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温泉回树屋的路,原是半个时辰便能走完的短径,此刻却像被夕阳拉成了没有尽头的长卷。
橘红色的霞光漫过雾疣山的山脊,先是染透了最高处的松枝,再顺着枝叶的缝隙淌下来,把地面的青草、石子、甚至三人的影子都揉进一片暖融融的光晕里。
水淼淼拄着拐杖走在最前面,杉树拐杖的底端被磨得光滑,敲在石子路上发出“笃笃”的声响,每一下都像敲在寂静的空气里,格外清晰。
她的影子被霞光拉得很长,倾斜着贴在草地上,拐杖的影子则像一道细长的线,跟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
闫屿安落后她半步,玄色锦袍的下摆扫过草叶,带起细碎的“沙沙”声——他刻意调整着步伐,确保自己始终能看清水淼淼的背影,又不会靠得太近让她觉得压迫。
雅思走在两人中间,臂弯里挎着一个竹篮,时不时弯腰去够路边的草药,指尖掠过龙胆花的花瓣时会轻轻顿一下,像是在挑选最鲜嫩的那一朵,可每次抬头想找话题,看到前面两人之间紧绷的氛围,到了嘴边的话又会悄悄咽回去。
风裹着晚春的气息吹过来,先是带着温泉残留的淡硫磺味,掠过竹林后又沾了些杉树的清香,最后卷着远处小溪的湿气,凉丝丝地贴在水淼淼的后颈。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那道目光——不重,却像细密的针,轻轻扎在她的背上。
每走一步,她都忍不住想:他是不是还在看我?
是不是还在想竹林边的对话?
是不是觉得我刚才的眼泪很矫情?
这些念头像缠在心上的藤蔓,越想甩开,缠得越紧。
她刻意把拐杖敲地的节奏踩得更稳。
“笃、笃、笃”
像是要用这声音把脑海里的碎念都压下去。
可偏偏,竹林边的画面总在眼前晃:闫屿安问“你动了吗”时,眼底藏不住的紧张;自己哽咽着说“怕你等我一辈子”时,声音里的颤抖;还有他最后那句带着自嘲的“我未必有我爹那样的心思”,语气里的无奈像一根细刺,扎得她心里发疼。
“前面那段下坡路有青苔,昨天下过雨,滑得很。”闫屿安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比风声还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水淼淼的脚步顿了顿,鞋尖已经碰到了下坡的边缘——那里的青苔泛着暗绿色,被霞光一照,还能看到表面的水光,确实比别处滑亮。
她没回头,只轻轻“嗯”了一声,指尖下意识地攥紧了拐杖的兽皮握柄。
那处被她攥了一路,已经有些发热,兽皮的纹理嵌进掌心,带来一点踏实的触感。
她放慢脚步,侧身扶着路边的杉树干往下走。
杉树的树皮粗糙,带着经年累月的纹路,指尖能摸到树脂凝结的小疙瘩,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清醒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