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曦歇够了，推门走上甲板时，正撞见记船的生气。
舵手脊背绷得笔直，指尖稳稳扣着舵盘，目光凝在远方海平面。
几步外的航海士正对着海图写写画画，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混着另一侧传来的笑闹，一并撞进耳朵里。
她驻足看了片刻，那群围在一起说笑的人像是察觉到了视线，其中一个当即扬手，爽朗的声音穿透嘈杂：“喔，小姑娘，你醒啦？”
澜曦眨了眨眼，长睫像蝶翼般颤了颤。
她盯着对方扬起的手，又飞快扫过周围一张张带笑的脸，眼神里浮着显而易见的茫然，下意识微微歪了歪头。
没等对方再说什么，她已转身，脚步轻悄地往船尾走。
身后先是一阵短暂的寂静，随即爆发出哄堂大笑。
“哈哈哈哈！老艾，你被小姑娘当空气了啊！”
方才打招呼的人夸张地叹了口气，双手猛地捂住心口，身子还晃了晃，语气委屈得不行
“哎呀，这可太伤人了，心都要碎了呢。”
澜曦没回头，顺着船舷再走几步，视线忽然被前方的景象勾住——哥尔·d·罗杰正半蹲在地上，手里握着柄短刀，刀尖轻点着甲板，似乎在示范什么招式。
他身前，两个少年正举着木刀，绷着小脸认真听着。
红发的少年眼神亮得像淬了光，跟着罗杰的动作悄悄挪动脚步，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木刀刀柄，连发丝晃到眼前都没察觉；
红鼻子的少年则皱着眉，时不时偷偷瞥一眼红发少年的姿势，嘴里还小声嘀咕“明明我站得更稳”，像是在较劲，又像是怕自已学慢了，握着木刀的手紧得指节泛白。
罗杰忽然抬刀敲了下红鼻子少年的刀背，笑道：“巴基，沉肩，别绷那么紧。”
巴基瞬间涨红了脸，梗着脖子道“知道了！”，余光却瞥见香克斯正抿着嘴憋笑，当即瞪过去
“笑什么笑！你刚才也被骂了！”香克斯赶紧收了笑，可眼底的笑意还是像碎光似的，顺着眼尾溢了出来。
罗杰看着两个少年的模样，低笑出声，指尖转了转短刀
“都别急，练刀可不是比谁绷得更紧。”
他起身站直，随手挥出一刀，刀刃带起的风掠过甲板，惊得巴基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脖子，香克斯却眼睛更亮，忍不住跟着比划了个起手式。
“香克斯，你手腕再沉点，力气要透到刀尖去。”
罗杰指点着红发少年，话音刚落，就见巴基突然举着木刀戳了戳香克斯的后背，小声道
“听见没？跟你说过手腕没劲儿！”
香克斯回头瞪他一眼，却没真生气，反而故意晃了晃手腕
“总比某些人绷得像块石头强。”
“你！”巴基正要反驳，罗杰忽然伸手按住两人的木刀，目光扫过甲板另一头——雷利正抱着胳膊靠在船舷边，手里转着个空酒瓶，笑着朝这边喊
“罗杰，别光顾着教两个小鬼，航线确认好了，前面有一座岛，一直往前我们就到了。”
罗杰扬声应道：“知道了，雷利！”转头又看向两个少年，把短刀插回刀鞘，“今天就到这，去把木刀收好，接下来的航程你们可以好好玩了。”
香克斯立刻应了声“好”，蹦蹦跳跳地往储物间跑，跑了两步还回头朝巴基让了个鬼脸。
巴基气得磨牙，攥着木刀快步跟上，嘴里还嘟囔着：“得意什么！下次我肯定比你学得好！”
澜曦站在不远处的阴影里，看着两个少年追跑的背影，又抬眼望了望正和雷利说话的罗杰，指尖无意识地抠了抠船舷的木纹。
海风掀起她的衣角，方才那阵笑闹声似乎还萦绕在耳边，她眨了眨眼，这次没有转身离开。
雷利晃了晃手里的空酒瓶，瓶底与甲板轻撞出闷响，他走到罗杰身边，视线扫过远处船舷阴影里的澜曦，又落回船长脸上
“那小姑娘倒是安静，醒了就钉在那儿，跟只晒暖的小猫似的。”
罗杰顺着他的目光瞥去，澜曦的身影浸在阴影里，只隐约见她垂着眸，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船舷的木纹，不知在琢磨什么。
他若有所思地勾了勾唇角，指尖轻敲刀鞘发出“笃笃”声
“是个藏着心事的小家伙，随她去，咱们船上最不缺的就是热闹。”
话音刚落，储物间方向突然炸响“哐当”一声——像是木刀砸在了铁柜上，紧跟着就是巴基气急败坏的叫嚷，穿透力堪比炮弹
“香克斯！你绝对是故意撞我的！”
“谁让你挪个木刀还磨磨蹭蹭的！”香克斯的声音裹着笑飘过来，还带着点故意气人的轻快
“刀鞘都歪到门缝里了，小心船匠先生罚你擦一整晚船底！”
下一秒，两个吵吵嚷嚷的身影就从储物间钻了出来。
巴基攥着皱成一团的衣角，红鼻子都快拧成麻花，一双眼睛瞪得溜圆，活像只被惹毛的小刺猬。
香克斯则揣着手跟在后面，一脸“我什么都没让”的无辜相，趁巴基转头的间隙，还偷偷对着他的背影让了个鬼脸。
路过澜曦身边时，香克斯的脚步猛地顿住。
他盯着女孩看了两秒，忽然咧嘴露出一抹比白天的阳光还要透亮的笑，张口就来“啊！你在这儿！嗯……ran
hi？”
口音歪得离谱，尾音还不自觉往上挑，却丝毫不影响那笑容里的鲜活劲儿，连眼角的弧度都透着少年人的明朗。
澜曦抬眸，长睫像蝶翼般颤了颤，盯着他亮得惊人的笑脸看了片刻——其实她一直记得，少年被拉走时说“要是想看看大海的话记得叫我”，当时她没应声，却悄悄记在了心里。
沉默几秒后，她轻轻“嗯”了一声，声音轻得像被海风卷着的絮。
这声轻应让香克斯眼睛瞬间亮了八度，惊讶地“哎”了一声，旋即笑得更欢，连耳朵尖都透着雀跃。
“看什么看！要饿死了！”巴基回头狠狠推了他一把，急得直跺脚，“赶紧去餐厅！晚一步贾巴先生能把烤肉盘都舔干净！”
说着自已先一溜烟往船头跑，红鞋子踩在甲板上“哒哒”响，跑了两步还不忘回头吼，“快点！磨磨蹭蹭的活该吃剩饭！”
“知道啦知道啦！”香克斯笑着应了，转身时忽然伸手，一把拉住了澜曦的手腕。他的掌心温热，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薄汗，没等澜曦反应，就拽着她往前冲。
澜曦猝不及防被带得踉跄半步，视线死死盯着前方拉着自已的红发背影，被牵动着小步跟上。
少年的发丝在风里飘得张扬，一边跑还一边朝巴基的方向喊：“巴基！等等我们啊！别吃独食！”
“想得美！”巴基的声音从前面飘回来，带着得意的嚣张，“我要把你们的份都吃光！连骨头都不剩！”
海风卷着两人的笑闹声掠过耳畔，澜曦垂眸看着相握的地方，指尖动了动，终究没有挣开。阳光穿过少年的发丝，在她手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暖得像少年方才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