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像是黏稠的墨汁,将陈默的意识彻底包裹。他感觉自己像片无根的浮萍,在混沌中漂浮,耳边时而传来老龟痛苦的嘶吼,时而响起阿清那句“活下去”的叹息,还有王鹏焦急的信息提示音,杂乱地交织成一张网,勒得他喘不过气。
不知过了多久,指尖突然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像是触碰到了光滑的玉石。陈默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冰冷的石地上,四周漆黑一片,只有手里的昆仑镜散发着微弱的青光,照亮了周围三尺之地。
他挣扎着坐起身,头痛欲裂,喉咙里还残留着血腥味。低头一看,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沾满了污泥和草屑,显然是从龟壳里被抛出来后,又滚了不知多少路。
“这是哪儿?”
陈默举起昆仑镜,青光范围扩大了些。他发现自己身处一个狭窄的山洞里,洞壁上布满了青苔,湿漉漉的,偶尔有水滴从头顶落下,发出“嘀嗒”的声响。
灵讯手环不知何时已经没电了,屏幕漆黑一片,像块普通的塑料。陈默试着按了按,毫无反应——看来刚才的传送不仅消耗了他的体力,连手环的能量都被抽空了。
没有了手环的定位,没有了系统提示,他彻底成了睁眼瞎。
“昆仑镜……你能告诉我该往哪走吗?”陈默对着手里的青铜镜喃喃自语。这举动连他自己都觉得荒唐,可眼下实在没别的办法。
话音刚落,铜镜的青光突然闪烁了一下,镜面原本映照出他狼狈的脸,此刻却像水波般荡漾起来,渐渐浮现出一幅模糊的画面——一条蜿蜒的石阶路,通向一个云雾缭绕的山峰,山峰顶端隐约可见一座宫殿的轮廓。
这是……昆仑墟?
陈默的心跳漏了一拍。铜镜竟然真的能指路?而且直接指向了昆仑墟?
他想起阿清的话,终极任务是摧毁昆仑心,看来这铜镜是在指引他完成任务。可昆仑墟现在就是龙潭虎穴,清虚和清玄都在等着他自投罗网,就这么闯进去,和送死没区别。
“就不能指条安全点的路吗?”陈默苦笑,对着铜镜皱起眉。
铜镜似乎听懂了他的意思,镜面再次荡漾,画面切换成了山洞的另一端,那里隐约有微光透出,像是出口。
“这还差不多。”陈默松了口气,握紧铜镜和镇阴铃,朝着微光的方向走去。
山洞比他想象的要长,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的光亮越来越清晰,还能听到隐约的风声。陈默加快脚步,终于走出了山洞。
外面是一片陡峭的山崖,山风呼啸,卷起碎石和枯草,打在脸上生疼。远处是连绵起伏的山脉,云雾缭绕,根本看不清方向。而他脚下的路,正是铜镜里显示的那条石阶路,蜿蜒向上,消失在云雾深处。
“看来躲不过去了。”陈默叹了口气。他现在就像棋盘上的棋子,被无形的手推着,只能一步步走向昆仑墟。
他沿着石阶往上走,石阶年久失修,很多地方已经坍塌,只能手脚并用地攀爬。山风越来越大,吹得他几乎站立不稳,好几次差点被吹下山崖。
爬到半山腰时,陈默实在撑不住了,找了块避风的岩石坐下休息。他掏出那本《基础吐纳术》,借着昆仑镜的青光翻看起来。书页上的字迹在青光映照下,仿佛活了过来,一个个跳入他的脑海,配合着呼吸法门,引导着体内残存的灵气缓缓运转。
随着灵气流转,他感觉体力渐渐恢复了些,头痛也减轻了。手环虽然还是黑的,但他能感觉到,体内的灵气值似乎涨了一点——大概是《基础吐纳术》的修习进度提升到10%的缘故。
“原来这书不只是用来升级修士证的。”陈默苦笑,以前总觉得这书是本鸡肋,现在才发现,扎实的基础比什么都重要。
他正看得入神,突然听到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草丛里蠕动。陈默猛地回头,举起镇阴铃,警惕地盯着声音来源。
草丛分开,一只灰毛野兔窜了出来,看到陈默,吓得原地蹦了蹦,转身想跑,却被一块石头绊倒,摔在地上,四脚朝天。
陈默松了口气,原来是只兔子。他正想收回铃铛,却突然愣住了——那只兔子摔在地上后,并没有立刻爬起来,而是对着他,用一种极其微弱的、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说:“救救……救救我……”
陈默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能听懂动物说话了?
