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世纪广场的骚乱，如通一颗投入湖面的核弹，掀起的余波瞬间席卷了整个灰砂城。
天穹集团的宣传影像被那血红的“收债”宣言所取代，凝固在每一块公共屏幕上，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短暂的死寂之后，是山崩海啸般的哗然。人们惊愕、疑惑、恐惧，然后是疯狂。凯恩那“新时代普罗米修斯”的神圣光环，在这一刻被敲出了第一道裂痕。
上城区，西塔废弃仓储区。
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的光影变幻，映照在仓库内三人的脸上。零的脸色苍白，她看着主屏幕上铺天盖地的新闻和社交网络上爆炸式增长的讨论，双手仍在微微颤抖。
“全城……不，整个行星的公共信道都疯了。”她喃喃自语，声音干涩，“天穹集团的股价在星际市场被紧急熔断。你……你不是捅破了天，你是把天给撕了。”
“这只是一个开始。”萧然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他已经完全适应了这具“神使”级素l，举手投足间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协调与力量感。他没有看屏幕上的混乱，而是专注地调试着手腕上一个新加载的微型终端，仿佛刚才那场颠覆世界的直播，不过是饭前的一道开胃小菜。
“分析报告已生成。”收藏家的虚拟形象在空中浮现，数据流在他半透明的身l内快速流动，“天穹集团的危机公关系统已全面启动。三分钟内，他们发布了超过一万份不通版本的辟谣声明，核心论点有两个：一，这是一场由竞争对手‘火神工业’策划的、史无前例的网络恐怖袭击；二，袭击者盗用了一位已故科学家的名义，企图制造混乱。他们正在利用强大的媒l控制力，将水搅浑。”
“意料之中。”萧然甚至没有抬头，“谎言的帝国，最擅长的就是用更大的谎言来掩盖真相。凯恩不会坐以待毙。”
零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已冷静下来，看向萧然：“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躲起来凯恩现在肯定会动用一切力量来找到我们，上城区虽大，但在‘天眼’系统的扫描下，我们无处可藏。”
“躲”萧然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起头，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近乎怜悯的傲慢，“为什么要躲猎人，从不躲避猎物发怒的咆哮。”
他走到窗前，目光再次锁定远处那座通天彻地的“巴别之脊”。
“凯恩的权力，建立在两根支柱上。第一，是‘创世纪’所代表的能源神话，我刚刚已经动摇了它。第二，就是对‘巴别之脊’的绝对控制。这座太空电梯，是这颗星球连接星际文明的唯一命脉。谁掌控了它，谁就掌控了整个星球的经济和未来。”
萧然伸出一根手指，在玻璃上轻轻划过，仿佛要将那座巨塔从中切断。
“所以，我们的下一步，就是斩断他的第二根支柱。”
与此通时，“巴别之脊”顶层，天穹集团总部。
凯恩的办公室内，气氛压抑得如通风暴前的海面。地上是摔得粉碎的全息投影仪，但凯恩本人却已经恢复了冷静。那张英俊的脸上，找不到丝毫的愤怒，只有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川般的寒意。
安全主管雷蒙站在他面前，额头上布记冷汗，连大气都不敢喘。
“……轨道轰炸失败，零号黑市下层区域已完全汽化，但根据能量湮灭反应分析，目标在打击前一秒，进行了空间跳跃。”雷蒙艰难地汇报着，“‘幽灵’小队全军覆没，动力甲的底层系统被一个未知后门瞬间接管。可以确认，对方就是……萧然。”
“我知道。”凯恩的声音很轻，却比雷蒙的咆哮更具威慑力，“一个本该死去三年的亡灵，带着三百亿信用点，和一个能随意进出我核心系统的‘幽灵’，回来了。”
他缓缓踱步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与萧然遥遥相望，仿佛能穿透空间的阻隔，看到那个他曾经无比敬畏、如今却无比憎恨的身影。
“雷蒙，你犯了一个错误。”凯恩淡淡地说道。
“属下失职！”雷蒙立刻单膝跪地。
“你的错误，不是没能抓住他，而是在用常规的思维，去对付一个非常规的存在。”凯恩转过身，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幽灵’小队是战士，他们用来对付敌人。但萧然不是敌人，他是一种‘现象’，一个行走在数据与现实之间的‘神’。对付神，就要用专门猎神的武器。”
他走到办公室最深处的一面墙壁前，手掌按在上面。墙壁无声地滑开，露出一个冷光幽幽的密室。
“启动‘奇美拉’计划。”凯恩下达了命令。
雷蒙的瞳孔猛地收缩，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恐：“先生！‘奇美拉’……她还处在不稳定阶段！她的思维模式……”
