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云念的呼吸越来越弱,像风中即将熄灭的烛火。
我攥着她冰冷的手,眼中已经湿润。窗外是神都最肮脏的下城区,泥泞街道和永不停歇的酸雨,把整个世界都浸泡在一种绝望的灰色里。
哥......她费力地睁开眼,干裂的嘴唇动了动。我好冷。
我再也忍不住,泪水不断滑下。
我叫云舟,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凡人,和妹妹云念在这片没有神明垂怜的角落里相依为命。我唯一的愿望,就是她能活下去。可现在,这个愿望正在我眼前寸寸碎裂。
三天前,城里的医师下了最后的判决：血脉枯败,无药可医。这是凡人的绝症。
不会的,念念,你不会有事的。我一遍遍重复,连自己都不知道是在安慰她,还是在欺骗自己。
就在我彻底绝望时,邻居张婶悄悄拉住我,塞给我一个地址：去找他吧,城西黑市的无相者,听说他有神通的手段。但那地方邪门,你得有拿命去换的准备。
我看着床上气若游丝的妹妹,惨然一笑。
我的命,又算得了什么
城西黑市,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和欲望混杂的气味。我按照地址,找到了最深处那间没有任何招牌的店铺。
门是虚掩的。我推开门,一股浓郁的檀香,混合着某种奇异的甜香扑面而来。
店内很暗,只有一个男人背对着我,坐在一张华贵长椅上,正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柄造型奇特的骨刃。
他穿着一身玄色长袍,身形挺拔如松,即便只是一个背影,也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求您救救我妹妹。我扑通一声跪下,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石板上。
男人擦拭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他转过身。
那是一张俊美到近乎妖异的脸,银色的长发随意披散,一双金色的眼瞳,不像人类,更像是俯瞰众生的神祇,冰冷漠然,带着洞悉一切的锐利。
他是半神。我心中巨震。只有最高阶的半神,才能拥有这样接近神族的金色眼瞳。
他叫苍绝,黑市里人人都畏惧的无相者。
他的目光在我身上扫过,像是在审视一件貨物。良久,他薄唇轻启,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想救你妹妹吗
他站起身,一步步向我走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准备拿什么换呢
我抬起头,迎上他毫无温度的视线,用尽全身力气说道：我的命！我的一切！
你的命苍绝轻笑一声,笑声里满是嘲弄,凡人的命,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他弯下腰,修长的手指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与他对视。他的指尖很凉,像淬了寒冰。
不过,你的这具皮囊......倒还有点意思。他的目光像手术刀一样,似乎要将我从里到外剖析个干净,我救她。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东西。你的身体,你的意志,你的一切,都属于我。随我取用,不得违抗。
屈辱像潮水般将我淹没。我咬紧牙关,血腥味在口腔中蔓延。
为了念念,我别无选择。
......好。我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苍绝满意地松开手,仿佛完成了一笔无足轻重的交易。他随手抛给我一个小瓷瓶：三滴,吊住她的命。然后,带着她来这里。
我踉跄着跑回家,将那散发着异香的液体滴入云念口中。奇迹发生了。她灰败的脸色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一丝红润,呼吸也平稳了许多。
我不敢耽搁,背起她,再次回到了那间店铺。
2.
