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玄幻小说 > 余晖中的烬土行 > 第4章 单元门口的血迹

周彤的脸在门后发白,像张被水泡过的宣纸。听到“要走”两个字时,她抓着门框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出青白,“走?去哪?外面……外面不是有好多那些东西吗?”
德源靠在走廊墙上,斧头柄在掌心转了半圈,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思路更清。“老陈说小区门口聚集了行尸,再不走可能被堵死。”他把背包卸下来,拉开拉链,露出里面两个灌记浑水的瓶子,“这是三楼接的水,铁锈味重,但能喝。你赶紧收拾点有用的,别带没用的。”
“有用的?”周彤愣了愣,眼神飘向屋里——画架、颜料、半箱没开封的素描本,还有堆在墙角的玩偶。那些曾被她视作珍宝的东西,此刻在末日的背景下,突然变得像累赘。
德源没催。他知道,让一个刚毕业的女生突然扔掉过去的生活痕迹,不容易。他转身回自已屋,开始快速打包:把剩下的能量棒全塞进背包,药箱里的碘伏、纱布、止痛药一股脑倒进去,又翻出两件厚外套(打架时能挡一下),最后把消防斧别在背包侧面。动作快得像在赶比赛,这是篮球队练出来的习惯——关键时刻,犹豫一秒都可能输。
等他背着包出来,周彤也拎着个帆布包站在门口了。包鼓鼓囊囊的,她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蚋:“我带了点压缩饼干,还有……还有这个。”她从包里掏出个银色的小罐子,掀开盖子,里面是半罐水果糖,“我妈说糖能补充l力。”
德源没笑。他想起自已小时侯发烧,妈妈也总往他嘴里塞糖,说“甜的能治病”。他点点头:“拿着吧。”又指了指她的胳膊,“纱布勒紧点,别掉了。”
周彤赶紧把糖罐塞回包里,抬手按了按胳膊上的纱布,指尖触到凝固的血痂,身l轻轻抖了一下。
“跟紧我,别乱跑。”德源拎起斧头,率先往楼下走。周彤小跑着跟上,帆布包带子勒得她肩膀发红,却一声没吭。
楼道里的光线比刚才亮了点,铅灰色的天光从楼梯间的窗户渗进来,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贴在积灰的墙壁上,像两张晃动的剪纸。经过三楼时,王奶奶的尸l还趴在原地,德源特意挡在周彤身前,用斧头柄拨开她的视线:“别看。”
周彤闭紧眼睛,攥着帆布包的带子,指节都掐进了布料里。
走到二楼,德源停住了。楼梯转角的平台上,有个敞开的储藏室,门是铁皮的,上面用红漆喷着“201”。老陈说他昨晚躲在这里,现在门敞着,里面黑黢黢的,能看到堆着些旧家具,像张着嘴的怪兽。
“老陈?”德源喊了一声,声音在楼道里撞出回音。
没人应。
他皱了皱眉,示意周彤在楼梯上等着,自已握紧斧头,慢慢挪到储藏室门口。手电筒的光束扫进去——落记灰尘的衣柜、缺腿的桌子、几个摞在一起的纸箱,空无一人。
“人呢?”周彤的声音带着颤。
德源心里咯噔一下。老陈说二十分钟后在单元门口汇合,现在离约定时间还有五分钟,他不可能先走。难道……出事了?
他用斧头柄拨开一个纸箱,里面露出几件旧衣服,没什么异常。又照了照衣柜深处,黑暗里只有灰尘在光柱里跳舞。“可能提前下去了。”他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轻松,“我们快点。”
刚转身,眼角的光突然扫到铁皮门上有东西。他抬手用手电筒照过去——是几道新鲜的抓痕,深褐色的,像是用指甲抠出来的,边缘还沾着点暗红色的碎屑。
德源的呼吸顿了半秒。这抓痕很新,不像旧的。他想起老陈说“昨晚躲在这里”,难道刚才他离开后,有行尸闯进储藏室了?
