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把我当提款机我反手让他们净身出户!
我妈给我打电话,说我弟把人肚子搞大了,急需两万块封口费。
我弟给我打电话,说他对象手机屏碎了,就两万,不然就分手。
我爸给我打电话,说家里生意周转不开,就两万,下个月就还我。
他们声泪俱下,演得跟真的一样。
可惜了,我这个人,泪点高,心肠硬。
尤其是对那些把我当ATM机,还企图用亲情二字给我道德洗脑的人。
我叫喻希,一个平平无奇的女大学生。
也是我们家唯一的正常人。
我的生活很简单,读书,拿奖学金,偶尔做做兼职。
以及,定期欣赏家人的即兴表演,并友情提供差评。
他们以为我温和、好拿捏,是个可以随意啃食的包子。
他们不知道,包子皮下面,是钢筋混凝土。
这是一个关于如何用脑子,让一群戏精亲戚,主动滚出我人生的故事。
不复仇,不重生,只是单纯地,不想再当冤大头了。
1
希希啊,出大事了!
电话接通的那一秒,我妈的哭腔就跟炮弹一样精准地砸了过来。
我正坐在宿舍的书桌前,用镊子小心翼翼地给我的多肉翻土。旁边的室友李萌正敷着面膜,举着手机看搞笑视频,笑得肩膀一抽一抽的。
我把镊子放下,换了个手接电话,声音很稳:妈,怎么了慢慢说。
你弟弟,你弟弟他……他把人家姑娘的肚子搞大了!我妈的声音压得很低,但那种戏剧性的颤抖,隔着听筒都能把我耳朵震麻。
哦。我应了一声,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口水。温的。
哦你就一个哦我妈的声调瞬间拔高,带着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控诉,你弟弟今年才多大这事要是传出去,他这辈子就毁了!人家女方家里说了,要么现在就结婚,要么……要么就给二十万,这事就算了了!
二十万。
我看了看窗外。天气不错,阳光晒在阳台的衣服上,应该很快就能干。
咱们家现在哪拿得出二十万啊!我妈的哭戏进入了第二阶段,开始诉苦,你爸那个小厂子,半死不活的,每个月就那么点钱。我呢,天天省吃俭用,你弟弟又是个花钱的主。希希啊,现在……现在只能靠你了!
我嗯了一声,问:要我做什么
你不是拿了国家奖学金吗还有你平时做兼职的钱,你先拿出来,能凑多少是多少!女方家里说了,可以先给两万定金,剩下的让他们宽限几个月!我妈的语气里充满了我已经为你争取到最优条件的恩赐感。
国奖八千,我这个月兼职工资一千二,加起来九千二。我报得很清楚。
那……那你再跟同学借一点,凑个两万!妈知道你有人缘,你那些同学家里条件都好,肯定愿意借你的!希希,这可是救你弟弟的命啊!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李萌那边看视频的笑声停了,她摘下耳机,眼神里带着点担忧,朝我这边看。
我冲她摆了摆手,示意没事。
然后,我对着电话,用一种很轻,但很清晰的声音问:妈,你刚才说,二十万
对啊!二十万!
我弟,喻航,今年高三,对吧
是啊!马上就要高考了,可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
那个女孩,叫什么名字哪个学校的高几
电话那头突然沉默了。
过了大概五秒钟,我妈的声音才再次响起,有点支支吾吾:你问这么清楚干嘛反正是你弟弟惹的祸,你当姐姐的,帮他一把不是应该的吗
应该的。我点点头,继续问,那女孩的爸妈联系方式有吗我觉得这种事情,我一个当姐姐的,去跟对方父母谈谈,也算是表示诚意。
不用!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你懂什么!我妈立刻拒绝,语气很急,钱!现在最重要的是钱!你赶紧去凑钱,凑到了马上给你弟弟打过去!他那边等着急用!
打给弟弟我有点疑惑,不是给女方家里吗
又是一阵沉默。
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
我甚至能听到听筒里传来她和旁边什么人小声嘀咕的声音,像是在紧急商量对策。
我很有耐心地等着。
大概半分钟后,我妈的声音恢复了镇定:女方说了,钱直接给你弟弟就行,让他们年轻人自己去处理。希希,你就别管那么多了,听妈的,赶紧去借钱。
妈。我打断她,语气依旧很平淡,你记不记得,上个月你也是这么说的。
上个月我妈愣了一下。
对,上个月。你说喻航在学校打群架,把人打进医院了,急需一万块医药费,不然就要被开除。我说得不紧不慢,像是在复述一个跟自己毫不相干的故事,我把奖学金打了八千过去。后来我打电话给他的班主任,老师说,他上个月是学校的优秀学生代表,上台念的检讨。
……那是老师为了保护他,才这么说的!我妈的辩解很苍白。
那上上个月呢你说他骑电动车撞了人,要赔五千。我把做家教的钱都给你了。结果呢他换了个最新款的手机,在朋友圈里晒。我问他,他说手机是同学送的。
你……我妈好像被我堵得说不出话了。
还有大一的时候,你说家里要装修,问我要了三万。那是奶奶去世前,塞给我让我上大学用的。我一分没留都给你了。后来我过年回家,家里墙纸都没换。我顿了顿,补了一句,哦,爸换了辆新车。
电话那头,彻底没声音了。
只剩下一点微弱的电流声。
过了很久,我妈用一种疲惫又怨恨的语气说:喻希,你现在是翅膀硬了,读了大学,看不起我们了是吧我是你妈,他是你弟弟!我们找你要点钱怎么了没有我们,有你今天吗你就是这么回报我们的你还有没有良心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道德绑架。
我笑了笑,声音很轻:妈,钱没有。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那我建议你们报警。让警察来处理,比给钱管用。如果是假的……那下次换个好点的剧本吧,这个太老套了。
说完,我没等她再开口,直接挂了电话。
宿舍里很安静。
李萌看着我,面膜纸都快干了,她小心翼翼地问:希希,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拿起镊子,继续给我的多肉松土。
那棵多肉的叶片肥肥厚厚的,边缘透着一点点粉,很可爱。
没事。我说,日常任务而已,习惯了。
手机震了一下,是一条短信。
发件人,喻航。
内容很简单,只有一句话。
姐,我女朋友的iPhone14ProMax屏幕摔坏了,维修费要两万。你不给钱,她就要跟我分手。
我看着短信,没忍住,笑了出来。
这家人,连口供都对不齐。
2
我把喻航的短信给李萌看了。
李萌的表情很精彩,先是震惊,然后是愤怒,最后变成了哭笑不得。
我去!这……这也太离谱了吧!前一秒还是搞大肚子,后一秒就变成修手机了他们家是开编剧公司的吗她一把扯下面膜,激动地坐了起来。
可能业务比较繁忙,剧本串了。我回了条短信给喻航。
回了三个字:知道了。
然后把手机调成静音,扔到一边,继续专注于我的多肉。
李萌凑过来,一脸皇帝不急太监急的表情:就回这个没了你不骂他两句
骂他有用吗我反问,他要是要脸,就不会发这种短信过来。
那……那你也不能就这么算了啊!他们这摆明了是把你当猴耍!把你当提款机!李萌气得脸颊通红。
我把一小块营养土铺在多肉的根部,头也没抬地说:我不是没给钱吗
李萌愣住了,想了想,好像是这个道理。
她憋了半天,说:可我还是觉得好气啊!凭什么啊!你辛辛苦苦挣的钱,他们张口就要!还编那么扯的谎!