苍绝早已等候在此。他看都没看云念一眼,只是对我说：跟我来。
他带着我们穿过店铺后堂,走进一个巨大的地下石室。石室中央是一个刻满诡异符文的血池,四周的墙壁上挂着各种我看不懂的刑具。
把她放进池子里。他命令道。
我照做了。云念的身体一接触到池水,便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但很快又沉睡过去。血红色的池水缓缓没过她的身体,只留下一张苍白的小脸。
她会怎么样我紧张地问。
死不了。苍绝的回答言简意赅。他转身看向我,那双金色的眼瞳里翻涌着我看不懂的狂热,现在,轮到你了。
他将我带到石室的另一侧,那里有一个精铁打造的笼子。
进去。
我犹豫了一下。
他眼神一冷,声音裹挟着杀气：怎么,想反悔了别忘了,你妹妹的命,现在掌握在我手里。
我攥紧拳头,最终还是走进了笼子。
咔嚓一声,铁锁落下。
苍绝看着笼中的我,就像看着自己最完美的藏品,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交易开始了,云舟。希望你......别那么容易坏掉。
**第二章
神血的秘密**
接下来的日子,是地狱。
苍绝开始了对我的改造。
他每天都会用那柄骨刃在我身上划开一道道伤口,再将各种散发着诡异气息的药液浇灌进去。那种痛苦,像是无数只蚂蚁在啃噬我的骨髓,偏偏我连晕过去都做不到。
你的身体很特别,云舟。他一边用骨刃在我胸口刻下新的符文,一边用近乎痴迷的语气说,凡人的身体早就崩溃了,你却能一次次愈合。真是有趣。
我疼得浑身痉挛,汗水湿透了衣衫,只能咬着牙,死死瞪着他。
为什么我嘶哑地问。
为了让你变得更‘有用’。他用指腹沾了点我伤口流出的血,放在鼻尖轻嗅,脸上露出陶醉的神情,多美妙的气息......纯粹,古老,充满了生命力。这是神血的味道。
神血
我愣住了。
你......你说什么
你不是凡人,云舟。苍绝的金瞳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你是神王的私生子。你身体里流淌的,是最高贵、最纯粹的神王血脉。
这个消息像一道惊雷,在我脑中轰然炸开。
我神王的儿子
这怎么可能！
神王高居于九天之上的神殿,是统治这个世界的至高存在。而我,只是下城区一个挣扎求生的蝼蚁。
不可能！你在骗我！我怒吼道。
骗你苍杜冷笑,如果不是为了你这身神血,你以为你和你那个半死不活的妹妹,有什么资格让我多看一眼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幽冷：当年神王巡视凡界,留下了一段风流债。你的母亲带着你东躲西藏,最后死在了这肮脏的下城区。而神王为了掩盖这桩丑闻,抹去了所有痕迹。所有人都以为你们母子早就死了,包括他自己。
而我,他凑近我,声音充满了蛊惑,找到了你。找到了这把能够颠覆整个神界的钥匙。
我呆呆地看着他,大脑一片空白。
过去二十年的人生,我所认知的一切,瞬间崩塌。
我是神的儿子,却活得比狗还卑贱。我的父亲是世界的主宰,却任由我和母亲在泥泞中死去。
何其荒谬！何其可笑！
巨大的悲愤和怨恨,像火山一样在我胸中喷发。
啊——！我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一股灼热的力量从我身体深处猛然涌出,瞬间挣断了束缚我的锁链。
我赤红着双眼,像一头发狂的野兽,扑向苍绝。
然而,我所有的力量在他面前,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他甚至没有动,只是抬了抬眼皮,一股无形的气墙就将我死死地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看,神血开始苏醒了。他非但没有生气,反而露出了欣赏的表情,还不够,远远不够。你需要更多的刺激,更多的痛苦,才能彻底唤醒它。
他蹲下身,捏住我的脖子,金色的眼瞳里映出我狼狈不堪的倒影。
恨吗怨吗想不想......把你那个高高在上的父王,从神座上拉下来,让他也尝尝你所受的苦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魔鬼的低语,精准地挑动着我心中最黑暗的欲望。
我看着他,喘着粗气,眼中充满了血丝。
想要吗他再次问道,嘴角勾起那抹熟悉的、交易般的微笑。
准备拿什么换呢
你想要什么我咬着牙问。
我要你心甘情愿地,把你全部的神血,都献给我。他的声音充满了贪婪和渴望,我要用你的血,铸造一枚新的神格。我要......成神！
成神！
原来这才是他的最终目的。
半神,是神与凡人的后代,血脉不纯,永远无法真正踏入神的领域,是神族眼中的杂种,凡人眼中的怪物。
苍绝,这个强大的半神,他所有的野心,都汇聚于此。
而我,云舟,就是他实现野心的踏脚石和祭品。
如果我帮你,念念呢我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只要我成神,别说救活她,就是让她也拥有神性,长生不死,都轻而易举。他给出了一个无法拒绝的诱惑。
我沉默了。
一边是血海深仇的父亲,一边是唯一的亲人。
一边是毁灭,一边是新生。
苍绝似乎看穿了我的动摇,他松开我,站起身,语气恢复了平淡：我不逼你。但你要想清楚,你妹妹的命,还在那个血池里。池水能吊住她的命,也能随时......抽干她。选择权,在你手里。
他转身离开,将我一个人留在冰冷的石室里,和那无边无际的黑暗与仇恨。
我躺在地上,感受着体内那股灼热而陌生的力量在奔腾。
神血......神王......
