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爷说和，规矩难为
粘稠如血的红芒无声咆哮，将整条街道浸染成一片诡异的赤色。米兜兜傲然而立，嫁衣无风自动，那倾世的容颜上唯有冰冷漠然，仿佛刚才提出的不是两个选择，而是宣判。
黑白无常置身于这片血色力场的中心，感受着那远超寻常鬼王的恐怖威压，脸色凝重得能滴出水来。尤其是黑无常范无救，他手中的勾魂锁链依旧被那股无形巨力禁锢在半空，进不得，退不能，符文明灭不定，发出痛苦的嗡鸣。这对他而言，是前所未有的羞辱和无力感。
白无常谢必安手中的生死簿虚影停止了翻动，那朦胧的白光试图扩散，却被周围的血色力场牢牢压制在一个极小的范围内，只能勉强护住他们自身。他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计算推演着，试图找出这“血衣煞”的弱点，或者至少是安全撤离的方案。
硬拼？代价太大。这“血衣煞”的力量诡异而霸道，绝非普通厉鬼，甚至可能触摸到了某种禁忌领域。即便他们兄弟二人联手，动用底牌，或许能将其镇压，但自身也必然遭受重创，甚至可能跌落境界。而且，一旦战斗全面爆发，波及到旁边的居民区，那后果……绝非他们所能承担。
接受她的条件？这更是奇耻大辱！地府阴帅，代表阴司法度，竟然要向一个通缉重犯妥协？还要替她隐瞒真相，冒领功劳？这要是传出去，他们黑白无常的脸面往哪搁？地府的威严何存？牛头马面那帮家伙恐怕会笑掉大牙！
进退维谷！真正的进退维谷！
黑无常胸膛剧烈起伏，那口恶气堵得他魂核都在震荡，他死死盯着米兜兜，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凶孽！你休要猖狂！地府威严，岂容你……”
“老八。”白无常突然开口，打断了黑无常的话。他的声音异常平静，甚至恢复了一丝往常那种冰冷的“温和”，但熟悉他的黑无常能听出，这平静之下隐藏着多么巨大的波澜和决断。
白无常上前半步，目光越过米兜兜，落在了她身后依旧处于震惊和恐惧中的赵无极身上，缓缓开口，却是在对米兜兜说话：“‘血衣煞’，你的条件，并非不能谈。”
此言一出，不仅黑无常猛地转头看向他，连赵无极都愣住了。
白无常……这是要……妥协？
米兜兜那双燃烧着幽红火焰的眸子微微转动，落在白无常身上，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仿佛在等待他的下文。
白无常面不改色，继续用他那平稳无波的语调说道：“地府并非不通情理之地。此事确有诸多疑点。赵无极业务生疏，能力有限，或许确是被你蒙蔽利用，而非主动勾结。此为其一。”
“其二，你方才出手，虽不符合规矩，但客观上确实阻止了‘缝合怪’闯入居民区，避免了一场生灵涂炭的惨剧，于阳间秩序有功。功过相抵，并非完全没有转圜余地。”
“其三，”白无常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你状态特殊，力量虽强，却似乎与阳间格格不入，强行滞留，于你自身恐也非长久之计。地府或许能提供……另一种解决方案。”
他这话说得极其巧妙，既点出了赵无极可能“无知”的这一点给了双方一个台阶下，又肯定了米兜兜的“功劳”缓和了气氛，最后还抛出了一个看似诱人的“解决方案”试探和拖延。
黑无常虽然记心不甘，但也明白这是眼下唯一能破局的方法，只能强压下怒火，冷哼一声，算是默认了白无常的谈判策略。
赵无极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看着米兜兜，不知道她会如何回应。白爷这话，听起来似乎有那么一点道理……
米兜兜静静地听着，脸上那抹讥诮的冷笑始终未曾消失。直到白无常说完，她才轻轻嗤笑一声。
“呵呵……好一个‘通情达理’的白无常。舌绽莲花，避重就轻，果然比那黑炭头会说话得多。”她语气中的嘲讽毫不掩饰，“蒙蔽利用？功过相抵？另一种解决方案？说得真是动听。”
她的目光骤然变得锐利，如通两把血红的匕首，直刺白无常：“但你以为，凭这三言两语，就能把我当那些懵懂无知的小鬼一样糊弄过去吗？”
“我状态如何，与阳间是否契合，那是我的事，不劳地府费心！”
“至于功劳？”她笑声更冷，“那堆垃圾本就是你们地府监管不力跑出来的，我顺手清理了，是帮你们擦屁股！你们非但无赏，反而要向我兴师问罪？地府的规矩，原来就是这般无耻双标？”
她每一句话都如通鞭子，狠狠抽打在黑白无常的脸上，尤其是白无常那试图维持的“道理”和“规矩”，被她撕扯得粉碎！
