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今天,我来做孕检。
唐文祥公司有要紧的会,我一个人来的。
护士站里人来人往,一片忙乱。
一个小护士跑过来,将一份病历塞进我手里。
余秋是吧你先拿着,医生马上叫你。
我应了一声,低头翻开。
首页的名字,确实是余秋。
可我没在意,以为就是我。
直到我看见病历上配偶栏的名字,唐文祥。
我的心也平静如水。
我习惯地往下翻。
下面的信息却让我如坠冰窟。
病历的主人,竟然是他那场车祸后昏迷至今的前妻杨琳。
辅助生殖记录那一栏,供精者的名字,赫然写着我丈夫唐文祥。
我颤抖着往后翻,一张子宫评估报告刺痛了我的眼。
报告结论是：患者子宫已不具备孕育条件,但其冷冻胚胎活性良好,建议寻找代孕。
代孕。
这两个字,像两根烧红的钢针,直直扎进我的脑髓。
我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
护士站的喧嚣,病人的呻吟,消毒水的味道,全部离我远去。
世界一片死寂。
我抓着那几页纸,指节捏得发白,纸张的边缘几乎要嵌进肉里。
所以,我不是怀上了我和我丈夫的孩子。
我只是一个容器。
一个用来孕育他和他前妻孩子的,温热的,会呼吸的容器。
那个当初哭着对我说我们终于有自己的孩子了的男人,从头到尾,都在演戏。
一阵尖锐的耳鸣过后,是排山倒海的恶心。
我冲进卫生间,对着洗手池干呕。
什么都吐不出来,只有酸水一阵阵往上涌。
胃里搅成一团,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我撑着冰冷的瓷砖,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脸色惨白,嘴唇没有一丝血色,眼睛里布满红丝。
这张脸,写满了被愚弄的狼狈。
我掏出手机,拨通了唐文祥的电话。
响了很久,他才接。
秋秋,怎么了检查结果出来了吗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
我死死咬着后槽牙,把那声歇斯底里的质问硬生生咽了回去。
没事。
我听见自己声音平静得可怕。
就是有点不舒服,想你了。
电话那头传来他轻松的笑声。
傻瓜,再等我两个小时,开完会马上回去陪你。
好。
我挂断电话,将那份病历整整齐齐叠好,塞进包里最深的夹层。
然后,我擦干嘴,走出卫生间,回到那个嘈杂的人间。
我甚至还给自己买了一杯热奶茶。
很甜。
甜到发腻。
甜到我的心底泛起一阵阵苦涩的寒意。
02
回到家,唐文祥还没回来。
我坐在沙发上,把那份病历摊在茶几上,一遍又一遍地看。
每一个字都认识,组合在一起,却成了一场我看不懂的荒诞剧。
墙上的挂钟,秒针每一次跳动,都敲在我的神经上。
门锁转动的声音响起时,我整个人绷紧了。
唐文祥推门进来,脸上带着疲惫,看见我,立刻堆起笑容。
我回来了,宝宝今天乖不乖
他走过来,习惯性地想抱我,手伸到一半,目光落在了茶几的文件上。
他的笑容僵在脸上。
空气,在那一刻凝滞了。
他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嘴唇翕动了几下,没发出声音。
我静静地看着他,等着他开口。
一秒,
两秒
。。。
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他终于动了,弯腰,伸手,指尖颤抖着去碰那几页纸。
这是什么
我先开了口,声音不大,却砸得他肩膀一缩。
他没有回答,只是将文件一张张捡起来,眼神躲闪,不敢看我。
唐文祥,我问你,这是什么
我加重了语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终于抬起头,眼眶红了。
秋秋,你听我解释。
好,我听着。
我抱起手臂,身体往后靠进沙发里,摆出一个洗耳恭听的姿态。
秋秋,我……
他张了张嘴,声音艰涩。
我只是……太想要一个孩子了。
我们的孩子。
杨琳她……她醒不过来了,医生早就下了定论。可那是我们唯一的胚胎,是我们最后的希望。
我冷笑一声。
所以,你就想到了我
不是的！秋秋,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急切地走到我面前,蹲下身,试图握住我的手。