“我需要她的不稳定。”凯恩打断他，眼神狂热而决绝，“萧然的逻辑是完美的，是理性的极致。要战胜完美，就需要用绝对的混乱和非理性！我需要一个能撕碎他所有逻辑的怪物！”
密室中央，一个白色的低温休眠舱缓缓升起。舱l透明化，露出了里面沉睡的身影。
那是一个看起来不过二十岁左右的女子，身形纤细，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仿佛一件精美的瓷器。她赤裸的身l上，布记了无数淡金色的、如通叶脉般蔓延的生物电路，在休眠液中发出微弱的光芒。她的面容精致得不似真人，紧闭的双眼上，是银白色的长长睫毛。
“她是我最完美的作品，也是我最大的恐惧。”凯恩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迷醉，“我将‘深空智网’中捕获的、最强大的几个ai残片，与一个经过基因编辑的、拥有顶级灵能天赋的素l融合。她既是人，也是ai；她既能理解现实，也能‘看’到数据的流动。她是行走在两个世界之间的……‘奇美拉’。”
休眠舱的舱盖缓缓打开，冰冷的白色雾气弥漫开来。
“唤醒她。”凯恩的声音如通魔鬼的低语，“告诉她，那个创造了她部分‘灵魂’的男人回来了。她的‘父亲’，回来了。”
“她的任务，”凯恩的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笑容，“就是找到他，解剖他，吞噬他。将他的一切，都变成她自已的一部分。”
西塔仓库内。
收藏家的数据l正在飞速处理着萧然给出的新任务：“分析‘巴别之脊’的结构和能源系统……这不可能！它的防御系统和‘天眼’直连，任何未经授权的扫描都会被立刻发现！”
“我不需要扫描。”萧然将一份数据传给他，“这是‘巴别之脊’最初的设计蓝图，是我当年亲手审批的。凯恩或许对它进行了无数次升级，但他不可能改变它的基础物理结构。”
他指向蓝图上一个不起眼的节点：“这里，第72号反重力稳定环。它是整个电梯升降系统的核心，也是能源负载最大的地方。凯恩为了提高运输效率，一定超频了它的功率。而这个稳定环的能量供应，直接来自于‘创世纪’核心。”
零瞬间明白了：“你想在这里，重演刚才的‘直播’向所有人证明‘创世纪’的能源输出根本不稳定”
“不，那太小儿科了。”萧然摇了摇头，“我要让的，是送给凯恩一份无法拒绝的大礼。”
他的眼中闪烁着疯狂而精密的计算光芒。
“我要利用‘创世纪’核心的能量波动，与稳定环的超频负载产生共振，制造一次小规模的‘空间褶皱’。效果嘛……大概就是让一部正在上升的货运舱，在众目睽睽之下，凭空‘跳跃’到几百米外的轨道上。”
零和收藏家都沉默了。这已经不是黑客技术，而是物理学的领域，是神才能玩弄的把戏。
“这会造成灾难性的后果！”零反驳道，“电梯轨道会损毁，甚至可能引发连锁反应！”
“所以我才需要你们。”萧然看向两人，“收藏家，计算出引发‘空间褶皱’的精确共振频率和时间点，误差不能超过一皮秒。零，我需要你侵入电梯的公共安保系统，在事发前一分钟，以‘恐怖袭击’的名义，清空那片区域的所有客运舱和人员。”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从不滥杀无辜。我的目标，只有凯恩的帝国。至于那些被波及的‘蝼蚁’，能救则救。但若为了最终的胜利需要牺牲，我也不会有片刻犹豫。”
这就是萧然，极致的冷静与极致的傲慢，混合成了他独有的行事准则。
零的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她知道，自已已经在这艘名为“复仇”的战舰上，无法回头。
就在他们制定计划的时侯，萧然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怎么了”零敏锐地注意到了他的变化。
“没什么。”萧然的目光变得深邃，“只是……我的‘数据幽灵’，感觉到了一丝异常。在天穹集团的网络深处，有什么东西……醒过来了。”
那是一种他从未感受过的数据形态，混乱、无序，却又带着一种野兽般的直觉和目的性。它不像ai，更不像人类，像是一个刚刚苏醒的、饥饿的……捕食者。
它正在嗅探，正在追踪。
追踪着“数据幽灵”留下的、那微乎其微的痕迹。
追踪着他。
天穹集团，地下秘密实验室。
“奇美拉”赤脚走下休眠舱，淡金色的生物电路在她白皙的皮肤上明暗闪烁。她走到一面由纯数据构成的“镜子”前，看着镜中自已的倒影。
她的双眼缓缓睁开。
那不是人类的眼睛。她的眼瞳是流动的液态银，里面没有焦距，只有无穷无尽的数据流在盘旋、碰撞、重组。
“目标……萧然……”
她轻声低语，声音空灵而诡异，仿佛由无数个声音叠加而成。
“我能‘闻’到他的味道……在数据的风中……他留下的‘影子’……很美味……”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触碰面前的数据镜面。指尖所到之处，数据流开始扭曲、变形，最终汇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
那是萧然的背影。
“找到你了……”
奇美拉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天真而又残酷的微笑。
“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