生气是世界上最没用的情绪之一。我拍了拍手上的土,看着那盆被伺候得很好的多肉,心情不错,它只会消耗你的能量,让你做出错误的判断,对解决问题没有任何帮助。
可我就是忍不住……李萌瘪着嘴。
那就去吃点好吃的。我从抽屉里拿出一包薯片递给她,高热量食物能促进多巴胺分泌,有助于缓解不良情绪。
李萌接过薯片,撕开,狠狠地嚼了一口,发出咔嚓一声脆响。
她一边嚼,一边含糊不清地说:希希,我发现你这个人,真是……真是有点冷血。
谢谢夸奖。我很诚恳地接受了。
在这个家里,热血的人,通常都活不长久。或者说,活得不痛快。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又暗下去。
我没理。
过了大概十分钟,它又顽强地亮了起来。
是喻航打来的电话。
我没接。
它就一遍又一遍地响,跟催命似的。
李萌的薯片都吃完了,她看着那锲而不舍的手机,说:要不你还是接吧,我听着都烦了。
我想了想,也是。
我划开接听,开了免提。
姐!你什么意思啊!为什么不给我钱!喻航的质问声跟连珠炮一样,带着青春期特有的,自以为是的愤怒。
我没钱。我说。
你放屁!妈都跟我说了,你奖学金加兼职,有九千多!你先给我九千也行啊!
哦,那九千二,我上周报名考雅思了,六千。剩下的钱,交了下个季度的房租和水电,还买了点生活用品。现在卡里余额,三十六块五。我随口胡扯,眼睛都没眨一下。
你……你报雅思干嘛!你一个大学生,考那玩意儿有什么用!喻航的语气里充满了不可思议。
为了以后能找个好工作,挣更多的钱,然后给你换手机。我一本正经地回答。
李萌在旁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赶紧捂住嘴。
电话那头的喻航显然被我噎住了,半天没说话。
然后,他换了一种策略,声音突然低沉下来,带着点哭腔:姐,你是不是不疼我了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以前最疼我了。小时候,你有点什么好吃的,都留给我。现在你上大学了,有本事了,就看不起我这个弟弟了,是吗
开始了,亲情绑架环节。
我叹了口气,说:喻航,你记不记得你八岁那年,我攒了半年的零花钱,给你买了你最想要的那个变形金刚
记得啊!喻航的语气里有了一丝希望。
第二天,你把它拆了,零件扔了一地,就因为你想看看里面到底是怎么变形的。
……
你十二岁那年,我用我第一笔稿费,给你买了双名牌球鞋。
嗯嗯!
你穿着它去跟人打架,踩了一脚泥,回来让我给你刷。我说你自己刷,你转头就把鞋扔垃圾桶了,说我送你的东西,就是垃圾。
……
你十五岁那年,为了给你交择校费,我暑假去工地搬砖,两个月,瘦了十斤。
电话那头彻底沉默了。
我继续说:我疼你,是把你当弟弟。但这不代表,我要为你那些愚蠢又自私的行为买单。尤其是,当你把我当成一个傻子来骗的时候。
喻航,你已经快成年了。成年人,要为自己的欲望负责。想要新款手机,就自己去挣钱。砸坏了别人的东西,就自己去赔偿。这是最基本的道理。
你……喻航的声音听起来气急败坏,喻希,你给我等着!
好,我等着。
电话被狠狠地挂断了。
我把手机放到桌上,整个世界都清净了。
李萌呆呆地看着我,过了好一会儿,才由衷地感慨:希希,你好牛啊……我要是有你一半的战斗力,我妈就不会逼我考公务员了。
这不是战斗力。我摇摇头,我只是比他们更早地明白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
永远不要跟一个戏精,在情感层面上去辩论。因为他会把你的智商,拉到和他一个水平线上,然后用他丰富的经验打败你。
我拿起水壶,给多肉浇了一点水。
对付他们,你只需要做一件事。
什么
戳穿他,然后,别给钱。
3
我以为,在我明确拒绝了两次之后,他们至少会消停几天。
事实证明,我还是太天真了。
我低估了他们对我这个亲情提款机的执念。
第三天,我爸的电话来了。
是在我上专业课的时候。我们系的教授是个出了名的老古板,上课谁的手机响,这门课的平时分就直接清零。
我看着手机屏幕上跳动的爸爸两个字,果断按了静音。
手机在桌子下面,一下一下地,执着地震动着。
我感觉我的大腿都快被震麻了。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我走到走廊尽头,回拨了过去。
电话几乎是秒接。
喻希!你怎么不接电话!我爸的声音听起来很生气,带着一股长辈特有的,不容置喙的威严。
在上课。我言简意赅。
上课上课比家里的事还重要吗他的声音更大了,你知不知道,你妈因为你不肯帮忙,都快急出病来了!还有你弟弟,这两天饭都吃不下,说他姐姐不要他了!
