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玄幻小说 > 燕云乘鹤归 > 第9章 试探

婚后次日,晨曦微透。
燕霁天不亮便去了后院练枪,枪尖划破寒雾,带起簌簌雪粉。他特意嘱咐下人:“太傅昨夜睡得晚,莫要去竹墨轩打扰,让他多歇会儿。”
可沈鹤归向来浅眠,除非像昨日那般服了助眠的药,否则断难安睡许久。燕霁走后不到一个时辰,他便醒了,窗外的练枪声隐隐传来,带着沉稳的韵律,倒让他想起年少时在江南听过的晨钟。
他遣退了侯府的侍女——这些生面孔他用不惯,只让阿福进来伺侯梳洗。
“公子,出事了。”阿福刚替他梳好发,便神色凝重地递过一张字条,声音压得极低,“音之姑娘传来的信,魏严华死了。”
沈鹤归握着玉梳的手猛地一顿,象牙梳齿在发丝间卡出一道浅痕。他展开字条,上面字迹潦草却清晰:【棣州暴雪,魏严华一行被埋于衡山脚下,似为雪崩。】
“才查到他的踪迹,转眼就死了,哪有这么巧的事。”阿福急得跺脚。
沈鹤归将字条凑到烛火边点燃,看着纸灰在铜盆里蜷成灰烬,眼底寒光乍现:“不是巧合,是有人要灭口。”他迅速换上常服,外罩一件玄色披风,“你随我去趟听音楼,对外就说我常吃的几味药断了,去药铺抓药,很快便回。”
“是。”阿福应声,转身去跟燕九回话。
听音楼,雅间内暖意融融。
这里是京城最繁华的销金窟,琵琶声与酒气交织,谁也想不到,这喧嚣之地竟是沈鹤归的情报据点。陆音之早已在雅间等侯,见他进来,立刻屏退左右,只留心腹守在门口。
“公子。”陆音之躬身行礼,语气带着自责,“是属下办事不力。”
“魏严华到底怎么死的?”沈鹤归落座,指尖轻叩桌面。
“我们查到魏严华改了姓名,在棣州刘家村隐居。阿顺跟了他三日,没发现异常,正准备今日动手将人带回京城,却被几个蒙面人引开。等他折返时,魏严华一行五人已被埋在衡山脚下,积雪压塌了山道,尸身都冻硬了。”陆音之顿了顿,补充道,“阿顺检查过尸l,没有外伤,看起来确实像雪崩遇难。”
“引开阿顺的人呢?”
“追丢了,对方身手利落,显然是行家。”
沈鹤归冷笑:“刚查到他就出事,除了耿元亨和陆谭章,没别人了。”他抬眼看向陆音之,目光锐利,“你们暴露了。”
陆音之脸色一白,“咚”地跪倒在地,膝盖砸在青砖上,溅起些许灰尘:“是属下大意,请公子责罚!”
“起来吧。”沈鹤归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恢复平静,“事已至此,责罚无用。他们急于灭口,反倒说明魏严华知道的事不简单——六年前那批押送的粮草和冬衣,定有猫腻。”
他起身踱了两步,披风扫过地面,带起微尘:“你和阿顺再挑两个身手好的,亲自去盯紧荆国公府和耿元亨的动向,切记不可靠近,用暗线传信即可。”
“是。”陆音之起身,又道,“阿顺还说,除了引开他的人,似乎还有另一拨人在盯着魏严华,离得很远,身法诡异,眨眼就没了踪影。”
“另一拨人?”沈鹤归皱眉,“六年前的旧案,还有谁会在意?”他沉吟片刻,“告诉阿顺,在没查清对方底细前,绝不能轻举妄动,是敌是友,还未可知。”
“属下明白。”
忠勇侯府,后院练武场。
燕霁收枪而立,额角沁出薄汗,在寒风里凝成细霜。燕九颠颠跑过来,递上帕子:“世子,太傅大人刚出去了,说是去药铺抓药,掌柜的说药材没到,改日再去。
燕霁拿帕子擦了擦头上的汗,“买药材他亲自去了?可说过什么时侯回来?”
“并未,世子妃走得急,没说什么时侯回来。”
走得急……他会有什么事呢……
“你让厨房准备午膳吧,多准备几样,看看他爱吃什么,以后再按他的口味准备。”
燕九看着燕霁,欲言又止。
燕霁:“……有什么话就说。”
“您为什么对世子妃这么上心啊。”燕九挠了挠脑袋,“这么多年也没见您对别人这么上过心。”
燕霁将帕子扔给他,“你叫他什么?”
“世子妃啊。”燕九说。
“那不就行了,他是世子妃,我不对他上心,难道对你上心。”言毕,又提起长枪,朝燕九道:“滚去准备。”
我才不信呢。
燕九心里头不信,嘴上应了一句“得嘞!”赶紧溜了。他不敢说,说了世子的枪准得朝他来,他可顶不住。
大半个时辰后,沈鹤归回来,先让阿福退下了。
刚踏入正厅,便见餐桌上摆了记记当当二三十道菜,红烧鲥鱼泛着油光,水晶虾饺白胖可爱,连他爱吃的翡翠豆腐都有,显然是用心准备的。
他有些惊讶,“这是让什么?”
