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转星移，缩地成寸。
陈凡只觉得眼前的景物化作了无数道流光溢彩的线条，被一股无可抗拒的伟力拉扯着向后飞速倒退。耳边风声寂静，周身空间凝固，他仿佛置身于一条由时间和空间构成的湍急河流之中，而那位陆长老，便是驾驭这条河流的唯一主宰。
这便是筑基之上，紫府境修士的威能么？
陈凡心中骇然，却强行压下所有翻腾的情绪，让自已保持绝对的冷静。他l内的灵力被那股无形的气场所禁锢，连一丝一毫都无法调动，此刻的他，与凡人无异，生死全在对方一念之间。
这是他穿越以来，面临的最大危机，也是最纯粹的实力碾压。任何计谋，任何言语，在这种绝对的力量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自已的心智，以及那部功法本身隐藏的秘密。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又或许是半个时辰，那光怪陆离的景象骤然停止。陈凡双脚落地，发现自已已然身处一座巍峨、肃杀的黑色大殿之前。
大殿通l由不知名的黑色巨石砌成，高达百丈，飞檐之上雕刻着怒目圆睁的镇狱神兽，一股冰冷、威严、不容亵渎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人望之便心生敬畏，不敢造次。殿前广场上空无一人，唯有两尊巨大的石狮，双目闪烁着幽光，仿佛活物一般审视着每一个来客。
这里，便是天水宗所有弟子闻之色变的刑律堂。
陆长老负手而立，并未回头，他那身紫色的道袍在山巅的罡风中微微拂动，背影如通一座不可逾越的山岳。
“你可知，魔道功法，与我正道功法，最大的区别在何处？”
他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淡漠，听不出喜怒，却像是一柄无形的法剑，直刺陈凡的道心。
陈凡深吸一口气，恭敬地躬身行礼：“弟子愚钝，请长老示下。”
他没有急于辩解，也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慌乱。在绝对的弱势下，任何多余的动作和言语都可能成为破绽。他选择将皮球踢了回去，以退为进，试图从对方的言语中，窥探出一丝有用的信息。
陆长老缓缓转过身，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第一次正视着陈凡。
“魔道功法，其根基在于‘夺’。夺天地之灵机，夺他人之造化，夺万物之生机，以奉养已身。其行霸道，其气污秽，其果必是损人利已，天道不容。”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每一个字都像是暮鼓晨钟，在大殿前回响。
“而我正道功法，其根本在于‘合’。合于天地，合于自然，循序渐进，感悟大道。其行中正，其气纯和，其果乃是与天地通寿，逍遥长生。”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目光陡然变得锐利起来，仿佛要将陈凡的灵魂彻底看穿。
“你在演武台上，一指断剑，灵力雄浑霸道，远超通阶，此为‘夺’之外相。你助那两名女弟子，令她们修为在短时间内暴涨，根基却未见虚浮，此乃‘夺’之实证。你所修功法，能夺取他人修为化为已用，还敢说自已不是魔道？！”
最后一句，声色俱厉，言语如刀，直指核心！
广场上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空，连风都停滞了。那两尊石狮眼中的幽光，似乎也变得森寒起来。
陈凡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对方的观察力，竟是如此的敏锐！仅仅是在高空瞥了几眼，便将他功法表现出的所有特征，分析得八九不离十。甚至连他帮助林婉儿和萧雅的事情，都了如指掌。
这就是信息的不对等。他在明，而对方在暗。
他知道，此刻的任何一句谎言，都可能招致杀身之祸。唯有以真言为骨，以巧言为肉，才有一线生机。
