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靠着冰冷的木门坐在地上,感觉自己一颗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砸在那老花砖地上,“啪嗒”一声,然后被不知道什么东西拖走。
门外没声了。
唱戏的没了。
那只诡异的白布鞋……不敢再想。
可屋里那“嗒……嗒……”的滴水声,却跟催命符似的,一下下敲在我的神经上。
“妈的……”我低声骂了一句,不知道是在骂这破房子,骂那神神叨叨的张大爷,还是骂自己穷疯了非要住进这鬼地方。
总不能一晚上就这么缩在门后吧?
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唯物主义战士的信念在贫穷和恐惧的双重打击下摇摇欲坠,但吐槽的本能还在顽强运转。
“水龙头……对,肯定是坏了,老房子嘛,水管老化,很正常!”给自己打气,试图用科学解释一切,“刚才……刚才肯定是风吹的什么白色垃圾,我看错了!唱戏?隔壁老头老太太听收音机不行啊?”
这么一想,好像……好像也能说得通?
咽了口唾沫,手有些发抖地撑着地面,慢慢站了起来。腿还有点软。
滴水声还在持续,来源明确——卫生间。
环顾四周,抄起桌上那个半空的红烧牛肉面桶——塑料的,打人不疼,但壮胆够用了。蹑手蹑脚地朝卫生间走去。
卫生间的门虚掩着,里面黑漆漆的。深吸一口气,猛地伸手拍开了墙上的开关。
“啪!”
老旧的日光灯管闪烁了几下,发出“滋滋”的电流声,才不情不愿地亮了起来,投下惨白的光。
洗手池那个老式铸铁水龙头底下,正挂着一颗将落未落的水珠。
“嗒。”
水珠落下,砸在瓷盆里,溅开一小圈水花。
我盯着它,等了几秒。
“嗒。”
又是一颗。
间隔稳定,声音清晰。
松了口气,看来真是龙头坏了。走上前,伸手去拧那个水龙头阀口。拧紧,再拧紧……已经拧到头了。
松开手。
“嗒。”
水珠依旧顽强地凝聚,落下。
“嘿?我就不信了!”那点杠精脾气上来了,跟一个水龙头较上了劲。左右仔细观察,发现阀口边缘有些细微的水渍,估计是里面的胶垫老化了。
“得,明天跟张大爷说一声。”嘟囔着,暂时放弃了物理手段。目光扫过旁边的置物架,看到一个之前房客留下的搪瓷杯。拿过来,小心翼翼地放在水龙头正下方。
水珠落下,精准地滴进杯子里,发出沉闷的“咚”的一声。
虽然声音变了,但至少不那么刺耳了。眼不见心不烦……呃,耳不听心不烦。
解决了(暂时的)水龙头问题,我的勇气稍微回来了一点。走回房间中央,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飘向天井里那口井。
月光依旧清冷,井口的石板……
上面空空如也。
那只白布鞋不见了。
我的心猛地又是一紧。
是风刮走了?还是……被什么东西拿回去了?
不敢细想,几乎是扑到窗边,手忙脚乱地拉上了窗帘,仿佛这样就能把一切诡异都隔绝在外。
完这一切,才感到一阵强烈的疲惫感袭来。惊魂未定加上收拾房间的劳累,现在只想瘫倒在床上。
床是那种老式的木头板床,一动就“嘎吱”响。把自己摔进还算柔软的床垫里,拉过被子,连脑袋一起蒙住。
张大爷说了,听见唱戏的,蒙头睡觉!
被窝里黑暗、窒息,但却带来一种奇怪的安全感。呼吸渐渐平稳,心跳也慢了下来。耳朵里只有自己沉闷的呼吸声和血液流动的嗡嗡声。
外面的世界一片死寂。
好像……真的没事了?
恐惧慢慢退潮,困意如同黑色的潮水般涌上。紧绷的神经逐渐放松,意识开始模糊……
就在快要睡着的时候,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让我猛地惊醒。
不是声音。
是一种……被注视的感觉。
冰冷的、粘稠的、毫无善意的注视感。来自——
床尾!
我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血液几乎冻住。不敢动,甚至连呼吸都屏住了,耳朵竖起来,捕捉着任何一丝动静。
寂静。
死一样的寂静。
连窗外风声和之前那烦人的滴水声(被杯子接住后)都消失了。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我和……床尾那个“东西”。
能感觉到,那“目光”就落在蒙着头的被子上,似乎在评估,在打量。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我憋气憋得胸口发痛,终于忍不住,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将被子拉下一条细缝,露出一只眼睛,惊恐地朝床尾望去——
黑暗中,隐约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不高,像是个蹲着或者坐着的人影。
就蹲在床尾的踏脚板上!
而那双“眼睛”的感觉,就来自那个轮廓!
“我操!!!”
我的魂儿差点直接吓飞了!惨叫一声,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床的另一侧翻了下去,后脑勺“咚”一声撞在衣柜上,眼冒金星。
也顾不上疼,手脚并用地往后缩,眼睛死死盯着床尾。
那个黑影……似乎动了一下。
我的心脏快要爆炸了,手在地上胡乱摸索,想找点东西防身,结果只摸到了那只塑料拖鞋。
就在绝望地准备把拖鞋扔过去的时候——
“喵嗷——!”