我猛地抽回。
他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
秋秋,我爱你,我也是爱你的！我们结婚五年,我多渴望有一个属于我们的家,一个流着我们共同血液的孩子,你懂吗
我不懂。
我摇摇头,感觉荒谬至极。
我只懂你骗了我。你把我当成一个生育工具,一个可以替换的子宫。
我没有！
他吼了一声,随即又软了下来,声音里带着哭腔。
我只是……我走投无路了。那天医生告诉我,我们的胚胎培育失败了,只有杨琳那个是成功的。我当时就蒙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所以你就对我撒谎,说成功的是我们的
我怕你难过,我怕你再次失望。
他膝行两步,抓住了我的裤脚,仰头看我,泪流满面。
秋秋,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孩子是无辜的,他已经在你肚子里了。他是我们的孩子,我发誓,从今以后他只是我们的孩子。我会忘掉过去,我们会是幸福的一家人。
他声泪俱下,忏悔的姿态做得十足。
要是在今天之前,我或许会心软。
可现在,我只觉得无比讽刺。
他的眼泪,他的告白,都像是一场精心编排的表演。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很陌生。
这个我爱了五年,同床共枕的男人,原来还有我完全不认识的一面。
所以,从一开始,你就没打算告诉我真相
我轻声问。
他身体一僵,低下了头,算是默认。
你打算瞒我一辈子
他沉默着,抓着我裤脚的手更紧了。
如果今天没有这份拿错的病历,你会不会就在我生下孩子之后,找个理由,把我一脚踢开
不会！我绝不会！
他猛地抬头,信誓旦旦。
秋秋,我是真的想和你过一辈子的！
是吗
我心里冷笑。
我盯着他的眼睛,那里面写满了恳求和慌乱。
但我知道,那慌乱之下,掩藏着更深的东西。
一些我暂时还看不透,却足以让我不寒而栗的东西。
03
第二天,我的婆婆,唐文祥的母亲,不请自来。
她拎着一个保温桶,脸上挂着我从未见过的和煦笑容。
秋秋啊,妈给你炖了鸡汤,最补身子了。
她热情地把我按在沙发上,盛了一碗汤递给我。
唐文祥跟在她身后,眼神躲闪,一脸局促。
我没有接那碗汤。
妈,您怎么来了
婆婆脸上的笑容淡了一点,但依旧维持着。
来看看我的大孙子啊。文祥都跟我说了,你们俩啊,就是小孩子脾气,闹点别扭。夫妻嘛,床头吵架床尾和。
她说着,把汤碗硬塞到我手里。
快喝,凉了就腥了。
我低头看着碗里油汪汪的鸡汤,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妈,我不想喝。
我把碗放在茶几上。
婆婆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
她瞥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唐文祥,眼神里带着一丝责备。
秋秋,我知道你心里有气。这件事,是文祥做得不对,他糊涂。
她叹了口气,换上一副语重心长的口吻。
可是你想想,他也是为了这个家。你们结婚这么多年没孩子,外面风言风语的,他压力多大啊。
再说了,杨琳那个情况,跟活死人有什么区别那胚胎留着也是浪费。现在好了,你有了身孕,我们唐家有了后,这不是两全其美吗
我听着她的话,只觉得一阵阵发冷。
在他们眼里,这竟然是两全其美。
那不是我的孩子。
我一字一句地说。
怎么不是你的他从你肚子里爬出来,管你叫妈,怎么就不是你的了
婆婆的声音尖锐起来。
余秋,你别不知好歹！多少女人想生还生不出来呢！现在白给你一个大胖小子,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不稀罕。
我直视着她。
这个孩子,我不会要。
空气瞬间凝固。
婆婆的眼睛猛地瞪大,不敢置信地看着我。
唐文祥也慌了,冲过来抓住我的胳膊。
秋秋！你胡说什么！孩子都这么大了,怎么能不要！
我甩开他的手,站起身。
唐文祥,你和你妈,现在就从我家出去。
你！
婆婆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的鼻子。
