上,做出这等不知廉耻之事.
现在全京城都知道了,我们侯府出了个善妒的泼妇.
我捂着火辣辣的脸,一言不发.
解释.
没有用.
在他们眼里,我做什么都是错的.
来人.
沈威怒吼道.
把她给我关进柴房.
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出来.
三日后,不,明天.
明天就给我把她绑上花轿,送到丞相府去.
我多一天都不想再看到她.
我被两个粗壮的婆子拖着,扔进了又冷又黑的柴房.
门,被从外面重重地锁上了.
我靠在冰冷的墙上,浑身都在发抖.
有冷的,但更多的是气的.
颜苏.
你好狠的手段.
你不仅毁了我的名声,还断了我所有的退路.
你用这种方式告诉我,在这场游戏中,你才是主宰.
我,不过是你股掌之间的一颗棋子.
我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黑暗中,我抱着膝盖,将脸埋了进去.
无助,绝望,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
不.
我不能认输.
我还没有输.
我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复盘今天发生的一切.
颜苏的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
那个被他调戏的李小姐,惊慌失措的眼神.
等等.
有哪里不对.
我猛地抬起头.
李小姐…
她虽然害怕,但她的眼神,一直在往她爹,户部侍郎的方向瞟.
像是在传递什么信号.
还有颜苏.
他看似在调戏,但他伸向珠钗的手,指尖却微微弯曲,像是在比划一个什么数字.
他的目光,看似轻佻,却在李小姐的衣领上停留了片刻.
衣领.
那上面用金线绣着一朵小小的祥云纹.
那是今年新贡的云锦,只有二品以上的官员家眷才能使用.
但户部侍郎,只是个三品官.
他女儿,凭什么能穿这种料子.
除非…
一个大胆的念头,像闪电一样,划破了我脑中的黑暗.
颜苏他…不是在调戏.
他是在查案.
他在用这种纨绔子弟的方式,做掩护,试探和收集证据.
他当众羞辱我,反将我一军,也是为了演戏.
演给那些正在监视他的人看.
让他京城第一纨绔的形象,更加深入人心.
他不是蠢.
他是个影帝.
一个把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中的,顶级影帝.
9.
这个发现,让我浑身一震.
仿佛在绝望的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光亮.
如果颜苏不是真的纨绔.
那这门婚事,就不是火坑.
甚至…可能是一个机会.
一个能让我摆脱侯府,摆脱被操控命运的机会.
我必须验证我的猜想.
我必须让他知道,我看穿了他的伪装.
我被关在柴房里,与外界隔绝.
我没有办法联系任何人.
时间一点点过去.
第二天,就是所谓的婚期.
我听着外面隐隐约aho的锣鼓声,心急如焚.
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
柴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
是小桃.
她提着一个小小的食盒,脸上满是泪痕.
小姐…
我是求了夫人好久,她才准我来给您送点吃的.
您快吃点吧,不然…不然上了花轿,会没力气的.
我抓住她的手,就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小桃,你听我说.
我压低了声音,飞快地说.
你帮我送一样东西出去.
我从头上,拔下了一根最不起眼的木簪.
这是我生母给我的,唯一值点钱的东西.
你拿着这个,去丞相府的后门,找一个看起来像是管事的人.
告诉他,安平侯府的三小姐,有一样‘东西’,想请颜公子过目.
如果他收了簪子,你就把这个给他.
我从我那件烟粉色长裙的袖口,撕下了一小块布料.
上面,正好有我改造时,留下的那只银线小蝶.
以及云锦本身独特的织法纹路.
他看到这个,就明白了.
我相信.
如果颜苏真的是在查云锦案.
他看到这块布料,看到上面专业的改造痕迹,他一定会明白我的意思.
我在告诉他:我懂行,我也看穿了你.
小桃似懂非懂,但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小姐,你放心,我一定送到.
她拿着簪子和布料,匆匆离去.
我坐在柴房里,等待着审判.
这是我最后的赌注.
赌他,能看懂我的信号.
赌他,会给我一个回应.
10.
时间,从未如此漫长.
外面的锣鼓声越来越近.
我能听到继母尖利的催促声.
人呢,死到哪里去了.
赶紧把那个小贱人给我拖出来,误了吉时,你们担待得起吗.
柴房的门,再次被打开.
几个粗壮的婆子,面无表情地向我走来.
我心沉到了谷底.
失败了吗.
我的信号,没有送到吗.
或者,他看懂了,却不屑一顾.
就在一个婆子要抓住我的胳膊时.
一个冰冷,又带着几分慵懒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慢着.
是颜苏.
他竟然亲自来了.
他依旧是一身锦衣华服,摇着扇子.
但今天,他没有带那群狐朋狗友.
