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观礼台上的那一跪,像一枚投入湖心的巨石。
周遭的喧嚣、错愕、探究,都化为模糊的背景音。
我的小女儿陆安然,精致的妆容瞬间龟裂,她死死拽着周子昂的衣袖,声音尖利如刀:
周子昂!这到底怎么回事他不是你上司吗他疯了
周子昂的脸色比纸还白,额角的冷汗一颗颗滚落,他想扯出一个笑,嘴角却抖得比我还厉害。
他眼里的轻蔑和得意,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冲刷得一干二净。
那位被称为将军的男人,我的兵,张靖南,依旧单膝跪地,肩膀微微颤抖。
队长,他的声音带着压抑多年的哽咽,对不起,我找了您十年。
我坐在轮椅上,看着他肩上闪耀的将星,心中那片早已冰封的湖面,裂开一道缝隙。
陆安然终于崩溃,她冲我低吼,全然不顾周围投来的目光:
爸!你到底在搞什么鬼!还嫌不够丢人吗赶紧让他起来!你想毁了子昂的前途吗!
周子昂像是被提醒了,连滚带爬地想去扶张靖南,嘴里语无伦次:
将军,您认错人了,这只是我乡下的岳父,一个……一个残废。
张靖南头也未回,声音却陡然转冷,带着杀伐决断的铁血之气:
把他,给我丢出去。
1
两个穿着黑色西装的警卫员,不知从何处冒出来,动作干脆利落。
他们一人一边,架起还在喋喋不休的周子昂,就像拖着一条死狗。
将军!您听我解释!将军!周子昂的惊恐呼喊在肃穆的观礼台上显得格外刺耳。
他双腿乱蹬,名贵的定制皮鞋在地上划出狼狈的痕迹。
陆安然彻底傻了,她看着自己的新婚丈夫被毫不留情地拖走,尖叫道:你们干什么!放开我老公!爸!你快让他们住手!你疯了吗!
她转向我,那张漂亮的脸蛋因为愤怒和羞耻而扭曲,再没有半分平日里的乖巧可人。
都是你!我早就说了别来!你一来就给我们家惹事!你这断了腿还不安生,是不是要把我们全家都害死你才甘心
她的话像一把淬了毒的锥子,一下下扎在我心上最柔软的地方。
那是我唯一的女儿,是我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宝贝。
我看着她,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张靖南缓缓站起身,他高大的身影挡在我面前,也隔开了陆安然怨毒的视线。
他没有看陆安然,只是侧过身,对我低声说:队长,这里人多眼杂,我先送您回去休息。
他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感,却又小心翼翼,生怕惊扰到我。
我点了点头。
张靖南亲自推着我的轮椅,那两个警卫员跟在身后,我们一行人穿过错愕的人群。
所过之处,人们自动让开一条道路,目光复杂地落在我身上。
有好奇,有探究,有敬畏。
这些目光,我曾经很熟悉,却也已经陌生了太久。
陆安然被晾在原地,像一个笑话。
我能感觉到她追在我身后的视线,滚烫得几乎要将我的后背烧穿。
直到坐上那辆挂着特殊牌照的红旗车,我的世界才终于安静下来。
张靖南坐在我旁边,亲自给我倒了一杯热茶,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药瓶。
队长,您的降压药。我知道您有这个毛病,一直给您备着。
我接过药,就着温水吞下,胸口那股翻腾的闷气才算顺下去一些。
让你见笑了。我开口,声音干涩。
队长,您说这话就是打我的脸。张靖南的眼圈又红了,是我没用,让您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
我摆了摆手,看向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委屈吗
或许吧。
自从三年前那次任务中断了我的腿,也中断了我的一切,我就成了一个废人。
妻子早逝,我唯一的牵挂就是女儿陆安然。
我把所有的抚恤金和积蓄都给了她,送她去最好的学校,给她买名牌包,只希望她能过得好。
她遇到了周子昂,一个年轻有为的金融新贵,我以为我的女儿终于找到了幸福。
为了不丢他们的人,我主动搬到了城中村的老破小里。
今天,是他们求着我来的。
周子昂说,他的直属上司也会参加观礼,他想在上司面前表现一下自己的孝心。
多么讽刺。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陆安然的电话。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电话一接通,陆安然歇斯底里的哭喊就炸开了。
陆归远!你满意了你现在是不是特别得意
她连爸都不愿意叫了。
子昂被他公司开除了!就因为你!因为那个什么将军!你毁了他!你也毁了我!