这是他隐藏了二十多年的秘密。从记事起,他就能偶尔听到猫狗的抱怨,鸟雀的闲聊,但他一直以为是幻觉,或者是自己精神有问题,从没敢告诉任何人。没想到今天,在这荒山野岭,竟然清晰地听到了一只兔子的求救声。
“你……怎么了?”陈默压低声音,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温和些。
野兔挣扎着翻过身,前腿抱着一只流血的爪子,瑟瑟发抖:“被……被蛇咬了……好疼……”
陈默这才注意到,它的左前爪上有两个细小的牙印,伤口周围的毛发已经发黑,显然是被毒蛇咬了。
他皱了皱眉。救还是不救?他现在自身难保,哪有精力管一只兔子的死活。可看着野兔那双湿漉漉的、充满哀求的眼睛,他又实在狠不下心。
“我试试。”陈默想起《基础吐纳术》里提到过,混沌灵气有微弱的治愈作用。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按照书上的法门,引导着体内那点微薄的灵气,缓缓注入野兔的伤口。
灵气接触到黑色的伤口,发出“滋滋”的轻响,野兔疼得“吱吱”叫,但还是强忍着没动。几分钟后,伤口周围的黑色渐渐褪去,虽然还在流血,但明显好转了。
“谢谢你……”野兔喘着气,眼神里充满了感激,“我……我知道有条近路,可以绕开‘断魂崖’,比石阶好走多了。”
断魂崖?陈默心里一动。这石阶路看起来就凶险,难道前面还有更危险的地方?
“你说的近路在哪?”
野兔抬起头,朝着左边的一片密林努了努嘴:“从那边走,穿过林子,能看到一条小溪,沿着小溪往上走,就能到山顶的平台,比走石阶快两个时辰,还安全。”
陈默看着密林,又看了看陡峭的石阶,心里拿定了主意。反正都是陌生的路,不如信这只兔子一次。
“谢谢你告诉我。”陈默从背包里翻出块干净的布,小心翼翼地帮野兔包扎好伤口,“你自己能回家吗?”
“能……能的。”野兔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一瘸一拐地钻进了草丛,临走前还回头喊了一句,“小心林子里的‘影子’!它们会偷东西!”
影子?偷东西?
陈默没来得及细问,野兔已经不见了踪影。他握紧昆仑镜,深吸一口气,走进了密林。
林子里光线昏暗,参天古木遮天蔽日,地上铺满了厚厚的落叶,踩上去软绵绵的,发出“沙沙”的声响。空气里弥漫着腐叶和泥土的气息,偶尔有不知名的鸟叫传来,声音凄厉,听得人头皮发麻。
陈默按照野兔说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昆仑镜的青光在林子里显得格外微弱,只能勉强照亮脚下的路。他走得格外小心,时刻注意着周围的动静,生怕遇到野兔说的“影子”。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前方果然出现了一条小溪,溪水清澈见底,潺潺流淌。陈默蹲下身,用溪水洗了把脸,冰凉的溪水让他清醒了不少。
他刚想站起身,突然感觉脖子后面一凉,像是有人对着他吹了口气。他猛地回头,身后空无一人,只有摇曳的树影。
是错觉吗?
陈默皱起眉,握住镇阴铃,铃铛微微震动,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他环顾四周,目光落在溪边的一块大石头上——石头后面,似乎有个黑色的、没有固定形状的东西,正悄悄地探出头,盯着他放在地上的背包。
影子!
陈默的心脏猛地一跳。那东西通体漆黑,像一团浓缩的墨汁,没有五官,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正慢慢朝着背包移动,所过之处,地上的落叶都被染成了黑色。
“站住!”陈默大喝一声,举起镇阴铃摇晃起来。
清脆的铃声在林子里回荡,那团影子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石头后面,发出一阵尖锐的、像是指甲刮玻璃的声音。
陈默捡起一块石头,朝着石头后面扔过去,只听到“噗”的一声,像是砸在了棉花上。他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石头后面空空如也,只有地面上留下一道黑色的痕迹,像是墨水洒过。
“真是会偷东西的影子……”陈默心有余悸地捡起背包,检查了一下,里面的《基础吐纳术》和黑陶小瓶都还在。
他不敢再停留,背起背包,沿着小溪往上走。越往上走,溪水越来越浅,周围的树木也渐渐稀疏,光线越来越亮。
又走了半个多时辰,他终于走出了密林,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巨大的平台出现在眼前,平台中央矗立着一块丈高的石碑,上面刻着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昆仑墟”。
石碑后面,是一道巨大的山门,山门紧闭,上面布满了古老的符文,散发着淡淡的金光,显然是某种强大的禁制。
终于到了。
陈默的心脏狂跳起来。他走到山门前,试着推了推,山门纹丝不动,符文的光芒反而更盛,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他弹开,差点摔倒。
“需要信物才能进。”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在他身后响起。
陈默猛地回头,只见一个穿着灰色道袍的老者,拄着根木杖,站在他身后不远处。老者须发皆白,脸上布满皱纹,眼神却很浑浊,像是蒙着一层白雾。
“你是谁?”陈默警惕地问,握紧了昆仑镜。
“守山门的老仆。”老者的声音平淡无波,“要进昆仑墟,要么有长老令牌,要么有云纹令,要么……能接我一剑。”
云纹令?陈默想起自己口袋里的龟壳牌子,刚想拿出来,却突然停住了。如果清虚真在里面等着他,亮出云纹令,不就等于自投罗网?