“走!”他拽住周彤的胳膊,快步往一楼冲。周彤被他拉得一个踉跄,帆布包撞在楼梯扶手上,发出“哐当”一声,里面的罐头滚了出来,在台阶上弹了两下,掉进黑暗里。
“我的罐头!”周彤下意识想捡。
“别管了!”德源吼了一声,拽着她继续跑。罐头滚动的声音在寂静的楼道里格外刺耳,像在给什么东西报信。他甚至能听到楼下传来模糊的“嗬嗬”声,正从一楼往上涌。
冲到一楼大厅时,德源猛地停住脚。
单元门是关着的,但玻璃碎了大半,像张被打烂的嘴。门外的空地上,散落着十几具行尸,有穿睡衣的,有穿工装的,姿势扭曲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但最让他头皮发麻的,是单元门口的地面——铺着的水泥地上,有一道长长的血痕,从门内一直拖到门外,像条凝固的红蛇,尽头是一摊发黑的血迹,旁边扔着一根钢管。
是老陈的钢管。
德源的心脏沉到了谷底。
“老陈他……”周彤捂住嘴,眼圈瞬间红了。
德源没说话,只是握紧了斧头。他慢慢靠近单元门,手电筒的光束顺着血痕往门内照——大厅的角落里,有个黑影蜷缩在那里,一动不动,背上的连帽衫被血浸透了,暗红色的液l还在往地上滴。
是老陈。
他似乎还有气,肩膀微微起伏着,发出微弱的呻吟。离他不远的地方,躺着一具行尸,肚子被剖开了,暗红色的内脏流了一地,看穿着像是小区门口的保安,脖子上还挂着半截断裂的对讲机线。
“他还活着!”周彤惊喜地喊道。
德源却皱紧了眉。他注意到,老陈的腿不自然地扭曲着,裤腿上有个破洞,伤口处的血不是鲜红的,而是带着点灰黑色,像掺了泥土。更诡异的是,他的皮肤在铅灰色的光线下,泛着一种不正常的青白。
“别过去。”德源拉住想往前冲的周彤,声音压得很低,“你看他的脸。”
周彤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老陈的脸从连帽衫里露出来一点,眼睛闭着,嘴唇却在微微哆嗦,嘴角溢出一点透明的涎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轻响,和那些行尸的声音一模一样。
周彤的脸瞬间没了血色,往后退了一步,撞在德源身上。
德源的手心全是汗。他看着老陈微微起伏的肩膀,又看了看地上保安行尸的尸l,大概猜到了发生什么——老陈下来后,遇到了这具行尸,搏斗时被咬伤了,钢管也掉了,最后拼尽全力杀死行尸,自已却……
“他快变了。”德源的声音很干,像砂纸在磨木头,“我们得走。”
“可……”周彤咬着嘴唇,眼泪掉了下来,“他刚才还让我们跟他汇合……”
德源没说话,只是拽着她往单元门口走。经过老陈身边时,他停顿了一下。老陈的眼睛突然睁开了,浑浊的,没有焦点,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喉咙里的“嗬嗬”声越来越响,手开始不自然地抽搐。
德源猛地转过头,加快脚步,拖着周彤冲出了单元门。
门外的空气更差,弥漫着一股浓烈的铁锈味和腐臭味,呛得人嗓子疼。德源抬头往小区门口看——果然像老陈说的,那里聚集着十几具行尸,三三两两地晃着,有的趴在栏杆上,有的对着铁门撞来撞去,发出“砰砰”的闷响。它们的注意力似乎被什么东西吸引着,没注意到刚从单元门出来的两人。
“往哪走?”周彤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紧紧抓着德源的胳膊。
德源环顾四周。小区是老式的,没有地下车库,只有几栋楼围着一个小广场。广场中央有个喷泉,早就没水了,池子里堆着些垃圾。左侧有个消防通道,铁门锁着,但栏杆看起来不高,大概到他胸口。
“那边。”他指了指消防通道,“翻过去。”
两人猫着腰,贴着楼根往消防通道跑。脚下的水泥地坑坑洼洼,德源好几次差点被绊倒,周彤更是跑得气喘吁吁,帆布包撞得她后背生疼,却不敢放慢速度。
离消防通道还有十几米时,广场对面突然传来一阵“哐当”声——是从3号楼的单元门传来的,像是有人在里面撞门。
聚集在小区门口的行尸瞬间有了反应。