你为什么要去死啊!你当年怎么不直接死在任务里!你活着就是为了拖累我吗你这个没用的废物!瘸子!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生了锈的钝刀,在我的心上来回切割。
我默默地挂断了电话,将手机关机。
车内一片死寂。
张靖南看着我,嘴唇紧抿,拳头紧紧握着,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一言不发,只是从置物格里拿出一份文件,递到我面前。
文件封面上,印着几个烫金大字:《关于周子昂涉嫌金融诈骗及内幕交易的初步调查报告》。
2
我看着那份文件,没有伸手去接。
我的手指在轮椅的扶手上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金属触感让我混乱的思绪有了一丝凝聚。
什么时候开始的我问。
半年前。张靖南的声音沉稳而冷硬,周子昂的公司从一开始就不干净,他能爬到今天的位置,背后是累累白骨。我们盯上他很久了,这次国庆观礼,本来就是收网的一环。
他顿了顿,补充道:只是我没想到,他会是……安然的丈夫。更没想到,他敢在您面前放肆。
原来如此。
一切都不是巧合。
周子昂的倒台是注定的,与我无关,也与张靖南今天的举动无关。
可陆安然不知道。
在她心里,我就是那个毁掉她幸福生活的罪魁祸首。
也好。
我疲惫地闭上眼睛,往事如潮水般涌来。
我想起了安然的妈妈,我的妻子,林晚。
她是个江南水乡来的温婉女子,身上总带着一股淡淡的书卷气。
我们相遇在军区大院的图书馆里,她当时是来做志愿者的大学生。
我这个粗人,第一次见到她,就闹了个大红脸,把书架都给撞歪了。
她没有笑话我,只是弯着腰,一本一本地把书捡起来,还柔声对我说:同志,小心点。
后来我才知道,她是军区总院林院长的独生女。
所有人都说我配不上她,一个只知道打打杀杀的穷小子,怎么能娶天之骄女。
可她却铁了心要跟我。
新婚那天,她靠在我怀里,仰着脸对我说:归远,我知道你的事业很危险,我不拦你,我只求你一件事,答应我,无论如何,都要好好活着回来。
我答应了。
后来有了安然,她把所有的爱都倾注在女儿身上。
她会抱着小小的安然,指着我军装上的功勋章,一遍遍地教她:宝宝你看,爸爸是英雄,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那时候的安然,会用她的小胖手紧紧抓住我的手指,用最响亮的声音喊:爸爸!英雄!
可林晚在我一次出任务时,因为积劳成疾,突发心梗去世了。
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从那以后,安然就变了。
她不再喊我英雄,她开始怨我,怨我为什么总是不在家,怨我为什么没有陪在妈妈身边。
我把对妻子的所有愧疚,都转化成了对女儿的溺爱。
她要什么,我给什么。
她犯了错,我替她扛。
我以为这样,就能弥补她缺失的母爱,就能让她重新快乐起来。
我错了。
我的纵容,亲手把她养成了一个自私自利,以自我为中心的人。
队长,到了。张靖南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车停在了一栋老旧的居民楼下,这里就是我住了三年的家。
我送您上去。张靖南说着就要下车。
不用了。我拦住他,你身份特殊,别让人看见了。
可是……
这是命令。我的声音不大,但张靖南立刻站直了身体。
是!
他叫来警卫员,小心地将我扶上我那辆破旧的手摇轮椅,目送我进了黑漆漆的楼道。
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很久,我摸索着,艰难地摇着轮椅往上。
回到那个不足三十平米的小屋,我刚喘口气,门就被人一脚踹开。
砰的一声巨响,门板撞在墙上,摇摇欲坠。
陆安然和周子昂站在门口,她的眼睛又红又肿,充满了血丝。
而周子昂,脸上挂着讨好的、扭曲的笑。
爸,您回来了。他走进来,姿态放得极低,爸,您肯定认识张将军很久了吧您看,这都是误会!您早说啊,您早说,我肯定把您当亲爹一样供起来!
陆安然也跟着进来,环视着这间陋室,毫不掩饰她的鄙夷。
周子昂,你跟这个废物说这么多干什么!她恶狠狠地瞪着我,陆归远,我问你,你是不是故意的你故意看着子昂在你面前出丑,故意让你的老战友来羞辱我们,你觉得这样很有意思吗
你把我们害得这么惨,现在躲在这里,你心里是不是在偷着乐
3
周子昂一把拉住情绪激动的陆安然,对着我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爸,您别跟安然一般见识,她就是太担心我了。您看,张将军那边……是不是您一句话的事您跟他是老战友,这情分肯定不一样。
他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红包,塞到我手里。
爸,这是一点小意思,您先拿着花。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对,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计较。
他搓着手,腰几乎弯成了九十度。
只要您肯出面,跟张将军说一句好话,让他把我官复原职。我保证,我以后一定好好孝敬您,给您买大房子,请最好的保姆伺候您!
我低头看着手里的红包,薄薄的一层,里面大概也就一两千块钱。
这就是他所谓的小意思。
用这点钱,来买他岌岌可危的前途。
陆安然见我迟迟不说话,不耐烦地推了周子昂一把。
你求他有什么用!他就是个扫把星!我看他就是见不得我们好!
她上前一步,指着我的鼻子骂道:陆归远,我告诉你,今天这事你要是解决不了,我跟你没完!
