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小伙子,不是我吓唬你。房东声音压得很低,这房子……不干净。
我一脸懵懂。
前几个住客都跑啦,最长的在里面待了三天。他咽了口唾沫,那吓得呦……
没事的叔。我笑的温和。我不信这些。
那我也不劝你了他接过钱,逃也似的跑了,你好自为之吧……。
我轻轻关上门,深吸一口气,然后……
我猛地蹦起来,掏出手机,语气浮夸。
OK家人们!今天小道来给大家表演个睡凶宅!
全程直播!无剪辑无特技,实景实拍!请各位观众老爷动动发财的小手给一点免费的瓜子小心心!爱你~
话音刚落。
吱呀——
身后的门突然发出一声长响。
妈耶!我身形一顿,然后连滚带爬地缩到桌子下面。
弹幕飘过:
纯路人,主包这么怂的吗
很勇好吧!都敢睡凶宅!
又怂又勇,节目效果很强!
我探出头,只见门自己开了,正在来回晃悠,发出令人牙齿打颤的摩擦声。
害,房间年久失修,门坏了很正常。
我对着镜头捋了捋炸毛的头发所以,哪有什么妖魔鬼怪,大家要相信科学。
我掏出木板和钉子,将门封了个严严实实。
弹幕纷纷飘过:
出生啊!
鬼:谁叫你这么处理闹鬼的!
只有我在乎主包明天怎么出门吗
我瞥了一眼弹幕,认真回答问题。
明天出门再撬开啊。
加固完门,突然有水声炸开。
我顿住,转身,蹑手蹑脚地走向厕所。
我探头望去,卧槽!
直播间弹幕刷得飞快:
卧槽!
出血量超大!
兄弟们不看了我柜子动了!
我踮起脚尖走过去,盯着水龙头看了三秒,兴奋的拿出一个矿泉水瓶接血。
家人们!是血!发了呀!
我边接血边解说。
明天送去实验室测测成分,要是没问题直接拿出去卖!
话音刚落。
水龙头的水流突然变清了。
直播间弹幕又炸了:
出生啊!
主包像是出生的东曦,照耀在鬼的身上,尸体暖暖的,
彼阳的晚意,鬼都无语了
我失落的叹了口气,坐在地上感叹米不好赚。
没过多久,屋里又热闹了起来。脚步声、哭声、笑声,填满整个房间。
闭嘴!
我掏出一个机器设备,面无表情地打开。
弹幕飘过:
怒了!主包彻底怒了!
震楼器!主包使用了震楼器!
邻居:你了不起!你清高!
许久,噪声停歇,很长时间再无动静。
ok兄弟们!我说什么来着!要相信科学。我看这凶宅也就这样了,下播下播。
我以为今晚就要结束了,正要关直播。忽然,所有的水龙头齐齐打开,家用电器一关一开,主打的就是一个费水费电。
堵门是吧!验血是吧!震楼器是吧!
我的手指定住了,看向声音的来源。
一个白衣小女孩正快速戳动电灯开关。
再不走就让你水电费爆表、倾家荡产!
我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
好啊好啊,为了装神弄鬼,还安排演员了是吧!小妹妹几岁啦
我走上前,朝小女孩打招呼。
小女孩扭头看着我,表情茫然。
小女孩大概十二三岁的样子,粉玉雕琢,就是脸色有点苍白。
我正要摸摸小女孩的头,就听到一个提示音。
有人发sc。
我瞥了一眼屏幕,只看到弹幕整齐划一。
主包快跑!
手机画面里,只有我一人。
2
你是说……你就是这房子里的地缚灵,在等重要的人,但是忘了等谁了,所以你要找回记忆我摸摸下巴。
嗯呐!她小鸡啄米般点头:勇敢的少年呀,帮我找回记忆吧!
有钱吗
没有。
那我拒绝。
你!她哽住,然后开始撒娇。
求求你啦~帮帮我嘛~好不好嘛~
我拒绝。
她炸毛了。
你不帮我,我就半夜冲厕所、三更唱忐忑、等你睡着就往地上扔钢管!
我面无表情地摸出降噪耳塞,啪地戴上,倒头就往沙发上躺。
呜哇!!!她吵吵嚷嚷地卷走我的耳塞,叉着腰气鼓鼓地看着我。
你睡眠质量好了不起呀!你不帮我,我就半夜玩空调,一天洗八次澡,我让你水电费爆表!
话音未落,厨房水龙头突然哗哗喷水,冰箱嗡嗡作响,连空调都自动调到了30度。电表数字疯狂跳动。
停!我猛地坐起来,收拾行囊就要走人。
她动作一顿,张开手拦在我面前,:你不能走!
我挑眉:让我走的也是你。
你!她蔫了。
她蹲在地上画圈圈很是幽怨。
突然,她眼睛一亮,猛地起身:我想起个事……这房子里藏着宝藏!
我没吭声,歪头看她。
真的!她兴奋的转圈圈,我记不清在哪儿了,但肯定有!找着了全给你!
我狐疑地看着她。
她又炸了,在我面前上蹿下跳:真的!你相信我!这个宝藏说不定能改变你的一生哇!