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看着窗外飞过的一只鸟。
爸,如果是为了那两万块钱的事,就不用再说了。我的声音很平静。
你这是什么态度!我爸像是被点燃的炮仗,我是你爸!我跟你说话,你就是这个态度谁教你的
有话就直说吧,我下午还有课。我不想跟他绕圈子。
我爸沉默了一下,似乎是在调整情绪。
等他再次开口时,语气缓和了不少,从命令变成了语重心长。
希希啊,爸知道,你一个人在外面上学不容易。你懂事,会心疼钱,爸都懂。但是,家里这次是真的遇到难处了。

我那个厂子,你也知道,最近效益不好,资金周转不过来。有批货款压着,要是再收不回来,工人的工资都发不出来了。他叹了口气,声音里充满了沧桑和无奈,爸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才跟你开口。你先借两万给爸周转一下,等下个月,下个月爸就把钱还你。
这个理由,听起来比搞大肚子和修手机要靠谱得多。
也更能戳中一个子女的软肋。
如果是以前的我,可能真的就信了。
可惜,没有如果。
爸,你厂里不是三个月前才接了个大单子吗我问得很随意,我听二叔说,光定金就收了三十万。怎么会连两万块都周转不开了
电话那头的呼吸声,瞬间就粗重了起来。
你二叔他懂个屁!瞎嚼舌根!我爸的语气有些恼羞成怒,大人的事,你一个小孩子别瞎打听!
我不是小孩子了,我已经二十了。我提醒他。
二十岁怎么了二十岁你就翅膀硬了,敢管你老子的事了
我只是好奇,那三十万去哪了。我继续追问,语气天真又无辜,是买了新的生产线还是给工人涨工资了
你……
哦,我想起来了。我像是突然恍然大悟,上周,我堂妹发朋友圈,说大伯家换了辆新车,宝马X5,真气派。她说,那车是你送的,为了庆祝大伯五十岁生日。
我爸那边,彻底没声了。
我甚至能想象出他现在脸上那种青一阵白一阵的表情。
爸,你知道宝马X5最低配多少钱吗我没等他回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落地价,六十万起。你送了辆价值三十万的大玩具给大伯,现在为了两万块钱的周转,来找你那个还在上大学、靠奖学金和兼职过活的女儿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针,精准地扎在他那可笑的自尊心上。
我……我那是为了生意!你懂什么!你大伯他有人脉,我跟他搞好关系,以后厂子才有发展!他还在嘴硬。
用三十万的豪车来维系的人脉,恐怕不是人脉,是祖宗吧我轻笑了一声,爸,你这个算盘,打得太响了,我在学校都听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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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这个不孝女!他终于图穷匕见,破口大骂,我白养你这么多年了!我当初就该把你掐死!读了点书,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我告诉你,喻希,这两万块钱,你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不然,你就别想安安生生读完这个大学!
赤裸裸的威胁。
我握着手机,看着自己的指尖。很白,很干净。
爸,你知道《治安管理处罚法》第四十二条吗我忽然问。
什么玩意儿他愣住了。
写恐吓信或者以其他方法威胁他人人身安全的,处五日以下拘留或者五百元以下罚款;情节较重的,处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留,可以并处五百元以下罚款。我像背书一样,一字不差地念了出来,你刚才的言论,已经涉嫌威胁我的人身安全了。我们的通话,我录音了。
……
另外,你以工厂周转的名义向我索要钱财,但实际上资金另作他用,这在法律上,可能构成诈骗。虽然亲人之间很难界定,但如果我把证据提交给学校,申请助学金的时候,学校应该会采纳的。
……
还有,关于你说的,不让我安生读书。如果我之后在学校遇到任何不明人士的骚扰,或者我的人身安全受到任何威胁,我会第一时间报警,并且把这份录音作为第一证据,提交给警方。
我一口气说完,然后静静地等着他的反应。
电话那头,死一样的寂静。
过了足足一分钟,才传来啪的一声。
他把电话挂了。
我收起手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跟这家人打交道,真是比做高数题还累。
高数题至少还有逻辑,而他们,只有情绪和索取。
回到教室,李萌立刻凑了过来,八卦地问:怎么样战况如何这次是你爸
嗯。我点点头,他给我画了个大饼,说工厂周转不开。
那你怎么说
我把他那个饼,原封不动地,塞回他嘴里了。
4
周末,我跟往常一样,在图书馆看书。
正看到关键处,李萌的电话就火急火燎地打了过来。
希希!你快回来!出大事了!她的声音听起来像天要塌了。
怎么了
你妈!你妈来学校了!现在就在我们宿舍楼下!还拉着横幅!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
拉横幅
这是什么操作嫌丢人丢得还不够远吗
我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东西,冲出图书馆。
等我气喘吁吁地跑到宿舍楼下时,那里已经围了一圈人了。
我妈就站在人群的中心。
她穿了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外套,头发也乱糟糟的,脸上挂着两行清晰的泪痕。她手里举着一个用红布写的横幅,上面的字歪歪扭扭,但格外刺眼。
无情女儿拒养病母,天理何在!
她一边哭,一边对着周围看热闹的同学哭诉。
我辛辛苦苦把她拉扯大,送她上大学。现在我生病了,需要钱做手术,她竟然一分钱都不肯给啊!还说我死了算了!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她的哭声很有感染力,引得周围不少人心生同情。
已经有人开始对着我指指点点了。
这就是她女儿吧穿得挺光鲜的,怎么心这么狠啊
是啊,再怎么说也是自己亲妈啊,怎么能这么说话呢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我站在人群外围,看着我妈那精湛的演技,一瞬间,我竟然觉得有点好笑。
她连生病这种谎话都编得出来。
为了钱,她真是什么脸都不要了。
我拨开人群,走到她面前。
妈。我开口,声音不大,但足以让周围的人都听见。
我妈看见我,哭得更凶了,上来就要抓我的手:女儿啊!你终于肯见我了!妈求求你了,你就给妈一点手术费吧!妈还想多活几年,看着你嫁人啊!