你看看你住的这是什么地方跟个狗窝一样!我每次跟朋友说我爸住在这种地方,我都觉得丢脸!我们好吃好喝地供着你,给你交房租,你就是这么回报我们的
我真是瞎了眼,怎么会有你这种爹!自私!冷血!你除了会给我们惹麻烦,还会干什么
我的心,像是被泡在了冰水里,一寸寸地冷下去。
房租
这栋破楼的房东看我可怜,三年没涨过一分钱的房租。
而他们每个月打给我的那点生活费,还不够他们出去吃一顿饭的。
我沉默地看着她,看着这个我用尽一切去爱的女儿。
她的眉眼很像她妈妈,可她的心,却比石头还硬。
周子昂还在旁边不停地劝说,把姿态放到了尘埃里。
爸,您就当可怜可怜安然。她从小就没吃过苦,要是跟着我……她会受不了的。您也不想看到她流落街头吧
他开始打感情牌,试图用陆安然来拿捏我。
您只要去跟张将军说,就说……就说您只是我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穷亲戚,那天在观礼台上都是误会,是我为了面子,故意吹牛说您是我岳父。这样张将军的气就消了,我也不会被迁怒了。
他竟然想出这么一个颠倒黑白的说辞。
让我,去否认我们之间的关系。
让我,去承认自己是个骗子。
为了他的前途,我的名誉、我的尊严,都可以被随意践踏。
对!就这么说!陆安然的眼睛亮了,她觉得这是个绝妙的主意。
陆归远,你马上去!现在就给那个张将军打电话!告诉他,你跟我们家没关系!以后也别再来纠缠我们!
她拿出手机,直接塞到我手里,脸上带着命令的口吻。
快打啊!你还愣着干什么难道你真的想看着我们去死吗
我看着手机屏幕上,她和周子昂亲密的合照壁纸,两个人笑得灿烂又幸福。
胸口那股被压抑下去的血气,又一次翻涌上来。
喉咙里一阵腥甜。
我猛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几乎要把整个肺都咳出来。
装什么装!陆安然厌恶地后退一步,捂住鼻子,咳咳咳的,恶心死了!一身的病菌!
周子昂也皱着眉,眼神里闪过一丝嫌弃,但他还是假惺惺地上前,拍了拍我的背。
爸,您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
他的手刚碰到我的肩膀,就被我一把挥开。
我抬起头,用尽全身的力气,看着他们,一字一句地说道:滚。
这是我今天,对他们说的第一个字。
陆安然和周子昂都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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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大概从没想过,一向逆来顺受的我,会说出这个字。
陆安然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她指着我,气得发抖。
好……好你个陆归远!你敢叫我们滚你住着我们给你租的房子,你有什么资格叫我们滚!
她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
我告诉你,这房子我们不租了!你明天就给我卷铺盖滚出去!我看到时候谁管你这个死瘸子!你就等着饿死在街上吧!
她说完,拉着周子昂,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砰的一声,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门,被她用力摔上。
世界,终于再次安静了。
我坐在轮椅上,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许久,才抬手擦掉嘴角的血迹。
那抹红色,刺痛了我的眼睛。
4
夜深了。
我没有开灯,就那么静静地坐在黑暗里。
窗外,是城市的霓虹和喧嚣,可这间小屋里,却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陆安然的威胁还在耳边回响。
你就等着饿死在街上吧!
我的身体,随着这句话,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冷。
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彻骨的寒冷。
三年前,我在雪山之巅执行任务,零下四十度的严寒都没能让我倒下。
可现在,女儿的一句话,却让我如坠冰窟。
胸口的疼痛一阵阵传来,不是旧伤,而是一种更尖锐的,仿佛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的痛楚。
我摸索着去拿桌上的药瓶,手一抖,药瓶掉在地上,白色的药片撒了一地。
我弯下腰,想去捡,可我忘了,我只有一条腿。
这个简单的动作,对我来说却难如登天。
我挣扎着,从轮椅上滑下来,趴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一点一点地,用手指去够那些救命的药片。
狼狈。
不堪。
这就是我现在的人生。
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屏幕的亮光在黑暗中格外刺眼。
是医院的李医生打来的。
我撑着地,靠在墙角,接通了电话。
陆先生,您的检查报告出来了。李医生的声音很沉重,情况不太好。您腿部的神经坏死正在加速,而且因为长期抑郁和营养不良,您的心肺功能也在衰竭。我建议您立刻住院,接受新一轮的靶向治疗。
