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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盛乐入府,青芜立院
盛乐码头的风,裹着沙砾和铁器的冷意,刮在脸上生疼。
秦峰牵着一匹温顺的枣红马过来,递给苏青芜缰绳:“王爷还有军务要处理,让我先送姑娘回府——咱们王府离码头不远,骑马半个时辰就到,姑娘要是怕摔,我让人牵马走慢些。”
苏青芜接过缰绳,指尖触到粗糙的皮革——南淮女子多乘轿,骑马是头一遭,但她没说“怕”,只学着秦峰的样子,踩着马镫慢慢翻身上马,坐稳后才说:“不用慢,正常走就好。”
秦峰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姑娘倒是比我想的利落——咱们朔北女子都爱骑马,姑娘多练练,以后出门也方便。”
马队启程,沿着石板路往王府走。盛乐城的街景和建康截然不同:没有雕梁画栋的酒楼,只有夯土筑的矮房,房檐下挂着风干的肉脯和兽皮;街上的人多穿短打,腰间别着刀,连女子都束着发,走路带风;偶尔能看到穿玄甲的兵士列队走过,脚步声整齐,带着肃杀之气。
苏青芜坐在马背上,目光扫过街边的铺子——有卖铁器的,炉火烧得通红,铁匠挥着大锤,火星溅在地上;有卖马具的,挂着玄狼纹的鞍鞯,和拓跋烈锦袍上的图腾一样;还有卖草药的小摊,摆着几捆干枯的北地草药,她认得其中一种叫“防风”,能治风寒,只是比南淮的药效烈些。
“前面就是镇北王府了。”秦峰指着前方——一座黑色的门楼,高达两丈,门楣上挂着“镇北王府”的匾额,是玄铁铸的,边缘刻着玄狼浮雕,门两侧站着两个佩刀的卫兵,眼神锐利如鹰。
进了王府,更是另一番景象:没有南淮世家的曲径回廊、亭台水榭,只有宽阔的石板路,路两旁是拴马桩,桩上刻着箭靶;左侧是练武场,铺着细沙,架着兵器架,几个兵士正在练枪,枪尖划破空气,发出“咻咻”的响;右侧是一片空地,种着几棵高大的胡杨,叶子已经黄了,落在地上铺了一层。
秦峰把她带到一处偏院门口,院门是木做的,刷着浅青色的漆,门上没挂匾额。一个穿着灰布衣裳的婆子迎上来,脸上没什么表情:“秦副将,这就是南淮来的苏姑娘?”
“是,张婆子,这是苏姑娘,以后就住这‘青芜院’了。”秦峰说着,递给婆子一串钥匙,“王爷吩咐了,姑娘的院子要好好打理,炭火、吃食都按侧妃的份例来。”
张婆子接过钥匙,嘴角撇了撇,没应声,只转身对苏青芜说:“苏姑娘,跟我来吧——院子小,比不上南淮的苏府,姑娘多担待。”
苏青芜跟着她走进院子——确实小,只有一间正房,两间耳房,院角有个小灶台,除此之外空无一物,地面是夯实的黄土,连块石板都没有。正房里更简单:一张木床,一张桌子,两把胡凳,床上铺着粗布褥子,薄得能摸到棉絮,墙角的炭盆是空的,连点火星都没有。
“姑娘先歇着,我去让人送炭火和晚饭来。”张婆子丢下一句话,转身就走,脚步匆匆,像是多待一刻都嫌烦。
苏青芜没在意她的态度——她是南淮来的“罪臣之女”,还是拓跋烈的侧妃,王府里的下人心里有怨气,再正常不过。她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外面正对着练武场,能看到兵士练枪的身影。风从窗户吹进来,带着胡杨的叶子,落在桌案上。
她弯腰捡起叶子,指尖拂过叶脉——胡杨的叶子坚硬,像小巴掌,和南淮柔软的柳叶截然不同。她忽然想起父亲药圃里的紫苏,若是种在这里,不知道能不能活。
一直等到日头西沉,天都黑透了,也没人送炭火和晚饭来。苏青芜摸了摸肚子,饿得发慌,便起身去院门口等——刚走到门口,就看到一个小丫鬟端着一个木托盘过来,托盘里放着一碗黑乎乎的东西,闻着有股馊味。
“苏姑娘,你的晚饭。”小丫鬟把托盘递过来,头埋得低低的,不敢看她。
苏青芜低头看了看碗里的东西——像是剩粥,里面混着几粒米和不知名的菜叶,已经凉透了。她没接,轻声问:“炭火呢?”
小丫鬟的肩膀抖了抖:“张……张婆子说,府里炭火紧,先给主子们用,姑娘这里……等过几日再送。”
苏青芜心里清楚,不是“炭火紧”,是张婆子故意刁难。她没生气,只接过托盘,把那碗馊粥倒进院角的土坑里,又从药囊里拿出几片薄荷叶子,递给小丫鬟:“这是南淮的薄荷,泡水喝能清心,你拿着吧——回去告诉张婆子,晚饭我不吃了,炭火也不用急,只是麻烦她明日给我找些种子来,我想在院子里种点东西。”
小丫鬟愣了一下,接过薄荷叶子,飞快地跑了。
苏青芜转身回了正房,关上门,从药囊里摸出一块干粮——是她离开建康时带的,用紫苏叶裹着,还剩下几块。她就着冷水啃了两口,又拿出紫苏玉佩,放在灯下看——玉佩上的紫苏纹在灯光下泛着暖光,像父亲的眼神。
就在这时,院墙外传来一阵压抑的痛哼声。苏青芜走到门边,悄悄推开一条缝——看到一个穿着黑衣的暗卫,靠在墙根下,左手捂着右臂,指缝里渗出血来,像是刚执行完任务受了伤。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门走了出去。暗卫警惕地抬头,看到是她,眼神瞬间冷了:“苏姑娘,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我是大夫。”苏青芜走到他面前,停下脚步,“你的伤在右臂,是刀伤,深及筋骨,再不处理,会发炎化脓。”
暗卫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这个“南淮来的娇弱女子”会懂医术。他想站起来,却因为牵动伤口,疼得皱了皱眉。
苏青芜从药囊里拿出干净的布条、金银花粉(能止血消炎),还有一小瓶紫苏汁(能镇痛),递给他:“金银花粉撒在伤口上,用布条绑紧,紫苏汁涂在伤口周围——你若信我,就按我说的做。”
暗卫看着她递过来的东西,又看了看她浅褐的眼瞳——里面没有恶意,只有平静的关切。他沉默片刻,接过东西,转身隐入了墙角的阴影里。
苏青芜回到房里,重新关好门。窗外的风更冷了,她却觉得心里暖了些——不管是刁难她的张婆子,还是警惕的暗卫,这座王府里的人,都不是谢临舟那样的“假面人”,好与坏,都摆在明面上。
她走到桌前,铺开一张纸,用炭笔在纸上画了一株紫苏——叶子舒展,带着生机。明日她要种紫苏,在这冷硬的朔北王府里,种上一片属于南淮的、属于她的生机。
这是她的青芜院,也是她在朔北的第一个“阵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