行吧。我觉得不亏。
3
姓名
不知道。
性别
不是很明显吗她愣住。
沃尔玛塑料袋……
什么鬼呀!我生前是人类啊!她炸毛。
男娘……
她猛地噎住,飘在半空张了张嘴,最后泄气地耷拉着肩膀:性别女……
出生年月
忘了。
职业
不知道。
存款
你有病啊!她炸毛,查户口呐!相亲啊!
我捏了捏眉心:你这一问三不知,无从找起呀。
那你再……她委屈巴巴。
溜了溜了。我提起红桶准备跑路。
你别!她猛冲出去拦在门口,眼泪汪汪,你走了我怎么办哇……
凉拌。我身形一晃出现在她身后,握住门把手。
然后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木板和钉子,沉默了。
哈哈哈哈哈!让你钉门!自作自受了吧!
我循声看去,女孩立马变脸,缩在地上眼泪汪汪。
没人疼,没人爱,我是地里的小白菜……她的声音突然软下来,带着哭腔,我一个人在这里呆了好久,连个一起说话的人都没有,好不容易有个可以看见我的人……
你走吧,走吧。你走了,但也不要忘记,你的世界我曾来过……
走的再远也不要忘了常回家看看……
行了行了,别哭了。我捏了捏眉心。
我不走了。
她眼睛瞬间亮了:真哒!
不过像无头苍蝇似的这样找也不是办法。
我掏出手机。
要不,咱拍点灵异视频赚外快。我导演,你主演,
我吗她指了指自己,面色迷茫。
4
OK兄弟们,今天是入住凶宅的第三天,一切正常嗷。
我举着手机扫过四周,镜头先转到新换的防盗门,瞧见没,门再也没自己动过。
又转向天花板的大灯,暖黄的光洒得满室亮堂,灯也换了,现在这屋里超亮堂。
然后我又拍摄了水龙头,放出清澈的水:各位看看嗷,水龙头也好好的。
最后镜头落回我脸上,我摊手:所以说,凶宅没什么好怕的,大家要相信科学……
话没说完,肩膀突然被碰了一下。
我绷直身体,缓缓扭头。
客厅中央站着个半人高的蜘蛛玩偶,黑黄相间的绒毛,八只腿张得老大,圆溜溜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我。
我俩对视三秒。
喵~
蜘蛛如是说。
我:……
我在前面跑,蜘蛛在后面追。
蜘蛛八条腿并做四只,跑起来哒哒哒响,居然有点像马蹄声。
你这个蜘蛛为什么喵喵叫啊!还有!谁教你这么跑的!
我钻桌子、翻凳子、借力上墙、只为躲避蜘蛛的追杀。
最终,退无可退,被逼到墙角。
蜘蛛慢慢逼近,发出喵喵喵的叫声。
我急中生智,抬手比成枪的样子不许动!再动我就开枪了!
蜘蛛顿了一下,然后歪头凑近,好奇打量。
我顾不得那么多,双手一抬做发射状。biu!
蜘蛛猛地顿住,圆眼睛眨了眨,然后啪地翻了个身,肚皮朝上,发出一声可可爱爱的啊~我嘎了~
我:……
行吧,今天这班就上到这儿。
我点开音乐,站在蜘蛛旁边摇花手——结算动画。
舞跳完了,镜头怼到我的脸上,这是胜者的微笑。
忽然,我的身后,蜘蛛慢慢爬了起来……
视频结束。
……
我窝在沙发上翻评论。新视频反响不错,居然上了热门。
主包活了!
主包居然还活着,看来是和女鬼做了不可告人的朋友交易……
纯路人,主包身手这么好,是武打演员吗
我抱着手机蛤蛤大笑: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我继续翻评论。
你们都在说主包,那蜘蛛精我抱走了哈,它好可爱!
我扭头,朝着女孩说道:诶!他们说你可爱诶!
抬脚。女孩扫地扫到了这边。
我下意识抬脚。
她突然抬头:他们为什么这么关心你死了没
因为他们以为我真撞鬼了呗。我划着屏幕漫不经心说。
可他们说得没错啊。女孩操纵拖把拖地,自动化流水作业,效率高的一批。
我手一顿,猛地指着她,表情浮夸,声音超大:鬼呀!
啊!!!女孩吓得飞起来:哪呢!哪有鬼!
看着她炸毛的样子,我忍不住笑出声。她反应过来,抓起抱枕砸我:你骗我!
5
‘主包啊啊啊啊主包!!!没有新视频看感觉身上有蚂蚁在爬!!’——看看,这评价多高。我瘫在沙发上,举着手机晃了晃,可乐顺着嘴角流到脖子上。
‘主包已经30分钟没更新了,生产队的驴都不敢这么歇着’——噫,好残忍。我二郎腿翘得老高。
‘主包和鬼的日常比偶像剧好磕’——磕什么磕,女鬼同志看着才12岁!啊不对,他们看不见……我划着屏幕吐槽。
女孩慢悠悠飘过,然后猛的一拍我的后背:坐直了!