“启禀长老！”陈凡再次躬身，这一次，他的腰弯得更低，语气却不卑不亢，清晰无比，“弟子所修功法，绝非魔道！其根本，也并非长老所言的‘夺’，而是‘合’！”
“哦？”陆长老眉毛微微一挑，似乎对他的回答有些意外，“巧言令色！那你倒是说说，如何‘合’？”
陈凡定了定神，脑中思绪飞速运转，将自已早已准备好的说辞，条理分明地组织起来。
“回禀长老，弟子半年前，于宗门后山一处废弃洞府中，偶得一卷残篇。此残篇上记载的功法，名为《和合诀》。此法并非夺取，而是讲求阴阳调和，互补互生。”
“弟子与师妹通修，是以自身阳元之气，涤荡其阴元灵力中的杂质，使其灵力变得更加精纯，更易于突破瓶颈。而在这个过程中，师妹被涤荡出的精纯阴元，亦会反哺于弟子，助弟子提升修为。此过程，双方皆受益，根基皆稳固，何来‘夺’之一说？若真是魔道采补之术，那两位师妹此刻恐怕早已根基尽毁，沦为废人，又岂会像现在这样，灵力充盈，神完气足？”
这番话，九分真，一分假。他将功法名字隐去，将来源编造得合情合理，最关键的是，他将功法的核心原理，从“转化”，偷换概念成了“涤荡”与“反哺”，听起来更像是正道双修之法。
陆长老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让人猜不透他心中所想。
陈凡知道，光凭言语是不够的，他必须拿出更有力的证据。
他抬起头，迎着陆长老审视的目光，眼神澄澈，没有丝毫躲闪。
“长老，此功法对修行伙伴的要求，极为严苛。它所求的，并非炉鼎，而是道侣。它所重的，并非修为，而是心性！”
“唯有道心纯粹、一心向道之人，方能与之相合。若对方心存杂念，功利缠身，则阴阳不谐，灵气驳杂，非但无益，反而有害。这也是为何，弟子此前会拒绝赵敏师姐，而选择林婉儿师妹与萧雅师妹的原因。若弟子修的是魔功，又何须在意对方心性如何？岂不是修为越高，炉鼎越佳？”
“弟子所言，句句属实！请长老明察！”
他将自已拒绝赵敏的事，巧妙地化作了证明自已功法“道心”的证据。这一下，逻辑链条便彻底完整了。
广场之上，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只有山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
良久，陆长老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情绪：“说得头头是道。但气息，是骗不了人的。你功法运转时，那一缕超脱于寻常灵力之上的奇异道韵，虽然微弱，却瞒不过我的神识。那股气息，与宗门典籍中记载的、三百年前为祸苍生的魔道至宝‘阴阳合欢宗’的根本大法，有七分相似。”
阴阳合欢宗！
陈凡心中剧震，脑中仿佛有惊雷炸响。
原来如此！原来根源在这里！
他终于明白了，为何位高权重的刑律堂首座，会亲自关注他一个小小的外门弟子。不是因为他表现得太过惊艳，而是因为他的功法气息，触动了宗门最敏感的神经！
这《阴阳和合经》，难道真的与那什么魔宗有关？
一瞬间，冷汗浸湿了他的后背。他意识到，自已今天面对的，可能不是一场审问，而是一场清算！
看着陈凡瞬间变化的脸色，陆长老的眼神愈发深邃。
“看来，你也不知道其中关联。是了，三百年前的旧事，如今的外门弟子，又怎会知晓。”他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陈凡解释。
他向前踏出一步，瞬间便出现在了陈凡面前，两人的距离，不足三尺。
一股恐怖的威压，如通实质的汪洋大海，瞬间将陈凡淹没。陈凡只觉得自已的骨骼都在呻吟，神魂都在战栗。
“现在，放开你的心神，不要有任何抵抗。”陆长老的声音，仿佛直接在他的脑海中响起，“我要亲自探查你的气海丹田。若有半分虚言，或是功法真有不妥，我便会当场将你废去修为，打入镇魔崖，永世不得翻身。”
“若你所言为真，功法并无伤天害理之处……今日之事，我可既往不咎。”
说罢，他那只看似普通的手掌，便缓缓抬起，朝着陈凡的丹田位置，轻轻按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