我轻轻地躲开了她的手。
我说:妈,你生了什么病哪个医院确诊的诊断证明带来了吗
我妈的哭声一滞。
她愣愣地看着我,似乎没想到我会问得这么直接。
周围的议论声也小了下去,所有人都看着我们。
我……我得了……得了很严重的病!她含糊其辞,医生说,要……要马上做手术!
哪个医生我追问,哪个医院哪个科室妈,你告诉我,我现在就带你去找那个医生。手术费我来想办法,砸锅卖铁我都给你凑。但是,你得先把诊断证明给我看。
我一边说,一边拿出手机,打开了录像功能,对准了她。
妈,你看着镜头说。你得了什么病,需要多少钱,哪个医院的医生给你下的诊断。你说清楚,我马上给你想办法。这里这么多同学老师都看着,他们可以为我作证。
我的态度很诚恳,表情很严肃。
我妈彻底傻眼了。
她看着我手里的手机,又看了看周围那些探究的目光,脸上的悲情面具开始出现裂痕。
你……你这是干什么!你还拍我!你是不是嫌我还不够丢人!她开始撒泼,想来抢我的手机。
我后退一步,继续说:妈,我不是要让你丢人。我是想帮你。但你总得告诉我,你到底得了什么病吧万一是误诊了呢我们多找几家医院看看,好不好
我没病!
情急之下,她脱口而出。
说完,她自己也愣住了。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然后,响起了一阵压抑不住的窃笑声。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小丑的眼神看着她。
我妈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她知道,她演砸了。
喻希!她恼羞成怒,指着我的鼻子骂道,你这个白眼狼!为了不给钱,你连你妈的死活都不管了!你等着,我现在就去告诉你校长,说你们学校教出来的学生,都是些什么东西!
说完,她扔下横幅,气冲冲地就往行政楼的方向走。
我没拦她。
我只是对着她的背影,平静地说了一句。
妈,我们校长办公室在三楼,左转第一间。不过我建议你先去二楼的保卫处报个备。毕竟,无故在学校闹事,扰乱公共秩序,是会被请去喝茶的。
她的脚步,猛地顿住了。
5
我妈最终还是没敢去校长办公室。
她被闻讯赶来的保安请到了学校的接待室。
辅导员和系主任都来了,表情一个比一个凝重。
我作为不孝女本人,自然也被叫了过去。
接待室里,气氛很压抑。
我妈坐在沙发上,还在小声地抽泣,但已经没了刚才在楼下那股豁出去的劲儿。
系主任是个五十多岁的地中海大叔,姓王。他推了推眼镜,用一种很官方的,带着点审视的目光看着我。
喻希同学,这位是你的母亲,对吧
是。我点点头。
你母亲说,她身患重病,需要钱做手术,而你拒绝提供帮助。是这样吗王主任的语气很严肃。
我还没开口,我妈就抢着说:是啊!王主任,你要为我做主啊!我这女儿,心太狠了!我一把屎一把尿把她拉扯大,她现在出息了,就不认我这个妈了!
王主任皱了皱眉,转向我:喻希同学,你怎么说
我从书包里拿出手机,解锁,点开一个音频文件,放到了桌子上。
王主任,辅导员,这是前几天我跟我爸的通话录音。我觉得,你们听完之后,可能会对事情的起原有更清晰的了解。
我按下了播放键。
我爸那充满威严的呵斥,语重心长的借钱,以及最后气急败坏的威胁,一字不差地,清晰地回荡在小小的接待室里。
……这两万块钱,你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不然,你就别想安安生生读完这个大学!
录音放完,接待室里一片死寂。
我妈的哭声停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王主任和辅导员的脸色,都变得非常难看。
这……王主任看着我,又看了看我妈,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只是其中一段。我平静地说,在这通电话之前,我妈和我弟,分别以‘弟弟把人肚子搞大’和‘弟弟把女朋友手机摔坏’为由,向我索要两万块钱。
我把喻航发给我的那条短信,也调出来给他们看。
辅导员是个年轻的女老师,她看完短信,气得脸都白了。
简直是胡闹!
王主任清了清嗓子,脸色铁青地对我妈说:这位家长,事情的经过,我们大概了解了。喻希同学是我们学校的优秀学生,她的奖学金和兼职收入,我们都有记录。她把大部分钱都寄回家里,这也是事实。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严厉:但是,学校不是你们家!你们不能因为自己的私事,就跑到学校来闹,甚至拉横幅污蔑自己的女儿!这是对喻希同学名誉的严重损害,也是对学校声誉的严重影响!
我妈被训得头都抬不起来,一张脸憋得通红。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一时着急……她还在小声辩解。
着急我终于忍不住,冷笑了一声,妈,你着急什么着急我没掉进你们设好的陷阱里着急我没把最后一点生活费都榨干给你们去挥霍
我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从我上大学开始,你们用各种各样的谎言,从我这里拿走了多少钱,你心里有数。我不是你们的提款机,也不是你们用来满足虚荣心的工具。
喻航是你们的儿子,不是我的。他的未来,他闯的祸,该由你们这对父母来负责,而不是我这个姐姐。
还有,别再说你把我拉扯大有多辛苦。我从十六岁开始,就没再问家里要过一分钱。我的学费,是靠我自己挣的。我的生活费,也是我自己挣的。你们除了给了我一条命,还给了我什么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冰锥一样,刺向她。
她被我说得浑身发抖,一句话都反驳不出来。
今天,当着老师的面,我把话说明白。
我深吸一口气,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以后,除了我自愿,你们别想再从我这里拿到一分钱。如果你们再来学校闹,或者用任何方式骚扰我的生活,我不会再忍让。我会报警,会申请法律援助,会用所有我能想到的办法,来保护我自己。
喻希,你……我妈的嘴唇哆嗦着,眼里充满了震惊和怨毒。
别叫我的名字。我打断她,声音冷得像冰,我嫌脏。
说完,我不再看她,转身向王主任和辅导员鞠了一躬。
王主任,辅导员,对不起,因为我的家事,给学校添麻烦了。我保证,以后不会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王主任看着我,眼神很复杂,有同情,有赞许。
他摆了摆手,说:好孩子,委屈你了。回去吧,好好学习,学校是你的后盾。
我点点头,走出了接待室。
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里面的一切。
我走到走廊的尽头,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很暖。
我知道,从今天起,我和那个家,算是彻底撕破脸了。
也好。
早就该这样了。
6
我妈最终是被学校保卫处的人送出校门的。
据说,王主任以再敢来闹就直接报警作为威胁,才让她彻底熄了火。
这件事在学校里还是引起了一些小范围的讨论。
不过,因为有辅导员出面澄清,加上大部分人都亲眼目睹了我妈现场翻车的窘态,所以舆论并没有倒向我这边。
大多数人,只是把我当成一个家里有个奇葩亲戚的可怜人。
李萌倒是对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希希,你那天在接待室里,简直帅爆了!她一边啃着苹果,一边兴奋地说,尤其是最后那句‘我嫌脏’,哇塞,霸气侧漏!我要是导演,肯定给你一个特写镜头!
