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听筒里的电流声像群躁动的蜂，嗡嗡地钻进林辰耳朵里。他握着手机的手指突然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那是属于“辰辰”这具身l的纤细手指，此刻却攥得比他从前打球时握球拍还要用力。
“……喂？辰辰通学？你在听吗？”胖子的声音还在那头咋呼，“林辰那小子是不是跟你在一块儿？他爸妈刚才在办公室都快急疯了，说他昨晚就没回家，电话也关机，你要是知道啥赶紧说啊，不然老师该报警了！”
报警。
这两个字像块冰锥，“咚”地扎进林辰脑子里。他从没想过事情会闹这么大。昨天缩在苏晓家沙发上时，他还侥幸地想，等过两天身l变回去，就跟爸妈说去网吧通宵了，顶多挨顿揍。可现在看来，他失踪的时间已经足够让所有人慌神了。
“我……我不知道。”林辰的声音发紧，像被砂纸磨过，“我没见过他。”
说完这句话，他自已都觉得喉咙发苦。对着最好的兄弟撒谎，对着焦急的父母隐瞒真相，而他这个“失踪者”就好好地站在这里，用一副陌生的皮囊。
“嗨，也是。”胖子的声音低落下去，“那家伙平时就神神叨叨的，谁知道跑哪儿野去了……对了，你今天咋没来上学？苏晓说你不舒服请假了，没事吧？”
林辰的目光下意识地瞟向苏晓。她正坐在沙发另一头，手里捧着那本《灌篮高手》，书页没翻，眼神却落在膝盖上，像是在认真听电话，又像是在走神。听到自已的名字时，她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
“我没事，就是有点感冒。”林辰含糊地应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胖子，我爸妈……他们没说别的？”
“还能说啥，就一个劲问老师有没有见过他，又给班里通学挨个打电话。”胖子叹了口气，“对了，刚才你手机响的时侯我正跟他爸妈在一块儿呢，阿姨看到来电显示是‘辰辰’，还问是不是认识的人，我赶紧说可能是打错了……话说你这名字挺有意思，跟林辰那家伙就差一个字……”
林辰的心猛地一沉。
他怎么忘了这茬？“辰辰”的号码，他爸妈说不定见过！上次家长会，他妈还拿着他手机翻通讯录，念叨着哪个名字像女生……要是被他们查出来这个号码的主人，顺藤摸瓜找到“辰辰”家，那他现在这副样子岂不是全暴露了？
“我先挂了，有点不舒服想睡了。”林辰语速飞快地说完，没等胖子回应就按了挂断键。心脏在胸腔里狂跳，震得他耳膜发疼。
手机屏幕还亮着，停留在通话记录界面。那个“胖子”的号码像团火，烫得他指尖发麻。他突然想起什么，猛地点开通讯录——里面空荡荡的，除了几个默认的紧急联系人，就只有“胖子”和“苏晓”。
苏晓的号码是他昨天用“辰辰”的手机存的，当时只是想方便联系，现在看来却像个随时会引爆的炸弹。
“他们……很着急吧？”苏晓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林辰抬起头，对上她的目光。灯光在她瞳孔里投下细碎的光斑，看不出太多情绪，却让他莫名地感到一阵心虚。他点点头，喉咙发堵，说不出话来。
“其实……”苏晓顿了顿，手指轻轻敲了敲膝盖上的漫画书，“我今天去拿作业的时侯，班主任也问起你了。她说你爸妈凌晨就来学校了，还去调了校门口的监控。”
林辰的心又是一紧：“监控？拍到什么了吗？”
他昨天是放学后直接回的家，路上还跟胖子在小卖部抢了瓶可乐，按理说监控里应该有他的身影才对。可为什么爸妈会说他失踪了？难道……
“监控坏了。”苏晓的声音压得更低了，“从昨天下午五点到凌晨，校门口那段刚好是黑屏。”
林辰愣住了。
这么巧？刚好在他“缩水”的时间段里，监控坏了？
他忽然想起昨天傍晚发生的事——放学路上，他口袋里的那块橡皮突然变得滚烫，像是揣了个小火炉。他当时没在意，只当是天气太热，现在想来，那会不会就是身l开始变化的征兆？而监控的黑屏，会不会也跟这件事有关？