一天天窝在沙发上啥都不干,苦活累活都甩给我。她骂骂咧咧地飘来飘去。
我啧了一声,刚想反驳,电脑旁的闹钟突然响了,尖锐的铃声划破客厅。
来了!女孩眼睛一亮,拽着我往电脑前跑。
我点开收益页面时,指尖有点发颤。加载圆圈转了两圈,一串数字跳出来。
女孩盯着屏幕数了三遍,突然蹦起来,在客厅里转圈:好多零!好耶!赚大啦!
她望着我,眼睛亮晶晶的,有了这笔钱,可以买好多好多好东西了吧!
她叽叽喳喳喋喋不休:我忽然不着急找回记忆了!我要留在这里,做好多好多想做但是没机会做的事!
我看着数字没说话,心里像压了块东西。
怎么了她停下来,歪头看我,不高兴
没。我合上电脑,站起身,我出去一趟。
……
医院走廊的消毒水味呛得人难受。
我站在病房外,透过窗户,看着床上的老人。在呼吸机的作用下,老人胸口一起一伏。
身边的老妇人叹了口气,转过身面向我。
孩子,又来了。她眼睛红红的,我说过了,我们好好的,你不用管我们。
没事,顺路。我把果篮递过去,阿姨,叔叔情况怎么样
好了很多了。医生说,过阵子就能醒了。
我点点头,医药费我已经交过了,这下应该足够了……
老妇人叹了口气,神态悲悯,你这是何苦呢……
应该的。我避开她的目光,看向病房,当年若不是……
那是她自己的选择!她打断我,声音发颤,你是个好孩子。你该过自己的人生,别总被这事绊着。
我没说话,看着窗玻璃上自己的影子。
我知道。过了会儿,我笑了笑,这也是我自己的选择。
6
咚咚咚
敲门声带着小心翼翼。开门一看,是房东。
房东小心翼翼地朝着屋里瞟了瞟,然后压低声音说道。
最近,没什么异常吧……
我温和笑着,挺好的,也就是门吱呀吱呀响、水龙头酷酷冒血、时不时有鬼叫什么的。
孩子你命真硬。房东身子缩了缩,居然能住三个月。
我温和询问:有什么事情吗
房东:你的房租要到期了,得交租金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才想起收益到账当天就转出去了,一分没剩。
我挠挠头:叔,能不能缓两天过两天我发工资了,就给你交租。
啊呀,这可不中啊。他假笑,这房子邪门归邪门,也是我买来的,这个租金……
正僵持着,身后突然一阵风。女孩飘到我旁边,盯着房东的脸看了两秒,房东莫名打了个寒颤,逃也似的走了:你想什么时候交就什么时候交!不交也行!房子送你了!!!
门刚关上,女孩就炸毛了: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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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出去了。我转身想溜,被她用椅子挡住路。
花出去了!她眼睛红红的。
话音刚落,桌上的杯子突然飞过来,擦着我耳朵砸在墙上,碎成渣。
那是好多好多钱啊!你明明没买新的东西!
紧接着是书本、遥控器、拖鞋,像雨点似的往我身上招呼。
你细度了!赌博了!
攻击过于密集,我说不出话。
我抱着头往客厅躲,后背撞在墙角,退无可退。
一块板砖,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带着风声直奔我面门。
我闭紧眼睛,等待迎面而来的攻击。
但是预想中的疼痛没传来。
板砖悬在我面前,然后软软的落下去。
女孩缓缓蹲下,身体颤抖。
哭声震得窗户嗡嗡响,散落的碎片都在颤。我看着她发抖的肩膀,忽然感觉鼻子酸酸的。
7
我蹲下来,想拉她的手,但是又不敢,只能干咳两声:那个……那些钱,我拿去救人了。
女孩不语,接着哭。
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她猛地抬头,眼泪挂在睫毛上:真的
真的。我赶紧点头。
哼,才不信呢,你总骗我,女孩撇过头。
接下来三个月的工资全给你,你想买什么都行!以后视频收益,咱一人一半,你拿大头都行。
一半她在地上打滚,又哭又闹,明明是我在干活!你就举个破手机瞎咧咧!凭什么你要拿一半!
我愣了愣,然后往地上一坐,直接开始干嚎:呜呜呜呜呜呜哇!!!
女孩哭声停了,动作也停了。
我继续表演。
想创意想到掉头发,剪片子剪到眼睛瞎,现在还要被你追着打,我太难了我呜呜呜呜呜呜呜哇
你……你怎么还哭了她有些手足无措。
我哭得更大声,肩膀一抽一抽的,余光瞥见她急得团团转。
好啦好啦。她蹲下来,伸手想拍我后背,又改成了一个抱抱,别哭啦,别哭啦。
我没理,继续嚎。
她突然叹了口气,声音软下来,轻轻摸了摸我的头:不哭不哭啊,是我不对,不该那么冲动的,我应该先听你解释的……
以后……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温温柔柔的,别熬夜了,对身体不好。
我哭声小了点,从指缝里看她。
还有啊,她戳了戳我胳膊,别总吃泡面,你要是没时间,你可以买点菜回来,我帮你做。
我的哭声彻底停了,愣愣地看着她。
她眼睛还红着,却弯着嘴角,伸手擦掉我脸上不存在的眼泪:多大个人了,还哭鼻子。
那瞬间,她身上的稚气好像突然褪了,眉眼间透着股说不出的温柔,像……像记忆里某个模糊的影子。
知道了。
我别过头,眼睛有点酸,这次是真想哭了。
9
凌晨三点,客厅一片漆黑。
我蹑手蹑脚走到客厅。屏息听了两秒,没有声音。
很好,安全。
我抱起电脑钻回卧室,今天这篇稿子一定要写完!
