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推门而入,手上端着叠着点心的瓷盘。书房分作内外两间,内间有墙壁阻隔,又垂着半幅竹帘。
小厮将糖糕搁在书案上,只闻内间静得落针可闻,半点不敢往帘子那边窥探,匆匆退出去时又将木门掩得严丝合缝。
——栗子糖糕?
云绮闻言眼睛倏地一亮,蓦地抬眼望向云砚洲,睫毛下眸光流转如星子。
云砚洲对上她亮晶晶的眼眸,见她这般馋嘴的模样,唇角微微扬起几不可察的弧度。
“先前在马车上不是说,是为了栗子糖糕,才路过进了漱玉楼么?”
他淡声道,“外头那些小作坊的吃食少碰,到底家里厨子做的干净些。”
云绮忽地将他箍得更紧,鼻尖蹭过他衣襟上的纹路,发丝扫得他颈间泛起细密的痒意:“我就知道,这世上只有大哥对我最好了。”
“大哥往后都不要离京了好不好?我不想大哥再走了,想大哥以后一直都陪在我身边。”语调让人听着都心软。
云砚洲垂下眸:“去吃吧。”
只是一碟栗子糖糕而已,便这般满足。
满心的欢喜毫无遮掩地从眼底溢出来,像是得了什么宝贝般蹭着他撒娇。
云砚洲突然觉得,这一切本该如此。
那位霍将军成婚后第二日便一纸休书休了她,于她而言未必不是件幸事。
以她这般单纯到近乎天真、任性起来又肆无忌惮的刁蛮脾性,哪里懂得执掌中馈的门道,又如何能在婆媳妯娌间周旋,应付内宅里的琐碎算计。
但如今她留在侯府,他又已回京,她日日都在他眼皮子底下,便有足够的时日去规训她的言行,教导她各种道理,将她那些不好的脾性劣习改正。
或许,她本该就这样留在他这个兄长身边。
侯府养她一辈子,又如何。
就在小厮刚送完糖糕,掩上书房木门退出来时,正巧撞上了手提食盒也朝这边过来的云汐玥。
小厮问道:“二小姐,您怎的到书房来了?”
云汐玥手握着食盒的提手,温声细语道:“我听闻大哥刚回府便进了书房理事,特意让厨房炖了一碗莲子羹,想着给大哥补补神。”
云汐玥不信这个邪。
她才是侯府正经血脉,是与大哥一母同胞的亲妹妹。难道骨血相连的情分,还比不过云绮那个毫无血缘的假货吗?
一定是因为,她和大哥还不熟悉,而云绮却是大哥从小看着长大的罢了。
她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眼睁睁看着云绮费尽心机抢占大哥的关怀。
她也要找机会与大哥亲近,让大哥与她这个亲妹妹亲近起来。
小厮看着她手中的食盒,却有些尴尬:“二小姐,大少爷并非独自在书房理事,是正与大小姐一道在里头说话。”
云汐玥的手蓦地顿在半空:“你说什么?”
小厮解释道:“大少爷先前命人将大小姐叫来书房,还特意让人备了戒尺,又吩咐任何人不得进去打扰。”
戒尺?
云汐玥原本还心口涌上嫉恨,此刻却顿时豁然开朗。
大哥准备了戒尺,又把云绮叫来书房,不就是要教训她的意思吗?
原来在娘亲面前看过她身上的伤痕后,大哥并不是无动于衷,而是出了门就叫来云绮,要替她惩戒在云绮身上。
云汐玥内心澎湃,又不禁感到激动震颤。
原来大哥只是外冷内热,面上虽然不显,却是将她这个亲妹妹放在心里的。
她压下内心翻涌的喜悦,轻轻抚过食盒提手。
“我知晓了,那我便不进去打扰大哥了。你替我将这食盒收在暖阁,待晚些时候让厨房温一温再呈给大哥。”
“二小姐放心。”小厮恭谨接过食盒,转身掀帘进了耳房。
云汐玥假意往花架方向走去,待小厮的脚步声消失,便提起裙摆绕到书房后窗。
她屏息摸出发簪,对着窗纸轻轻一挑,割开一道细小的缝隙,悄悄往书房里面看去。
云汐玥原想看看那不可一世的云绮被大哥训诫责打、哭哭啼啼的狼狈模样。
但下一秒,眼前映入眼帘的画面,却叫她一瞬间浑身血液都凝固。
她看见,屋内的云绮非但无半分狼狈,反而在桌前捧着点心吃得面颊鼓鼓,栗子糖糕的碎屑沾在唇角几粒。
云砚洲就坐在她身旁,先是替她将垂落的发丝拢到耳后,又亲手用指腹擦掉她唇角沾上的渣,语气淡淡却又浸着几分纵容:“慢点吃,别噎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