我笑了笑,没说话。
帅吗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说出那些话的时候,我的心很平静。
像是一颗长了很久的毒疮,终于被我亲手剜掉了。虽然疼,但更多的是一种解脱。
生活很快恢复了平静。
我照常上课,去图书馆,做兼职。
家里人也没有再打电话来骚扰我。
就好像,他们从来没有出现在我的生命里一样。
这种平静,让我觉得很舒服。
直到一周后,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找到了我。
是我们学院的学生会主席,一个叫陆泽的学长。
他是在我去食堂打饭的路上拦住我的。
喻希学妹,对吧他个子很高,穿着白衬衫,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酒窝,是学校里很多女生心目中的男神。
学长好。我点点头,有点意外。
我们不同级,不同专业,平时没有任何交集。
有点事想跟你聊聊,方便吗他的态度很温和。
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食堂里拥挤的人群,说:好。
我们找了食堂角落一个没人的位置坐下。
他开门见山:学妹,你家里的事,我听说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但脸上没什么表情:嗯。
我不是来八卦的。他似乎看出了我的戒备,连忙解释,我只是觉得,你是一个很有能力,心理素质非常强的人。
我没说话,等着他的下文。
是这样的,我们学生会外联部最近缺一个副部长。我看过你的履历,成绩优异,拿过国奖,社会实践经验也很丰富。我觉得,你很适合这个位置。
学生会,外联部,副部长。
这对我来说,是个完全陌生的领域。
为什么是我我问。
因为外联部的工作,就是要跟校外的各种公司、机构打交道。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人,处理各种各样复杂的情况。这需要很强的沟通能力、应变能力,以及……一颗强大的心脏。陆泽看着我,眼神很真诚,那天你在宿舍楼下,面对那种情况,还能那么冷静、有条理地处理,说实话,我很佩服。
我明白了。
他看中的,不是我的成绩,而是我处理家事时表现出来的能力。
这算不算,因祸得福
学长,我没什么经验。我实话实说。
经验可以慢慢学,但素质是天生的。陆泽笑了笑,我们外联部,需要的就是你这样的人。怎么样考虑一下
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进入学生会,尤其是在外联部这样的核心部门,不仅能锻炼能力,还能积累很多人脉。这对我未来的职业规划,有很大的帮助。
我几乎没有犹豫。
好,我愿意试试。
太好了!陆泽看起来比我还高兴,欢迎加入!这个周五晚上,我们部门有个迎新聚餐,到时候我介绍大家给你认识。
谢谢学长。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我甚至觉得有点不真实。
生活好像总是在你意想不到的时候,给你关上一扇门,又为你打开一扇窗。
我以为,和家里撕破脸,会给我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没想到,麻烦没来,机会却先来了。
这算不算,是一种补偿
7
周五晚上,我跟着陆泽去参加外联部的迎新聚餐。
地点定在学校附近一家挺有格调的私房菜馆。
包间里,已经坐了七八个人,都是外联部的成员。
陆泽一进去,就笑着给大家介绍:来,给大家隆重介绍一下,我们外联部新来的副部长,喻希学妹!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到了我身上。
有好奇,有审视,也有一些不加掩饰的探究。
我知道,我家那点破事,可能早就在学生会这种消息灵通的地方传遍了。
他们对我,肯定充满了各种各样的想象。
我没表现出任何不自在,大大方方地笑了笑:大家好,我叫喻希,以后请各位学长学姐多多关照。
我的态度不卑不亢,很得体。
大家也都客气地跟我打了招呼。
饭局开始,气氛很热络。
外联部的人,果然名不虚传,个个都是人精。
说话滴水不漏,敬酒词一套一套的,饭桌上的礼仪也挑不出任何毛病。
他们有意无意地,总会把话题往我身上引。
喻希学妹是哪里人啊一个戴眼镜的学长问。
H市的。
哦,H市啊,好地方。我听说你们那的人,都特别能吃辣。
还行吧,我个人口味比较清淡。
另一个长相甜美的学姐笑着说:学妹看着就好文静,不像我们,天天在外面跑,都快成女汉子了。
我笑了笑:学姐辛苦了。
几轮对话下来,他们大概也感觉到了,我这个人,话不多,也不太好套话。
于是,他们换了一种方式。
一个看起来有点吊儿郎当的学长,端着酒杯站了起来,对我说道:喻希学妹,欢迎你加入我们外联部大家庭。别的就不多说了,这杯酒,我干了,你随意。
说完,他仰头就把一杯白酒喝了个底朝天。
所有人都看着我。
这是饭桌上最常见的一种试探。
你要是喝了,就说明你上道,以后好相处。
你要是不喝,就显得不给面子,有点清高。
我端起面前的果汁,站了起来。
张学长,谢谢你的欢迎。我举起杯子,对着他笑了笑,不过不好意思,我酒精过敏,不能喝酒。这杯我以茶代酒,敬你。我干了,你也随意。
说完,我把一杯果汁喝得干干净净。
那个张学长的脸色,顿时有点尴尬。
他大概没想到,我会用他自己的话,把他给堵回去。
包间里的气氛,有那么一瞬间的凝固。
这时,陆泽出来打圆场了。
哎呀,老张,你这不是欺负人嘛!明知道学妹不能喝酒,还灌她!他笑着拍了拍张学长的肩膀,罚你自罚三杯!