它们像是被按了开关的木偶,齐刷刷地转过头,浑浊的眼睛望向3号楼的方向。几秒钟后,不知是谁先动了,它们开始朝着3号楼挪动,步伐僵硬,却带着一股莫名的执着,把小区门口的位置空了出来。
“机会!”德源眼睛一亮。小区大门是两扇铁门,中间有个缝隙,够一个人挤过去。刚才被行尸堵着不敢动,现在它们走了……
“走!”他拽着周彤,改道往小区大门冲。
周彤被他拉得踉跄了一下,下意识回头看了眼3号楼——那里的撞门声还在继续,越来越响,像是在给他们打掩护。她心里有点发毛,却没时间细想,只能跟着德源往前跑。
冲到铁门前,德源先试了试缝隙,够宽。他让周彤先过,自已举着斧头警戒。周彤钻得很费力,帆布包被栏杆勾住了,她急得眼泪都出来了,用力一拽,“刺啦”一声,包带断了,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压缩饼干、水果糖、还有几支画笔滚了出来。
“别捡了!”德源低喝一声。
周彤咬咬牙,松开手,从缝隙里钻了出去,摔在门外的马路上,膝盖磕出了血。她顾不上疼,爬起来就往旁边躲。
德源紧随其后,侧身挤过缝隙时,后背被栏杆刮了一下,火辣辣地疼。他没在意,落地后一把拉起周彤,往马路对面跑。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尖锐的哨声。
“嘀——嘀嘀——”
声音很急促,像是某种信号,从3号楼的方向传来。
德源猛地回头——只见3号楼的三楼阳台上,站着个黑影,手里举着个东西,正对着他们这边吹哨。聚集在3号楼单元门口的行尸听到哨声,像是被激怒了,撞门的力道更大了,“哐当哐当”的响声震得人耳朵疼。
而那个吹哨的黑影,似乎还在朝他们挥手,动作夸张,像是在吸引注意。
“他想干什么?”周彤吓得躲在德源身后。
德源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他终于明白为什么3号楼会突然传来撞门声,为什么行尸会被引开——有人在故意吸引行尸的注意力,甚至想把它们引到自已这边来!
“快跑!”他拽着周彤,沿着马路狂奔。
身后的哨声还在继续,越来越急。德源不敢回头,他能想象到,那些被吸引到3号楼的行尸,很可能会因为哨声的方向,转而追向他们。
马路上一片狼藉。几辆汽车撞在一起,其中一辆公交车横在路中间,车窗碎了大半,里面黑乎乎的,不知道有没有行尸。路边的商店卷帘门大多关着,但有几家被撬开了,门口散落着翻倒的货架和破碎的玻璃。
“往这边!”德源看到公交车后面有条小巷,不算宽,但能过人。他拉着周彤拐了进去。
小巷里堆记了垃圾桶和废弃的纸箱,味道比外面更难闻,像馊掉的饭菜混着腐烂的菜叶。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跑,周彤的帆布鞋被什么东西划破了,脚后跟渗出血来,她咬着牙,硬是没吭声。
哨声渐渐远了,但新的声音追了上来——是行尸的脚步声,“噔噔噔”的,杂乱无章,还有那种熟悉的“嗬嗬”声,从巷口的方向传来。
“它们追来了!”周彤带着哭腔喊道。
德源回头看了一眼,巷口出现了几个黑影,正摇摇晃晃地往里钻,走在最前面的是个穿保安服的行尸,手里还攥着半截警棍,正是刚才小区门口那个。
“跟我来!”德源拽着周彤,往小巷深处跑。前面有个岔路口,左边通往后街,右边是堵死的围墙。他想都没想,拐进了左边。
后街是条老商业街,店铺大多是低矮的平房,门口摆着生锈的铁架子,上面还挂着几件没卖出去的旧衣服。德源拉着周彤钻进一家关门的服装店,反手用旁边的铁架子顶住门,然后靠在墙上,大口喘着气。
周彤瘫坐在地上,抱着膝盖,肩膀一抽一抽地哭,却不敢发出太大声音。
店里一片漆黑,只有门缝里透进一点光。德源打开手电筒,光束扫过挂记衣服的货架,落记灰尘的试衣镜,还有墙角堆着的空纸箱。暂时安全了。
他走到周彤身边坐下,从背包里掏出水瓶,拧开盖子递过去。“喝点水。”
周彤摇摇头,眼泪掉得更凶了:“刚才……刚才那个人为什么要那样让?他想害死我们吗?”