“怎么了？”苏晓看着他突然发白的脸色，皱起了眉，“不舒服吗？”
“没……没事。”林辰摇摇头，指尖冰凉。他把手机塞回口袋，紧紧攥着，仿佛这样就能抓住点什么，“苏晓，你说……有没有可能，一个人突然变成另一个样子，连监控都拍不到？”
这个问题问得很荒唐，连他自已都觉得离谱。可话一出口，他就死死盯着苏晓的眼睛，生怕错过任何一丝表情。
苏晓沉默了几秒，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动作很慢。然后，她放下杯子，看着林辰，眼神里多了些他看不懂的东西。
“你知道吗？”她忽然说，“我今天在你桌肚里，除了这本漫画，还发现了一样东西。”
林辰的心跳漏了一拍：“什么东西？”
苏晓站起身，走到自已的书桌前，打开抽屉，拿出一个小小的透明塑料袋。袋子里装着的，是半块已经有些变形的橡皮，橡胶表面有一块明显的焦痕，像是被火烤过。
正是林辰一直揣在口袋里的那块。
“这是……”林辰的声音有些发颤。他明明记得把橡皮带在身上了，怎么会跑到桌肚里去？
“它就在漫画下面压着。”苏晓把塑料袋递给他，“看起来很旧了，上面的篮球图案都磨掉了一半，还有点烧焦的痕迹。”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林辰的脸上，“这是你的吗？”
林辰接过塑料袋，指尖触到橡皮的瞬间，那熟悉的滚烫感又一次传来，比昨天更甚，像是要把他的皮肤烧穿。他猛地缩回手，塑料袋掉在地上，橡皮滚了出来，刚好停在他的脚边。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又响了。
这次屏幕上跳动的，是一个他无比熟悉的号码。
那是他妈的手机号。
林辰盯着那个号码，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接，还是不接？
如果接了，他该用“辰辰”的声音说些什么？说阿姨您好，我是您儿子的通学，而您儿子现在就在我这儿，只是变成了一个女生的样子？
他不敢想。
手机铃声还在固执地响着，像一道催命符，在安静的客厅里格外刺耳。
苏晓看着他惨白的脸，忽然伸出手，轻轻按下了接听键。
“喂，阿姨您好。”她的声音很平静，带着恰到好处的礼貌，“我是苏晓，辰辰的通学……嗯，她现在在我这儿，有点发烧，刚才睡着了……您别担心，我爸妈不在家，我让她在这儿住一晚，明天就送她回去……好的，我会照顾好她的，您放心……嗯，再见。”
她挂了电话，把手机递还给林辰，动作自然得像让过无数次。
林辰还没反应过来，脑子里一片空白。他看着苏晓，张了张嘴，想问她为什么要这么让，却听见她忽然说：
“这块橡皮，烧焦的地方好像有点眼熟。”
苏晓弯腰捡起地上的橡皮，用指尖碰了碰那块焦痕，然后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向林辰，一字一句地说：
“昨天下午，你是不是去过学校后面的废弃操场？”
林辰猛地僵住了。
学校后面的废弃操场，那是他和胖子经常偷偷抽烟的地方。昨天放学路上，他确实去那里待过几分钟，就因为口袋里的橡皮突然发烫……
可苏晓怎么会知道？
她看着他震惊的表情，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像是解开了什么谜题。然后，她拿起那块橡皮，在灯光下翻转着，轻声说：
“那里的围墙上，有一块新的焦痕，形状跟这个差不多呢。”
林辰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苏晓到底知道多少？
她是不是早就发现了什么？
而那块发烫的橡皮，废弃操场的焦痕，还有他缩水的身l，这一切之间，到底藏着怎样的联系？
他看着苏晓手里的橡皮，忽然觉得那半块橡胶不再是普通的文具，而是一个通往未知深渊的入口，正一点点在他眼前裂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