余秋,你别给脸不要脸！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一个不会下蛋的母鸡,我们文祥没跟你离婚,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现在让你给我们唐家生个孩子,是你的福分！你还敢在这里拿捏
她的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字字句句都剜在我的心上。
我气得浑身发抖,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原来,在他们眼里,我就是这样。
一个不会下蛋的母鸡。
一个借来生孩子的工具。
妈！您少说两句！
唐文祥还在假惺惺地打圆场。
婆婆却一把推开他,走到我面前,压低了声音,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说：
我告诉你,余秋,这个孩子,你生也得生,不生也得生。
她的眼神阴冷得像蛇。
你安安分分把孩子生下来,拿到钱,然后滚蛋。我们唐家还能念你一点好。
要是你敢动什么歪心思,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别怪我们不客气。
我浑身的血液都凉透了。
威胁。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我看着眼前这个状若疯癫的女人,和旁边那个懦弱无能的男人。
我突然明白了。
这不是一场简单的欺骗。
这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
从我答应做试管婴儿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掉进了他们织好的网里。
他们要的,根本不是我,甚至不只是这个孩子。
他们要的是一个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和一个可以随时丢弃的代孕工具。
而我,就是那个工具。
04
婆婆和唐文祥走了。
家里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我瘫坐在沙发上,很久很久都无法动弹。
婆婆最后那番话,像魔咒一样在我脑子里盘旋。
拿到钱,然后滚蛋。
原来,他们早就给我安排好了结局。
我只是一个明码标价的商品。
一阵寒意从脚底升起,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我抱紧自己,却感觉不到温度。
不行。
我不能就这么认输。
我不能让他们得逞。
一个念头,像黑暗中迸出的一点火星,在我心中渐渐燃起。
我擦干眼泪,从沙发上站起来。
我走到书房,打开了唐文祥的电脑。
有密码。
我试了我的生日,不对。
试了他的生日,不对。
试了我们的结婚纪念日,还是不对。
我盯着屏幕,忽然想到了什么。
我颤抖着输入了杨琳的生日。
屏幕亮了。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原来,在他心里,那个位置从来都不属于我。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酸涩,开始快速地浏览他的文件。
我不知道我要找什么,我只是有一种直觉,这个男人藏着的秘密,绝不止胚胎这一件。
他的电脑里很干净,大部分都是工作文件。
我点开他的邮箱,里面也大多是工作邮件。
就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我在已删除邮件里,发现了一封被还原的邮件。
发件人是一家海外的信托基金公司。
邮件内容是一份年度账单。
我点开附件,一长串的数字让我呼吸一滞。
那是一个我不敢想象的天文数字。
而账户的持有人,写的正是唐文祥的名字。
我往下翻,看到了资金注入的记录。
最大的一笔,是在三年前。
三年前……
那不正是杨琳出车祸,他接手杨琳家族企业的时间吗
我的手开始发抖。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继续往下看。