……需要多少钱我问,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第一期治疗,至少需要五十万。
五十万。
对我来说,这是一个天文数字。
我所有的钱,都给了陆安然。
我知道了,李医生,谢谢你。我平静地挂了电话。
靠在墙上,我看着天花板,黑暗中,仿佛看到了妻子林晚那张温柔的脸。
晚晚,对不起。
我可能,要撑不下去了。
我没有遵守我们的约定。
鬼使神差地,我翻出陆安然的号码,拨了过去。
或许,我心里还存着最后一丝幻想。
或许,她只是一时气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背景音里是嘈杂的音乐和男男女女的嬉笑声。
她在酒吧。
又干嘛!陆安然的语气充满了不耐烦,钱凑到了还是想通了要去给子昂下跪道歉了
安然……我只叫出她的名字,就不知道该说什么。
难道要告诉她,我快死了,我需要五十万救命吗
有屁快放!她在那头吼道,别在这跟我装深沉!我告诉你陆归远,别想从我这拿走一分钱!我没钱!就算有,我也宁愿拿去喂狗,也不会给你这个没用的废物!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安然,跟谁打电话呢,这么大火气
一个讨债的,烦死了。陆安然的声音瞬间变得娇媚,子昂,你别管他。我们继续玩嘛。
周子昂拿过了电话,他似乎喝了点酒,说话带着一股轻浮的调子。
爸还在为钱的事发愁啊
他轻笑一声,充满了高高在上的施舍感。
爸,不是我不帮你,你看,我刚给安然在SKP刷了一只爱马仕,三十多万呢。男人嘛,总得为自己的女人花钱,您说是吧
至于您的事……要不您再等等等我下个月发了奖金,说不定能匀出个三五千的,给您改善改善生活。
一个大男人,总不能一直靠女儿女婿吧自己也要想办法创造点价值嘛。实在不行,去天桥底下摆个碗,凭您这副样子,一天也能挣不少呢。
他说完,不等我回答,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手机从我无力的手中滑落,摔在地上,屏幕碎裂开来。
创造价值……
摆个碗……
原来在他们眼里,我连一个乞丐都不如。
我趴在地上,笑了。
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血和泪混在一起,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就在我感觉自己快要窒息的时候,一部陌生的手机被递到了我的面前。
那是一只干净、修长,骨节分明的手。
我抬起头,看到了张靖南。
他不知何时来的,正蹲在我面前,满眼都是滔天的怒火和心疼。
他身后,还站着一个穿着黑色职业套装,戴着金丝眼镜的女人,气质干练而冰冷。
我没有理会他们,只是觉得这一切都像一场荒诞的梦。
这时,我那部屏幕碎裂的手机,突然又亮了起来。
是一条短信。
来自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捡起手机,点开短信。
上面只有短短一行字。
【陆归远先生,林晚女士的第二份遗嘱已于今日启动,启动条件陆安然不孝已达成。请您尽快联系我们,办理遗产交接手续。】
5
那行字,像一道惊雷,在我混沌的脑海中炸响。
林晚的……第二份遗嘱
我从未听说过。
当年她走得突然,只留下了一份简单的遗嘱,将我们共有的一套小房子和所有存款都留给了我和安然。
怎么会还有第二份
队长!张靖南的声音将我从震惊中拉了回来。
他不由分说地将我打横抱起,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又拿来湿毛巾,一点点擦去我脸上的血污和泪痕。
他的动作很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
那位戴眼镜的女士走了过来,她对我微微颔首,自我介绍道:陆先生,您好,我是方信律师事务所的首席律师,我叫秦筝。是林晚女士生前委托的遗嘱执行人。
秦筝
我记得这个名字。
她是林晚大学时最好的闺蜜,也是国内顶尖的商业律师。
林晚去世后,我们就断了联系。
什么……意思我的嗓子干得冒烟。
秦筝推了推眼镜,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密封的牛皮纸袋。
林晚女士在生下陆安然小姐后,就预感到了一些事情。她担心您戎马半生,不懂人心险恶,更担心您对女儿过分溺爱,会养出白眼狼。所以,她瞒着所有人,将她父母留给她的全部遗产,包括林氏集团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以及海外多个信托基金,都注入了一个秘密信托。
这份信托的唯一受益人,是您,陆归远先生。
而启动这份信托的条件有两个。
秦筝的目光扫过我碎裂的手机,声音冷了几分。
一,您因公致残,失去生活来源。二,经由我方判定,陆安然小姐存在严重不孝行为,并对您的生命和尊严造成了实质性威胁。
今天,两个条件,全部达成。
我呆呆地听着,感觉自己像在听一个天方夜谭。
林氏集团
我只知道林晚的父亲是院长,却从不知道,她家竟然还有这么庞大的产业。
她从未对我说起过。
这个傻女人,她到底为我准备了多少后路
所以,陆先生,秦筝将文件递给我,从现在起,您是林氏集团最大的股东,您名下的资产,初步估算,超过千亿。这是相关的股权转让和资产证明文件,请您过目。
千亿……
我看着那份厚厚的文件,只觉得无比烫手。
张靖南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随即,巨大的狂喜和愤怒涌上了他的脸。
好!好!嫂子真是深谋远虑!队长,这下好了!您再也不用受那对狗男女的气了!
