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如同厚重的铅毯笼罩了这间被彻底撕碎的诊所。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古怪的、令人作呕的气味——臭氧、烧融的金属、滚烫的鲜血以及蛋白质焦糊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曲属于死亡的交响乐。
“嗬……嗬……”
补丁·玖粗重的喘息声，是这片死寂中唯一的活音。
他高大的身躯靠着满是弹孔的墙壁缓缓滑落，最终瘫坐在地。
那支立下奇功的“金剛”六型动力臂，此刻正无力地垂在一旁，表面的合金因超负荷运转而散发着暗红色的光芒，关节处冒着丝丝青烟。
他那只完好的左手，死死地捂着右肩上那个前后通透的、还在冒着黑烟的恐怖伤口。
鲜血正从他的指缝间汩汩涌出，在他身下汇成一滩不断扩大的、粘稠的血泊。
肾上腺素的浪潮正在退去，随之而来的是足以将任何硬汉都彻底淹没的剧痛与虚弱。
林深没有立刻去查看那两具天兵的尸体。他
强忍着脑中因为精神力过度透支而产生的、如同无数钢针在攒刺的剧痛，一瘸一拐地走到补丁·玖面前。
他撕下自己身上还算干净的病号服的一角，笨拙地、却又异常坚定地，按在了补丁·玖那血流不止的伤口上。
“别动”
林深的声音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动脉破了。你再动，三分钟内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休克。”
补丁·玖抬起头，那张因为失血而惨白如纸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他看着林深，看着这个几小时前还任由他宰割的“实验品”，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们的角色在这一刻发生了彻底的逆转。
“手术台……下面，”补丁·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嘴唇因为剧痛而不断颤抖，“第二个抽屉……‘凝血’喷剂……还有……‘火神’
cauterizer。”
林深迅速找到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支军用级的快速凝血喷剂和一个手持式的高温烧灼器。
“会很疼。”
“动作快点。”
林深不再犹豫，用最快的速度处理了补丁·玖那狰狞的伤口。
在一阵足以让常人昏厥的剧痛和焦臭味中，伤口被强行封死。
补丁·玖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像一条被扔上岸的鱼。
他活下来了。
林深也松了一口气，他感觉自己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就在这时，诊所里一个被炸得只剩下一半的、挂在墙上的老旧通讯器，突然自己亮了起来。
屏幕上没有出现任何人的脸，只有一个鲜红的、不断闪烁的、如同眼睛一般的徽记。
司法天神的徽记。
紧接着，一个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合成音，通过通讯器，响彻了整个诊所。
“清扫协议已启动。”
“热信号已锁定。目标坐标：九龙城寨，D-7区，地下三层。”
“预计抵达时间：三分钟。”
“协议内容：净化该区域内所有未授权的生物及信息信号。”
“重复。清扫部队，三分钟后抵达。”
通讯，结束。
屏幕，熄灭。
补丁·玖的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
他那颗红色的义眼里，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纯粹的绝望。
“完了……”他喃喃自语，“完了……他们不是派支援部队……他们是要……‘净化’……”
林深的心，也沉到了谷底。
他瞬间就明白了其中的差别。
“支援部队”的目标是调查和追捕，而“清扫部队”的目标，只有一个——将这片区域，连同里面的一切，从物理层面彻底抹除。
他们从一开始就知道这里的位置！
之前的战斗，不过是一场确认内部目标是否存在的“侦察”。
一旦确认，无论战斗结果如何，“清扫”程序都会立刻启动。
他们根本不在乎这两台天兵的死活。
“走……”补丁·玖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必须……马上走！我的诊所……完了……跟我来……我还有一个……‘安全屋’……”
他艰难地指向诊所地面上，一块不起眼的、被工具台挡住的金属板。
十分钟。
林深看了一眼那块金属板，又回头看了一眼地上那两具无法被销毁的天兵尸体。
逃？往哪逃？
就算他们能通过那个秘密通道暂时躲起来，清扫部队也会把这里夷为平地，然后像梳子一样，把每一寸废墟都梳理一遍。
到那时，他们就像躲在米缸里的老鼠，被找出来只是时间问题。
不能就这么逃。
一个疯狂的、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计划，瞬间在他脑中成型。
“安全屋……能扛得住爆炸吗？”他突然问道。
补丁·玖愣住了：“什么？”
“我说，你的安全屋，能扛得住一场大爆炸吗？”
“能……地脉的结构……能扛得住战术核弹……”
“那就好。”
林深不再废话。
他将那两具天兵的尸体，连同他们那些无法被溶解的液态金属，全部拖到了诊所的正中央。
然后，他将那颗还在不稳定地泄漏着能量的“金剛”六型动力臂的能源核心，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尸体的旁边。
最后，他看了一眼那台被他用来引爆的、已经报废的能量核心。
他从上面拆下了一个小小的、带有无线接收功能的计时器。
他将计时器，与“金剛”六型的能源核心连接在了一起，并设置了一个九分钟的倒计时。
“你在干什么？！”补丁·玖终于明白过来，声音里充满了惊恐，“你想把这里……全都炸了？！”
“我不是想炸了这里。”林深一边将补丁·玖拖向那个地下通道的入口，一边冷静地回答。
他的眼神里，燃烧着一种赌徒般的疯狂与科学家般的精准。
“我是想……抢在他们前面。”
“清扫部队的目标，是‘净化’这里的信号。但如果……在他们抵达之前，这里的信号就已经‘消失’了呢？”
他看了一眼那个正在滴答作响的计时器。
“一场因为‘金刚’六型动力臂能源核心泄漏，而引发的、不幸的实验室爆炸事故。一场能量巨大到足以将这两台天兵、连同他们的所有信号都彻底蒸发掉的‘意外’。一场发生在清扫部队抵达前的、‘恰到好处’的‘意外’。”
“当他们赶到时，这里已经是一片什么都检测不到的、高辐射的废墟。他们会怎么判断？只会认为，是这两台天兵在和我们同归于尽时，不小心引爆了什么危险品，‘意外’地完成了清扫任务。”
“一个‘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