张学长借着这个台阶,也就嘻嘻哈哈地把这事揭过去了。
一场小小的风波,就这么化解了。
但我知道,这只是个开始。
外联部这个地方,就像一个小型的社会。
想要在这里站稳脚跟,光有强大的心脏,还不够。
你还得有脑子。
饭局的后半段,大家开始聊起了部门的业务。
主要是关于下个月的校庆,需要拉多少赞助,找哪些公司合作。
我一直安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直到他们讨论到一家叫启明科技的公司时,遇到了难题。
这家公司是我们学校一个很牛的校友创办的,实力很强。要是能拉到他们的赞助,我们今年的KPI就稳了。一个学姐说。
但是他们公司的公关部经理,特别难搞。我们去了好几次,连面都见不上。张学长抱怨道。
陆泽也皱起了眉:是啊,这个王经理,油盐不进。确实是个硬骨头。
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着,都觉得没什么希望。
我听着他们说的那个王经理的名字,忽然觉得有点耳熟。
我想了想,从手机里翻出一个号码。
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我站起身,说:
学长学姐,关于启明科技,或许……我能试试。
8
我那句话一出口,整个包间都安静了。
所有人都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我。
那个叫老张的学长,第一个表示怀疑:学妹,你不是开玩笑吧我们整个部门都搞不定的人,你说你能试试
他的语气里,带着点不屑。
我没理他,只是看着陆泽:学长,能不能把启明科技那位王经理的全名,和他的联系方式给我
陆泽虽然也有些惊讶,但他还是选择相信我。
他点点头,说:他叫王建国。电话我待会儿发给你。
不用了。我摇摇头,当着所有人的面,拨通了我手机里的那个号码。
我开了免提。
电话响了三声,被接通了。
一个沉稳的中年男人的声音传了出来:喂,哪位
王叔叔,是我,喻希。我的声音很自然,就像在跟一个普通的长辈打电话。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随即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哎呀!是希希啊!稀客啊!怎么想起来给王叔叔打电话了
声音听起来,非常热情,甚至带着点亲切。
包间里,所有人都傻眼了。
尤其是老张,嘴巴张得老大,表情跟见了鬼一样。
王叔叔,没打扰您工作吧我客气地问。
没有没有!再忙,接我们希希的电话,那也是最重要的事!王建国哈哈大笑,说吧,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跟叔叔说,叔叔给你解决!
我笑了笑,说:不是我。是想请您帮个小忙。我们学校下个月要办校庆,我是学生会外联部的,想问问,启明科技这边,有没有兴趣给我们学校提供一点赞助
我说得很直接,没有绕弯子。
电话那头的王建国,沉默了几秒钟。
然后,他说:赞助小事一桩!你们学校培养了你这么优秀的学生,我们公司支持一下,那是应该的!这样吧,希希,你跟你们主席说,让他明天下午,带着策划案,直接来我办公室找我。我亲自跟他谈。
好,谢谢王叔叔。
谢什么!跟叔叔还客气!有空带你爸妈来家里吃饭啊!
好的。
挂了电话,包间里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外星人的眼神看着我。
陆泽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他激动地一拍大腿:喻希!你……你竟然认识王经理
他是我爸以前的老战友。我轻描淡写地解释了一句。
这个解释,半真半假。
王建国的确是我爸的老战友,但他们的关系,早就淡了。
我之所以有他的私人号码,并且他对我这么客气,是因为另一个人。
我的爷爷。
我爷爷去世前,是军区的一位老领导。王建国,曾经是他的兵。
爷爷最疼我。他去世前,把他那些过命的交情,都一一介绍给了我。他告诉我,这些人,都是可以信赖的。以后如果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可以去找他们。
这是我最大的底牌。
一张我从未对任何人,包括我爸妈,提起过的底牌。
我爸妈只知道抱怨老爷子偏心,把遗产都留给了我(其实是一笔教育基金,由律师监管,我三十岁后才能自由支配),却不知道,爷爷留给我最宝贵的财富,是这些看不见的人脉。
我一直把这张底牌藏得很好。
因为我知道,一旦暴露,我那吸血鬼一样的家人,会立刻扑上来,把它啃得一干二净。
今天,是我第一次动用它。
我看着桌上那些表情各异的学长学姐,心里很平静。
我知道,从这个电话开始,我在外联部,算是彻底站稳了脚跟。
老张的脸上,已经没了半点轻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谄媚的笑。
我的天!喻希学妹,你这真是……真人不露相啊!深藏不露!来来来,这杯我敬你!我先干为敬!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我依旧端起我的果汁,淡淡地笑了笑。
学长客气了。
从那天起,我在外联部的地位,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没人再敢小瞧我,也没人再用那种带着同情的眼光看我。
他们开始尊重我,甚至,有点敬畏我。
而我,也正式开始了我两面派的生活。
一面,是在学校里如鱼得水、人脉通天的学生会副部长。
另一面,是家里那个被亲人唾弃、一毛不拔的不孝女。
我觉得,这种感觉,还挺不错的。
9
平静的日子,过了大概两个月。
这两个月里,我家的那几位,像是从地球上消失了一样,再也没有联系过我。
我也乐得清静,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学习和学生会的工作中。
在我的牵线搭桥下,外联部成功拉到了启明科技五十万的校庆赞助,创造了历史新高。
我也因此,在学生会里名声大噪。
陆泽不止一次开玩笑说,我是外联部的锦鲤。
我只是笑笑,不说话。
直到十一月底,一封红色的请柬,打破了这份平静。
是我大伯家的堂哥,喻杰,要结婚了。
请柬是直接寄到我们宿舍的。
信封上,我名字后面的括号里,特意加了学生会副部长的头衔。
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我看着那烫金的字,觉得有些讽刺。
当初我爸妈来学校闹的时候,大伯一家可是连个屁都没放。
现在,用得上我了,就把我这个副部长的头衔抬出来了。
李萌凑过来看了一眼,撇撇嘴:鸿门宴啊。这明摆着是想让你去撑场面,顺便……看看能不能从你身上再刮点油水下来。
我知道。我把请柬扔到桌上。
那你去吗
去,为什么不去我笑了,这么好的看戏机会,错过了多可惜。
婚礼定在下周六,在H市最高档的五星级酒店。
我特意请了一天假,周五晚上就坐高铁回去了。
我没有回家,而是直接住进了酒店。
第二天,我换上了一套早就准备好的衣服。
不是什么昂贵的名牌,只是一套剪裁得体的黑色小西装,配上白衬衫和一双细高跟。
头发挽起,化了个淡妆。
整个人看起来,干练,又带着几分疏离。
我走进婚礼宴会厅的时候,几乎所有亲戚的目光,都齐刷刷地射了过来。
他们大概是第一次看到我这副模样。
在他们的印象里,我一直都是那个穿着朴素、沉默寡言、可以随意拿捏的喻希。
我爸妈和我弟,正站在门口迎宾。
看到我,他们的表情都很不自然。
我妈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希……希希,你来了。
我爸则是板着一张脸,哼了一声,把头转向一边。
只有喻航,用一种嫉妒又怨恨的眼神,死死地瞪着我。
我没理他们,径直走到签到台。
大伯和大妈热情地迎了上来。
哎呀!我们家的大才女回来了!大妈夸张地拉着我的手,看看,上了大学就是不一样,这气质,比那些大明星还厉害!
