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袋里那一下轻微的、仿佛活物翻身般的触感,让我如同被电流击中,猛地僵在原地。
几乎是屏住呼吸,手忙脚乱地将那个暗红色的锦囊从口袋里掏出来,摊在掌心,眼睛死死地盯着。
锦囊静静地躺着,缎面光滑,银线刺绣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冷调的光泽。那股清雅的冷香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刚才……是错觉吗?
是因为太紧张产生的幻觉?
我不敢确定。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戳了戳锦囊。里面确实有东西,硬硬的,小小的,像是一颗大号的珠子或者一块不规则的小石头,触感温凉,但绝对不像是个活物。
松了口气,大概真是自己吓自己。把锦囊塞回口袋,捏紧了王瘸子给的那个铁皮哨子,深吸一口气,加快脚步往福安里7号走去。
回去的路感觉比来时长了很多。巷子里的黑暗浓得化不开,每一道阴影都仿佛藏着东西。总觉得身后有若有若无的脚步声,但每次猛地回头,身后都空无一物。只有那无处不在的、福安里特有的陈旧霉味包裹着我。
手腕上的石头手串持续散发着温和的热度,像是一个无声的安慰。口袋里的锦囊也安分守己,没有再出现任何异动。
终于,看到了福安里7号那扇熟悉的、破旧的木门。门框上,那只艾虎布偶安静地挂着,像是在打盹。
我几乎是冲过去,掏出钥匙,手因为紧张而有些发抖,捅了好几下才把钥匙插进锁孔。
打开门,闪身进去,关门,反锁,背靠门板——一套动作熟练得让人心疼。
屋里和我离开时一样,寂静,空旷,带着一股无人居住的清冷气息。书桌下的阴影没有任何异常,阿宅还在“沉睡”。窗外的天井里,井口盖着石板,静悄悄的。
仿佛刚才在外面遭遇水傀、与王瘸子的对话,都是一场荒诞的梦。
但口袋里铁皮哨子的冰冷触感,以及手腕上尚未完全消退的红印,都在提醒我那一切都是真实的。
疲惫地瘫倒在椅子上,感觉身心俱疲。这一天天的,比在餐馆洗一辈子盘子还累。
休息了好一会儿,才想起王瘸子的叮嘱和那个诡异的锦囊。把哨子上的红绳解开,戴在脖子上,让那黑乎乎的铁皮哨子垂在胸口。这东西虽然看起来不靠谱,但好歹是专业人士给的,图个心理安慰。
然后,再次拿出了那个锦囊。
放在桌上,就着昏暗的灯光,仔细研究起来。锦囊做工极其精美,封口的丝绳系着一个复杂的、完全看不懂的结。尝试着想解开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但那个结异常牢固,而且似乎有种奇异的力量,让我每次试图用力时,指尖都会产生一种微弱的麻痹感,下意识地松开。
试了几次都没成功,只好放弃。
“聘礼……”喃喃自语,胡青瑶那清冷的面容和黄十八郎气急败坏的脸交替在我脑海中出现。
这玩意到底有什么用?只是关键时刻护身一次?狐族那么大方?就因为祖上那点不知真假的恩情?
黄十八郎那句“鱼饵”总是在我耳边回响。
盯着锦囊,越想越觉得不安。这东西带在身上,感觉就像个定时炸弹。
可是,扔掉?又没那个胆子。万一狐仙觉得被打脸,来找我算账怎么办?而且,王瘸子似乎也默认了我收下这东西。
纠结了半天,最终还是决定先留着。找了一根结实的细绳,穿过锦囊封口处的丝绳,把它也挂在了脖子上,和那个铁皮哨子并排贴着胸口。
锦囊贴着皮肤,传来一种持续的、微凉的舒适感,似乎能稍微安抚他紧张的情绪。而那个铁皮哨子则冰冷梆硬,存在感十足。
一凉一冷,一精致一粗糙,挂在一起显得格外怪异。
“这叫什么事儿啊……”叹了口气,感觉自己越来越像个神棍了。
时间已经不早,身心俱疲,决定先睡觉,有什么天大的事明天再说。
照例点燃那半截红蜡烛,对着火焰心里念叨了几句“互不打扰”,吹熄。检查了鞋子方向,然后躺上了床。
也许是太累了,尽管心里揣着事,还是很快陷入了沉睡。
不知睡了多久,我开始做梦。
梦里一片迷雾,独自一人走在一条陌生的、泥泞的小路上。周围很安静,只有自己的脚步声和沉重的呼吸声。好像是在寻找什么,又好像是在逃跑,心里充满了焦急和不安。
忽然,听到前方迷雾中传来一阵轻微的、熟悉的……抓挠声?
