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毫无遮挡地走进雨幕,似是半点不想与追来的人照面。
她一踏入雨中,豆大的雨点便砸上脸颊,顺着精致的下颌线滑落,被淋湿的纱衣紧贴脊背,乌黑青丝黏在苍白的脖颈间,反倒衬得那双眸子愈发漆黑透亮。
可不到两秒,呼吸未稳,手腕便被追上来的人从背后攥住,一把伞遮在她头顶。
她奋力挣扎着想要抽回手,却动弹不得,只能倔强地猛然转身,仰起脸直视裴羡的目光,睫毛上还凝着晶莹的雨珠,语气带着刺:“裴丞相来做什么?”
“裴丞相不是笃定我心肠歹毒、欺负孩子吗?如今小桃已经交还给你们,裴大人还要追来兴师问罪?”
裴羡望着眼前的少女。
她眼眶泛红如染薄霞,唇瓣被雨水浸得发白,湿了的衣襟勾勒出纤细脆弱的肩线,发间玉簪坠着水痕,偏偏眼神倔强得不肯有半分屈服。
明明浑身淋了雨,狼狈得不成样子,却美得令人移不开眼,像是一幅被雨水晕染的水墨,惊心动魄。这画面无端勾起他心底尘封的记忆。
那日街头,她仰着小脸,狡黠地说“两年不见,我当然变了,变得更好看了”。还有在晚风卷着碎发掠过脸颊时,她软软地唤着他的名字,说“我想你了”

可此刻,她眼中的倔强与往昔截然不同。曾经扑进他怀中撒娇、紧紧抱着他不愿放手的娇憨全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只想离他越远越好的气愤与防备。
喉结滚动间,裴羡听见自己低哑开口:“对不起。”
他并非笃定她伤害孩子,只是想探明缘由。
阿生心直口快,一心只想替他出气,才会说出那般揣测伤人的话。他第一时间在审视她,并且没有管好自己的侍从,无可辩驳是他的错失。
“谁要你的道歉,我才不想和你说话。”
云绮语气冷硬如冰,扬手便恶劣地狠狠将裴羡遮在她头顶的油纸伞拍落在地。
“裴羡,我现在一点都不喜欢你了!”
伞骨和话音一样重重砸在石板上,溅起大片水花,刹那间,两人彻底暴露在倾盆暴雨之中。
雨帘铺天盖地倾泻而下,不过片刻,便将裴羡的头发尽数打湿,几缕乌黑发丝湿漉漉地贴在棱角分明的额角,也让这句不喜欢湮没在雨声里。
云绮趁机用力甩开他的桎梏,转身便要踏入雨幕,却冷不防被一道带着墨香的力道扯住。还未等她反应,整个人已被带向一方温热的屏障。
裴羡并非想要将她禁锢怀中。
只是此刻暴雨如注,街巷积水渐深,她若是再乱跑到不知何处,他不知道又该去哪里寻。
他单手环住她单薄的肩膀,掌心隔着潮湿的衣料,虚按在她肩骨处,连半分肌肤都不曾触碰。另一只手将那件宽大的披风,裹住她的肩头。
披风外面的布料挡雨防风,内层是触肤生温的柔软细绒。暖意瞬间将云绮包围,隔绝了风雨,驱散了寒意。
裴羡的掌心悬在她发顶三寸,既未触到半丝发丝,又替她遮挡几分肆虐的风雨。
即便并非真正的拥抱,可两人此刻的姿态,却像是在这倾盆大雨中,彼此紧紧依偎、相互取暖。
“不喜欢了也没关系,先去避雨,你会着凉。”
裴羡胸口微微起伏,雨水顺着他清晰的下颌蜿蜒坠落,冲散了眉骨间惯常洇染的清冷淡漠,低下头声音微哑,“是我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