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冰途心焰 > 第9章
派出所那扇略显陈旧的铁门在身后轻轻合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将门外静谧的夜色与门内暖黄的灯光分隔开来。
院子里空无一人,只有值班室窗户透出的光和隐约传来的通讯电流声。强哥大概还在里面处理后续事宜。
五个年轻人互相搀扶着,站在院子中央,一时间有些无措,仿佛还没从那惊心动魄的一天和粥铺里情感汹涌的承诺中完全回过神来。他们不约而同地,都将目光投向走在最前面的那个高大身影。
煌音在楼梯口停下脚步,转过身。灯光从他身后照来,让他面容显得有些模糊,但那轮廓分明的身影却依旧带着令人安心的沉稳。
他的目光在五人身上扫过,依次落在阿哲破裂的嘴角、大磊捂着后腰的手、小飞缠着纱布的手肘膝盖,以及婷婷和晓薇依旧有些苍白的脸上。
“都回去,”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日里的简洁,却似乎褪去了最外层那层坚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软,但更深的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安排,“用热水敷一下伤处,药膏涂均匀。明天早上,伤重的不许出外勤。”
没有多余的安慰,依旧是命令式的口吻,但落在五人耳中,却比任何温言软语都更让他们感到踏实。
“知道了,煌音哥。”阿哲第一个应声,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
“嗯。”大磊点头。
“我们记住了。”婷婷和晓薇小声说。
小飞想咧嘴笑,又扯到伤口,龇牙咧嘴地保证:“保证完成任务!”
煌音没再说什么,只是微微颔首,然后转身,踏上了通往二楼的楼梯。沉重的脚步声在安静的楼道里回荡,逐渐远去。
五个年轻人站在原地,直到那脚步声彻底消失,才互相看了一眼,长长地、真正放松地舒了一口气。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混合着对未来的某种坚定信念,在彼此眼中无声地流淌。
这一夜,派出所二楼的宿舍里,五个年轻人睡得并不安稳。伤处的疼痛和白天惊险场景的碎片在梦境中交织,但他们都知道,那道坚实冰冷的“墙”就在不远处,这让他们即使在不安的睡梦中,也始终保有一份底层的安心。
而煌音,在他那间狭小的宿舍里,静坐在窗边良久。窗外城市的灯火零星闪烁,映照着他沉默的侧脸。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旧皮夹克上一处磨损的痕迹,翠绿色的眼眸望着远方漆黑的夜空,里面翻涌着无人能见的、复杂而深沉的情绪。那些被强行勾起的惨痛记忆,和眼前五张带着泪痕的年轻脸庞不断交织,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沉入心底,转化为更坚定的守护意志。
第二天清晨。
阳光依旧准时洒进派出所的小院。但氛围却与往日有些微妙的不同。
当煌音如同往常一样,准时出现在食堂门口时,他发现,那五个本应因为受伤而赖床的年轻人,竟然都已经坐在了餐桌旁。
阿哲嘴角贴着创可贴,看到他进来,立刻站了起来,虽然动作有些僵硬,但眼神明亮:“煌音哥,早!”
大磊也紧跟着站起来,后腰似乎还有些不适,但他努力挺直了背。
小飞手上缠着纱布,却笑嘻嘻地试图用没受伤的手给他拉椅子:“煌音哥,坐!”