只身一人.
他站在门口,阳光在他身后,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边.
他看着我,目光深邃.
本公子的人,就不劳几位大婶动手了.
他挥了挥手.
那几个婆子,像是见了猫的老鼠,屁滚尿流地跑了.
他走进柴房,关上了门.
黑暗中,我只能看到他模糊的轮廓.
和他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
他走到我面前,摊开手掌.
掌心里,静静地躺着那块我撕下来的,带着银蝶的布料.
这是你送来的.
他问.
是.
我答.
你懂这个.
他指了指布料上的纹路.
略懂一二.
我说.
修复过一些,比这个更复杂的.
空气,安静了.
我能听到他微微加重的呼吸声.
他知道,修复这两个字,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会用的.
我暴露了我的身份.
但我不在乎.
我要的,就是和他开诚布公.
你到底是谁.
他问,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凝重.
我是沈月曦.
我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
也是唯一能帮你查清‘云锦’案的人.
11.
颜苏沉默了.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审视和探究.
仿佛要将我的灵魂看穿.
帮我.
他冷笑一声.
你凭什么.
就凭这个.
我指了指他手中的布料.
这种云锦,学名‘七彩流光锦’,是前朝宫廷的织法,早已失传.
如今市面上出现的,是仿品.
它的经纬线密度不对,染色用的是西域传来的化学染料,而不是传统的植物染.
这种染料,遇碱会变色.
只要用一点点草木灰水,就能让它显出原形.
我一口气说完.
这些,都是我作为文物修复师的专业知识.
颜苏的脸色,终于变了.
他眼中的玩味和轻佻,彻底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震惊.
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读过书,自然知道,世有奇人.
我模棱两可地回答.
我不能告诉他我穿越了,那太惊世骇俗.
我只能让他以为,我是个天赋异禀的奇才.
我有一个条件.
我趁热打铁.
我可以帮你,揪出幕后黑手.
但事成之后,你我婚约作罢,你还我自由.
我盯着他的眼睛,等待他的回答.
这是我的底线.
自由.
颜苏看着我,久久没有说话.
柴房里,安静得能听到灰尘落下的声音.
就在我以为他要拒绝的时候.
他突然笑了.
自由.
他摇了摇头.
沈月曦,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你已经入了局,现在想抽身,晚了.
我心里一沉.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
他收起笑容,表情变得严肃.
这门婚事,不能取消.
不仅不能取消,我们还要做一对,全京城最恩爱的夫妻.
12.
我愣住了.
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的‘护身符’.
颜苏缓缓说道.
我查的案子,牵连甚广,朝中至少有三位一品大员涉入其中.
他们早就怀疑我了,一直在派人盯着我.
我必须维持我‘沉迷女色,不务正业’的形象.
而你,一个为了我争风吃醋,当众泼我酒的‘泼妇’,是我最好的掩护.
我们成亲,日日‘争吵’,夜夜‘笙歌’,才能让他们彻底放松警惕.
我明白了.
他要我,陪他演一出更大的戏.
我凭什么相信你.
我问.
就凭,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
他从怀里,拿出一枚小小的令牌,递给我.
令牌是玄铁所制,上面刻着一个龙飞凤舞的密字.
这是密探司的令牌.
见此令,如见圣上.
我不是纨绔子弟颜苏,我是天子密探,司徒景.
颜苏,是他的化名.
司徒景,才是他的真名.
我的心,狂跳起来.
天子密探.
这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还要危险.
现在,你愿意,做我的‘同伙’了吗.
他问.
我看着他手中的令牌,又看了看他真诚而锐利的眼睛.
我没有退路了.
嫁给他,是危险.
不嫁给他,我现在就会被沈家绑上花轿,送入一个真正的纨绔府中,下场只会更惨.
两害相权,取其轻.
好.
我点了点头.
我答应你.
但是,只是演戏.
我们只是合作关系,你不许碰我.
他听到我的话,愣了一下,随即失笑.
放心.
我对你这种,没二两肉的豆芽菜,没兴趣.
他嘴上虽然这么说,但那双眼睛,却在我身上,停留了很久.
让我感觉,有些不自在.
13.
我们的婚礼,如期举行.
十里红妆,八抬大轿.
比之前说的,还要隆重.
全京城都在看我们安平侯府的笑话.
说我这个泼妇,歪打正着,还真就入了颜公子的眼.
父亲和继母,虽然觉得丢脸,但看着丞相府送来的,堆积如山的聘礼,脸都快笑烂了.
我穿着大红的嫁衣,被扶上了花轿.
一路吹吹打打,来到了丞相府.
丞相府,或者说,司徒景的府邸.
和他纨绔的名声一样,极尽奢华.
亭台楼阁,雕梁画栋.