我的人生,从一个谎言,掉进了另一个深渊。
而苍绝,就是那个站在深渊边上,向我递出毒饵的恶魔。
3.
我最终还是答应了苍绝。
不是因为他对未来的描绘,也不是因为那滔天的仇恨,仅仅是因为云念。
当我看到她躺在血池中,那张因为痛苦而微微蹙起的小脸时,我知道,我没有别的选择。
很好。苍绝对于我的归顺并不意外,他只是递给我一把匕首,证明你的决心。每天一碗血,浇灌那株‘噬神花’。直到它开花结果。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才发现石室的角落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株通体漆黑的植物,它没有叶子,只有一根扭曲的藤蔓,顶端是一个含苞待放的花蕾。
这就是噬神花,传说中以神血为食的魔物。
我没有犹豫,拿起匕首,在手腕上划开一道深深的口子。鲜血涌出,滴入下面的玉碗中。
血液接触到玉碗的瞬间,竟发出了淡淡的金色光芒。
神血。这真的是神血。
我将一碗血,亲手浇灌在那株噬神花上。黑色的花苞似乎颤动了一下,吸收了我的血液,颜色变得更加深邃。
日复一日,我用自己的血喂养着那株邪恶的植物。
而苍绝,则用更残酷的方式训练我。他不再束缚我,而是将我扔进一个布满杀阵的密室,让我和各种凶残的魔物厮杀。
每一次,我都在生死边缘徘徊。
每一次,都在濒死之际,体内的神血会爆发出强大的力量,将我从死亡线上拉回来,并且变得更强。
我的身体在被撕裂和重塑中,以一种恐怖的速度成长着。我不再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云舟,我能感受到,一股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正在我的血脉中苏醒。
而我和苍绝的关系,也变得微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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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再仅仅是控制者和折磨者。他会亲自指导我如何控制体内暴走的力量,会告诉我神族的弱点,会向我揭示这个世界被神权掩盖的、血淋淋的真相。
神,不是仁慈的,而是贪婪的。在一个训练的间隙,他一边用丝帕擦拭着我脸上的血迹,一边用平静的语气说,他们靠汲取凡人的信仰之力为生。所谓的庇佑,不过是圈养。凡人越是挣扎,越是痛苦,产生的信仰就越虔诚。所以,他们从不会让凡界真正地和平安宁。
他的话,颠覆了我从小到大所有的认知。
我母亲......我沙哑地开口。
她只是神王一时兴起的玩物。玩腻了,自然就扔了。苍绝说得轻描淡写,却像刀子一样扎进我心里。
那你呢我看着他那双金色的眼瞳,你也是神的后代,为什么......
杂种而已。他自嘲地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无尽的冰冷和恨意,我的父亲是神,母亲是凡人。在神界,我是耻辱。在凡界,我是怪物。他们都想我死。是我自己,一步步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
那一刻,我忽然从他身上,看到了一丝我自己的影子。
我们都是被神抛弃的人。
只是,他选择了成为颠覆者,而我,还困在原地。
在这段黑暗压抑的日子里,偶尔去看一眼血池中的云念,成了我唯一的慰藉。
她的情况很稳定,在血池的滋养下,脸色甚至比生病前还要红润。
这天,我照例去看她,却发现苍绝也在。
他站在血池边,静静地看着沉睡的云念,那双总是冰冷无波的金瞳里,竟流露出一丝我从未见过的......温柔
我愣住了。
他察觉到我,立刻收敛了情绪,恢复了那副冷漠的样子。
噬神花......快开了。他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我心中一紧。我知道,花开之日,就是他计划开始之时。
果然,三天后,那株吸收了我无数心血的噬神花,终于绽放了。
那是一朵妖异的黑色花朵,花蕊中央,结着一颗婴儿拳头大小、流淌着金色光点的果实。
神格的雏形。
时候到了。苍绝的眼中燃烧着压抑不住的野心和狂热,今夜,是百年一次的‘双月同天’,神界之门最为薄弱。我们将潜入神都,在神王的神殿里,完成最后的仪式。
什么仪式
以你为祭,神血为引,将这枚神格雏形彻底催熟。然后......他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我会亲手剖开你的心脏,取出你那颗蕴含着最原始神王之力的‘神心’,与神格融合。届时,我便是新神。
我早就知道自己是祭品,可当他如此平静地说出要剖开我心脏的时候,我还是感到了彻骨的寒冷。
那念念呢我的声音在颤抖。
我成神之后,会复活她。他承诺道。
我怎么信你
你只能信我。苍绝上前一步,伸手抚上我的脸颊,动作竟有些缱绻的意味,云舟,我们是一样的人。别用凡人的道德来束缚自己。我们是在创造一个新的世界。一个没有神王,由你我......共同主宰的世界。
他的声音充满了魔力。
你不是祭品,你是新世界的奠基石。你的牺牲,是伟大的。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那双金色的眼瞳里,清晰地倒映出我苍白、迷茫的脸。
我真的......能相信他吗
这个将我拖入地狱,又给了我一丝希望的恶魔。
4.