他激动地在房间里踱步,像一头被困的猛兽。
队长,您打算怎么做您说句话,我现在就去把那两个畜生的腿打断!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我拿起那份文件,一页一页地翻看。
林晚的字迹,娟秀而有力,每一个条款,都充满了对我的维护和爱意。
看到最后,我的眼眶已经湿透。
晚晚……我在心里默念着她的名字。
谢谢你。
也请你放心。
我不会再让任何人,践踏你的丈夫,你的英雄。
我抬起头,看向秦筝,目光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那是属于雪狼队长的眼神。
秦律师,我要做的第一件事,是收购我住的这栋楼,以及它所在的这片地。
秦筝愣了一下,随即点头:没问题,这片区域的开发权本就在林氏集团旗下子公司手中,我一个电话就能办好。
我又转向张靖南:靖南,帮我查一下,周子昂最近在负责哪个项目。
是!张靖南立刻拿出手机开始操作,查到了,队长。他正在主导一个对‘蓝海科技’的收购案,这是他能否晋升合伙人的关键项目。
蓝海科技……我重复着这个名字。
秦筝在一旁补充道:蓝海科技是林氏集团近年来投资的一家非常有潜力的独角兽公司,目前,林氏占股百分之三十,是第二大股东。
我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秦律师,我要蓝海科技的全部股份。
是,陆先生。
另外,我顿了顿,看着自己这条残废的腿,和这个破败的小屋,给我安排最好的医院,最好的医生。再给我准备一套配得上我新身份的行头。
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
我,陆归远,回来了。
6
第二天,阳光明媚。
周子昂和陆安然是被房东的电话吵醒的。
周先生,不好意思啊,你们租给陆老先生的那间房子,我们不续租了,麻烦你们今天之内,让老先生搬走。
周子昂宿醉未醒,头痛欲裂,不耐烦地回道:知道了知道了,不租就不租,一个破房子,谁稀罕。
挂了电话,他把手机一扔,搂住身边的陆安然。
宝贝儿,别气了。那种废物爹,不要也罢。等我这个项目搞定,我就带你去马尔代夫度假。
陆安然在他怀里蹭了蹭,委屈地说:子昂,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凭什么他把我们害得这么惨,自己还能心安理得
放心,周子昂冷笑一声,等我缓过这阵子,有的是办法炮制他。一个瘸子,还能翻了天不成
两人腻歪了一阵,周子昂才慢悠悠地起床去公司。
他以为自己被开除只是张靖南的气话,只要他搞定了蓝海科技的收购案,公司高层自然会保他。
然而,他刚到公司,就被告知了一个晴天霹雳。
什么蓝海科技的散股,一夜之间全被一个神秘买家收购了周子昂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的助理脸色惨白:是的,周总。现在那个神秘买家加上林氏集团手里的股份,已经绝对控股了。我们……我们没机会了。
不可能!周子昂一拳砸在桌子上,是谁到底是谁在背后搞我
没人能回答他。
他像疯了一样打着电话,动用自己所有的人脉,却只得到一个模糊的信息:对方来头极大,背景通天。
一整个上午,周子昂都处在一种焦躁和恐慌之中。
而另一边的陆安然,日子也不好过。
她精心打扮了一番,约了几个所谓的名媛闺蜜喝下午茶,想诉诉苦,顺便打探一下周子昂公司的消息。
刚一坐下,其中一个叫莉莉的就阴阳怪气地开口了。
哎呀,安然,你可算来了。我们都看了昨天观礼台的直播了,你家可真是……出了个大名人啊。
另一个立刻接话:是啊是啊,你老公被警卫员拖走的样子,帅爆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拍电影呢。还有你爸,啧啧,一个瘸子,竟然能让张将军下跪,什么来头啊
她们的话语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讥讽和幸灾乐祸。
陆安然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你们胡说什么!那是我爸的老战友,叙叙旧而已!子昂的公司好着呢!她嘴硬道。
是吗莉莉夸张地捂住嘴,可我怎么听说,周子昂的收购案黄了,他马上就要被踢出公司了安然,你这豪门太太的位置,怕是坐不稳了吧
你!陆安然气得浑身发抖。
她这才发现,这些平日里对她百般奉承的闺蜜,此刻看她的眼神,都充满了鄙夷和看好戏的意味。
她再也坐不住,抓起自己的限量款包包,狼狈地逃离了现场。
傍晚,周子昂和陆安然在他们豪华的公寓里碰头,两人都像是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
周子昂的公司已经正式下发了辞退通知,并且要追究他项目失败的责任,他可能要面临巨额赔偿。
陆安然的社交圈也彻底崩塌,她成了所有人眼中的笑柄。
都怪你爸!陆安然把所有的怨气都撒在了周子昂身上,要不是他,我们怎么会变成这样!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周子昂也烦躁地吼了回去,还不是你当初非要带他去观礼台,想在我老板面前炫耀你的孝心!
两人第一次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就在这时,周子昂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他本不想接,但看到号码的归属地,还是按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是一个清冷的女声。
是周子昂先生吗
我是,你哪位
我是蓝海科技新任董事长的首席律师,秦筝。
周子昂的心猛地一跳,蓝海科技!
他立刻换上一副谄媚的口吻:是秦律师啊!您好您好!不知道您找我……
我的当事人,也就是蓝海科技的董事长,想见你一面。秦筝的语气没有任何波澜,明天上午十点,环球金融中心顶楼,9901会议室。不要迟到。
说完,对方就挂了电话。
周子昂握着手机,手心全是汗。
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只要能取得这位新董事长的原谅,甚至得到他的赏识,他就能东山再起!