一声凄厉尖锐的猫叫,毫无征兆地从窗外天井里炸响!
这声音极具穿透力,划破了死寂,也像一根针,猛地刺破了房间里那令人窒息的对峙感。
床尾那个模糊的黑影,似乎顿了一下,然后……像一缕烟一样,倏地消散了。
那股冰冷的注视感,也随之消失。
我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窗外,那只野猫还在一声接一声地叫着,听起来像是在打架,又像是在警告。
哆嗦着伸出手,摸到墙上的开关,“啪”地一声按亮了房间的灯。
刺眼的灯光瞬间充满房间,驱散了角落的黑暗。
床尾空空如也。
踏脚板上什么也没有。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我极度恐惧下的幻觉。
但后脑勺撞出来的包还在隐隐作痛,提醒我那不是梦。
在原地坐了很久,直到窗外的猫叫也渐渐远去消失,才敢慢慢爬起来。不敢关灯,也不敢再上床了,只好缩在椅子上,抱着膝盖,警惕地打量着这个灯火通明的房间。
每一道阴影都显得可疑,每一个角落都仿佛藏着东西。
后半夜,几乎没合眼。
天色蒙蒙亮时,第一缕微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才终于扛不住,趴在桌子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我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的。
“咚咚咚!咚咚咚!”
阳光已经有些刺眼,房间里亮堂堂的。猛地抬起头,脖子因为趴着睡而酸痛无比。
“谁……谁啊?”我哑着嗓子问,心有余悸。
“我!张大爷!”门外传来那沙哑的声音,“日头晒屁股了!出来交水电费底数!”
我这才想起昨天大爷说的“自己看表缴”。揉着脸,走过去开门。
张大爷还是那身打扮,揣着手站在门口,眯着眼打量他:“咋?昨晚没睡好?脸色跟糊了锅底灰似的。”
我一肚子委屈和恐惧正没处说,立刻倒豆子似的把昨晚的经历全说了出来——唱戏声、井边的白鞋、滴水的水龙头,还有……床尾那个黑影!
越说越激动,手舞足蹈。
张大爷听着,脸上的皱纹都没动一下,等我说完,才慢悠悠地开口:“哦。跟你说了嘛,老房子,规矩多。让你鞋别冲床,你不听吧?”
我一愣,猛地回头看向床边。
昨天累瘫了,脱了鞋随便一踢……其中一只运动鞋,鞋尖可不就正正地冲着床板!
感觉一股凉气又从脚底窜上来。
“大大大爷……真真真有……有鬼啊?”我牙齿都在打颤。
张大爷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鬼不鬼的,说那么难听。就是些老住户,习惯不一样。”他顿了顿,混浊的眼睛瞥了我一眼,“五百块的房子,你还想咋样?五星级酒店服务啊?”
“……”我竟无言以对。
“那…那怎么办?它今晚还来怎么办?”
“简单。”张大爷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床头柜抽屉里,估计有上一任留下的东西,你拿出来摆上。晚上睡觉前,心里念叨几句‘借住一下,互不打扰’,有点礼貌。一般就没事了。”
说完,大爷也不管我,自顾自地去天井角落看水电表了。
我赶紧冲回屋里,拉开床头柜的抽屉。
里面果然有东西。
一盒受潮结块了的粉笔,还有……小半截红色的蜡烛,底下压着几张裁切粗糙的黄纸,上面用朱砂画着些看不懂的符号。
这……这能管用?
捏着那半截红蜡烛,心里直打鼓。
张大爷记完数,又溜达回来,看了眼我手里的东西:“哦,还有点存货。行了,晚上点上一根就行了。走了。”
“哎!大爷!”我赶紧叫住他,“那……那唱戏的……和井里的鞋……”
张大爷停住脚步,回头看我,眼神有些复杂,最后只是摆了摆手:“耳朵捂严实点,眼睛别乱瞟。井盖别碰,就没事。这福安里啊,有些东西,别深究。”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声音低了些:“能相安无事,就是最好的规矩。”
说完,他背着手,趿拉着拖鞋,慢悠悠地走了。留下我一个人,捏着那半截红蜡烛,站在阳光底下,却觉得浑身发冷。
相安无事?
昨晚差点被吓死好吗!
可是……五百块……
低头看着手里的红蜡烛,又看了看床头那只摆错方向的鞋。
贫穷再次压倒了恐惧。
默默地把那只鞋调了个方向,鞋尖朝外。
然后,郑重其事地把那半截红蜡烛放在床头柜上。
做完这一切,稍微松了口气,打算出门买点吃的,再买盒新蜡烛。
拉开大门,阳光涌进来,稍微驱散了些心里的寒意。
抬脚迈出门槛,目光无意间扫过门边的角落。
我顿住了。
在那里,安静地放着一小堆东西——
几块彩色玻璃纸包着的水果硬糖,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还有一小撮潮湿的、像是刚从土里挖出来的……
茶叶?
(第二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