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7
当我缓缓走出地下室后,正看到苏一坐在桌边喝着水,依然西装革履。
我脑海中突然闪出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一个有明显洁癖和强迫症的人,怎么会愿意在这种脏污的环境下坐在布满油污的凳子上喝水?”
在我紧紧盯着他的时候,他也紧紧盯着我,半响发出“咯咯”的笑声:“不是我最喜欢的类型,不过也能凑合了......”
说着,他竟直接朝我扑来!
“去监狱里凑合吧!”在他碰到我的瞬间,我反手抓住他的手臂,将他过肩摔在地上。
“咚!”木门被从外面踹开,乔辉带队破门而入。
“这么迅速就控制住了......”见苏一已经被我按在地上,乔辉从自己鼓鼓的裤兜里掏出手铐扔给我,“你没事吧?”
“我没事,地下室还有两个受害人,你快去看看。”
我知道,在便利店见到苏一没多久后,乔辉就收到了便利店老板的信息,一路沿着手机信号定位来到这里。
便利店老板是乔辉转业前的老战友,自从我收到“第一份礼物”后,老板便受乔辉之托,关注着附近有没有可疑人员的出没。
一个优秀的前侦察兵,从不会让人失望。
似乎,杀害我姐姐、绑架陆小芳,以及木屋里两个女孩子的凶手被拿了个现行,很快就能结案了。
可我心中的不安,依然没有消除。
8
审讯室里,乔辉板着脸,压低了整个审讯室的气氛。
“姓名?”
“苏一。”
我在监控室里听着他的回答,直觉有些不对劲。
之前见到的苏一,明显是一个洁癖和强迫症,且做事有条不紊,极具控制欲。
但如今审讯室中坐着的人,虽然身着西装,但衣领歪斜,满脸狂躁与愤怒,简直判若两人。
虽然木屋里和女孩的身上都遍布他的DNA,可我心中那股不对劲始终挥之不去。
“你之前查到苏一有个已经去世的弟弟,是双胞胎吗?”
我拨通了户籍科同事的电话。
“是双胞胎,叫苏二,但三十年前就死了,死因不明。这家人名字还挺好记的......”
但如果苏二没有死呢?
三十年前人口信息登记不发达,有心之人也极有可能利用这个漏洞。
那今天坐在审讯室的,就很可能不是真正的苏一,而是他那个在社会意义上已经去世的双胞胎弟弟。
我无力地靠着墙,眼前挥之不去的是姐姐已经面目全非的尸体。
连DNA鉴定都确认了那是我姐姐。
十年来关于姐姐究竟身在何方的猜测,此刻已成定论。
乔辉:“如果苏二没有死,苏一是杀害你姐姐、绑架陆小芳的凶手;而木屋里的两个女孩则是苏二绑架的。”
我:“苏一趁我在地下室的时候,很可能趁机与苏二调换身份,从而将所有罪名都推到苏二头上。”
果然,在木屋的后面,勘察的同事发现了一条隐蔽的地道,通向森林的深处。
9
我请打开审讯室的门,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个满目红血丝却依旧凶狠的人,嘲笑道:“你得意什么?蠢货。”
他瞪着我,很明显,这两个字激怒了他。
我轻蔑地笑道:“怎么?还想动手?苏二,你太弱了,只能躲在乌龟壳里自娱自乐,到头来还被自己的亲人出卖。”
他脸上的愤怒愈盛,我继续加一把火。
“苏二,你知道吗?你能有幸穿着和你双胞胎哥哥一样的西装,是因为他准备抛弃你了,他想让你替他顶罪。作为一个人,你实在是太失败了。”
他终于控制不住,大声叫喊着:“他不会!他不会!”
他“砰砰”用力地砸着手铐,想跳起来却被审讯椅困住无法动弹。
终于,熬了一个晚上后,极怒之下的苏二撂了。
苏二承认,苏一给他买了期盼已久的西装,并承诺会帮他找一个新的性奴;而苏二要做的,就是在那天夜晚十二点,穿上新西装,迎接他的新奴隶。
他从未想过,是这个一直以来相依为命的双胞胎哥哥,送他上了不归路。
一个月过去了,苏一依然如水滴入海,无迹可寻。
可我总觉得有一双眼睛蛰伏暗中看着我,等待着一切尘埃落定后的再次出手。
10
依旧是一个下夜班的晚上,我独自走在黑暗的巷子里。
突然,一个身影从身后扑来,用一块布捂住我的口鼻。
刺激的气味瞬间涌入鼻腔。
是乙醚!
