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
书房内,身着浅青锦袍的男子正垂首批注公文,乌发用玉冠松松束起,露出清瘦却棱角分明的下颌线。
他指尖握着狼毫,在宣纸上落下工整小楷。
袖口挽起三寸,露出腕间冷白肤色。整个人散发着清冷的书卷气,却又在眉峰微蹙时,隐现几分疏离淡漠的权臣气质。
忽而,侍从阿生悄声推门而入,见自家大人目光专注如炬,便屏息趋近,小心翼翼开口:“大人,府外有个丫鬟送来书信,说是永安侯府大小姐让她转交您的。”
说罢,恭敬递上一张折成方块的纸条。
批注的笔尖顿在“灾”字末尾,裴羡抬眼,长睫在眼下投出淡淡阴影。
他望向侍从手中的“书信”。
说是书信,不过是张素白宣纸随意折了两折,连封口都未用蜡封,透着一股漫不经心的潦草。
不用报上名号,裴羡也知道这个送信的人是谁。
原以为这些日子过去,她是把会面这件事给忘了。但现在看来,她只是拖到了现在,才准备让他履约。
“给我吧。”裴羡淡声道,骨节分明的手指伸出,接过纸条时,袖口青竹暗纹随动作轻晃。
他的手修长白皙,指腹因常年握笔生出些许薄茧,翻开纸张的刹那,微微凸起的指节添了几分拒人千里的禁欲感。
裴羡垂眸展开纸张,纸上九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映入眼底。
墨迹浓淡不一,笔锋随意至极,横折竖弯钩都写得歪歪扭扭。
的确与她在外的名声相符,却又神奇地让他每个字都能认出她写的是什么。
裴羡的视线落在这九个字上——
[明日寅时四刻,听风亭]
阿生跟随在自家大人身边服侍多年,知道大人先前捐赠给安远伯爵府的那饼雪顶芽,正是被两年前曾痴缠大人、又被当众拒绝的永安侯府大小姐拍下。
他也知道,大人与拍下茶饼之人有一次会面之约,这封信上写的时刻地点,显然就是那位大小姐定下的见面时间地点。
但阿生在旁研墨伺候,目光瞥见纸上字迹,不由得倒吸口气。
寅时四刻,换算成现代时间正是凌晨四点,此时天还未破晓,正是一天中最冷的时候,山间必有刺骨寒霜。
再看那地点,听风亭。
京外青岚山半腰处的六角小筑,春日里本是文人雅士踏青赋诗之所,入秋后却山风萧瑟,周遭尽是枯树落叶,石阶覆满冷霜,连鸟鸣都寥寥。
若是真心邀约,谁会选在深秋天还没亮的凌晨,特意赶去郊外,还去那种凄冷萧瑟、寒风割面的地方见面?
这位大小姐莫不是存心刁难他们家大人吧?
裴羡神色依旧平静无波,阿生却忍不住开口道:“大人,这信上,可是那位大小姐约您见面的的时辰地点?”
“大人,小的本不该多言,但这位大小姐定下的这时辰地点,显然就是有意要刁难您。她自己真会准时赴约么?”
“当时您拒绝这位大小姐,让她恼羞成怒又倍感羞辱。她莫不是一直怀恨在心,便想借着这次会面来报复您?”
阿生这般揣测,并非毫无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