夜色如墨,两轮血色的月亮高悬天际,为大地镀上了一层诡异的红光。
苍绝带着我,利用某种秘法,悄无声息地潜入了神都。
这里是神的领域,与我生活了二十年的下城区截然不同。空气中都流淌着纯净的神力,每一座建筑都闪耀着圣洁的光辉,宏伟壮丽,令人心生敬畏。
可在我眼中,这片圣洁之下,掩埋的却是无数凡人的枯骨。
神王的神殿位于神都的最高处,是整个神都神力最浓郁的地方。
我们避开了一队队巡逻的神兵,来到了神殿的核心——祭天台。
祭天台中央,是一个巨大的圆形法阵,与苍绝地下石室里的那个血池法阵有几分相似,但更为复杂玄奥。
站到中间去。苍绝命令道。
我深吸一口气,一步步走上法阵。当我站定的那一刻,整个法阵瞬间亮起,无数金色的符文从地面浮现,像一条条锁链,将我牢牢地束缚在原地。
苍绝手捧着那枚噬神果,走到我的面前。
云舟,别怕。他的声音罕见地带了一丝安抚的意味,很快就结束了。
他将噬神果放在我的胸口,然后,他抬起了手,那柄熟悉的骨刃出现在他手中,对准了我的心脏。
我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脑海中闪过的,是云念的笑脸。
念念,哥哥很快就能让你醒过来了......
然而,预想中的剧痛并没有传来。
我疑惑地睁开眼,却看到了一幕让我永生难忘的景象。
苍绝的骨刃,并没有刺入我的心脏,而是狠狠地捅进了他自己的腹部！
鲜血,金色的、属于半神的血液,瞬间喷涌而出,染红了他玄色的长袍。
你......我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你以为......铸造神格,只需要你的血就够了吗苍绝脸色惨白,却对我露出了一个疯狂的笑容,不,还需要一个足够强大的半神之躯,作为神格的‘容器’和‘桥梁’。否则,凡人的灵魂,根本承受不住那股力量,只会瞬间爆体而亡。
他一边说,一边将自己流出的金色血液,引导向我胸口的噬神果。
只有用我的血肉和神魂为祭,才能将你的神王血脉之力,完美地注入这枚神格。而你,云舟,你不是祭品。
他的金瞳死死地盯着我,里面翻涌着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你,才是新的神！
轰！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我才是新的神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费尽心机,不惜一切,难道就是为了......成全我
为什么我无法理解。
因为......我做不到。苍绝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他的生命力在飞速流逝,我的血脉里混杂着凡人的污秽,永远也无法成为真正的神。我试过了无数次,都失败了。直到我发现了你......你这最纯粹、最完美的神王血脉。
我恨神,恨这个世界！我要颠覆它！既然我做不到,那就由你来！他的声音变得高亢而狂热,云舟,你比我更适合成为新的神！你来自凡尘,你懂得他们的痛苦！摧毁这个虚伪的神界,建立一个新的秩序！这是我......对你的期望！
他的身体越来越淡,几乎化作了点点金光。
而我胸口的那枚噬神果,在吸收了他全部的生命和神魂后,爆发出了璀璨到极致的光芒,然后,猛地融入了我的身体。
一股前所未有的、毁天灭地般的力量,在我体内轰然炸开！
我的意识被卷入了一个纯白色的空间。
我看到了我的母亲,看到了她是如何被那个男人欺骗、抛弃,最后在绝望中病逝。
我看到了苍绝,看到了他作为半神,如何在神界和凡界的夹缝中,受尽歧视和折磨,一步步变得冷酷偏执。
我看到了无数凡人,在所谓神明的庇佑下,是如何在苦难中挣扎、祈祷,最后化为神明力量的养料。
谎言,一切都是谎言！
愤怒、悲伤、憎恨......无尽的负面情绪几乎要将我吞噬。
就在这时,一个威严而冰冷的声音,在我脑海中响起。
醒来,我的孩子。
我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不在祭天台,而是身处一座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中。
我的面前,端坐着一个身穿金色王袍的男人。
他与我有几分相似的容貌,但那双眼睛里,却只有无尽的威严和冷漠。
神王。我的父亲。
你终于觉醒了。他看着我,就像看着一件完美的艺术品,不愧是我的血脉,比我想象中......还要出色。
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我冷冷地问,体内新生的神力在咆哮。