陆安然也听到了电话内容,她激动地抓住周子昂的胳膊:子昂,这是个机会!你一定要好好表现!不管对方提什么要求,你都答应!
周子昂重重地点了点头,眼里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焰。
他完全没有想过,这场鸿门宴的背后,等待他的,将是怎样的审判。
7
环球金融中心,全市最昂贵的地标性建筑。
周子昂特意起了个大早,穿上了自己最贵的一套阿玛尼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皮鞋擦得锃亮。
他还强行拉上了陆安然。
用他的话说,陆安然长得漂亮,会撒娇,关键时刻能派上用场。
两人怀着忐忑又期待的心情,走进了9901会议室。
会议室大得惊人,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整座城市的繁华盛景。
一张长达十米的黑檀木会议桌,只在主位上坐了一个人。
一个背对着他们,坐在轮椅上的人。
那宽阔的背影,即使坐着,也透着一股渊渟岳峙的沉稳气势。
他的身边,站着两个熟悉的身影。
一个是那天在观礼台上不怒自威的张靖南将军。
另一个,是昨天在电话里声音冰冷的秦筝律师。
周子昂的心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董事长……您好。他小心翼翼地开口,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谦卑又诚恳。
轮椅缓缓转了过来。
当看清那张脸时,周子昂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仿佛被一道天雷劈中,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陆安然更是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用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眼睛瞪得像铜铃。
那张脸,他们再熟悉不过了。
是他们昨天还骂作废物、瘸子、扫把星的,陆归远。
此刻的我,已经换下了那身洗得发白的旧衣服。
身上是一套意大利手工定制的深灰色西装,剪裁得体,完美地掩盖了我身体的残缺,只凸显出军人特有的挺拔和风骨。
我的头发被打理过,露出了饱满的额头和那双曾让敌人闻风丧胆的眼睛。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
看着他们从震惊,到迷茫,再到无法遏制的恐惧。
爸……陆安然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她求助似的看向周子昂。
周子昂的喉结上下滚动,冷汗浸湿了他昂贵的衬衫领口。
他用力掐了自己一把,剧烈的疼痛告诉他,这不是梦。
不……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他喃喃自语,一步步后退,直到后背撞上冰冷的墙壁。
我端起手边的咖啡,轻轻抿了一口。
然后,我抬起眼,目光落在周子昂身上,将他昨天在电话里对我说过的话,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
一个大男人,总不能一直靠女儿女婿吧
自己也要想办法,创造点价值嘛。
我的声音很平静,却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周子昂的心上。
他的脸唰的一下变得惨白。
我放下咖啡杯,杯子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周子昂,你的时代过去了。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现在,是我的。
这句话,与前天在观礼台上,他对我说的,一模一样。
只是,攻守之势,彻底逆转。
不!我不信!陆安然突然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这都是假的!你们在演戏!爸,你哪来的钱你是不是被他们骗了你快跟我们回家!
她竟然还以为,我是被张靖南和秦筝利用的傀儡。
秦筝冷笑一声,将一份文件甩在会议桌上。
陆安然小姐,看清楚了。你的父亲,陆归远先生,现在是你口中‘林氏集团’的唯一合法继承人和董事长。而周子昂先生之前供职的‘远大资本’,其最大的债权人,也是林氏集团。
简单来说,秦筝推了推眼镜,眼神锐利如刀,从今天起,你们的生死,都握在我当事人的手里。
周子昂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顺着墙壁滑坐在地。
他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陆安然冲到桌前,抓起那份文件,疯狂地翻看着。
当看到文件末尾,我妻子林晚那熟悉的签名和私印时,她终于崩溃了。
妈妈……妈妈她……怎么可以这样……
她瘫倒在地,泪流满面。
不是因为悔恨,而是因为那笔她本以为唾手可得的巨额遗产,与她擦肩而过。
我冷漠地看着这一切,心中再无波澜。
我对张靖南使了个眼色。
张靖南会意,走到周子昂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周先生,我们董事长念旧,决定给你一个机会。
周子昂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抬起头。
从今天起,你就是董事长的私人助理。张靖南的嘴角带着一丝残忍的笑意,具体工作……就从推轮椅开始吧。
8
周子昂成了我的私人助理。
这个消息,在整个金融圈掀起了轩然大波。
所有人都以为,这是新任董事长陆归远不计前嫌,以德报怨。
只有周子昂自己知道,这是比将他打入地狱更残酷的折磨。
我的办公室,就在环球金融中心的最顶层,可以俯瞰整座城市。
而周子昂的工作,就是每天早上,推着我从专属电梯上来。
然后,在我开会时,他必须像个仆人一样,站在我身后,为我端茶倒水。
在我批阅文件时,他要在一旁,将那些枯燥的财务报表,一字一句地念给我听,直到他口干舌燥,声音嘶哑。
我让他亲眼看着,我是如何一步步将他曾经引以为傲的远大资本拆分、重组,将他苦心经营的人脉和资源,全部收入囊中。
每一次,当他念到自己某个项目被我否决,某个心腹被我开除时,他的脸色都难看得像是要死过去。
可他不敢反抗。
因为他身上还背负着巨额的债务,只要我一句话,他就会立刻从一个体面的金融精英,变成一个流落街头的负债人。
周助理,这天,我处理完最后一份文件,淡淡地开口,口渴了,去给我倒杯水。
周子昂的身体僵了一下,但还是立刻转身,走向茶水间。
他端着水杯回来,恭敬地递到我面前,头垂得很低。
董事长,您的水。
我没有接,只是看着他。
周助理,你知道雪狼突击队的第一条准则是什么吗
他愣住了,不明所以地看着我。
是忠诚。我缓缓说道,对国家忠诚,对人民忠诚,对战友忠诚。一个连自己的家人和恩人都可以背叛的人,你觉得,他配活着吗
周子昂的脸色瞬间惨白,手一抖,滚烫的热水洒了出来,溅在他的手背上,立刻红了一片。
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只是一个劲地哆嗦。
对不起,董事长!对不起!
