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一日,入夜时分。
冷月悬天,洒下如霜清辉。
风过林梢,枝叶摩挲,发出沙沙低语,间或有不知名的夜枭短促啼鸣,更添几分幽寂。
法琳负手而立,眺望周天星辰。
良久,他悠悠叹息一声:“道门不灭,佛门不昌。”
“奈何,我佛门之敌实在太多,欲要灭那道门,何其艰难?”
“阿弥陀佛……”
身后,悠扬佛号响起,正是密宗喇嘛,南嘉大师缓步走来:“法琳禅师何以如此惆怅?”
“有我密宗相助,还愁不灭那道门邪祟吗?”
佛门八宗,净土,禅宗,天台,法相,华严,三论,律宗,真言(密宗)。
唯有密宗成就最高,目前已在西域成就政教合一之佛国。
故而,大多僧人皆对密宗和尚,天然心生敬意。
至于密宗所设《十三法典》与《十六法典》,将人分作三等九级,则是见解各有不同。
尤其法典规定,‘百姓命价如同草绳’,‘贵族僧侣命价如同黄金’,更是招来一些佛门弟子非议。
然,法琳却不做此想!
他认为,百姓命贱,皆因前世业障太多而至。
贵族僧侣前世行善因,今生得善果,故而命贵。
也就是说,有些人天生就是来人世间享福的,而有些人注定是要受苦的,被奴役的!
这与道门的承负之理,挽劫之法,以及‘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的理念严重相悖。
也是法琳认为道门诸辈,皆为妖魔邪祟的缘由之一。
人之因果,皆有注定。
唯你道门偏要为那注定受苦,注定奴役之人,而去扰动天下不宁,破坏贵族僧侣福报。
搅乱因果循环,岂非妖邪乎?
当然,这也仅是因由之一,法琳看道门不顺眼处,何止一二?
其中最为重要之由,乃是道门深入人心。
它存在一日,佛门便无法将神州中原,铸就理想佛国!
这块绊脚石,必须铲除!
法琳叹道:“有密宗大师相助,灭道自是容易许多。”
“然,今日不知为何,心中忽有恍觉,似是缺失了一些东西。”
法琳修佛门六通,截止目前,他心通已有些许成就,今日所感缺失,盖因大明尊教覆灭。
只是他自己尚不晓得而已。
“阿弥陀佛……”
正在这时,又是一声佛号响起。
闻听起因,法琳心头一颤,连忙循声看去。
只见一身着金色袈裟,敞开肚腩,身躯肥胖,笑容满面,眯着眼,喜庆脸的和尚,赤脚行于旷野,向着此处而来。
“师父?”
开皇十四年,法琳隐居清溪鬼谷洞,精研佛法之时,偶遇一佛门高僧,名曰:竺法庆。
然,他并非多年前那位弥勒教教主,而是继前人衣钵,承弥勒教主之位,以竺法庆之名行走世间。
二人谈论佛法数月,法琳对其大为叹服,当场拜他为师。
故,他即为佛门护法,也属八宗之外的弥勒教弟子。
弥勒教与佛门八宗之追求相同,皆为铸就理想佛国。
只是八宗通过传法渡化,暗中影响天下大势为手段。
弥勒教则是更为直接,更为极端。
他们致力于搅乱神州中原,引得天下战火不断。
如此,便可发动天下僧侣,以暴力手段铲除道,儒,法,墨等等,建造理想佛国。
也更贴合法琳心意……
“计划有变,覆灭楼观道已不可为。”
法琳虽为高僧,但不论修为,亦或份量,均不足以勾结尊教,串联密宗。
一切种种,皆出竺法庆之手!
而此人也不知何故,继承了上代教主功力,似乎与一种名为‘丹劫’之物有关。
但不论如何,竺法庆之修为,已是高深莫测,鬼神难量!
若非畏惧某个虽达破碎之境,却尚留尘世之人,他也不会隐于幕后,暗中操控。
话音未落,竺法庆一步踏出,身形竟是横跨十丈有余,随着声音一同落在法琳等人身前。
“见过师父。”
“见过大活弥勒。”
法琳与密宗和尚,纷纷上前见礼。
竺法庆含笑点头,合手回敬,继而讲解缘由:“贫僧于昨日获悉,大明尊教许开山,已然死于一小道之手。”
“如今,我等已无尊教妙法支持,即便抓到荣凤祥亦是无用。”
“而控住荣凤祥,又是此前所议计划之关键一环,如今少了尊教妙法,只能暂且搁浅。”
大明尊教,最擅邪法控人。
虽说竺法庆也通晓此类精神法门,可比起尊教还相去甚远。
闻听此言,法琳面浮寒霜,眸底绽放杀机:“小道?”
“哼!”
“又是道门妖人!”
“不过……”
“大尊许开山,武道修为已然臻至化境,不比三大宗师逊色。”
“师父口中的妖道,竟能杀他?”
“此人究竟是何来历?”
竺法庆摇摇头:“不清楚……”
“这妖道年纪轻轻,不过二十五六,却手段邪异诡谲,仅在一轮交锋之下,便是重创许开山。”
一轮交锋?
这一下,不仅仅是法琳,在场密宗高僧,均是大感意外。
“这妖道的修为……了不得啊!”
法琳喃喃低语:“手段邪异诡谲,莫非是……”
随即,他将梵清惠所描述之人,告知竺法庆。
两人互相印照之下,方知同为一人!
“师父。”
法琳心中忽有预兆,低语道:“我有预感,此人恐是我佛门大敌!”
“嗬嗬嗬嗬……”
竺法庆呵呵轻笑:“些许尘埃罢了,不足为虑。”
“当务之急,是找到魔门妖女,将其斩杀,而后杀了岐晖……”
岐晖?
法琳疑惑不解:“此人虽名声在外,却只修道经,不修武学,杀他何用?”
“呵呵呵,个中玄机,你往后自会知晓。”
……
时间一晃,又是过去数日。
“哎呀……”
王也行走山路之间,口中嘟嘟囔囔:“西南方位太过广泛,得找到什么时候去?”
“嗯?”
忽然,一窈窕女子映入眼帘。
此女伫立十丈开外,眸光眺望远处,神色无悲无喜,静如深潭古玉。
或是听到王也脚步声响,她转过身来,呈现一张清绝面容。
王也心中暗喜,总算碰见个人,能够打听一下了。
他快步上前,拱手作揖:“敢问姑娘,可曾见到一白衣玉足,容颜靓丽的年轻女子?”
王也不知法琳相貌如何,只能以婠婠特征询问。
而只要找到婠婠,那法琳也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