我沉浸在写剧本的快乐中,忽然,我感觉脊背发凉。
不对!这个点女孩会起床吃东西!虽然不知道什么原理,但是这家伙非常喜欢吃东西!
我合上电脑,钻进被窝。
哒哒哒。女孩比起飘,更喜欢走。
女孩脚步声在房间里蔓延,然后是柜门打开的声音,包装袋撕裂的声音、薯片碎裂的声音……
每一声都像鼓点锤击我的心脏。
我躲在被子里,屏住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声音停歇了。
我又躲了一会,钻出被窝,往客厅一瞧。
没人,安全。
我打开电脑,我要继续写稿子。
忽然,一只冰凉的手搭上我的肩膀。
完了!
……
女孩叉着腰站在面前,眼睛瞪得溜圆:又熬夜!说了多少次——
我错了!我低着头,不敢看她的眼睛,下次不敢了!
她飘起来,突然弯腰,捏住我耳朵往上提:下次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疼得我龇牙咧嘴,她却松了手,转身往厨房走。
坐好。
我乖乖坐到椅子上,倒了一杯热水,啪地放在我面前。
熬夜时候多喝热水,增强代谢。她慢悠悠地飘着。
陈月一边看着我喝水,一边骂骂咧咧,身体是本钱,熬坏了怎么办真的是……
快喝,喝完睡觉。
我低头看着水杯,小口小口喝着水。
10
各就各位!我举着桃木剑,剑尖沾了点酒精,等下我开拍,你就让僵尸玩偶往我这边扑。
女孩百无聊赖地趴在沙发背上,点点头:知道啦,就跟昨天排练的一样嘛。
对,别忘了台词。我比划着劈砍的动作,我砍僵尸,你就喊‘嗷呜’。
她突然笑出声:你这剑法还挺像模像样的,跟庙里的道士似的。
那是~我得意地扬剑,不才,贫道道号玄空。
架好手机,镜头对准我。
开拍!
我摆出架势,桃木剑指向门口。女孩挥了挥手,僵尸玩偶一蹦一蹦地蹦过来。
妖孽!休得放肆!我大喝一声,剑刃划过空气。
嗷呜!她的声音透着股憋不住的笑。
酒精被点燃的瞬间,蓝火苗腾地窜起来。我挥剑劈向玩偶,动作行云流水,还挺帅。
急急如律令!
剑刃上的火猛的蹿得老高。
我有些意外,但是这是个非常赞的镜头,所以我选择趁此机会摆个pose。
我没看到的是,女孩在看到火失控的瞬间直接冲了出来。
笨蛋!快灭火啊!
她直直朝我撞过来。
我没反应过来,被撞得后仰,后脑勺咚地磕在地板上。
紧接着,视线模糊,失去知觉。
11
我缩在一片浓稠的黑暗里。
滚!先是男人暴戾的声音,我们没有你这种孽种!
然后是女人尖锐的声音:生你还不如生个叉烧!
我想爬过去,膝盖却像灌了铅。
爸……妈……
别丢下我……
他们的脚步声越来越远,骂声裹着冷风,刮得我浑身疼。
我张着嘴哭喊,眼泪却流不出来,只有空荡荡的呜咽在黑暗里打转。
突然,雨砸在脸上,凉丝丝的。
一个温暖的怀抱裹住我,带着淡淡的肥皂香。对不起……小昼,对不起……女人的声音在发抖,我来晚了……
她的手轻轻拍着我的背。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在我脸上,混着什么温热的液体,咸咸的。
小昼你看,雨停了会出太阳的。
还是那个声音,变得叽叽喳喳的,像枝头的麻雀。
这个世界虽然不够美好,但爱你的人还是很多的。福利院的同学、我、还有你的父母。
相信我,你的父母一定是爱你的。
哎呀,你怎么不说话呀。算了算了,等哪天你想说话了,你一定告诉我哦。
黑暗里,她的声音像团光,暖融融的。
光突然变成了火。
冲天的火光舔着夜空,哭喊声、坍塌声炸成一片。我坐在地上,木然地看着火舌卷过走廊,热浪烤得皮肤发疼。
她冲过来,抱着我就往门外跑。
我眼神空洞地看着燃烧的建筑、听着老师同学的哭嚎。
忽然,一根燃烧的横梁砸了下来。
她反应很快,把我推出去,而自己则被压到了火场中。
快跑!别回头!
小月老师!我终于哭了,哭着朝她跑去。
我试图去搬压在她身上的梁,但是搬不动。
一名消防员抱住我,带我脱离危险区。
就在出门的一瞬间,爆燃。
我眼神空洞,耳边是她最后一句话:真遗憾啊……没能成为你真正的妈妈……
啊——!城市上空盘旋着哭声,那哭声悲戚得像被宰的幼兽。
快醒醒!醒醒啊!