我冷冷地看着他狼狈的样子,没有半分同情。
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而陆安然,在经历了最初的崩溃后,开始试图挽回。
她每天都来公司楼下等我,穿着朴素的白裙子,化着楚楚可怜的淡妆,试图博取我的同情。
她以为,我还是那个心软的,对她有求必应的父亲。
这天,她终于趁着保安不注意,冲进了我的办公室。
爸!她扑到我的轮椅前,哭得梨花带雨,爸,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都是周子昂!都是他教坏我的!是他嫌弃您,是他逼着我说那些混账话的!我心里一直都是爱您的啊,爸!
她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得一干二净,将自己塑造成一个被蒙蔽的受害者。
真是拙劣的表演。
我看着她,面无表情地按下了桌上的一个按钮。
办公室的投影幕布缓缓降下,开始播放一段视频。
视频的画面,正是我那个破旧的小屋。
画面里,陆安然指着我的鼻子,声嘶力竭地咒骂着。
你为什么不去死啊!你当年怎么不直接死在任务里!
我看到时候谁管你这个死瘸子!你就等着饿死在街上吧!
每一个字,都清晰地通过高级音响,回荡在空旷的办公室里。
陆安然的哭声戛然而止,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屏幕,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不……不是的……这不是我……
我没有理会她的辩解,只是对站在一旁的秦筝说:秦律师,把这段视频,匿名发给各大媒体。标题就叫——《国庆英雄的背后:我被亲生女儿诅咒去死》。
秦筝点头:好的,陆董。
不!不要!陆安然终于意识到我要做什么,她惊恐地尖叫起来,想去抢秦筝的电脑。
张靖南上前一步,像一堵墙一样,冷冷地挡在她面前。
陆小姐,请你自重。
陆安然绝望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哀求。
爸!求求你!不要这样对我!我是你唯一的女儿啊!你毁了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好处我笑了,那笑意却没有到达眼底,好处就是,能让我那枉死的妻子,闭上眼睛。
我给过你机会,安然。可惜,你一次都没有珍惜过。
我转动轮椅,背对着她,不再看她那张绝望的脸。
张靖南,送客。
9
那段视频,像一颗重磅炸弹,在网络上瞬间引爆。
各大媒体平台,都以最醒目的标题,报道了这件事。
国庆英雄的背后
我被亲生女儿诅咒去死
年度最狠白眼狼
一个个刺眼的标签,贴在了陆安然的身上。
视频里,她那副扭曲、恶毒的嘴脸,和我趴在地上咳血的狼狈身影,形成了最鲜明的对比。
舆论的怒火,被彻底点燃。
无数网友涌到陆安然的社交账号下,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她。
畜生!你爸是英雄,你就是个蛆虫!
这种女儿,就该被天打雷劈!建议直接登报断绝关系!
心疼老爷子,一辈子保家卫国,最后却被亲生女儿这么对待!
陆安然彻底成了过街老鼠。
她不敢出门,不敢上网,整天把自己锁在公寓里。
她曾经引以为傲的那些闺蜜,纷纷在社交媒体上与她划清界限,生怕被牵连。
她打电话给周子昂,哭着让他想办法。
而周子昂,只是冷漠地回了一句:你自己的事,自己解决。别再来烦我。
他现在自身难保,哪里还顾得上她。
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将陆安然彻底吞噬。
几天后,她再次出现在我的办公室。
这一次,她没有哭闹,也没有伪装,只是面如死灰地站在那里,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眼神空洞。
你满意了她开口,声音嘶哑。
我没有回答,只是看着窗外的云。
你毁了我。把我拥有的一切,都毁了。她喃喃自语,你是不是觉得特别解气特别痛快
我转过轮椅,正视着她。
安然,你错了。我做的这一切,不是为了解气,也不是为了报复。
我只是在教你,教你你妈妈和我,都忘了教你的东西。
那就是,敬畏。和感恩。
你从来不明白,你所拥有的一切,那些名牌包,那些奢侈品,那些让你在上流社会游刃有余的资本,都不是凭空而来的。那是我,用命换来的。是你妈妈,用她的家世和远见,为你铺好的路。
你享受着英雄带来的荣光,却鄙夷英雄的伤疤。你挥霍着母亲留下的财富,却怨恨母亲的安排。
你不是被我毁掉的,安然。你是被你自己的贪婪和愚蠢,毁掉的。
我的话,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她最后的伪装。
她呆呆地站在那里,身体摇摇欲坠。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周子昂冲了进来,他的头发乱糟糟的,西装也皱巴巴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他看到陆安然,像是看到了仇人,猛地扑了过去。
都是你这个贱人!他一把揪住陆安然的头发,面目狰狞地咆哮,要不是你,我怎么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我打死你!
