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秦岭的兰花 > 第7章  :井的秘密
林棋的脑海里,转过好些个念头。
触手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我在厂子里也呆了很久,没有听过什么叫做触手的东西。花房里也不会中什么触手。”林棋在心里说道,他觉得触手可能是某种多肉植物,“但是轴承厂的竖井,就是山洞,我是来过的。”
那座自上而下打出的水井,是由厂区里的工人们打出的。井房依山而建,建好的井房北墙,就是山壁,算是座倚山而建的房屋。被称为“山洞”,也没有说错。如果你从远处慢慢靠近了井房,能看到山坡上一座不见光线的洞口,镶在一排排的两三层楼房中间。
那洞口,就是井房的入口。
水井在当时是准备给住在整个跑狗地的人们来使用的——这儿有需要水的花匠,有负责看管发射塔架的工作人员。基本上都是男性,所以水井建得也挺硬朗。
水井的直径有一米,井栏快要有一米高。当时设计出的水井,不是直接使用人力打水,而是使用机械,将井里的水取出。
不过等到林棋在十几年前来到这儿时,用来取水的机械——那种手摇式的、依靠绳索把水桶放到水井里,再一点点用手摇着转柄,将装满水的桶从井里一点点拉出的取水器早已不见了踪影。水井外面被围了一圈方形的铁栏杆,但每一次,铁栏装上了不过几天时间,就被人卸了卖钱。
后来呢?
后来水井边上竖了一个牌子,警告人们不能靠近这水井,结果那牌子不久后也消失了;最后,只能在井房的墙壁上,横七竖八地写上各种警告的字体。
“不要靠近井,很深,深不见底!”
“摔进去就会死,远离水井,为自己的生命负责。”
“闲人出去,后果自负!”
那水井在林棋小的时候,始终是一个巨大的诱惑。不过第一次去水井边上玩,是被住在自己楼下的那几个比林棋要大的哥哥们,带到井房里玩。
那是个炎热到极点的夏天,即使是秦岭的中午,气温也升到了三十度,但是一走入到井房里,仿佛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气温一下子就降了下来。林棋鼓足勇气慢慢靠近破损的、露出好几个缺口的井栏,探出头去,他只能看到下面是黑乎乎的一片,有股风从井下吹来,他脚下一滑,赶紧扶住了身边的井栏。
“取水器不见了。”林棋当时说道,他记得听人说过,人可以坐在取水器的水桶里,一点点沉到井里。据说,只是据说啊,有好几个人在夜晚到井房里打水,大概是脚底一滑,接着传来咚的一声,人就失踪了。
如果你半夜十点钟以后守在水井边上,那些曾经掉到水井里的生物,会一点点地爬出来,据说先爬出来的是只猴子,那只金丝猴在刚能摆脱妈妈怀抱时,被好奇心带到了井房里,跑到井栏边上,不小心滑了下去。
这些怪事的来源,是因为跑狗坡附近经常能看到一些从秦岭深处跑过来的动物。传闻有时候荒诞不经,但失去了人烟的三线工厂,最后注定成为动植物的乐园。
这种说法有多少依据,林棋并不知道。他在人越来越少的光学厂区里见过横穿马路的五道眉,秦岭特有的松鼠额头上长着五道竖条状的黑纹,所以有五道眉之称。松鼠吃东西的时候,那黑纹会皱起来,配上嘎嘎地咬东西的声音,其实很有喜剧效果。
林棋在2008年奥运会后的那段时光——当时父亲对他的看管其实是越来越松的,当林棋上了小学四年级后,他的胆子越来越大,他和住在同一栋楼的大哥、或者是自己的同学们,成立了一个捕猎小组,希望捕获一只大型的动物。
偶尔会在厂区附近的深山里露出半个身躯的羚牛,或者是经常能听到吼叫声却看不见身影的黑熊,那呜呜的鸣叫像是在向人类发出挑战;或者,抓一只金丝猴,大家和那只猴子合影留念后再把猴子放走……
那时候,井房就是最好的设圈套的地方,又黑又暗,进去后第一个感觉是与外面的世界完全不一样,谁也不会注意,地下是不是会放着一个捕兽夹。
有个大哥从猎户那里买来了一个捕兽夹,巨大的捕兽夹像是放大了十倍的捕鼠器,长着利牙两个半圆形的夹具中间,带着一个灵敏度极高的弹簧。不过当要把这捕兽夹放到井房里时,大家还是起了争执。
“这玩艺太狠了,万一夹住熊腿,熊会死的,我们要捕的是什么,黑熊?大熊猫?还是金丝猴?”
“放羊的老叔有时候会到井房里休息,万一夹到他的腿怎么办?”
“不管夹到谁,都是犯法的啊,兄弟们!”
关于捕兽夹的使用讨论至此划上了一个句号,花了几十块钱买来捕兽夹的那老哥被大伙儿臭骂了一顿,大家骂他缺德、不懂法律,最后总结出来他是一个还可以被大家拯救的浑蛋,良心尚在,就是人太笨了。在灰溜溜的痛骂声中,捕兽夹的使用被放弃了。
井房始终是个巨大的诱惑:关于那口黑乎乎的,似乎深不见底又看不到井水的井,究竟会有什么东西去里面?
还有,谁会对这井房感兴趣呢?
是傻乎乎的,在黑夜里迷路的黑瞎子?好奇心比猫还强的金丝猴,刚成年的金丝猴会不会把井房当作成人礼仪式中要去的冒险地?还是,井底的深处,是不是真会爬出来一些黑乎乎的东西,想在黑夜里再看一看他们曾经来过的世界?
这个答案,林棋在离开厂区时,搞清楚了一半。那是2013年的七月底,他和老爸将彻底离开秦岭了。
光学仪器厂早在2001年,就把工厂里的设备迁走。人员一部分去了西南省份一家新的工厂,一部分回到了申城——光学厂的职工,很多都是申城人;最后一部分,是留在工厂里看厂的留守人员。
没错,林棋老爸就是留守人员。要走的消息其实每一年都有,但是每一年,厂子里最后的留守人员,又奇迹般地守在了秦岭之中。
轴承厂迁走的时候,整个厂子用了一个月的时间,从车间里的铁椅子,到办公室里的樟木箱,一股脑全走了;光学厂却拖拖拉拉,一直拖了十几年。
原因林棋后来才知道,光学仪器厂与轴承厂不一样,光学厂里有很多旧的军工资料,这些资料太重要了。自己的父亲守在厂子里,其实是替国家在看守着这些资料。
不过,仪器厂最后还是搬走了。林棋就在搬迁前一天的傍晚,在放学后,鬼使神差地来到跑狗坡,来到了井房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