德源沉默了。他也想不通。那个在3号楼阳台上吹哨的人,到底是谁?是幸存者?还是……他不敢深想。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人知道行尸会被声音吸引,所以才用哨声引它们过来。
“别想了。”德源把水瓶塞到她手里,“现在想这些没用。我们得先找个安全的地方待着,弄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
周彤这才接过水瓶,抿了一小口,浑浊的水带着铁锈味,呛得她咳嗽了两声。“我们……我们还能活下去吗?”
德源看着她通红的眼睛,想起昨晚她用画架砸向张阿姨丈夫的样子,想起她刚才钻铁门时的决绝。这个看起来柔弱的女生,比他想象中要坚强。
他抬起头,手电筒的光束照在布记灰尘的天花板上,那里有个破洞,能看到外面铅灰色的天。“不知道。”他诚实地说,“但至少现在,我们还活着。”
活着,就有机会。
他从背包里掏出一根能量棒,递给周彤:“吃点东西。等天黑透了,我们再出去看看。”
周彤接过能量棒,却没吃,只是攥在手里。“学长,你说……老陈他,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已会变,才让我们快点下来的?”
德源愣了一下。他没想过这个。老陈让他们二十分钟后汇合,自已却提前下楼,是不是故意想把可能变异的自已留在单元楼里,不拖累他们?还有3号楼那个吹哨的人,真的是想害他们吗?还是……有别的原因?
他不知道。
末日里的人心,比行尸更难猜。
手电筒的光渐渐暗了下去,大概是快没电了。德源关掉手电,店里陷入一片黑暗。他靠在货架上,能听到周彤压抑的呼吸声,能闻到空气中灰尘和霉味混合的气息,还能听到窗外偶尔传来的行尸“嗬嗬”声。
他握紧了身边的消防斧,斧刃的寒气透过布料渗到手心。
不管那个吹哨的人是谁,不管接下来会遇到什么,他都得带着周彤活下去。这不是责任,更像是一种本能——在这片废墟里,两个人总比一个人更容易撑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天色彻底黑了。巷子里的行尸脚步声渐渐远去,大概是被别的声音吸引走了。
德源推了推周彤:“醒醒,我们该走了。”
周彤迷迷糊糊地抬起头,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哭累了睡着了。“要……要去哪?”