婷婷和晓薇则已经端来了热粥和小菜,放在他常坐的位置前,轻声说:“煌音哥,吃早饭了。”
他们的动作还有些笨拙,伤势让他们看起来有些滑稽,但每个人的眼神都异常认真,甚至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想要回报些什么的迫切。
煌音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看着眼前这五个“伤残人士”摆出的阵仗,目光在他们依旧带着淤青和纱布的脸上停留片刻。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露出任何表情,只是沉默地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拿起勺子。
餐桌上的气氛不再像以前那样,要么是五个年轻人的叽叽喳喳,要么是他独自一人的冰冷沉默。而是一种……带着敬重、带着感激、带着某种无声誓言的安静。
强哥端着茶杯溜达进来,看到这情景,愣了一下,随即了然地在心里笑了笑,也没多话,自顾自坐下看报纸。
吃完早饭,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
当煌音拿起巡逻记录本,习惯性地准备像往常一样独自开始整理时,阿哲却一瘸一拐地抢先一步拿了过去:“煌音哥,这个我来弄!你手臂有伤,少动笔。”
小飞也立刻蹦跶过来(牵动了伤口又龇牙咧嘴一下):“对对对!外勤巡逻今天我帮晓薇姐去!我嘴皮子利索!”虽然他手上还缠着纱布。
大磊则默默地走到门口,开始检查那辆警用面包车的轮胎和油表,这是他平时负责的活儿。
婷婷和晓薇则开始更细心地整理办公室的内务,连煌音桌上那总是纤尘不染的工具都又擦拭了一遍。
他们都在用自己笨拙却真诚的方式,努力践行着“不拖后腿”、“不让煌哥操心”的无声诺言。
煌音站在原地,看着他们忙碌而有些不便的身影,看着他们眼中那簇被点燃的、名为“责任”和“成长”的小小火苗。
他没有阻止,也没有道谢。
只是在那天上午分配任务时,他将需要体力的外勤任务默默调整了一下,更多地安排给了伤势较轻的大磊和自己,而将文书和窗口接待工作留给了阿哲和小飞。
当他将调整后的任务单递给阿哲时,只是平淡地说了句:“量力而行。不行就说。”
阿哲接过任务单,看着上面清晰的调整笔迹,眼眶微微一热,重重地点了点头:“明白!”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渐渐恢复生机的派出所里。空气中弥漫着碘伏和膏药淡淡的气味,混合着早餐粥的余温。
伤痕依旧在,疼痛也未完全消退。
但某种崭新的、更加坚韧的东西,已经在昨夜泪水的浇灌和那句沉重承诺的奠基下,破土而生,悄然连接起了这六个截然不同的灵魂。
新的一天,开始了。
日子如同海市的潮水,在看似重复的涨落间,悄然冲刷出新的痕迹。城南派出所的小院,依旧是那副“老破小”的模样,但内里的气息,却已然不同。
煌音的存在,不再是一个需要被小心翼翼对待的“异数”。他依旧是那座沉默的冰山,话少,表情少,但冰层之下涌动的暖流,却逐渐被所有人感知。
那五个年轻辅警的变化最为明显。他们依旧会吵吵闹闹,依旧会犯一些无伤大雅的小错误,但眉宇间却多了几分沉凝和专注。他们不再仅仅将辅警工作视为一份糊口的差事,而是真正开始学习、观察、思考。
他们会更仔细地检查巡逻装备,会在出警前反复确认地址和情况,会在调解纠纷时下意识地模仿煌音那种基于事实和条理的冷静语气(虽然往往学得四不像,反而有点滑稽)。他们甚至会私下里凑在一起,研究煌音那个巨大医药箱里的各种药品用途,缠着煌音问一些基础的急救和格斗发力技巧。
煌音对此,大多数时候只是沉默地看着,偶尔在关键处,会言简意赅地指点一两句,或者直接上手纠正一个错误动作。他的教导方式冰冷直接,毫无鼓励可言,但五个年轻人却听得如饥似渴,练习得格外认真。
某次午休,辅警办公室。
小飞正比划着煌音昨天瞬间制伏一个醉汉时用的关节技,试图拿阿哲做实验,结果两人差点一起摔倒在地。
“不对。”冰冷的声音从窗边传来。
正在看书的煌音头也没抬,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重心下沉,扣腕,旋压。发力点在腰,不在臂。”
小飞和阿哲面面相觑,努力回想了一下,再次尝试,果然顺畅了许多。
“哇!煌音哥你真神了!”小飞兴奋地叫道。
煌音翻过一页书,没再理会。
一旁正在整理档案的婷婷(狸花猫兽人,雌性,23岁)和晓薇(赤狐兽人,雌性,22岁)看着这一幕,相视一笑。她们发现,只要他们是真的想学东西,煌音哥其实……很有耐心。
又一次出警,处理一场因装修噪音引发的邻里纠纷。
对方是个脾气火爆的野猪兽人业主,嗓门极大,唾沫横飞。阿哲和小飞一开始被对方的气势压得有点节节后退。
煌音只是默默上前一步,什么也没说,甚至没看那野猪兽人,只是将目光投向被噪音困扰的隔壁老太太,开始冷静地询问具体时间和分贝感受,并拿出仪器现场测量。
他那种完全无视对方情绪、只聚焦事实和程序的绝对理性,反而形成了一种更强大的气场,让那野猪兽人的怒火像砸在了棉花上,很快便讪讪地熄了火,同意协商解决。
回去的车上,小飞崇拜地看着煌音:“煌音哥,你刚才太帅了!完全不怕他啊!”