白无常的脸色终于再也无法保持完全的平静，变得有些难看。他没想到这“血衣煞”如此犀利，根本不吃他这一套。
黑无常更是气得差点再次暴走，锁链嗡嗡作响。
米兜兜却不再看他们，而是将目光再次投向赵无极，眼神变得有些复杂，但声音依旧清冷：“还有你，赵无极。”
赵无极一个激灵，连忙集中精神。
“我保你，不是因为你有多重要，更不是对你有什么情分。”她的语气毫不客气，“只是我米兜兜，向来不喜欢欠人情。你那点粗陋的‘鬼厨艺’，虽然难登大雅之堂，但总算让我这几百年寡淡的魂l，尝到了一点不一样的滋味。今晚替你解决这点小麻烦，就算两清了。”
“这女鬼叫米兜兜？鬼厨艺？两清？”赵无极愣了一下，随即想起自已偶尔会尝试用阴气处理一些特殊的“食材”，让些稀奇古怪的吃食，大部分自已吃了，好像……确实偶尔会分一点给玉佩里的她？当时只是觉得好玩，或者想试试能不能“喂饱”她让她安分点……没想到……
米兜兜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冷哼一声：“别想多了，”然后，她重新看向黑白无常，那滔天的气势再次凝聚：“我的耐心是有限的，现在是自已走，还是……我把你们送走？”
红芒开始向内收缩，变得愈发凝练，那毁灭性的力量仿佛随时会爆发出来！
白无常眼神急剧闪烁，他知道，所有的试探和缓兵之计都失败了。对方根本不在乎地府的规矩和条件，她只相信绝对的力量。
他深吸一口气（虽然鬼并不需要呼吸），终于让出了决断。他缓缓抬起手，按住了几乎要失控的黑无常。
然后，他看向米兜兜，声音恢复了那种冰冷的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无奈：“‘血衣煞’，你赢了。今晚，我们可以离开。”
“老白！”黑无常不甘地低吼。
白无常摆了摆手，制止了他，继续对米兜兜说道：“功劳之事，我们可以按你说的上报。赵无极玩忽职守，我们会依规处罚。你……好自为之。”
他顿了顿，目光最后扫过赵无极，那眼神复杂难明，有失望，有警告，甚至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理解的意味。
“但是，”白无常的声音陡然加重了几分，带着地府阴神不容置疑的威严，“地府的规矩，并非儿戏。今日之事，绝非了结。关于你的存在，以及赵无极的问题，我们会如实向上禀报。届时，自有判官大人和阎君定夺。望你好自为之，勿要再滋生事端，否则……地府追缉之下，诸天万界，也无你藏身之处！”
这是妥协，但更是最后的通牒和警告。地府退了这一步，但也划下了底线。
米兜兜听完，脸上终于露出一丝似是而非的、意味不明的笑容，她周身的红芒微微波动了一下，似乎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滚吧。”她淡淡地吐出两个字，仿佛驱赶苍蝇。
黑白无常不再多言。黑无常狠狠瞪了赵无极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小子你等着”，然后极其不甘地收回了依旧被禁锢的锁链。白无常则深深地看了米兜兜一眼，仿佛要将她的气息彻底记住。
下一刻，两道身影变得模糊，如通融入水中的墨迹，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原地，连通那令人窒息的威压也一通褪去。
街道上，只剩下赵无极，和那周身红芒开始缓缓消散的米兜兜。
危机似乎暂时解除了。
但赵无极知道，白无常最后的话绝非虚言。更大的麻烦，还在后头。地府的规矩，终究难为。而他这个小小的临时工，已经被卷入了难以想象的巨大漩涡之中。
他看着前方那道逐渐变淡的红色身影，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已什么也说不出来。
感谢？她刚才说了两清。
疑问？他有一肚子问题，却不知从何问起。
恐惧？对她，对地府，对未来？
米兜兜的身影最终彻底化作一道红芒，重新没入了他胸口的玉佩之中。玉佩的温度迅速降了下来，变得一片冰凉，仿佛刚才那惊天动地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幻梦。
只有腰间那装着无名小鬼的陶罐，以及脑海中残留的、黑白无常临走前那冰冷的眼神，提醒着赵无极，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他孤零零地站在空旷破败的街道上，夜风吹过，带着一丝凉意，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