不错。神王毫不避讳,那个叫苍绝的半神,他以为自己是猎人,殊不知,他从头到尾,都只是一枚棋子。一枚......用来为你淬炼神心的棋子。
你的神血虽然纯粹,但你的灵魂,却是在凡尘中长大的,太过软弱。你需要仇恨,需要痛苦,需要一个目标,才能激发出它真正的力量。苍绝,他很好地完成了这个任务。
原来如此。
原来从头到尾,我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我的苦难,我的仇恨,苍绝的野心,苍绝的死......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他为了培养我而设下的一个局。
何其残忍！何其冷酷！
为什么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因为我老了。神王的语气中,第一次出现了一丝疲惫,神,并非永生。当旧神的信仰之力开始衰退,就需要新的、更强大的神来取代。而你,云舟,你是我最完美的作品,我未来的延续。
现在,杀了那个给你带来痛苦的半神,忘了凡尘的一切,回到我的身边。你将是下一任神王,这个世界......未来的主宰。
他向我伸出了手,发出了最后的邀请。
就在这时,大殿的门被推开。
一个我日思夜想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是云念！
她穿着华丽的公主裙,脸色红润,完好无损。她看着我,眼神却充满了陌生和恐惧。
父王......她怯生生地叫着神王。
然后,她看到了我,吓得躲到了神王的身后,颤抖着说：父王,这个男人是谁他的眼神......好可怕。
我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
神王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哦,忘了告诉你。你的妹妹,云念,她根本就没有得什么‘血脉枯败’。那只是我让一个低阶神对她施加的一个小小的诅咒而已。只要我愿意,随时可以解除。
你看,她现在不是很好吗我在神都给了她公主的身份,让她享受着无尽的荣华富贵。她已经不记得下城区,也不记得......你了。
现在,你最后的牵挂,也没有了。
神王看着我,就像看着一头被拔掉了所有獠牙和利爪的野兽。
过来,我的孩子。接受你的宿命。
5.
我看着躲在神王身后,对我满眼恐惧的云念,心中最后一点温度,也彻底熄灭了。
牵挂
不,他错了。
云念不是我的牵挂。
她是我的锚。是让我在无尽的黑暗和痛苦中,还能保留一丝人性的锚。
现在,这根锚,被他亲手斩断了。
我笑了。
先是低声地笑,然后是抑制不住地狂笑。笑声中充满了悲凉和疯狂。
宿命我止住笑,抬起头,金色的神瞳中,燃烧着的是比苍绝更加纯粹的、要将整个世界都焚烧殆尽的火焰。
我的宿命,不是由你来决定的！
轰！
磅礴的神力从我体内毫无保留地爆发出来,整个神殿都在这股力量下剧烈地颤抖,金色的梁柱上出现了道道裂痕。
神王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你......你的力量......怎么会这么强他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惊骇之色,你不仅融合了神格,还......吞噬了那个半神的神魂！
他设想的是,我会因为苍绝的死而痛苦,然后将这份痛苦转化为对他的依赖,最终成为他掌控下的完美继承人。
他算到了一切,却唯独没有算到,我在融合神格的那一刻,看到的不仅仅是苍绝的恨,还有他作为杂种被抛弃的一生。
那种不甘和愤怒,与我这个私生子的经历,产生了最深刻的共鸣。
我没有将他视为仇人,而是......吞噬、理解、并继承了他全部的意志。
苍绝想要颠覆这个世界。
那么,就由我来完成。
你不配为神！我向着神王,发出了审判的怒吼。
我一步踏出,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下一秒,已经出现在神王面前,凝聚了全部神力的一拳,狠狠地向他砸去。
神王仓促间抬手抵挡。
两股至高的神力碰撞,爆发出湮灭一切的光芒。整个神王大殿,在这场对撞中,轰然坍塌！
废墟之上,我与神王遥遥对峙。
他嘴角溢出一丝金色的神血,眼神阴沉得可怕。
孽子！你竟敢对你的父亲动手！
父亲我嘲讽地看着他,从你抛弃我母亲的那一刻起,你就不配当我的父亲！从你把我的痛苦当成游戏的那一刻起,你就只是......我的仇人！