他扬起手,狠狠地一巴掌扇在陆安然的脸上。
啪!
清脆的响声,在办公室里回荡。
陆安然被打得摔倒在地,嘴角流出血来。
她也疯了,像一头母狮子一样,从地上爬起来,冲上去和周子昂撕打在一起。
周子昂你这个王八蛋!你当初是怎么跟我说的你说我爸就是个没用的瘸子!是你教我那么对他的!
你现在把责任都推到我身上我跟你拼了!
曾经恩爱甜蜜的两个人,此刻像两条疯狗一样,在地上翻滚、撕咬,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着对方。
不堪入目。
我冷漠地看着这一切,就像在看一场与我无关的闹剧。
张靖南走过来,低声问我:队长,需要把他们拉开吗
我摇了摇头。
不用。
让他们咬。
狗咬狗,一嘴毛。挺好。
我转动轮椅,离开了这片狼藉,身后,是他们依旧在持续的,丑陋的嘶吼和哭喊。
10
那场闹剧,以周子昂和陆安然两败俱伤收场。
我让公司的法务部介入,以故意伤害和泄露商业机密的罪名,对周子昂提起了诉讼。
他曾经用来陷害别人的手段,如今都用在了他自己身上。
等待他的,将是法律的严惩和牢狱之灾。
至于陆安然,我没有再管她。
周子昂被抓后,她名下的房产、豪车,都被银行作为债务抵押品收走。
一夜之间,她从云端跌落泥潭,一无所有。
我做完这一切,便住进了军区总院。
李医生亲自为我制定了治疗方案,动用了全球最顶尖的医疗资源。
我的身体,在一天天好转。
一个月后,我出院了。
那天,天气很好,张靖南推着我,来到了林晚的墓前。
墓碑上的照片,她笑得依旧温柔。
我把一束她最喜欢的白色百合,轻轻放在墓前,用手拂去上面的灰尘。
晚晚,我来了。
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
我把安然……教坏了。我没能遵守和你的约定,让她成为一个善良、正直的人。
我的声音有些哽咽。
不过你放心,从今以后,我会替你,好好看着她。不会再让她,走上歧途。
至于我,我也答应你,我会好好活着。带着你的爱,带着雪狼的魂,堂堂正正地活下去。
一阵风吹过,墓前的松柏沙沙作响,像是她的回应。
张靖南站在我身后,递给我一份文件。
队长,您交代的事情,都办好了。
我打开文件,上面写着几个大字:《归远老兵荣耀基金会成立章程》。
我将林氏集团的所有股份,以及我名下的大部分资产,全部注入了这个基金会。
基金会的宗旨,是为所有因公致残、生活困难的退伍军人,提供医疗、就业和生活上的援助。
我亲自担任基金会的名誉理事长,而张靖南,是理事长。
我们雪狼突击队,有了新的战场。
半年后。
基金会的第一个援助项目——雪狼康复中心正式落成。
开幕式那天,我坐在台上,看着台下坐着的一排排和我一样,坐在轮椅上,或者拄着拐杖的战友们。
他们的脸上,带着久违的笑容和希望。
我拿起话筒,发表了简短的演讲。
……我们曾为这个国家流过血,我们是这个民族的脊梁。今天,我们虽然身体残缺,但我们的精神,永不倒下!雪狼的荣耀,与我辈同在!
台下,掌声雷动。
演讲结束,我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康复中心做义工。
是陆安然。
她穿着最普通的义工服,素面朝天,正在耐心地为一个失去双臂的老兵喂饭。
她的动作有些笨拙,但眼神却很专注。
老兵吃得急,呛到了,她连忙轻轻拍着他的背,又递上水。
她看到了我,身体僵了一下,随即低下头,继续做着手里的事。
我们的目光没有交汇。
或许,这是她对自己的一种赎罪。
又或许,这只是她新一轮表演的开始。
但这都不重要了。
我的人生,已经翻开了新的篇章。
夕阳下,我看着康复中心门口,那面迎风招展的五星红旗,心中一片宁静。
不远处,传来周子昂的最新消息,他在狱中表现恶劣,屡次伤人,被加重了刑期。
而我,只觉得那不过是远方的一段杂音。
我的世界,阳光正好,未来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