“我没有令牌。”陈默深吸一口气,“我选第三种。”
老者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点了点头:“好。接我一剑,不管输赢,都让你进去。”
他说着,放下木杖,从背后抽出一把锈迹斑斑的铁剑,剑身弯曲,像是根烧火棍。
陈默看着那把破剑,心里没底。这老者看起来毫不起眼,但能守昆仑墟的山门,肯定不简单。他握紧镇阴铃,体内的灵气开始运转,准备迎接对方的攻击。
老者没有立刻动手,只是握着剑,静静地看着他,看了足足有半炷香的时间,才缓缓抬起剑,剑尖指向陈默的眉心。
“这一剑,叫‘问心’。”
话音落下,老者的手腕轻轻一抖,铁剑上的锈迹突然脱落,露出里面寒光闪闪的剑身。一道淡淡的剑气从剑尖射出,速度并不快,却带着一股奇特的力量,仿佛能穿透肉体,直刺灵魂。
陈默想躲,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剑气射向自己的眉心。就在剑气即将击中他的瞬间,他怀里的昆仑镜突然爆发出耀眼的青光,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
剑气撞在青光上,没有发出任何声响,而是像水滴融入大海,消失不见。
紧接着,陈默的脑海里突然涌入无数陌生的画面——
一个穿着道袍的少年,在练功场挥汗如雨,手里握着的,正是老者那把铁剑。
一个白胡子老道,在他耳边谆谆教导:“阿清,剑者,心之刃也,需以诚待之,以心御之……”
少年笑着点头,眼里满是崇拜。
画面一转,少年被绑在祭坛上,白胡子老道站在他面前,手里拿着一把闪烁着红光的匕首,脸上再无往日的慈祥,只有冷漠:“别怪师父,为了昆仑墟,只能委屈你了……”
少年绝望地嘶吼,眼泪划过脸颊。
“阿清……”陈默下意识地喊出这个名字。
这些是……阿清的记忆?
昆仑镜竟然将阿清的记忆传入了他的脑海!
老者看着突然愣住的陈默,又看了看他怀里散发着青光的铜镜,浑浊的眼睛里突然泛起泪光,手里的铁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是……是昆仑镜……还有……阿清的气息……”老者声音颤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陈默磕了个响头,“老奴……老奴参见少主!”
陈默彻底懵了。
少主?他在叫谁?
老者抬起头,泪流满面:“老奴是阿清少主的护剑奴,当年没能保护好少主,罪该万死!这‘问心剑’,本是少主的入门剑法,只有他和……和与他心意相通之人才能接下。您能接下此剑,又持有昆仑镜,定是少主认可的人!”
陈默这才明白,刚才那不是攻击,而是一场测试。而他能接下剑,全靠昆仑镜和阿清残留的记忆。
“起来吧。”陈默定了定神,“我不是什么少主,我叫陈默。我来昆仑墟,是为了……救阿清。”
护剑奴站起身,擦了擦眼泪,眼神坚定:“少主的事,老奴略有耳闻。您要救少主,老奴愿效犬马之劳!”他走到山门前,伸手按在符文上,嘴里念念有词。
随着他的咒语,山门的符文渐渐暗淡,巨大的石门发出“轰隆隆”的声响,缓缓打开,露出里面云雾缭绕的庭院。
“进去吧,”护剑奴低声道,“清虚长老现在正在‘锁魂塔’加固禁制,暂时不会回来。您要找昆仑心,得先去‘藏经阁’,那里有昆仑墟的地图。”
陈默点点头,刚想走进山门,突然想起件事:“对了,你知道‘昆仑镜’的用法吗?”
护剑奴愣了一下,摇了摇头:“昆仑镜是昆仑墟的至宝,据说能映照万物本源,穿梭时空,但具体用法,只有历代掌门才知道……不过老奴听说,镜内藏着一把‘破妄剑’,能斩虚妄,破幻象,也许……能帮您对付清虚。”
镜内藏剑?
陈默低头看向手里的昆仑镜,镜面光滑依旧,映照出他的脸,没什么异常。
“多谢告知。”陈默握紧铜镜,深吸一口气,迈步走进了山门。
石门在他身后缓缓关闭,将山风和护剑奴的身影隔绝在外。
眼前是一条铺着白玉的大道,两侧种着从未见过的奇花异草,散发着浓郁的灵气,吸入一口,都觉得神清气爽。远处亭台楼阁错落有致,隐在云雾中,宛如仙境。
这就是昆仑墟。
陈默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里却没有丝毫放松。他知道,真正的危险,才刚刚开始。
清虚、清玄、昆仑心、破妄剑……还有隐藏在暗处的马长风。
他的灵讯手环依旧是黑的,但他能感觉到,体内的灵气正在快速增长,《基础吐纳术》的修习进度,不知何时已经跳到了15%。
他握紧镇阴铃,加快脚步,朝着护剑奴所说的藏经阁走去。
必须尽快找到昆仑心的位置,找到破妄剑的用法。
因为他不知道,阿清还能撑多久。
而在他身后的云雾里,一道黑影悄然浮现,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正是本该在锁魂塔的清虚。他看着陈默的背影,低声呢喃:
“终于来了……我的好‘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