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换上了一身黑色的长裙,衬得她那张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更加的苍白。她再也没有了当初的天真烂漫,甚至连之前的刁蛮都消失不见。
她的眼神,变得很沉,很静,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偶尔才会因为情绪的波动,泛起一丝涟漪。
她就那样静静地站在石台之下,仰着头,看着我这个已经完全看不出人形的,丑陋的怪物。
她看了很久,很久。
我闭上了我仅剩的那只眼睛,身体表面的肉瘤有节奏地起伏着,已经彻底沉睡。
但我的意识,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你还活着吗?”
许久,她才轻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和一丝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微弱的希冀。
我没有回答。
或者说,我“扮演”的这个怪物,无法回答。
她并不期待我的回答,只是自顾自地,用一种充满了疲惫的语气,幽幽地说道:
“你知道吗?我有时候,真的很羡慕你。”
“你被师父变成了这个样子,虽然丑了点,虽然失去了自由,但至少你不用再思考了,不用再挣扎了,不用再去骗人了。”
“而我”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无法掩饰的痛苦,“我活过来了,用着别人的身体,吞噬了别人的灵魂。我每天晚上闭上眼睛,都能听到她在我的脑子里哭,在骂我,在求我把身体还给她。”
“我甚至已经快要分不清,现在的我,到底还是不是苏糯禾。又或者,我只是一个融合了苏糯禾记忆的,新的怪物?”
她说到这里,自嘲地笑了笑,笑容苦涩而又悲凉。
我静静地“听”着。
我没有想到,她会跟我说这些。
或许,正因为我现在是一个无法回应,无法交流的“怪物”,她才能在我面前,卸下所有的防备,说出这些压抑在她心底的,无法对任何人言说的秘密。
我,成了她唯一的,也是最安全的倾听者。
“师父说,修行之路,本就是绝情绝性,不择手段。她说我以前太天真,太心软,所以才会落得那般下场。她说,我现在的样子,才是真正适合在这条路上走下去的样子。”
“可我真的要变成那样吗?”
“变成一个和她,和玉鼎真人一样的,为了成仙,可以舍弃一切的疯子?”
她抬起头,那双深沉的眸子,再次望向我。
“这个世界,其实就是一个巨大的囚笼。”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与她年龄不符的沧桑与悲凉:“我们每一个人,都被困在这里。”
“一日不成仙,一日就难以解脱。不成仙,终究不过是一抔黄土。”
“所以,为了成仙,无数人都疯了。我师父疯了,你师父玉鼎真人也疯了。她们为了能跳出这个囚笼,可以不择手段,可以牺牲一切。”
“包括我们这些在她们眼中,微不足道的棋子。”
她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整个溶洞,再次陷入了死寂。
过了许久,她转身离去。
从那天起,每隔一段时间,苏糯禾都会来到这里。
她把我当成了一个树洞,一个可以宣泄所有负面情绪的垃圾桶。
她会跟我讲她小时候的事情,讲她是如何被师父从一个快要饿死的孤儿,带回惑心宫。讲她是如何在无数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姐妹中,一步步艰难地活下来。
她也会跟我讲她和柳如烟的恩怨。讲柳如烟是如何用卑劣的手段,害死了她最要好的一个师妹,而她又是如何设计,让柳如烟被一头妖兽重伤,差点毁了容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