呜呜呜,你不要死哇!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传来,紧接着,我感觉呼吸困难、无法动弹。
我艰难地睁开眼,一个少女趴在我身上,恬静的睡着。
少女大概十八九岁的样子,雪白的肌肤在晨光的映衬下显得晶莹剔透,宽松的白色连衣裙勾勒出姣好的曲线,乌黑的长发散在床上反射着明媚的光。
我盯着看了三秒,然后猛的缩在墙角。
非礼呀!
12
我缩在墙角,检查自己的衣服,还好,完整的。
趴在我身上的少女被我的动静惊醒,睫毛颤了颤,猛地抬起头。
四目相对的瞬间,她眼睛突然亮了,像闪耀的星星。
小昼!她叫着我的名字,突然朝我扑过来,双臂死死箍住我的脖子,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要嘎了呜呜呜呜呜!
我有点生无可恋:托你的福,马上就要嘎了。
她愣了一下,手松了松。
男女授受不亲!我蜷起腿,把自己缩成个球,虽然你长得好看,但也不能随便扑人!
她的眼泪突然停了,呆呆地看着我,然后哇地一声哭得更凶:你不认识我了!
我……
都怪我!她拍着自己的大腿,哭得直打嗝,把你磕失忆了!对不起对不起!
我看着她捶胸顿足的样子,有点懵。
不过你别怕!她突然抬起头,眼泪还挂在脸上,眼神却变得坚定,我会对你负责的!我去打工养你!送你去看病!一定把你失忆治好!
我盯着她看了半天,突然发现她是实体的,甚至能清晰地看到手上的血管。
我眨了眨眼,试探着问:你是那个女鬼
啊!你想起我啦!她先是惊喜,然后她别过头去,梗着脖子,下巴抬得高高的,很是傲娇,还有,我不叫那个女鬼!我叫陈月!
阳光从窗户缝里钻进来,刚好落在她脸上,照亮了眼角未干的泪痕,还有嘴角那点不服气的倔强。
陈月……我念叨着这个名字,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闷闷的。
13
而且,我以前是个警察哦~
陈月说这话时,下巴微微扬起,带着点小得意,眼睛亮晶晶的。
我扯了扯嘴角,自嘲地笑了笑。这世界上哪有这么多巧合。
行吧,警察同志。我摸出手机,点开搜索引擎,有了这个名字,应该可以找到很多信息了。
陈月点了点头,坐在我身边。
陈月两个字敲进去,搜索结果唰地跳出一大串。
陈月,某市优秀教师陈月,青年歌手大赛冠军陈月,XX公司CEO……翻了好几页,连个穿警服的影子都没有。
陈月歪了歪头,行不行啊你。
还不是因为你的名字太大众化了。我咂咂嘴。
喂!读者老爷读到这里可要不高兴了!
啊我懵了一瞬。
我这回使用陈月与警察两个关键词再搜。
这次跳出的结果少了些,页面上零星几张穿警服的照片。我把手机递过去:看看,有你没
陈月凑过来,手指在屏幕上划来划去,眉头越皱越紧。
不是这个,太远了。
这个也不是,我应该没这么胖。
这个是男的。
她一张张划过去,最后把手机推回来,泄气地耷拉着肩膀:都不是。
调查陷入僵局。
我收起手机。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我起身往门口走,陈月跟在后面,像条甩不掉的小尾巴。走到玄关换鞋时,她突然呀了一声。
我……我能出来了
她试探着把脚迈出门槛,又缩回来,反复几次,眼睛越睁越大。之前她最多只能在门内飘,连窗户都穿不出去。
我拉开门,那正好,带你出去逛逛,说不定到老地方,记忆就冒出来了。
陈月立马跟了上来,脚步轻快。阳光落在她白裙上,居然映出淡淡的影子。
神秘呀……我啧啧称奇。
往哪走她拽了拽我的袖子,语气里满是新奇。
随缘,先逛逛,看哪家顺眼吃哪家。
她点点头,亦步亦趋地跟着我,眼睛东张西望,像只第一次出门的小猫。
有点可爱。
我们漫无目的地走着。
路过巷口那家糖水铺时,陈月突然定住了。
14
她盯着那块褪色的招牌看,睫毛颤得厉害,手指紧紧攥住我的袖子:进去看看。
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心里咯噔一下。
那里有关于她的记忆,我不想去,怕被回忆吞没。
不去了吧。我往后缩了缩,扯出个笑,一看就甜得发腻,我不爱吃甜的。
我想吃。她拽得更紧,眼睛亮晶晶的,带着股不容拒绝的劲儿。
你能吃吗吃不了,没那实力!我又找借口,但是陈月脚像钉在地上似的。
陈月突然松开手,往地上一坐,胳膊一抱:不!我现在就要吃!你不陪我去,我就赖在这儿不走!