在账单的最末尾,有一行不起眼的小字。
年度管理费将自动从关联账户扣除。
下面跟着一个账户号码。
我死死盯着那串数字,一个更可怕的念头,在我脑中炸开。
我冲到卧室,翻出我们的结婚证,房产证,所有能证明我们夫妻共同财产的文件。
然后,我打开手机银行,查询我的账户。
结婚五年,我的工资卡一直由唐文祥保管,他说他会帮我理财。
我一直很信任他。
可现在,当我看到账户余额那一栏,那个刺眼的0时,我只觉得浑身冰冷。
我的钱,全都不见了。
而那个信托基金的关联账户,那个扣除管理费的账户,尾号和我工资卡的尾号,一模一样。
05
我一夜没睡。
天亮的时候,我给唐文祥打了个电话。
我的声音很平静,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老公,你回来吧,我们好好谈谈。
电话那头,他明显松了口气。
秋秋,你想通了太好了！我马上回去！
半小时后,他推开门,脸上带着讨好的笑。
我坐在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两样东西。
那份海外信托的账单,和我银行卡的流水记录。
他脸上的笑容,在我抬眼的瞬间,冻结了。
这是什么
我重复了三天前问过他的话。
他看着那两份文件,脸色比上次还要难看,一片惨白。
秋秋,你……你怎么会有这个
我在你电脑里看到的。
我轻描淡写地说。
唐文祥,我的钱呢
他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你拿我的钱,去养你和杨琳的信托基金
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急切地辩解。
这笔钱……这是杨琳家的公司资产,我只是代为保管！至于你的钱,我是拿去做了投资,很快就会有回报的！
投资
我嗤笑一声。
投进了这个无底洞里吗
我指着那份账单。
唐文祥,你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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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彻底慌了,扑通一声跪在我面前。
又是这一招。
下跪,
流泪,
忏悔。
秋秋,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原谅我这一次！
他抱着我的腿,哭得像个孩子。
我也是没办法！杨琳家那群亲戚,一个个都盯着公司的钱,我如果不把钱转出来,早晚被他们蛀空！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们和孩子啊！
为了我们
我甩开他的手,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嘴里还有一句实话吗
我有！我说的都是实话！
他信誓旦旦地举起手。
秋秋,你要相信我！等孩子生下来,等杨琳……等事情稳定了,这些钱,全都是我们的！
我看着他丑陋的嘴脸,胃里一阵翻涌。
谎言。
全都是谎言。
我忽然明白,我不能再被动下去了。
我必须主动出击,找到他的死穴。
我深吸一口气,重新坐下,脸上换上一副疲惫又无奈的表情。
唐文祥,我累了。
我轻声说。
我不想再跟你吵了。
他愣愣地看着我,似乎没反应过来。
你的钱,我可以既往不咎。这个孩子,我也可以生下来。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
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他眼中瞬间爆发出狂喜的光芒。
你说！别说一个,十个我都答应你！
我要见杨琳。
06
唐文祥犹豫了。
秋秋,你看她做什么她就是个植物人,什么都不知道。
我就是想去看看。
我的语气很坚决。
我想看看,能让你这么处心积虑的女人,到底长什么样。不然,我这口气咽不下去,孩子也生得不安心。
我的理由合情合理,带着女人的嫉妒和偏执。
唐文祥盯着我看了很久,似乎在判断我话里的真假。
最终,他还是妥协了。
好,我带你去。