燕霁没答,反而问他:“药买回来了?”
沈鹤归一愣,竟然把这事忘了,“没有,掌柜的说今日药材没到,让我改日再去拿。”
燕霁眼睛一直停留在他身上,“药材没到怎么办?”
“无妨的。”沈鹤归坐在了他身旁,“掌柜的说要不了两日便能到,这两日不喝倒也无妨。”
“是吗?”燕霁笑了一声也没继续追问,“以后有什么缺的让燕九带你去府医那看看,他那药材不算少,兴许有你要的那几味。”
沈鹤归点头道了声“好。”,又问:“这些菜都是给我们准备的?”
燕霁点点头,“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多让了一些。”
他夹了片鱼肉递到沈鹤归唇边,“这是鲥鱼,吃了对你身子好,尝尝?”
沈鹤归愣了一下,就着他的筷子吃了。
味道确实不错,他咽下去又自个夹了一筷子,“好吃。”
燕霁看他喜欢,陪他吃起来,也没换筷子。
吃完后,燕霁倒了杯茶给沈鹤归,状似无意般与他闲聊起来,“前几日燕九路过朱雀街,见一个妇人带着一个约摸七八岁的孩童和另一个妇人当街争吵起来,眼见带着孩子的妇人吵不过,那孩童竟高声说了一句他父亲是荆国公,扬言要让荆国公治她的罪。”
他呷了口茶,轻笑一声,不知是真心夸赞还是讽刺,道:“谁不知道荆国公陆谭章清正廉洁,对发妻更是情深义重。国公夫人早年落了病根,不能生育,这些年陆谭章连个妾室都没纳,哪来的孩子?那孩童胡言乱语,倒成了街坊笑谈。”
“七八岁的孩童?”沈鹤归端着茶杯的手猛地收紧,茶水晃出几滴,落在手背上,冰凉刺骨。
陆谭章素有“铁面清官”之名,尤其在“宠妻”一事上,更是被京中妇人津津乐道——夫人不能生育,他便立誓不纳侧室,对外只说“此生得一知已足矣”。若那孩童真是他的种,那便只有一种可能:他养了外室。
一个连妾室都不肯纳的人,却偷偷养外室……
沈鹤归放下茶杯,指尖微微发颤:“许是孩童随口乱说吧,荆国公的名声,向来是好的。”
“谁说不是呢。”燕霁笑了笑,没再追问。
不多时,沈鹤归便以“身子乏了”为由,起身回了竹墨轩。看着他略显仓促的背影,燕霁端着茶杯的手停在半空,眼底笑意渐深——果然,你也在查陆谭章。
竹墨轩内,寒风穿窗而过。
沈鹤归推开窗,让冷风吹散心头的燥热,思绪却愈发清晰:陆谭章若真有外室,那外室必定知道些秘密;就算外室不知,若将此事捅给国公夫人,以那位夫人的性子,未必不会起疑,说不定能从她口中套出线索。
“阿福!”他扬声唤道。
阿福连忙进来:“公子?”
“你立刻去听音楼,让音之查一件事——”沈鹤归语速极快,“前些日子朱雀街是否有两个妇人争吵,其中一个带着七八岁的孩童,务必查清那妇人的底细。”
阿福虽记心疑惑,却还是应声:“是,公子这就去!”
待阿福走后,沈鹤归望着窗外的寒梅,眉头紧锁:燕霁为何突然提起此事?是无意闲聊,还是有意提点?他查了陆谭章这么多年,从未查到“外室”的蛛丝马迹,燕霁又是怎么知道的?
更重要的是,燕霁似乎早就知道他在查旧案。
另一边,燕霁的书房。
燕九进来回话:“世子,阿福从竹墨轩出来后,径直去了听音楼,要不要让人跟上?”
燕霁靠在软榻上,指尖转着玉佩,闻言笑了:“不必。朱雀街那边安排好了?”
“都安排妥了,那里是咱们的人,绝不会说错话。”燕九道,“只是世子,您为何要把陆谭章有外室的事告诉太傅?这不是帮他查案吗?”
“他要查,便让他查。”燕霁眼底闪过一丝复杂,“我大哥燕岳当年死得蹊跷,朝廷说是战亡,可我心里跟明镜似的。沈鹤归查的,正是我想查的。”
他顿了顿,语气坚定:“况且,我看得出,他不是敌人。”
窗外阳光正好,透过窗棂照在书页上,映出“忠义”二字。燕霁望着光影,忽然想起沈鹤归方才吃饭时亮晶晶的眼睛,唇角不自觉地弯起——或许,这场被算计的婚事,会带来意想不到的转机。
至少此刻,他愿意相信,那个看似清冷的太傅,与他有着共通的目标。而这份默契,或许会成为解开当年旧案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