我不再废话,主动发起了攻击。
整个神都,都在我们父子二人的战斗下,化为了战场。
曾经圣洁的建筑不断倒塌,无数神族在我们的神力余波中哀嚎、死去。
我没有任何怜悯。
苍绝说的对,这些所谓的神,不过是一群贪婪的蛀虫。这个虚伪的神界,早就该被彻底清洗了！
我的力量,是新生的、充满愤怒和变革的力量。
而神王的力量,是陈旧的、腐朽的、靠着信仰之力堆砌起来的力量。
战斗的走向,从一开始就注定了。
我像一头发了疯的野兽,不计代价,以伤换伤,将所有的痛苦和仇恨,都倾泻在我的拳头上。
最终,我以胸口被他神剑洞穿的代价,掐住了他的脖子,将他死死地按在了神都的废墟之上。
为什么......会这样......神王瘫在地上,难以置信地看着我,我给了你一切,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你给的,不是我想要的。我抽出插在我胸口的神剑,伤口在神力的作用下迅速愈合。
我俯视着他,就像他曾经俯视我一样,冰冷而漠然。
想要吗我轻声问道,问出了那个改变我一生的句子。
神王愣住了。
我缓缓地,用他永远也无法理解的语气,说出了后半句。
你拿什么......来换你的命呢
他答不出来。
因为高高在上的神,从不需要做交易。他们只会掠夺。
我没有再给他机会。
我举起手中的神剑,那柄属于神王的剑,对准了他的心脏。
结束了。
剑落,神王的神格被我亲手捏碎。
至高的神明,化作了漫天金色的光点,消散在天地之间。
旧神已死。
我站在神都的最高处,俯瞰着脚下这片满目疮痍的世界。无数神族跪在地上,对我瑟瑟发抖,高呼着新神王。
我没有理会他们。
我看向凡界的方向,看到了下城区那片熟悉的、肮脏的灰色。
神王说,我最后的牵挂没有了。
他还是错了。
我抬起手,磅礴的神力涌动。
曾经隔绝神界与凡界的天空壁垒,被我轻而易举地撕开了一道巨大的裂口。
纯净的神力,第一次毫无保留地涌向了凡界。
干涸的土地重新焕发生机,污浊的空气变得清新,凡人身上的病痛被洗去......
接着,我剥离了所有神族与凡人信仰之间的联系。
从今以后,神,不再需要靠信仰为生。而凡人,也不再需要靠祈祷换取虚假的庇佑。
神就是神,人就是人。
平等,独立。
你疯了！一个老年的神族对我尖叫,没有了信仰之力,我们会衰弱的！神界会崩溃的！
那就让它崩溃好了。我平静地回答。
一个靠着圈养和压榨才能维持的所谓神界,留着它又有什么用
我做完了这一切,转身,一步步向着凡界走去。
神王陛下！您要去哪里有神族大着胆子问。
我没有回头。
我不是神王。
我叫云舟。
只是云舟。
我走过神都的废墟,看到了那个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身影。
是云念。
她已经恢复了所有的记忆。她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愧疚、痛苦和恐惧。
哥......她哭着向我伸出手。
我停下脚步,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
然后,我转身,继续向前走。
我们之间,隔着的,是两条再也无法交汇的人生。
我回到了下城区。
这里已经变了模样,天空是蓝色的,街道是干净的,人们的脸上,带着久违的、真实的笑容。
我走到了我和云念曾经住过的那个破旧的小屋外。
邻居张婶看到了我,惊讶地张大了嘴：云舟你......你回来了
我点点头,对她笑了笑。
那是我成为神之后,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
我推开那扇熟悉的、吱呀作响的木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的一切,还和我们离开时一样。
我走到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凉水。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暖洋洋的。
我,回家了。
至于未来会怎样
谁知道呢。
或许,我会作为一个凡人,在这里平静地度过一生。
或许,当这个世界再次出现像神王那样的压迫者,或者像苍绝那样被逼入绝境的野心家时,我会再次出手。
但那都是以后的事了。
现在,我只想安安静静地,坐在这里。
感受着这具曾经流淌着神血,如今却选择了承载凡骨的身体里,那颗重新开始为自己而跳动的心。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