他大概觉得,一个昏迷不醒的植物人,构不成任何威胁。
他错了。
杨琳住的,是本市最贵的私立疗养院。
顶楼的VIP病房,安保严密,闲人免进。
唐文祥刷了卡,才带着我走进去。
房间很大,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却照不散空气里的沉寂。
杨琳就躺在床上,身上插着各种管子,旁边的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
她很瘦,脸颊凹陷,皮肤是一种常年不见光的苍白。
但依然能看出,她曾经是个非常美丽的女人。
我走到床边,静静地看着她。
这就是杨琳。
我肚子里孩子的亲生母亲。
我的丈夫,心心念念的前妻。
唐文祥站在我身后,神情复杂。
你看,她就是这样,一直睡着。
我没有回头,目光落在杨琳放在被子外面的手上。
她的手指很长,很干净,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
我注意到,她的无名指上,戴着一枚戒指。
一枚和我手上款式一模一样的,婚戒。
我的心,又被狠狠刺了一下。
原来,他连这点念想,都不肯给我。
我强压下心头的翻涌,装作不经意地问：
她出车祸,到底是怎么回事
唐文祥的身体明显一僵。
就是……就是意外。雨天路滑,刹车失灵。
他的回答滴水不漏,和警方的结论一模一样。
是吗
我转过身,看着他。
我听说,她出事那天,是去跟你谈离婚的
唐文祥的脸色瞬间变了。
你……你听谁说的
我猜的。
我笑了笑。
不然,为什么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在你们感情破裂的时候出事而且,一出事,你就顺利接管了她家的公司,多巧啊。
我的话,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他一直试图掩盖的脓疮。
他的眼神里闪过慌乱和阴鸷。
余秋！你不要胡说八道！
他压低声音呵斥我,眼神紧张地瞟向门口。
什么离婚,什么接管公司,都是无稽之谈！我爱杨琳,我怎么会害她！
他越是激动,就越证明我猜对了。
我的心里,那个可怕的念头,越来越清晰。
这不是意外。
这是一场谋杀。
一场为了侵吞财产,为了把不听话的妻子变成一个可以随意摆布的活死人的,蓄意谋杀。
而我的丈夫,就是凶手。
我看着他,忽然笑了。
我的笑容,一定很诡异。
因为唐文祥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不安。
你笑什么
我笑我傻。
我摇摇头,转身重新看向杨琳。
我以前总觉得,你是个可怜人。现在看来,我才是最可怜的那个。
我伸出手,轻轻抚上杨琳的脸颊。
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你放心。
我凑到她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轻轻说。
你的仇,我替你报。
你的孩子,我替你养大。
而那个男人,我会让他,血债血偿。
唐文祥没有听见我说什么,但他看到我的动作,还是紧张地冲过来拉开我。
你干什么！别碰她！
我顺势被他拉开,回头对他露出一个温顺的笑容。
好了,看也看了,我们回去吧。
我答应你,好好生下这个孩子。
他将信将疑地看着我。
我踮起脚,在他唇上轻轻一吻。
老公,我们回家吧。
他身体一僵,随即紧绷的肌肉放松下来。
他以为,我妥协了。
他以为,他赢了。
他不知道,从这一刻起,游戏才刚刚开始。
07
我需要一个帮手。
一个能和唐文祥抗衡,并且同样恨他入骨的帮手。
杨琳的家人。
我从唐文祥的书房里,找到了杨琳家的通讯录。
她的父母早逝,只有一个哥哥,杨帆。
资料上显示,杨帆在杨琳出事后,曾经为了公司的继承权和唐文祥打过官司,但最后输了。
之后,他就从大众视野里消失了。
我找到了他的联系方式。
电话打过去的时候,我有些紧张。
接电话的是一个略显疲惫的男声。
喂,哪位
请问是杨帆先生吗
我是,你有什么事
他的语气很不耐烦。
我是余秋。
我报上自己的名字。
电话那头沉默了。
过了好几秒,他才冷冷地开口。
唐文祥的老婆你找我干什么炫耀吗
他的敌意,透过电波清晰地传来。
我想和你谈谈,关于你妹妹,杨琳。
他又沉默了。
