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琴的余音在客厅中渐渐褪去，水晶吊灯投下冷峻光线，将苏启明的身影拉斜。沈江帆的目光沉稳，掌心仍残留上一场家族座谈的凉意。此刻，他端坐末席，背脊笔直，目光不曾游移一分。
苏启明手里的雪茄刚熄灭，空气中还弥漫着辛辣的香气。他双指一捏，目光从众人脸上掠过，最终落到沈江帆身上：“沈先生，今日先到这里。以后苏家的规矩你多记着，闲事少管。”
沈江帆没说话，只是微微点头。苏韵锦的神色未有波澜，径自起身离席，脚步轻而快。叶子涵随即跟在后面，路过沈江帆身旁时，嘴角扬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偌大的厅堂开始散席。宾客三三两两离开，佣人收拾杯盏，将残余的余温也一通带走。沈江帆起身，走向偏厅，准备到新分配的房间。他的鞋底踏在大理石地面上，每一步都像在丈量一块陌生的领地。无人注意时，他的眉头终于微微蹙起，眼神中浮现一抹远离都市的冷冽。
房间空间不大，一张实木床靠窗而立，墙上悬着一副墨迹未干的山水画。沈江帆推开窗，夜色阑珊，远处高楼斑驳的灯火浮现出来。他深吸一口气，军旅生涯的碎片如潮水般袭来。
刚刚褪去的迷彩军装，是一道难以愈合的裂痕。他曾在边境的狼烟里与死神厮杀，在风雪夜里听兄弟留下最后一声低语。战神的身份，是刻在骨血里的荣耀，也是不能诉说的沉重。
安静间，门外传来轻响。沈江帆眉头一动，低声道：“请进。”
门打开，苏韵锦站在门口。她的身形被壁灯拉长，口气依旧平静：“你还不适应这里？”
沈江帆抬眸，寂静如梭。他没有立刻回应，目光落在窗外。片刻后，他低声：“不适应也得适应。”
苏韵锦走近几步，距离还算客气。她望着沈江帆，有意无意扫过他随身的旧军包，语气里藏着复杂：“你在家族里，不必太刻意逞强，也不用刻意退让。苏家不是边境战场。”
沈江帆望向她，眼里有一抹未被察觉的困惑和坚韧。他声音低沉：“边境的规矩是刀口舔血，家族里却是言语杀人。有时侯，我更喜欢前者。”
苏韵锦眉尖轻挑，似乎不意外他的回答。她忽然问：“你刚才为什么拒绝启明叔的提议？”
沈江帆沉默下去，手指微蜷。他不是没听出苏启明的话有暗示，想让他在家族与军方旧友间让些交涉。可利益的诱惑下，从未有真正的信任存在。
“该让的会让。”沈江帆缓缓道，“但不愿被人当棋子抛来抛去。”
苏韵锦的眸色暗了些，轻轻叹气：“苏家这种地方，无论是谁——都不会让你有选择的权力。你要学会承受，也要懂得反击。”
她站了许久，终究转身出了门。沈江帆的背脊始终没弯，直到门再次关上，隔绝了所有声音。他低头看着自已的手掌，掌心的老茧在灯下格外触目。那是曾经握枪的痕迹，也是现在承受冷眼的证据。
远处的山水画仿佛潜伏着旧时战场的回音。他缓缓坐到窗边，眼神深邃，仿佛还能看见边境雪线下兄弟的身影——秦瑜斐的笑声，战友临终的眼泪。每当沉默降临，往昔的苦痛便如影随形，拉扯出他心底最脆弱的部分。
突来的手机震动打破寂静。沈江帆望了一眼，是秦瑜斐发来的讯息：老沈，城南那边的黑帮势力最近在动，你留点心。
指腹滑过屏幕，沈江帆回复：收到了，有情况说一声。
短暂的交流，像边疆哨所里友兵的低语，又像都市暗流下彼此的牵绊。他靠在沙发上，闭目静思。脑海里涌现的是一次次边境的战斗，硝烟、血色、兄弟的呼唤——每一段记忆都如通刀刃般凌厉。
这场婚姻与家族的利益冲突，远比那些枪火危险。曾经以生死为筹，以铁血为刃，如今却要在权力之间浮沉。内心深处，沈江帆无法割舍往昔的荣耀与痛苦，那些烽火的余影，时刻提醒他仍是孤胆战士。
窗外灯火隐约，夜风掠过鬓角。房门再次轻响。
这次是叶子涵，她探头进来，笑意正盛：“姐和苏叔刚才又在楼下争执，你猜他们因为谁？”
沈江帆未答。
叶子涵大步进来，坐在沙发对面，双手抱膝。“你别总板着脸，苏家没你想的那么糟，最糟的是他们不懂怎么让个人。”
她歪头看他：“那你呢，你觉得自已还是战神？还是那个只会流血的江帆？”
沈江帆目光冷静，嗓音压低：“身份不重要，重要的是选择怎么活。”
叶子涵眨了眨眼，突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可有时侯，你也可以选择让自已舒服一点，不是所有事都要用生命去拼。”
沈江帆笑了笑，笑意里藏着遗漏的过往。他未多言，只是微微颔首。
叶子涵起身离开，房门合上。安静再次降临，但清晰的声音在沈江帆心底回荡。他缓缓起身，走到桌前，将旧军包放在柜上。军功章沉甸甸落在木板之上，像是岁月的注脚。
此时，楼上传来轻微的争吵声，苏韵锦和苏启明的嗓音交替。沈江帆静静聆听，心头有一种复杂的潮水正悄然漫起。都市的疯狂、家族的权力、黑帮的暗流正暗中涌动，昔日边境的残影也不肯退去。
房间中的灯光渐暗。他缓缓合上窗，坐在床沿。他不知道将来等待他的是什么，但世界的动荡从未远离。
夜色深沉，人心未息。
沈江帆望着手中的旧军功章，眼中映出久远的战火，也映出楼下那一簇不熄的灯火。他轻声道：“总归要走下去。”
房间静默如初，唯有都市的灯影，在远方缓缓铺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