我屏住呼吸,左手顶肘击向身后人的腹部,将他抵在墙上。
“苏一,你这个懦夫,永远只会在黑暗中躲在背后偷袭,”我将他抵在墙上,胳膊压住他的脖颈,冷笑着嘲讽。
“你这一生应该时刻都在恐惧,恐惧与一个比你强大的人面对面地对峙。”
苏一挣扎着艰难地发出声音:“明月,我是真的爱你......”
我压在他脖颈上的胳膊多用了几分力量。
被压制而无法反抗的痛苦,也不及他施加在我姐姐和陆小芳身上的万分之一。
11
次年春日,姐姐的祭日。
我将姐姐安葬在母亲旁边。
我想,父亲不在,姐姐应该也会愿意回家的。
我带了几支向日葵,放在她们的墓碑前。
远处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陆小芳,还抱着两束向日葵。
我笑道:“来就来了,怎么还带着东西呢?”
她白了我一眼,道:“总归是有点相同的经历,也算是一种缘分。临走前,我想来看看。”
我:“陆大有的判决出来了,死刑。听说他正准备上诉。”
陆小芳看起来有些开心:“这是他应得的。”
一切仿佛已尘埃落定,苏家兄弟也移送检察院起诉,很快就会有判决结果。
那些曾被困于黑暗中的灵魂,也许能因此得到些许的慰藉。
枷锁终将破除,而自由将永存。
番外赵嘉昀
我出生在一个充满酒精与暴力的家庭。
自我记事起,爸爸就沉迷于酒精,而酒精让他无法控制地向我们挥拳。
说真的,我不想承认他是我的父亲。跟他有血缘关系这件事情,本身就让我感到羞耻。
可血缘关系也甚是奇妙。
我们一家四口明明是亲人,可竟是全然不同的性格。
我妈妈是个懦弱的人。
请原谅我这样编排自己的母亲。
我爱她,可这与我对她的判定无关。
她会在爸爸打了她之后,一个人躲在房间里默默地流眼泪。
她会在爸爸打了我和妹妹后,劝我们不要声张。
外婆在世时劝她,再忍一忍,等孩子长大了就好了。
一派胡言!
他们嘲笑我说话装老成,像一个小大人。
可是这个家里,在一个懦弱的母亲和一个年幼的妹妹面前,我必须是大人。
我想,妈妈应该是很爱爸爸的。
我无法理解为什么要如此痛苦地爱一个坏人,我只想救她。
我想不再唯唯诺诺,我想可以自由地出行,享受阳光与春日。
我不止一次想报警,可都被妈妈以死相逼,拦了下来。
妹妹问我,为什么妈妈在爸爸面前那么懦弱,但在我们面前却可以这么强势?
我也不懂。
但我渐渐明白,这个深渊里,我已无力拉住任何人。
妹妹终于长大,考上了警校。
她以后应该可以自保了,那我也是时候离开了。
我期盼着,我的前方是一个我可以自己做主的家,一个允许欢声笑语存在的房间,一个没有暴力只有鲜花的世界。
为了避免爸爸找到我,我在隔壁的城市里改名换姓,从此开始了新的人生。
我认识了一个男人,他叫苏一。
在我第二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向我表白了。
可是我不喜欢他,便拒绝了他继续交往的要求。
我不理解,正如我不理解为何父亲可以从挥拳向弱者中获得快感,我也不理解为何苏一竟会直接绑架我。
男人的自尊心如此高傲吗?
高傲到可以无视他人的喜怒哀乐,可以随意夺去他人的人生。
我被铁链拴在昏暗的房间,奋力挣扎,却无法逃脱。
度日如年,可年复一年,终是七个春秋。
有一天我开始呕吐。苏一买来验孕棒。
他高兴坏了,因为他有了一个孩子。
孩子?我怎么能允许自己生下畜生的孩子?
也许是因为有了孩子,苏一对我的看管松了不少。
终于让我找到机会。
我将门反锁,用剪刀狠狠地插进自己的脖子,鲜血喷涌而出。
原来人的血液可以溅得那么高呀,高得天花板上都染了血。
自杀,这是我最后能把握的事情了。
恍惚间,我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的家。
妈妈抱着我和妹妹,很温暖。
妹妹,她现在应该已经毕业了吧。
当上警察的话,爸爸应该就不敢再欺负她们了吧。
如果有来生,我还是不要做人了。
想当一片云,随心所欲地变换各种形状,随风飘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