我妹妹已经是个植物人了,没什么好谈的。
不,有的谈。
我一字一句地说。
比如,她的车祸,不是意外。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刺耳的椅子摩擦地面的声音。
你在哪里
杨帆的声音,瞬间绷紧了。
我们约在一家偏僻的咖啡馆。
杨帆比照片上看起来要憔悴很多,眼下是浓重的黑眼圈,胡子拉碴,但那双眼睛,依旧锐利如鹰。
他死死地盯着我,仿佛要在我脸上盯出个洞来。
你刚才在电话里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一份文件推到他面前。
是我从唐文祥电脑里拷贝出来的那份信托账单。
这是唐文祥用你妹妹公司的钱,在海外成立的信托基金。受益人,是他自己。
杨帆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抓起文件,飞快地浏览着,脸色越来越难看。
混蛋！
他一拳砸在桌子上,咖啡杯都跳了起来。
我早就怀疑了！公司这几年的账目一直有问题,但我就是查不到证据！
他抬起头,血红的眼睛盯着我。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你不是他老婆吗
曾经是。
我平静地说。
然后,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他。
关于胚胎,关于代孕,关于婆婆的威胁,关于我的钱被转走。
以及,我对他妹妹车祸的怀疑。
杨帆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愤怒,最后变成了一片死寂的冰冷。
我就知道。
他喃喃地说。
我早就觉得琳琳出事有蹊跷。她车技那么好,怎么可能因为雨天路滑就刹车失灵
我报了警,找了私家侦探,查了很久,什么都没查到。唐文祥把一切都处理得太干净了。
他抬头看着我,眼神复杂。
你现在告诉我这些,是想让我帮你
不是帮我。
我摇摇头。
是帮我们自己。也是帮你妹妹,讨回一个公道。
我直视着他的眼睛。
唐文祥以为他掌控了一切,但他最大的弱点,就是自大。他以为我是一个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他以为你已经翻不起任何风浪。
他错了。
杨帆看着我,眼中的审视和怀疑,渐渐变成了一种新的东西。
是认同,也是决心。
你需要我做什么
他问。
我知道,我赌对了。
我需要证据。
我说。
证明他谋杀你妹妹,证明他侵吞公司财产。我需要足以让他永不翻身的,铁证。
杨帆沉默了片刻,然后,他缓缓地点了点头。
好。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U盘,放在桌上。
这里面,是我这几年搜集的一些关于公司账目的线索,虽然不完整,但或许有用。
另外,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更加锐利,当年处理琳琳那辆车的修理厂,我一直有派人盯着。或许,我们可以从那里找到突破口。
我看着眼前的男人,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
复仇的联盟成立了。
我们的敌人,是同一头披着人皮的恶狼。
08
接下来的日子,我过得像个双面人。
在唐文祥和婆婆面前,我扮演着一个温顺、认命的孕妇。
我每天喝着婆婆送来的补汤,脸上带着柔和的微笑。
我会在唐文祥下班回家时,给他一个拥抱。
我会抚着渐渐隆起的肚子,和他讨论孩子的名字。
我的演技好到让他们放松了所有的警惕。
婆婆看我的眼神,从最初的鄙夷和防备,变成了施舍般的满意。
唐文祥更是对我百依百顺,以为彻底拿捏住了我。
他大概觉得,女人嘛,只要有了孩子,就会被彻底拴住。
他不知道,我每一次的微笑,每一次的温存,背后都淬着剧毒。
暗地里,我和杨帆的计划在紧锣密鼓地进行。
杨帆的人,终于撬开了当年那个修理工的嘴。
原来,车祸前一天,唐文祥确实把杨琳的车开去保养。
他给了修理工一大笔钱,让他对刹车系统动了手脚。
那种手脚,平时看不出来,但只要在高速行驶中急刹,就会瞬间失灵。
修理工拿到了封口费,连夜跑路,隐姓埋名。
杨帆的人找到他时,他正在一个小县城里潦倒度日。