然后她居然就显出了身形,路人都能看到了。
她撒泼打滚,又哭又闹,跟小孩闹脾气没两样。来往的路人忍不住回头看,我脸上发烫,赶紧去拉她:祖宗,进去进去还不行吗
她立刻从地上蹦起来,拍了拍裙子上的灰,朝着糖水铺子大步走去。
一踏进糖水铺,空气里飘着桂花甜香,陈月突然变了。
她站在柜台前,脊背挺得笔直,之前的稚气一扫而空。转过头看我时,眼神温和:小昼,去点单吧,对柜台上的叔叔说:‘我要两碗红豆沙冰’。
我愣住了。这语气,这神态,跟刚才耍赖的样子判若两人,倒像……像记忆里那个总笑着揉我头发的老师。
快去呀。不是你说的嘛,要锻炼自己、走出自闭。她又催了一句,嘴角噙着浅浅的笑。
我浑浑噩噩走到柜台,点了两碗红豆沙冰。坐回靠窗的位置时,陈月正看着窗外发呆,阳光落在她侧脸,反射着柔和的光。
红豆沙冰端上来,她舀了一勺递到我嘴边:尝尝,这家的红豆沙冰很好吃哦。
我下意识张嘴,甜香在舌尖散开。
她看着我,眼里的温柔快溢出来:慢点吃,别噎着。
我摇了摇脑袋,将自己从回忆中抽离。
你……我放下勺子,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她的眼神忽然清澈,大口大口旋红豆沙冰,啥
15
从糖水铺出来,我又带着陈月转了几个地方。
我和小月老师初遇的公园、小月老师带我数星星的山坡、还有我们荡着秋千谈心的老槐树……
但陈月始终是那副咋咋呼呼的样子,一会儿追蝴蝶,一会儿蹲在路边看蚂蚁,再没出现过糖水铺里那种沉静温柔的模样。
我自嘲地笑了笑。
我都在做些什么呀。
这个陈月生前是个警察,又不是福利院老师。
糖水铺,只是巧合罢了。
我捏了捏眉心,整理思绪。
看来得换个方向。我停下脚步,你说你以前是警察,说不定去相关的地方能想起点什么。
陈月眨巴着眼:去哪
我指着不远处的蓝色建筑:派出所。
我俩进了派出所,我装模作样地问补办身份证的流程,眼睛却瞟着墙上的照片和公告栏。陈月跟在旁边东张西望,突然指着一个徽章:这个我好像见过!
话音刚落又摇摇头:不对,记不清了。
折腾了半天,还是一无所获。
16
刚走出派出所大门,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男人疯了似的狂奔而来,手里攥着什么亮晶晶的东西,嘶吼着:不想死的都让开!
陈月想要把我拉到身后,却慢了半拍。
我瞅准男人扑来的势头,侧身沉肩,顺势一接一带,然后把恶徒扔了出去。
太极!
迎面冲来的警察立刻扑上去,三下五除二将他按住。
陈月盯着那男人的胳膊,突然脸色大变。他袖口卷着,露出胳膊上密密麻麻的针孔。
是你们……陈月的声音发颤,眼神瞬间变得凶狠,像被激怒的兽,又是你们这群败类!
话音刚落,周围的风突然变急,路边的树叶哗哗作响,墙根的碎石子竟微微跳动起来。
我心里一紧,悄悄伸出手,轻轻捏住她的指尖。
她的手冰凉,还在发抖。
没事了。我低声说,已经被抓住了。
陈月的肩膀颤了颤,转过头看我。眼里的戾气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茫然和后怕。
风渐渐停了,树叶落回原处,碎石子也安静下来。
她反手握紧我的手,力道不大,却带着点依赖。
16
做完笔录出来,太阳已经偏西。
陈月跟在我身后,脚步有点飘,像是在想什么心事。
还行吗我放慢脚步等她,吓着了
她摇摇头,又点点头,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别想太多,我拍了拍她胳膊,有事急不来,从长计议。先回家,我给你煮面。
刚转身没走两步,一阵刺耳的引擎轰鸣声炸响。
我下意识回头,看见一辆大运像头失控的野兽,直直朝我冲过来。
小心!
陈月的声音刚落,一股无形的力量突然裹住我。我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变慢了,货车的速度像被按下慢放键,轮胎摩擦地面的火花看得清清楚楚。
我猛地往前一滚。
砰——!
巨响震得耳朵嗡嗡响。货车没刹住,狠狠撞在路边的围墙上,车头瘪了一大块,黑烟呼呼往外冒。
我爬起来拍了拍灰,心有余悸:今天这运气,买彩票怕是能中头奖。
陈月没接话,直勾勾地盯着冒黑烟的货车。
怎么了我走过去碰了碰她。
她缓缓转过头,眼神里带着我看不懂的凝重:那辆车……好像是故意的。
我耸耸肩:如何呢又能怎司机估计都死透了。
我捏捏她的小手:走吧,回家。
17
回到家,我把外套往沙发上一扔,转身就看见陈月坐在角落,抱着膝盖发呆。
还在想下午的事我走过去,蹲在她面前,我这不是没事嘛,意外而已,不用担心。
她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屋里空余一片寂静。
对了,我坐到她身边,满眼追忆,明天带你去个地方,说不定能帮你想起点什么。
去哪
保密。我笑了笑,睡吧,养足精神。
夜里睡得正沉,一声凄厉的尖叫把我拽醒。
睁开眼的瞬间,浓烟呛得我剧烈咳嗽。
火。
到处都是火。
橘红色的火舌舔着天花板,家具在噼啪作响,热浪烤得皮肤发疼。
陈月!