院子里,还有一群穿着暴露的舞姬.
一看到我,就围了上来,娇声嗲气地叫姐姐.
我差点没忍住,又想泼酒.
司徒景,也就是颜苏,穿着大红的喜服,笑着将我扶下轿.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亲昵地刮了一下我的鼻子.
夫人,你可算来了.
为夫,等你好久了.
那肉麻的语气,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配合地,露出了一个羞涩又得意的笑容.
演戏,谁不会呢.
拜堂,礼成.
我被送入了洞房.
红烛高照,满室喜庆.
我一个人坐在床边,等着我的合作对象.
我不知道,等待我的,会是什么.
但我知道,从今天起,我的人生,将彻底改变.
沈月曦已经死了.
活下来的,是天子密探的同伙,江月.
14.
我等了很久.
等到红烛都快燃尽了.
司徒景才一身酒气地,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
他关上门,脸上的醉意,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人都走了.
他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
演得不错.
他夸了我一句.
尤其是你看到那群舞姬时,想杀人的眼神,很逼真.
我白了他一眼.
那是真情流露.
他笑了笑,从怀里拿出一叠卷宗,扔在桌上.
这是‘云锦’案的所有资料,你先看看.
从明天起,你就以我夫人的身份,和各家官眷走动.
我需要你,找出所有穿了‘仿冒云锦’的人.
特别是,她们衣服上的细节,比如特殊的绣法,或者装饰.
这些,都可能是追踪线索的突破口.
我点点头,拿起卷宗.
上面详细记录了近半年来,贡品丝绸的失窃情况,以及几个主要怀疑对象的名单.
户部侍郎李谦,赫然在列.
你怀疑他.
我问.
他只是个小角色.
司徒景说.
他背后,还有一条大鱼.
我需要一个契机,让他露出马脚.
我看着卷宗,脑中飞速运转.
或许,我有个办法.
我说.
哦.
他挑了挑眉.
说说看.
三天后,是皇后的生辰,宫中会设宴.
到时候,所有二品以上的诰命夫人都会参加.
这是一个绝佳的,‘一网打尽’的机会.
我要你,帮我准备一样东西.
一样能让所有‘假货’,都无所遁形的东西.
15.
三天后.
皇宫,坤宁宫.
皇后生辰宴.
我作为丞相府的新妇,第一次参加这种级别的宫宴.
我依旧穿着素雅,但身上每一件配饰,都经过精心挑选.
特别是袖口,我用金线绣上了一种极其复杂的纹样.
那是前朝皇室专用的凤穿牡丹.
懂行的人一看,就知道其价值连城.
司徒景,也就是颜苏,今天也一反常态,没有穿得花里胡哨.
而是一身合体的官服,陪在我身边.
我们俩站在一起,郎才女貌,看起来,还真有几分恩爱夫妻的模样.
宴会上,各家夫人看我的眼神,都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有嫉妒,有鄙夷,但更多的是好奇.
我没有理会她们.
我的目光,在人群中搜索.
很快,我找到了目标.
户部侍郎的夫人,李夫人.
还有吏部尚书的夫人,王夫人.
以及,兵部侍郎的夫人,张夫人.
她们身上,都穿着颜色鲜艳的云锦.
看起来,雍容华贵.
但在我这个专家眼里,全是破绽百出的假货.
宴会进行到一半.
皇后娘娘兴致很高,提议让各家夫人展示一下才艺.
轮到我时.
我站起身,对着皇后福了一福.
臣妇不善歌舞.
但前几日,偶得一西域奇物,名曰‘显影粉’.
特带来,为娘娘祝寿.
说着,我从袖中,拿出一个小小的瓷瓶.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
哦.
皇后也来了兴趣.
有何奇特之处.
回娘娘.
我微微一笑,打开了瓷瓶.
一股淡淡的,类似碱水的气味,散发出来.
此粉,无色无味,遇水即溶.
但若洒在衣物上,便能让一些特殊的染料,现出原形.
我说着,目光,缓缓扫过李夫人,王夫人,和张夫人的脸.
她们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不自然.
臣妇听闻,今年新贡的云锦,色彩华丽,乃是陛下对娘娘和后宫的恩赐.
臣妇斗胆,想请几位夫人,一同来验证一下,这‘显影粉’的奇效.
也让大家开开眼,看看真正的皇家贡品,是何等的流光溢彩.
我的话音一落.
那三位夫人的脸,彻底白了.
她们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怨毒.
我知道.
鱼儿,上钩了.
而司徒景,就坐在我对面.
他端着酒杯,嘴角勾起一抹赞许的微笑.
我知道,我们的合作,从这一刻起,才真正开始.
这场名为婚姻的战争,这场席卷朝堂的风暴.
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