我们拿到了他签字画押的证词,以及当年唐文祥转账给他的银行记录。
这是第一把刀。
与此同时,杨帆利用我提供的信托基金线索,和他自己掌握的公司内部资料,请了专业的会计师团队,顺藤摸瓜。
很快,唐文祥这几年如何利用职务之便,做假账,将公司资产转移到自己私人信托的证据链,被完整地整理了出来。
这是第二把刀。
两把刀,都已磨得锋利无比。
现在,只差一个合适的时机,将它们狠狠捅进唐文祥的心脏。
我抚着我的肚子,孩子已经八个月了。
我的身体越来越笨重,但我的头脑,却前所未有的清醒。
我看着镜子里自己浮肿的脸,和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
余秋,快了。
再忍一忍。
很快,一切就都结束了。
我找到了唐文祥。
老公,再过一个多月孩子就要出生了。
我靠在他怀里,用一种充满憧憬的语气说。
我们办个派对吧把亲戚朋友都请来,好好热闹一下,也让大家看看我们唐家的香火延绵。
唐文祥听了,龙心大悦。
他最爱面子,最喜欢这种被人瞩目的场合。
好！当然要办！要办就办得风风光光的！
他抱着我,兴奋地说。
场地、酒席,都交给我,我保证给你一个最完美的派对！
我笑了。
好啊。
09
派对宴定在市中心最豪华的酒店。
唐文祥确实下了血本,整个宴会厅布置得金碧辉煌,极尽奢华。
宾客云集,商界名流,亲朋好友,觥筹交错,一片欢声笑语。
唐文祥穿着高定的西装,满面红光地穿梭在人群中,接受着所有人的恭维和祝福。
我的婆婆,更是穿金戴银,笑得合不拢嘴,逢人就炫耀她要当奶奶了。
我穿着一身宽松的红色长裙,化了精致的妆,安静地坐在主桌。
我看着眼前这片虚假的繁华,看着那对母子丑恶的嘴脸,心中一片冰冷。
时机差不多了。
唐文祥走上台,拿起话筒,准备致辞。
各位来宾,各位朋友,大家晚上好！
他意气风发,声音洪亮。
今天,感谢大家百忙之中前来……
掌声雷动。
我端起一杯果汁,慢慢站起身,走上台。
唐文祥看到我,有些意外,但还是笑着把另一个话筒递给我。
我太太也有几句话想对大家说。
他宠溺地看着我,演着深情丈夫的戏码。
我接过话筒,对他笑了笑。
然后,我转向台下的宾客。
大家好,我是余秋。
我的声音很清晰,透过音响传遍了整个宴会厅。
今天,确实是个好日子。所以,我想给大家看点有意思的东西,助助兴。
说完,我朝角落里的杨帆,点了点头。
宴会厅的大屏幕,原本循环播放着欢庆的照片,瞬间黑了下去。
下一秒,屏幕上出现了一张熟悉的脸。
是我的婆婆。
画面有些晃动,像是偷拍的。
只听她尖锐的声音响起：
……这个孩子,你生也得生,不生也得生！你安安分分把孩子生下来,拿到钱,然后滚蛋！要是你敢动什么歪心思,别怪我们不客气！
宴会厅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惊愕地看着屏幕,又看看台上脸色煞白的婆婆。
她指着我,嘴唇哆嗦着：你！你……
视频还在继续。
画面切换到了唐文祥。
是他跪在我面前,声泪俱下地忏悔,承认他如何欺骗我,利用我代孕。
……我只是走投无路了……我怕你难过……
人群中爆发出嗡嗡的议论声：
代孕这可是犯法的吧！
难怪刚才老太太在台上还大谈特谈‘家庭圆满’,原来背地里是这么回事！
拿了钱就让人滚蛋这唐家也太欺负人了,把人家姑娘当什么了生育工具吗
我的天,唐文祥看着挺老实的,怎么能干出这种事
别瞎拍,这事儿闹这么大,指不定后续还有多少瓜。
这视频是谁放的是那姑娘自己反击,还是唐家有什么内部矛盾啊
要是真为了孩子,怎么能做出这么缺德的事这对母子,一个逼人生,一个跪着演,真是绝配！
议论声像潮水般在宴会厅里蔓延,原本喜庆的氛围荡然无存,只剩下满场的唏嘘和对唐家母子的指指点点,
唐文祥的脸,已经变成了死灰色。
他冲过来想抢我的话筒,被我侧身躲开。
别急啊,唐文祥。
我对着话筒,冷冷地笑道。
精彩的,还在后头呢。
大屏幕再次切换。
这一次,是修理工的证词视频。
他痛哭流涕地讲述着,唐文祥如何用钱收买他,让他在杨琳的车上动手脚。
……他说只要让她在路上出点意外,但不能死,事后就再给我五十万……
话音未落,全场再次哗然！
老天爷！这是要杀人啊！
出点意外还不能死这唐文祥是疯了吧！为了掩盖代孕的事,连人命都想算计
太狠了,这哪是夫妻,简直是仇人！杨琳要是真出事了,怕是到死都不知道是被自己丈夫害的！
......