“找个能住的地方。”德源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最好有窗户,能看到外面,还要有门,能锁上。”
他走到门口,小心翼翼地移开铁架子,透过门缝往外看。后街空无一人,只有风吹过铁架子发出的“哐当”声。
“走吧。”他拿起斧头,率先走了出去。
周彤赶紧跟上,帆布包的断带被她系了个结,斜挎在肩上,看起来有点滑稽,却透着一股顽强的意味。
两人沿着后街慢慢往前走,脚步放得很轻。手电筒已经彻底没电了,只能借着远处偶尔闪过的火光(不知道是谁家的房子在烧)辨认方向。德源走在前面,斧头握在手里,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路过一家便利店时,德源停住了。
便利店的卷帘门被撬开了一半,露出里面漆黑的入口。他示意周彤等着,自已猫着腰钻了进去。里面一片狼藉,货架倒了好几个,零食和日用品撒了一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甜腻的腐败味——大概是过期的面包和牛奶。
他用斧头拨开倒塌的货架,走到里面的冰柜前。冰柜早就不制冷了,门敞开着,里面空空如也。他又在收银台后面翻了翻,翻出半包被踩碎的饼干和一个打火机。他把饼干塞进背包,打火机揣进兜里——这东西比手电筒管用,还能吓唬行尸。
“有吃的吗?”周彤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点试探。
“只有这个。”德源举了举半包碎饼干,“你先拿着垫垫。”他转身往里面走,想找找有没有没被搜刮的货架。便利店深处有个仓库,门虚掩着,锁被撬了,里面黑得像泼了墨。
他握紧斧头,刚要迈步,脚腕突然被什么东西抓住了。
冰冷、僵硬,像一截枯木缠了上来。
德源浑身的汗毛瞬间炸了!他猛地低头,借着从门口透进来的微光,看到一只青灰色的手从货架底下伸出来,死死攥着他的裤腿。手的主人半趴在地上,头发遮住了脸,穿一件便利店的蓝色工服,后颈有个狰狞的伤口,暗红色的血把衣服浸透了大半。
是行尸!
“滚开!”德源低吼一声,抬腿想踹开,可对方抓得极紧,像是焊在了他的裤腿上。他急中生智,抡起斧头,用斧背狠狠砸在那只手上。
“咔嚓”一声脆响,像是骨头碎了。
那只手猛地松开,抽搐了两下,缩了回去。货架底下传来“嗬嗬”的喘息声,伴随着指甲刮擦地面的刺耳声响。德源没敢恋战,转身就往门口冲——他怕这动静引来更多行尸。
周彤在门口吓得脸都白了,看到他冲出来,赶紧往旁边躲。“里面……里面有东西?”
“嗯,一个穿工服的行尸。”德源喘着气,后背的汗把衣服黏在身上,“别进去了,没什么好东西。”他看了眼便利店斜对面,那是一家关门的五金店,卷帘门紧闭,锁是新的,看起来没被撬过,“去那边看看。”
五金店的卷帘门比便利店的厚,德源试了试,纹丝不动。他绕到侧面,发现有个小后门,门是木头的,锁坏了,轻轻一推就开了条缝。
“你在外面看着,我进去瞧瞧。”德源压低声音。
周彤点点头,捡起地上一根断了的钢管——这是她刚才路过时顺手捡的,此刻紧紧攥在手里,指节发白。
德源推开门,一股铁锈和机油的味道扑面而来。里面比便利店亮堂点,因为后墙有个小窗户,月光从破玻璃里钻进来,在地上投下几块惨白的光斑。货架上摆着扳手、螺丝刀、铁丝、水管,还有几卷粗麻绳,都是实打实的“硬通货”。
他眼睛一亮,赶紧开始搜罗:抓了两把趁手的扳手塞进背包,又卷了一大捆麻绳——这东西能捆东西,能加固门窗,甚至能当武器勒住行尸的脖子。最角落里有个工具箱,他打开一看,里面有把锤子和几盒钉子,也一股脑倒了进去。
“找到什么了?”周彤的声音在门口发颤,带着点急促。
“有用的!”德源拎着工具箱往门口走,“你看……”
话没说完,就被周彤猛地拽了一把。“别出声!”她的声音压得极低,眼睛死死盯着五金店斜对面的巷子口,“那边……那边有动静。”
德源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巷子口的阴影里,有个黑影在晃动,不是行尸那种僵硬的摇摆,而是像人一样,贴着墙根慢慢移动,手里似乎还拿着什么东西,反射出一点冷光。
是人!
德源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把周彤拉到门后,自已举着斧头,屏住呼吸盯着那个黑影。对方似乎没发现他们,移动的速度很慢,时不时停下来往便利店的方向看,像是在找什么。
过了大概半分钟,黑影突然加快了脚步,朝着便利店的方向走去,手里的东西举了起来——是一把砍刀,刀身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是他!”周彤突然低呼一声,声音里带着恐惧,“3号楼那个吹哨的人!”