煌目视前方,声音平稳:“执法者不需要怕。只需要依法,依程序。”
阿哲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甚至,他们开始了解煌音一些不为人知的习惯。
他们知道煌音值班时习惯喝凉白开,于是总记得提前帮他晾好一杯。
他们发现煌音对过于甜腻的食物兴趣缺缺,于是买奶茶时总会记得给他带无糖的乌龙或绿茶。
他们注意到煌音看书时极其专注,不喜欢被打扰,于是在他看书时,办公室总会不自觉地安静下来。
这些细微的改变,潜移默化,润物无声。
老冯所长和强哥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乐在心里。
“这帮小崽子,总算有点样子了。”强哥某次喝着茶,对老冯嘀咕。
老冯眯着眼,看着院子里正跟着煌音学习检查车况的五个年轻人,笑了笑:“嗯,挺好。总算来了个能镇得住、也能带得动的。”
而煌音自己,也在这种看似平淡的日常中,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
那种仿佛永远绷紧的神经,在一次次巡逻、一次次处理鸡毛蒜皮、一次次听着身后五个年轻人虽然稚嫩却充满活力的讨论声中,慢慢地、一点点地松弛下来。
他依旧会想起过去,那些血与火的记忆并未褪色,但刺痛感似乎不再那么尖锐。取而代之的,是眼前这些鲜活、吵闹、会哭会笑、会依赖他也会努力想帮他分担的“幼崽”。
他们需要他。这种被需要的感觉,奇异地填补了他内心某些巨大的空洞。
某天傍晚,夕阳西下。处理完一天的工作,五个人又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讨论着晚上去哪家新开的面馆“敲诈”小飞一顿。
煌音收拾好东西,正准备独自回宿舍。
晓薇忽然转过头,笑容灿烂地喊道:“煌音哥!一起去吧!那家猪骨拉面听说特好吃!”
小飞也立刻接口:“对啊对啊!煌音哥,我请客!感谢您老人家平时的‘鞭策’!”
阿哲、大磊和婷婷也都期待地看着他。
煌音脚步顿住。他并不喜欢嘈杂的餐馆,更习惯独自安静进食。
他看着那五张在夕阳余晖中显得格外明亮的年轻脸庞,看着他们眼中毫无阴霾的期待和亲近。
沉默了几秒。
就在小飞以为又要被拒绝,表情垮下去的时候。
煌音微微颔首,声音依旧平淡:“……好。”
“耶!!!”五个年轻人瞬间欢呼起来,簇拥着他,闹哄哄地涌出了派出所院子。
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再也分不开。
煌音走在他们中间,听着耳边吵吵嚷嚷的嬉笑声,感受着胳膊被小飞兴奋地拽着(小心地避开了他的伤处),看着阿哲和晓薇在前面兴奋地讨论着要点什么菜……
一种陌生的、温热的暖流,缓缓包裹住他那颗早已被冰封太久的心脏。
或许,这就是“家”的感觉。
或许,这就是他辗转挣扎后,终于找到的归处。
夜色温柔,灯火可亲。前路或许仍有风雨,但此刻,他不再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