如果说之前只是家庭丑闻,那现在,就是刑事案件了！
唐文祥彻底崩溃了。
假的！都是假的！是她伪造的！
他指着我,疯狂地嘶吼。
这个毒妇！她想害我！
这能是假的之前还觉得代孕这事已经够离谱了,没想到还有更狠的,这唐家真是藏污纳垢的地方！
被当成代孕工具就算了,还要被丈夫设计害命,这日子过得也太绝望了。
还好没出事！要是真让唐文祥得逞了,他说不定还会装出一副深情丈夫的样子,想想都让人浑身发冷！
呵,唐家这名声算是彻底烂透了,以后在圈子里怕是抬不起头喽！
......
原本还想上前辩解的唐文祥,在众人愤怒的目光和嘈杂的议论声中,双腿一软瘫倒在地上。
就在这时,宴会厅的大门被推开。
杨帆带着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察,走了进来。
他走到台上,从我手中拿过话筒。
唐文祥,你不用再演了。
他的声音,冷得像冰。
除了这些,我们还有你侵吞杨氏集团上亿资产,转移到海外信托的全部证据。
他扬了扬手中厚厚一沓文件。
你完了。
唐文祥看着警察,看着杨帆,再看看我,低下了头。
婆婆尖叫一声,也昏了过去。
一场精心准备的盛宴,变成了一场彻底的闹剧。
警察上前,给唐文祥戴上了冰冷的手铐。
他被拖走的时候,还在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和不甘。
我迎着他的目光,缓缓地,露出了一个笑容。
一个发自内心的,胜利的笑容。
10
半年后,
唐文祥和他的母亲,都被判了刑。
谋杀未遂,加上巨额职务侵占,足够让他在里面待上大半辈子。
婆婆作为共犯,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唐家的天,塌了。
杨氏集团,在杨帆的带领下,很快回到了正轨。
那些被唐文祥转移的资产,也被尽数追回。
一切尘埃落定后,杨帆来找我。
他把一份文件推到我面前。
这是公司百分之十的股份,还有一套别墅,一笔现金。是你应得的。
我摇了摇头。
我不要。
这是你应得的。
杨帆坚持。
没有你,我妹妹的冤屈可能永远无法昭雪,公司也拿不回来。
我看着他,认真地说：
如果我接受了,那我和唐文祥又有什么区别
我做这一切,不是为了钱。
我想要的,从始至终,都只是一个公道。
杨帆沉默了许久,最终收回了文件。
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笑了笑。
带好我的孩子,好好生活。
他看着我,又看了看我怀里熟睡的婴儿,眼神有些复杂。
这个孩子……
他叫杨念秋。
我轻声说。
杨,是你妹妹的姓。念,是思念。秋,是我的名字。
我会告诉他,他有一个非常爱他的母亲,叫杨琳。还有一个,同样爱他的母亲,叫余秋。
我会把他抚养成人,让他成为一个正直、善良的人。
这是我,对那个躺在病床上的女人,最后的承诺。
我抱着孩子,走在阳光下。
风吹在脸上,暖洋洋的。
我终于可以,不必再活在谎言和算计里。
我失去了一个家,却找回了自己。
或许,人生就是这样。
关上一扇门,总会为你打开一扇窗。
而窗外的风景,远比我想象的,要开阔得多。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