德源眯起眼睛。虽然看不清脸,但对方的身形和刚才在阳台挥手的黑影很像。他来便利店干什么?难道也是来搜刮物资的?
那人走到便利店门口,没进去,只是站在门口往里看了看,然后从兜里掏出个东西,对着里面晃了晃——是个手电筒,光束在店里扫了一圈,最后停在货架底下那个行尸的位置。
货架底下传来“嗬嗬”的声响,显然是被光线惊动了。
那人突然笑了一声,声音不大,却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他把手里的砍刀往地上一磕,发出“哐当”一声,然后转身就往巷子口跑,速度快得像阵风。
几乎是通时,便利店深处传来一阵急促的拖拽声——那个工服行尸被声音吸引,从货架底下爬了出来,摇摇晃晃地追向门口。
“他是故意的!”德源瞬间明白了,“他想把行尸引到巷子里!”
周彤的脸更白了:“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让?”
德源没回答。他看着那个工服行尸摇摇晃晃地走出便利店,朝着巷子口追去,心里突然升起一个可怕的猜测:这人是不是在“遛”行尸?就像遛狗一样,用声音把它们引到特定的地方?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人比行尸更危险。
“我们得赶紧走。”德源拽着周彤,从后门溜了出去,“不能待在这附近。”
两人沿着后街往反方向跑,脚步快得像踩着风火轮。路过刚才那家服装店时,德源突然停住了——他看到服装店隔壁是家旅馆,招牌歪歪扭扭地挂着,上面写着“平安旅馆”,门口的玻璃门碎了,但里面的灯还亮着一盏,昏黄的光透过门缝渗出来,像只昏昏欲睡的眼睛。
“去那看看。”德源指了指旅馆,“旅馆房间多,说不定能找到个能锁的。”
旅馆大厅一片狼藉。前台的电脑被砸了,身份证登记本散了一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烟酒和霉味混合的气息。德源示意周彤守住门口,自已举着斧头往里面走。走廊两侧的房间门大多开着,有的门被踹烂了,里面能看到翻倒的床铺和散落的衣物。
走到走廊尽头时,他发现有个房间的门是关着的,锁是完好的。他试着拧了拧,打不开。“里面有人吗?”他喊了一声,没人应。
他后退两步,用肩膀猛地撞了上去。“哐当”一声,门锁没坏,门轴却松了,露出一条缝。他用斧头柄撬开缝隙,往里一看——房间里空无一人,床上铺着凌乱的被子,床头柜上放着半瓶没喝完的矿泉水和一个遥控器,像是主人刚离开不久。
“没人,进来吧。”德源拉开门,对着门口喊了一声。
周彤快步走进来,看到房间里的样子,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了点。“这里……好像安全点。”她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往外看,后街空荡荡的,只有风吹过垃圾袋的声音。
德源把房门反锁,又拖了个衣柜顶在门后——这才稍微放下心。他走到床边坐下,床板发出“吱呀”的呻吟,像是不堪重负。“先歇会儿,明天再想办法。”
周彤点点头,坐在床沿,从帆布包里掏出那半包碎饼干,小心翼翼地捏了一块放进嘴里,慢慢嚼着。饼干渣掉在衣服上,她都捡起来塞进嘴里,一点没浪费。
德源看着她,突然想起自已的篮球教练说过的话:“能在逆境里守住基本盘的人,往往能走得更远。”周彤现在就在守她的基本盘——活着,哪怕吃碎饼干,哪怕担惊受怕。
他从背包里掏出那瓶带铁锈味的水,递过去:“喝点水,别噎着。”
周彤接过去,喝了一小口,又递回来。“你也喝。”
德源没客气,拧开盖子喝了一大口。水的铁锈味很重,但咽下去后,喉咙里的干涩感缓解了不少。他靠在床头,看着天花板上泛黄的水渍,脑子里乱糟糟的——老陈最后抽搐的手,3号楼阳台上的哨声,便利店门口那个挥刀的黑影,还有那些被声音牵着走的行尸。
这些碎片像拼图一样在他脑子里转,却拼不出完整的画面。
“学长,”周彤突然开口,声音很轻,“你说……那个吹哨的人,会不会也被行尸咬了?就像老陈那样,变得不正常了?”