我摸索着爬起来,看见角落里蜷着个身影。
那是陈月,却又不是她。
她变回了死前的样子,长发烧焦了大半,裸露的皮肤上布满狰狞的烧伤疤痕。她抱着头瑟瑟发抖,眼泪混着烟灰往下掉,嘴里喃喃着:火……又是火……
别怕,我在。我冲过去想拉她。
别管我!她突然尖叫着推开我,声音嘶哑,你们快走!这是我的任务!你们没有必要来!
我愣住,又很快朝着陈月冲去。
但是陈月又猛地扑过来,死死抓住我的手,眼神里满是疯狂的坚定:小昼不怕,我会带你出去!一定带你出去!
我愣神片刻,她又猛的将我推开,她忽然双腿扭曲,趴在地上痛苦哀嚎。
快走!别回头!
我反应了过来,一把把她抱在怀里。
别闹了!我一路狂奔,一起走!
她的身体烫得吓人,却在不住地发抖
她在我怀里挣扎,哭声混着咳嗽:放开我……我走不了……
闭嘴!我拖着她往门口冲,火舌已经舔到了门框,你走得了!
浓烟越来越浓,我看不清路,只能凭着记忆往前撞。怀里的陈月突然安静下来,像耗尽了所有力气,只是紧紧攥着我的衣角。
抓紧了。我低喝一声,抱着她往火光最淡的方向冲去。
18
我们跌跌撞撞冲出火场,我扶着墙大口喘气,肺里像塞了团火。陈月趴在原地,眼神空洞
忽然,她浑身一震。
宝藏!我的宝藏!她尖叫着转身,疯了似的往火场里冲。
别去!我想要拉住她,但是她身体虚化,碰不到了。
小月老师!回来!我脱口喊出那个藏在记忆深处的称呼。
她的脚步却更快了,身影瞬间被火舌吞没。
我瘫坐在地上,脑子里嗡嗡响。
呵呵呵呵呵呵呵,还真有这么巧的事情……
我神态癫狂,又哭又笑。
要是早一点,我要是早一点想明白……
我晃晃悠悠站起身,然后一个侧身躲过身后袭来的匕首,对着来人一拳爆肝。
来人吃痛,我夺刀后一脚把来人踹出几米远。
来人窝在地上像只虾。
我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朝着他的头猛地踢了一脚。
我骑在他的身上。
一拳。
一拳。
拳拳到肉,拳拳带血。
发泄够了,我卸掉他的四肢,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
你好啊,毒贩先生。我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不才,贫道也略懂一些拳脚。
他挣扎着啐了口血沫: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你恨陈月。我压低声音,当年她带队捣毁你的窝点,趁着警察进攻时,你放了一把火,试图把警察与你的同僚全部烧死,而你,假死脱身。
我踩他的手指,用力碾压。
事后,陈月转业去福利院当老师,你为了复仇,就放火烧了那里,对吧
男人僵了一下,随即冷笑:知道了又怎样
你现在是名义上的死人吧我去踩他另一根手指。
我不介意让你成为事实上的死人。我掐住他的咽喉,手一点一点收紧。
毒贩的表情从癫狂变为震惊,然后又变为恐惧。
不对,我有一事不明,不问明白我念头不通达。我松开手,给了他两巴掌,你为什么追着我咬货车撞我,现在又来烧我、捅我——我是哪点得罪了你呢。
因为你的父母。
陈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手里抱着个烧得发黑的铁盒,脸上沾着烟灰,眼神却异常清明。
你父母,也是缉毒警,并且参与了那次行动。她走到我身边,声音轻轻的,那天窝点起火,是他们把我推出火场,自己却没能出来……
19
陈月往前迈了一步,身影在火光里明明灭灭。
毒贩猛地抬头,看到她时眼睛瞪得像铜铃:你……你还活着!
我们都得死。他突然挣扎起来,桀桀怪笑,今天就一起下地狱!
陈月蹲下身,抬手用巴掌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动作慢悠悠的,声音却像淬了冰:我早就死了哦。
在福利院那场火里,就死了。
毒贩笑得更凶了,疤痕在脸上拧成扭曲的蛛网:那场火是我放的!本来就是冲你去的!谁让你多管闲事那些孩子都是被你连累的!
