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宗山脚，外门杂役村。天未亮，村口老槐树下，一个瘦小丫头正被几个少年按在地上。“小贱种，也敢偷楚少爷的灵粥？”
为首少年一脚踹在丫头胸口，把她踹得滚了两圈，嘴里血腥味翻涌。丫头约莫十三四岁，衣衫褴褛，头发像枯草，却死死抱着一柄木剑——剑身扭曲，像被雷劈过的老树枝。她一声不吭，只用袖子擦剑，把血擦进木纹里。“还擦？一把破柴禾，当宝贝？”
少年大笑，抬脚就要踩断木剑。忽有狗吠声传来。一条黄狗从田埂蹿出，瘦得肋骨可数，却凶悍异常，一口咬住少年裤管，“咔嚓”撕下半截。“哪来的野狗！”
少年们怒骂，挥棍乱打。黄狗灵巧绕圈，竟护在丫头身前，冲几人龇牙，喉咙里发出低沉呜咽。“连狗都欺负？”
一道嗓音清朗，像晨风拂过稻浪。少年们回头，只见晨曦里，白衣人负剑而立，身旁青衫女子腰挂船桨，正淡淡看着他们。
苏玄蹲下身，与黄狗对视。狗眼漆黑，带着野性与警惕，却在苏玄伸手时，莫名伏低耳朵，轻轻舔了舔他指尖。“通灵之犬，不错。”
苏玄笑，揉了揉狗脑袋，看向地上丫头，“叫什么名字？”丫头抱剑，沙哑开口：“阿蛮。”“姓呢？”“没姓，师父说……剑在，人在，剑断，人亡。”
她低头，把木剑抱得更紧，声音却平静，“阿蛮的命，就是这柄剑。”苏玄目光落在木剑上。剑身扭曲，却有一道天然剑脊，木纹里隐现星纹——那是“剑骨”初生之兆。他伸指，在剑身轻轻一弹。“嗡——”木剑竟发出金玉之声，一缕极淡的青光，顺着木纹游走，像沉睡的龙，被唤醒了一瞬。阿蛮瞪大眼，记是血丝的眸里，第一次有了光。
少年们见来人无视自已，恼羞成怒，挥棍扑上。棍影未落，陆青鸾抬桨，轻轻一点地面。“咔啦——”以她足尖为圆心，十丈之内，霜雪骤生！少年们动作凝滞，脚底与地面冻在一起，冰霜顺着小腿攀爬，疼得他们哭爹喊娘。苏玄仿若未闻，只对阿蛮伸手：“愿意跟我走吗？”阿蛮抿唇，目光掠过黄狗：“狗，能一起？”“能。”“木剑，也能一起？”“它若不断，就一起。”阿蛮咬牙，伸手，掌心全是血口与茧，却在碰到苏玄指尖时，微微发抖。苏玄握住她手，一股温热顺着经脉涌入，阿蛮只觉胸口郁结尽散，连呼吸都轻了。黄狗摇尾巴，围着两人转圈，发出欢快呜咽。
村口骚动，引来杂役管事。管事是个胖子，拎着灵粥桶，远远看见被冻住的少年们，脸色大变，喝道：“谁敢在青云宗脚下撒野！”待看清陆青鸾腰间的船桨，以及苏玄背后那柄以粗布裹着的剑，胖子眼皮猛地一跳。昨夜宗门已传下密令——“凡见白衣负剑者，如见老祖亲临，敢不敬者，逐出山门！”胖子扑通跪地，汗如雨下：“不知是……剑帝大人驾临，小的该死！”苏玄懒得理会，只淡淡问：“阿蛮的卖身契？”胖子慌忙掏出一张皱巴巴纸契，双手奉上。苏玄两指一搓，纸契化作飞灰，随风散了。“人我带走，狗也带走。”
“是、是！”阿蛮愣愣看着这一幕，像让梦。
晨光照在田埂，三人一狗的影子被拉得很长。阿蛮忽然停下，冲苏玄跪地，“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额头渗血。“师父在上，阿蛮学剑！”苏玄侧身，不受她礼，只道：“我不收徒。”阿蛮眼神一黯，却听他又道：“但可教你三剑。”“三剑？”“第一剑，教你护住自已。”
“第二剑，教你护住朋友。”
“第三剑……”
苏玄顿了顿，望向远方青云山脉，声音轻得像风，“教你劈开这天。”阿蛮血液沸腾，大声道：“阿蛮学！”黄狗也跟着“汪”了一声，似在附和。
山道旁，古松之下。苏玄折一根松枝，以指为刃，削成木剑形状，随手抛给阿蛮。“今日起，用它。”阿蛮愣住：“那我的旧剑……”“它已断。”阿蛮低头，这才发现，怀中那柄扭曲木剑，不知何时已裂成两半，断口平滑，像被无形剑气斩断。她却没哭，只把断剑郑重埋于树根，轻声道：“你护我十三年，该歇了。”起身，双手接过松枝木剑，眸子亮得吓人。陆青鸾旁观，忽道：“她缺一门心法。”苏玄想了想，指尖一点阿蛮眉心。“嗡——”阿蛮只觉脑海浮现一行行金色小字——《小寂灭剑经》！字字如剑，刺得她神魂生疼，却舍不得闭眼。“睡一晚，再练。”苏玄收指。阿蛮却直接盘膝坐下，怀抱木剑，竟当场入定。黄狗伏在她腿边，耳朵竖得笔直，为她驱赶飞虫。
松涛阵阵，日影西斜。苏玄与陆青鸾并肩立于崖石，俯瞰山脚村落。“她资质不算顶尖。”陆青鸾淡淡道。“剑修先看骨头，再看心。”苏玄微笑，“她骨头很硬。”“你教她三剑，万一她三剑之后，想劈开你呢？”“那便说明，”苏玄眸光悠远，“我教得不错。”
暮色起，山道尽头，忽有钟声三响。那是青云宗紧急召集令。赵无眠的声音随山风滚滚而来：“外门弟子楚凌风，擅启护山阵，劫杀凡人，罪无可赦——”
“逐出师门，废去修为，以儆效尤！”阿蛮睁眼，正看见远处楚凌风被两名执法弟子拖出山门，发出凄厉惨叫。她怔了怔，抬头望向苏玄。苏玄却正用松枝穿了两条鱼，架在火上烤，烟火缭绕中，他冲她眨眨眼：“吃鱼，吃完练剑。”“剑修第一要义——”
“吃饱了，才有力气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