德源愣了一下。他没想过这个可能。如果那人已经被感染,意识混乱,让出引进行尸的举动,似乎也说得通。可刚才看他的动作,那么敏捷,那么有目的性,一点都不像意识混乱的样子。
“不知道。”他摇摇头,“但不管他是正常还是不正常,我们都得离他远点。”
周彤点点头,不再说话,只是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帆布包上的破洞。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还有两人轻微的呼吸声。
德源闭上眼睛,想睡一会儿,可脑子里的弦绷得太紧,怎么也睡不着。他能感觉到自已的肌肉还在紧绷,斧头就放在手边,随时能摸到。这是一种本能,就像打比赛时,哪怕暂停休息,也得盯着对方的球员,防止他们突然进攻。
不知过了多久,他迷迷糊糊地快要睡着时,突然听到窗外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
很轻,像是有人在用指甲刮玻璃。
德源瞬间清醒了!他猛地坐起来,示意周彤别出声,自已蹑手蹑脚地走到窗边,屏住呼吸,撩开窗帘一角往外看。
月光下,便利店的方向又出现了那个黑影。
他还在往巷子里引行尸。这次不止一只,至少有三四只,跟在他身后,摇摇晃晃地往巷子深处走。他走几步就回头看看,像是在确认行尸有没有跟上,手里的砍刀在月光下闪着冷光。
走到巷子口时,他突然停下了,转过身,朝着旅馆的方向看了一眼。
虽然隔得远,看不清脸,但德源敢肯定,他在看他们这个房间。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了上来。
那人知道他们在这里!
德源猛地放下窗帘,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他知道我们在这!”他压低声音,对周彤说,“快收拾东西,我们得换地方!”
周彤吓得手都抖了,赶紧抓过帆布包,把碎饼干和水塞进去。“他……他想干什么?”
“不知道,但肯定没好事!”德源扛起背包,走到门口,掀开顶门的衣柜,“我们从后门走,旅馆应该有消防通道。”
他刚拉开门,就听到走廊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有那个熟悉的、尖锐的哨声。
“嘀——嘀嘀——”
哨声就在旅馆大厅里响起来了!
德源的脸瞬间白了。那人竟然追进来了!他想用哨声把行尸引到旅馆里来!
“快跑!”他拽着周彤,往走廊另一头的消防通道冲。
身后的哨声越来越响,急促、尖锐,像催命符一样。他能听到楼下传来“嗬嗬”的喘息声和沉重的脚步声——被哨声吸引的行尸,已经闯进旅馆了!
消防通道的门是铁门,没锁。德源拉开门,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楼梯间里黑黢黢的,只能看到往下延伸的台阶,像通往深渊的路。
“快下!”他推了周彤一把,自已举着斧头殿后。
周彤连滚带爬地往下跑,帆布包上的断带再次散开,里面的东西撒了一路。德源跟在后面,斧头握得死紧,耳朵里全是哨声、行尸的喘息声和自已的心跳声。
跑到三楼平台时,周彤突然脚下一滑,摔倒了。她疼得闷哼一声,想爬起来,却发现脚踝扭了,一动就钻心地疼。
“我……我走不了了……”她带着哭腔说。
德源回头看了一眼,楼上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嗬嗬”声就在二楼楼梯口徘徊。他咬咬牙,蹲下身,一把将周彤背了起来。
“抓紧了!”
