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轱辘碾过路面,细碎的声响混着风穿过窗隙,在车厢里轻轻漾开。
云绮取出那只小巧的白瓷罐,另一只手轻缓地牵住楚翊的手。
男人掌心微凉,指节覆着层薄茧,被握住时,指腹几不可察地蜷了下,任凭她动作。
少女垂眸,将他的手平搁膝头,拇指先轻轻蹭过手背上泛红的烫伤处,再旋开瓷罐。
指腹蘸取少许乳白药膏,从烫伤边缘向中间慢慢推匀,力道匀净得连最细的红痕都没落下。
“这烫伤膏能清凉镇痛,表哥现在舒服些了吗?”
她声音软得像棉,低头续着动作时,一缕碎发顺着下颌线滑落,恰好垂在楚翊手背上,发梢软乎乎地扫过他的皮肤。
楚翊眸光微动,原本搭在膝上的手缓缓抬起,轻轻捏住那缕发丝——触感比方才缠在他指节的那缕更软。
他目光愈深,顺着她的耳廓将发丝拢到耳后,指腹若有似无蹭过她耳尖,触到一点细微的温度。
云绮敷药的动作顿了顿,抬眼时眼底还带着专注后的软,撞进楚翊的目光里:“表哥?”
“表妹的发簪松了。”楚翊的声音比车厢里的风更沉些,目光落在她发顶的那支玉簪上。
云绮眉眼弯弯,微挑了下眉:“是吗?那我待会儿重新戴一下。”
楚翊没接话,只顿了一瞬,便将方才拢过碎发的手轻抬,缓缓抚上她的发顶。
指腹先顺发丝往下拢了拢,触到松脱的玉簪时,拇指与食指轻捏簪尾,缓缓转出些许角度,动作稳得连鬓边碎发都没碰乱。
待簪子松动,他另一只手也抬了起来,带着微凉的温度调整位置,将散乱发丝归拢脑后,再把簪子按回原位,旋半圈固定好。
他抬手时,宽大的衣袖顺势垂落,恰好将云绮半边身子拢在阴影里。两臂微环的姿态,竟像把她整个人半圈在怀里。
衣料带着他身上清冽的气息,裹着小小的空间,连风都似被挡在了外面。
一切似无意,又似有意。
暧昧至极。
就在此时,马车忽地颠簸了一下,像是跨过了路面的坑洼。
云绮重心不稳,身子一歪,因惯性不受控制地向前,跌进楚翊的怀中。
“表哥”她轻呼一声,手虚虚撑在楚翊衣襟上,看着是那般天真无害,惹人怜惜。
作势要坐起身,与他拉开距离。可刚攒了点力气,楚翊环在她身后的手却骤然收紧,将她牢牢拢在怀里。
她能清晰感受到他胸口的起伏,比平日里快了些,带着温热的气息漫在她发顶。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哑。
“这也是装的吗。”
“明明先前拒我于千里之外,今日却改了主意。”
“”
云绮的动作骤然顿住。
抬眼时,正对上楚翊深不见底的目光。
他就这样抱着她,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
既没有再收紧手臂将她用力箍住,给她束缚的压迫感。却也没有松半分,任她与自己拉开距离。
周遭的空气都似乎停滞了片刻。
片刻之后,楚翊却忽然开口,话题陡然转了个方向,淡淡道:“楚祈今日回了宫,去见了父皇。”
“表哥说什么?”云绮眸光倏地闪动了一瞬。
距离那日给祈灼针灸上药,正好是第七天。
她当时便说过,按她给的法子连续热敷施针七日,再配着她开的汤药,寒湿能去七八分,祈灼腿上的痛感也会明显减轻。
虽还不能完全行动自如,却也不至于如从前那般,连站立都会疼痛难忍。
也就是说,祈灼的腿才刚见好转,他今日便进了宫。
楚翊的语气淡得像不掺杂任何情感,只藏着几分洞悉。
“父皇一直想要召楚祈回宫,恢复他皇子的身份,给他封赏,以弥补他这些年受的苦。”
“但父皇先前已经下了两道旨意,我这位七弟都以腿疾为由推拒了。”
“我以为,他此生不会再想入皇宫。但今日他却回了宫,甚至主动见了我们的父皇。”
“我不觉得,他是忽然想通,原谅了我们那位父皇的过错。他是为了你,对么。”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云绮脸上,完全是平淡而陈述的语气。
“他喜欢你,对你动了情。因为你上次在宫中受了伤,所以他才打算恢复皇子的身份,给你庇护。”
云绮没有做声。
说实在的,她先前与楚翊的接触,也不过短短两次。
就连上次见面,也只是几人凑在一起吃了顿饭。她没想过,楚翊竟能将事情看得这样透彻,先前却不显露半分。
他果然如话本里所说,善于隐藏情绪。
楚翊的目光还落在她脸上,语气里多了几分深沉:“我不知道,你是真的喜欢他,还是只是需要一个能庇护你的人。”
“我只是想告诉你,如果是后者,你不是只有楚祈一个选择。或者说,你还可以有更多的选择。”
云绮垂了垂眼,声音软得像在打岔:“我不知道表哥在说什么。”
“你知道。”
楚翊收拢在她腰间的手微微用力,将她又往怀里拉近几分,低头时,呼吸几乎要落在她发顶,“不是改主意了吗。”
他垂眸更加贴近,俊美面容上褪去不见喜怒的疏冷,薄唇蹭过她鬓边的碎发,落在柔软的发间,汲取着少女身上的气息,声线裹着几分喑哑。
“我看得出你的野心。你想要的并非高位,否则你从最开始会去接近楚临。你想要的,或许是在这世间自由行事的凭仗。”
“那楚祈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甚至我可以给你更多。要不要试试,不要推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