吱嘎……吱嘎……
是阿宅?
我精神一振,急忙朝着声音来源走去。
走了几步,抓挠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细微的、仿佛很多人在同时低语的声音,嗡嗡嗡的,听不清内容,却让人心烦意乱。
紧接着,低语声变成了凄切的哭声,正是那个白衣水傀的哭声!哭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将我包围。
我惊恐地四处张望,但除了浓雾,什么也看不见。
然后,哭声渐渐变了调,变成了一种低沉的、充满恶意的呜咽声!是那个“秽”!它也在附近!
浓雾中,开始浮现出扭曲的黑影,若隐若现,缓缓地朝我逼近。
我吓得魂飞魄散,想跑,却发现双脚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想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就在那些黑影即将扑到我身上时——
我的胸口,突然传来一股灼热!
不是手腕石头的温热,而是滚烫!仿佛一块烧红的烙铁直接按在了我的皮肤上!
“啊!”在梦中惨叫一声,猛地惊醒,从床上弹坐起来!
冷汗浸透了我的睡衣。窗外天色依旧漆黑,离天亮还早。
是梦……只是个噩梦……
心有余悸地喘着气,下意识地摸向胸口。
灼热感依然存在!而且非常清晰!
不是锦囊!锦囊依旧散发着那种微凉的舒适感。
是那个铁皮哨子!
王瘸子给的那个黑乎乎、冷冰冰的铁皮哨子,此刻竟然变得滚烫无比,烫得我胸口的皮肤刺痛不已!
怎么回事?!
还没等想明白,另一件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贴在胸口的那个锦囊,似乎对哨子的滚烫产生了反应。它开始散发出比平时更浓郁的冷香,并且……微微震动起来!
就像手机调成了震动模式,持续不断地、低频率地嗡鸣着!
我彻底懵了,睡意全无。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隔着睡衣,都能感觉到一边滚烫,一边冰凉震动!
这俩玩意儿怎么还互相杠上了?!
就在这冰火两重天的诡异感觉中——
“咚!”
一声沉闷的、仿佛什么东西重重落地的声音,从窗外天井的方向传来。
紧接着,是第二声。
“咚!”
像是有什么体型不小的东西,正在天井里……跳跃?
我的心脏骤然缩紧!
连滚带爬地扑到窗边,手指颤抖着,极其缓慢地拨开窗帘的一条缝隙,向外窥视。
月光比之前明亮了一些,勉强能看清天井里的情况。
只见天井中央,那口古井的旁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身影!
那身影看起来像个小孩,又矮又瘦,穿着一身不合身的、脏兮兮的红肚兜,皮肤是一种不健康的青灰色。
它背对着我,正一下一下地、僵硬地跳着。
它的跳跃方式很奇怪,不是屈膝弹跳,而是像僵尸一样,首挺挺地靠着脚踝的力量往上蹦,每次落下,都发出沉重的“咚”的一声。
它面朝的方向,正是我的窗户!
就在我看到它的同时,那穿着红肚兜的小孩,似乎感应到了我的视线,跳跃的动作猛地停住了。
它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僵硬感,一点一点地……转过头来。
我看到了它的脸——
没有五官。
本该是眼睛、鼻子、嘴巴的地方,只有一片平坦的、青灰色的皮肤。
而就在这张诡异无比的脸,完全转向我的瞬间——
胸口那个滚烫的铁皮哨子,热度骤然飙升到了极致,烫得我几乎无法忍受!
与此同时,那个震动的锦囊,也仿佛达到了某种临界点——
锦囊封口的那个复杂绳结,竟然自己……松开了。
(第十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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