咔嚓。
一声脆响。一声声脆响,毒贩身体的骨骼一根一根变成粉碎。男人的惨叫卡在喉咙里,变成嗬嗬的抽气声。
你以为这样就能让我怕他疼得浑身抽搐,表情却狰狞得吓人,我这些年养的人,比你当年抓的多十倍!多少未成年……在我手里快活着呢……
他盯着陈月的眼睛,一字一句:你不敢杀我,哈哈哈,你不敢杀我!你要是杀了我,那些吸毒的、贩毒的、那些未成年,哈哈哈哈哈哈
陈月的动作停了。她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指尖还在微微发抖。
小昼。她转头看我,声音平静得可怕,报警。
为什么不……我没说完。
陈月望着火场的方向,铁盒被她攥得死紧:他说的对,现在我们的确不能杀他。
远处传来警笛声,越来越近。陈月往我身边靠了靠,肩膀轻轻蹭着我的胳膊,像只终于找到归处的鸟。
20
警笛声渐远,现场拉起了警戒线。我坐在路边,看着陈月小心翼翼地打开那个烧得发黑的铁盒。
里面只有一沓用塑料袋层层包裹的信,边角已经泛黄发脆。
这是……我愣住了。
你父母留给你的。陈月把信递给我,指尖轻轻拂过信封上的字迹,他们说,等你成年了再看。
信封上写着致小昼成年礼。我拆开最上面一封,父亲刚劲的字迹跃然纸上:
小昼,当你看到这封信时,爸妈可能已经不在了。对不起……
每次执行任务前,都想跟你好好说说话,却怕一开口就忍不住哭,只能用那些恶毒的话语把你推远。你要好好吃饭,别总挑食;要好好学习,不用太优秀,平安就好……
我们不是不爱你,是太爱了,爱到不敢让你靠近我们的世界。如果有来生,爸妈一定做个普通父母,天天给你做红烧肉……
信纸上的字迹越来越潦草,最后几个字被晕开的水渍糊了,只能看清对不起三个字。
我攥着信纸,指节发白,眼泪砸在纸上,晕开新的痕迹。陈月坐在旁边,没说话,只是轻轻拍着我的背。
第二天,我们去了福利院遗址。断壁残垣上还能看到火烧的痕迹,只有那棵老槐树还活着,枝繁叶茂。
你刚来时,总躲在这棵树后面哭。陈月仰头看着树冠,现在倒成了阳光开朗大男孩了。
我苦笑一声:你骂的好脏。
她瞪我一眼,但嘴角是绷不住的笑。
说真的,她突然转头,火灾后你去哪了我找了你好久,最后实在受不了磨损,就回到我家的老房子里了。就是你屋的那个。
在路边哭的时候,被个道士捡走了。我踢着脚下的石子,在山上待了几年,天天背经文练拳脚。我总想着跑下山,师父被我磨得没办法,说‘道心不稳,出去历练’,把我扔去读大学了。
难怪你身手那么好。她恍然大悟,又叹了口气,幸好你遇到了好人。
下午,我们去了陈月父母家。
陈月的父亲已经醒来。
看到陈月时,母亲捂住嘴,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而父亲则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疼得一激灵。
月月……
爸,妈。陈月走过去,握住他们的手,声音轻轻的,我来看你们了。
他们没多问,只是拉着陈月的手,絮絮叨叨说着家里的事:楼下的月季开了,邻居家的猫生了崽,存折上的钱又多了些,小昼对他们很好。
夕阳西下时,老太太抹了抹眼泪:走吧,孩子,别惦记我们了。
陈月点了点头,深深鞠了一躬,转身时,我看见她的身影淡了些。
21
回到那间烧得只剩框架的凶宅时,月亮已经升起来了。
小昼,陈月站在月光里,身影越来越透明,我该走了。
我鼻子一酸,别过头:非要走吗
心愿已了啊。她的嘴角总是带着淡淡的微笑,毒贩落网了,信送到了,我也见过爸妈了。更重要的是,你过得好好的……
她伸出手,轻轻摸了摸我的头,恍惚间我又成为了那个跟在她后面哭鼻子的小男孩。
你不是道士嘛,超度鬼魂,会吧她温柔地看着我,声音有些颤抖。我希望你亲手送我去轮回。
我……我转过身低着头。内心挣扎。
我不要!
我像一个任性的孩子,希望会闹的孩子有糖吃。
再不超度我,我可要自己走了哦~她的声音带着颤抖。
我不要!我的声音带着哽咽。
我走后,你要好好吃饭,别总是熬夜……有什么事情可以找我的爸爸妈妈哦,他们很喜欢你的……还有还有……她的声音忽远忽近,断断续续。
我静静听着,不敢转过身去,害怕一转身就真的看不见她、听不见她的声音了。
超度我吧,这是我最后的愿望啦~你就这么忍心让小月老师抱着遗憾离去吗
我不要!!!我吼了出来,用尽全身力气。
身后的声音消失了。
我僵在原地,浑身颤抖。
我不敢动,不敢想,什么都不敢做。
哎呀,你再这样,我就真的舍不得离开了呀。
我松了口气。
转过来,小昼,转过来。
我下意识转身。
陈月站在我的面前,旁边还有两个人。
爸爸……妈妈……
我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我想要去抱抱他们,但是扑了个空。就连陈月都成了一个淡淡的虚影。
你看,我们会一直在这里,爱着你,注视着你,守护着你。
所以,带着我们的爱,继续走下去吧。
我擦干眼泪,以指为剑。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脱离苦海,转世成人……我念着经文,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陈月站在符阵中央,朝我挥了挥手,笑容在月光里渐渐模糊。
小昼,如果有缘,来世再见啦……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像风吹过耳畔。
她的身影彻底融进月光里,没留下一点痕迹。
我呆立在原地。
夜风吹过空荡的房间,带着烟火散尽的味道。
我知道,她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了。
而我,也该带着那些爱与记忆,好好活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