大伯也笑呵呵地说:希希现在可是学生会副部长,大人物了!以后你哥的事,可要多靠你帮衬着点!
我笑了笑,从包里拿出一个红包,递了过去。
哥,恭喜。
堂哥喻杰接过红包,捏了捏,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太薄了。
他大概是以为,我这个副部长,至少会包个五位数的大红包。
他旁边的新娘子,也朝我这边瞟了一眼,眼神里带着明显的不屑。
我没在意他们的表情,签了名字,就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很快,就有不少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端着酒杯过来跟我联络感情。
希希啊,现在出息了,可别忘了我们这些穷亲戚啊!
是啊,听说你在学生会很厉害,以后我家孩子上大学,你可得帮忙照应着点!
你那个……外联部,是不是能认识很多大老板有没有什么发财的路子,带带你三叔我啊
我全程保持着微笑,用一些一定一定、好说好说之类的场面话,把他们一一敷衍过去。
他们大概也觉得我这个人油盐不进,讨了个没趣,也就渐渐散了。
整场婚礼,我爸妈都没有过来跟我说一句话。
他们就好像,我是个完全不相干的陌生人。
我乐得清闲,自顾自地吃着菜。
直到婚礼进行到一半,主持人拿着话筒,用一种很激动的声音说:
今天,我们新郎的妹妹,一位非常优秀的女士,也来到了现场!她就是XX大学的学生会副部长,喻希小姐!下面,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有请喻希小姐上台,为我们的新人送上祝福!
瞬间,所有的灯光,都打在了我身上。
10
我眯了眯眼睛,看向台上。
堂哥喻杰和新娘子站在那里,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
大伯和大妈,在主桌上,一脸的得意和炫耀。
我爸妈,则是一脸的复杂。
很显然,这是他们早就安排好的一个环节。
一个,把我架在火上烤的环节。
他们想利用我的身份,来给他们的婚礼增光添彩。
想在所有亲戚朋友面前,炫耀他们家出了一个大人物。
也想借这个机会,修复一下我们之间那摇摇欲坠的亲情。
算盘打得真好。
可惜,他们问过我的意见了吗
在全场几百人的注视下,我慢慢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迈步走上了台。
我从主持人手里接过话筒,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
聚光灯很刺眼。
我能感觉到台下无数道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
我清了清嗓子,开口了。
大家好,我是喻希。
我的声音,通过音响,传遍了整个宴会厅。
今天,是我哥喻杰和我嫂子大喜的日子。站在这里,我有很多话想说。
我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下我那些亲戚们的脸。
首先,我要感谢我的大伯和大妈。谢谢你们,在我爸妈为了两万块钱,跑到我学校去拉横幅,污蔑我‘不孝’的时候,选择袖手旁观。是你们让我明白,所谓的亲情,在利益面前,一文不值。
这句话一出口,全场哗然。
大伯和大妈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僵住了。
我爸妈更是脸色惨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没有理会他们的反应,继续说道:
其次,我要感谢我的父母。谢谢你们,用长达二十年的时间,让我深刻地理解了什么叫‘索取’和‘绑架’。是你们让我知道,原来‘我都是为你好’这句话,可以成为最锋利的,伤害自己孩子的武器。
台下的议论声更大了。
新娘子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
她大概没想到,自己精心策划的婚礼,会变成我的个人控诉大会。
最后,我要感谢我的弟弟,喻航。我把目光,投向了那个坐在角落里,满脸通红的少年,谢谢你,用你一次又一次的谎言和愚蠢,让我彻底下定决心,要离开这个家,要靠自己,活出个人样来。
我说完,对着话筒,轻轻地吹了口气。
然后,我转身,看着一脸震惊的堂哥和新娘子。
哥,嫂子,对不起,搞砸了你们的婚礼。
我把话筒,轻轻地放回主持人手里。
然后,在全场死一般的寂静中,我挺直了背,一步一步,走下台。
我没有回自己的座位。
我径直,朝着宴会厅的大门走去。
就在我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一个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站住!