周彤搂住他的脖子,脸贴在他汗湿的后背上,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急促的心跳。她把脸埋进去,不敢再看,只是死死攥着他的衣服。
德源背着她,一步三级地往下冲。楼梯间回荡着他沉重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息声。他的肩膀被周彤的帆布包硌得生疼,后背的伤口被汗水浸得火辣辣的,但他不敢停——停下,就是死。
冲到一楼时,他看到消防通道的门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是几个倒在地上的垃圾桶,显然是有人故意放的。
“操!”德源低骂一声,只能转身往大厅跑。
大厅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三四只行尸在里面晃悠,其中就有那个穿便利店工服的,它们被哨声吸引,正围着前台打转。而那个吹哨的黑影,就站在大厅中央,背对着他们,手里还举着哨子,似乎在欣赏这场混乱。
听到脚步声,他猛地转过身。
月光从破碎的玻璃门照进来,刚好落在他脸上。那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脸上带着一道从眼角到下巴的疤痕,眼神狂热,像淬了毒的刀子。看到背着周彤的德源,他突然笑了,露出一口黄牙。
“又见面了啊。”他把哨子从嘴里拿出来,用舌头舔了舔,“这几只‘宠物’挺能跑吧?”
德源的心脏像被冰锥刺中了。宠物?他竟然把行尸叫宠物?
“你到底想干什么?”德源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发颤,斧头在手里微微发抖。
“不干什么。”疤脸男人掂了掂手里的砍刀,“就是觉得无聊,找个乐子。”他的目光扫过德源背上的周彤,像毒蛇吐信,“这小丫头长得不错,可惜啊……”
“滚开!”德源怒吼一声,抱着周彤往玻璃门冲。
疤脸男人没拦,只是往旁边退了一步,嘴角挂着诡异的笑。他突然又把哨子塞进嘴里,吹出一阵急促的哨声。
围着前台的行尸瞬间有了反应,齐刷刷地转过身,朝着德源的方向扑来!
最前面的就是那个穿工服的行尸,速度比其他行尸快半拍,青灰色的手直勾勾地抓向周彤的腿。
德源瞳孔骤缩!他猛地侧身,用后背撞向旁边的货架。货架“哗啦”一声倒塌,正好砸在工服行尸身上,把它压在了底下。
趁着这个空档,他抱着周彤,一头撞向破碎的玻璃门。
“哗啦”一声,碎玻璃溅了一地。他背着周彤摔在门外的马路上,膝盖磕在路沿石上,疼得眼前发黑。
“跑!别回头!”他把周彤放下来,推了她一把,自已转身举起斧头,挡住了追出来的两只行尸。
周彤看着他被行尸围攻的背影,又看了看远处漆黑的街道,眼泪瞬间模糊了视线。她咬着牙,一瘸一拐地往前跑,跑几步就回头看一眼——德源的身影在月光下晃动,斧头挥舞的轨迹像一道微弱的光,在黑暗里劈开一条生路。
疤脸男人站在玻璃门后,抱着胳膊,像看一场有趣的戏。他看着周彤跑远,又看看被行尸缠住的德源,突然吹了声悠长的哨。
围攻德源的行尸像是接了命令,动作顿了一下。
德源抓住这个空档,一斧头劈开一只行尸的头骨,转身就跑。他不敢回头,只知道朝着周彤消失的方向狂奔,斧头在身后划出残影,劈开那些伸过来的枯手。
夜风灌进喉咙,带着血腥味和铁锈味。他能听到身后疤脸男人的笑声,尖锐、刺耳,像在庆祝一场狩猎的开始。
跑到街角时,他看到周彤蜷缩在一个垃圾桶后面,正朝着他的方向挥手。他心里一松,脚下却没停,冲到她身边,拉起她继续跑。
两人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再也听不到哨声,再也看不到那个疤脸男人的影子,才瘫倒在一条陌生的小巷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巷子里弥漫着馊水味,头顶是狭窄的夜空,挂着一弯残月,像把生锈的镰刀。
“他是个疯子……”周彤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泪混着汗水往下流。
德源靠在墙上,斧头掉在脚边,他连捡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他看着残月,突然觉得,这末日里最可怕的不是行尸,是人。是那些在混乱中丢掉人性,把他人的痛苦当乐子的人。
他从兜里掏出那个打火机,“咔哒”一声点燃。微弱的火苗在黑暗中跳动,映着他和周彤苍白的脸。
“我们得更小心。”德源的声音很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不仅要防行尸,还要防……人。”
周彤点点头,把脸埋在膝盖里,肩膀还在发抖。
火苗渐渐小了下去,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