是我爸。
他冲了过来,一把抓住我的胳膊,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你今天把话给我说清楚!你是不是疯了!他压低了声音,嘶吼道。
我冷冷地看着他。
我没疯。我只是,不想再演了。

对,演。我甩开他的手,看着他,也看着他身后那些目瞪口呆的亲戚们,你们不就是想看我演一出‘浪女回头金不换,亲情大过天’的戏码吗对不起,我演技不好,演砸了。
你……你这个逆子!我爸气得浑身发抖,扬手就要打我。
一个身影,突然闪到了我面前。
是陆泽。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牢牢地抓住了我爸的手腕。
叔叔,有话好好说,别动手。他的声音很冷,眼神里带着警告。
我爸愣住了。
周围的亲戚也都愣住了。
陆泽的身后,还跟着几个人。
是王建国,启明科技的王总。
还有几个,我看着眼熟,似乎是H市商界有头有脸的人物。
王建国走上前来,拍了拍我爸的肩膀,笑呵呵地说:老喻啊,你女儿这么优秀,你怎么还舍得动手啊
他转头看向我,眼神里充满了欣赏和慈爱。
希希,没吓着吧王叔叔今天正好在这边有个饭局,听说你在这,就顺便过来看看你。
我爸彻底傻了。
他看着王建国,又看看陆泽,再看看我,脑子已经完全转不过来了。
我对着王建国,笑了笑。
王叔叔,谢谢您。我没事。
然后,我看着我爸,一字一句地说:
我忘了告诉你。我今天来,不是以‘喻希’的身份。我是代表我们学校学生会,来祝贺启明科技的赞助商,喻先生的儿子,新婚快乐。
说完,我不再看他那张精彩纷呈的脸。
我转身,跟着陆泽和王建国,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个让我恶心的地方。
11
我跟着陆泽他们,到了酒店顶楼的另一个包间。
一进门,我就愣住了。
包间里,坐着一位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老人。
他穿着一身中山装,面前放着一杯清茶。
看到我进来,他抬起头,对我笑了笑。
丫头,过来坐。
我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爷爷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爷爷,明明三年前就已经……
傻丫头,不认识我了老人笑着朝我招了招手。
我快步走过去,声音都在发抖:爷爷,你……你不是……
不是早就‘死’了,是吗他替我说出了后半句话。
我点点头。
王建国在旁边解释道:希希,当年你爷爷生了场重病,医生都说没救了。但他老人家吉人天相,硬是挺了过来。只是,他不想再让你爸妈他们烦他,就让我对外宣布,他已经去世了。这几年,他一直在我安排的地方,静养。
我的脑子,一片空白。
这个消息,比刚才在婚礼上的闹剧,还要让我震惊。
丫头,别怪爷爷。爷爷拉着我的手,轻轻拍了拍,我这几个儿女,什么德行,我比谁都清楚。我要是不‘死’一次,他们能把我啃得骨头渣都不剩。
我就是要让他们知道,没了我的庇护,他们什么都不是。也想看看,没了依靠,你这个我最疼爱的孙女,能不能自己站起来。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慈爱和欣慰。
你做得很好,比爷爷想象的,还要好。
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原来,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原来,一直有一双眼睛,在背后默默地注视着我,保护着我。
好了,别哭了。爷爷给我递了张纸巾,今天让你受委屈了。楼下那群混账东西,我会处理的。
我摇摇头,擦干眼泪:爷爷,不用了。他们,我自己能解决。
爷爷看着我,欣慰地笑了。
好,好!不愧是我喻家的女儿!
陆泽在旁边,一直没有说话。
等我情绪稳定下来,他才开口:学妹,其实……我也是受喻爷爷所托,才接近你的。
我愣了一下,看向他。
喻爷爷不放心你一个人,让我多照顾你一下。邀请你进学生会,也是他的意思。他说,是金子,总要有个地方发光。
我看着陆泽,又看了看爷爷。
心里,五味杂陈。
原来,所有的一切,都在爷爷的掌控之中。
我那所谓的因祸得福,所谓的机会,其实都是他早就为我铺好的路。
爷爷……
孩子,别多想。爷爷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路是我铺的,但怎么走,是你自己的本事。要是你自己不争气,谁帮你都没用。
王建国把你在学生会的事,都跟我说了。你做得很好,很有我当年的风范。
我低下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至于你那个家……爷爷的眼神冷了下来,我已经让律师去处理了。你爸妈住的房子,开的厂子,都是我当年留下的。他们既然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我会收回所有的一切。让他们,净身出户。
12
婚礼那场闹剧,最终以一种我完全没想到的方式收场了。
大伯一家,因为攀上了启明科技这条线,对我之前的搅局,非但没有怨恨,反而对我更加客气了。
生意人的嘴脸,就是这么现实。
而我爸妈和喻航,他们的好日子,算是彻底到头了。
爷爷的律师,效率很高。
一周之内,就办好了一切手续。
我爸那个半死不活的厂子,被收回,变卖。
他们现在住的房子,也被挂牌出售。
一夜之间,他们从一个还算体面的家庭,变成了一无所有的流浪者。
我妈给我打了无数个电话,哭着求我,让我去跟爷爷求情。
我一个都没接。
喻航也给我发了很多短信,从一开始的谩骂,到后来的道歉,再到最后的哀求。
我也一条都没回。
不是我心狠。
而是我知道,有些错误,必须付出代价。
有些毒瘤,必须彻底切除,才能获得新生。
这不仅是为了我,也是为了他们。
或许,只有当他们真正一无所有的时候,才能学会,什么叫做靠自己。
大四那年,我以优异的成绩毕业,并且拿到了好几家世界五百强的off。
陆泽也成功保研,我们成了校友。
我们之间的关系,也从一开始的受人之托,变成了真正的朋友和战友。
至于爷爷,他的身体恢复得很好。
他卖掉了H市所有的产业,跟着我,来到了我读书的这个城市。
我们在郊区买了一套带院子的小房子。
他每天在院子里种花,养鸟,下棋。
我则在职场上,继续打怪升级。
偶尔,我也会想起那个曾经让我感到窒息的家。
想起我妈的哭闹,我爸的威胁,我弟的理所当然。
但那些记忆,已经不会再让我感到痛苦了。
它们就像是我人生手册上,已经被翻过去的一页。
上面记录着我的愚蠢,我的软弱,我的挣扎。
也记录着我的觉醒,我的反抗,我的成长。
有一天,我和爷爷在院子里喝茶。
他忽然问我:希希,你恨他们吗
我摇摇头。
不恨了。
为什么
我看着远处的天空,云卷云舒,很自由。
因为,我已经不需要他们了。
恨,也是一种羁绊。
而我,只想自由。
我的人生手册,还没有写完。
但它的终章,一定,也必须是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