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避难所里,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那五十升净水和一套工具孤零零地堆在角落,不再是希望的象征,而是招来秃鹫的腥饵。
老陈像一头困兽,焦躁地在狭小的空间里踱步,破烂的鞋底摩擦着水泥地,发出沙沙的噪音。
“完了……全完了……”他喃喃自语,脸上肌肉抽搐,“秃鹫那帮杂碎盯上了,这地方不能待了!妈的,我就知道那点小聪明靠不住……”
胡卢靠墙坐着,闭目调息,努力平复灵魂深处因过度施法而引发的悸动和空虚。他没有理会老陈的恐慌,而是将全部心神沉入识海。
“灰家太爷,白家仙姑,方才多谢相助。”他在心中诚心祷念。虽然请来的只是微末法力,但若无仙家回应,他那点粗浅术法根本无力影响现实。
“哼,小卢子,知道厉害了吧?”灰家老仙的声音依旧尖细,却透着一丝虚弱,“俺这点家底,都快被你掏空了!这鬼地方,灵气稀薄还尽是煞气,补充起来慢得很!”
“小郎君不必多礼,”白家仙姑的声音则温和许多,带着一丝忧虑,“护持弟子本是份内之事。只是此地……污秽怨念深重,长久于此,于你修行、于吾等仙家,皆非善地。须得尽快寻一处清净些的‘巢穴’方能从长计议。”
仙家的话语印证了胡卢的判断。这个临时避难所不仅暴露在秃鹫营地的威胁下,其本身的环境也在无形中消耗着他和仙家的力量。转移,刻不容缓。
他睁开眼,打断老陈无意义的踱步:“陈师傅,抱怨没用。收拾东西,我们现在就去那个应急避难所。”
老陈猛地停下,瞪着他:“现在?外面天快黑了!夜里的锈铁坟场比他妈的白天危险十倍!”
“秃鹫的人可能明天一早,甚至今晚就会再来。”胡卢的声音冷静得近乎残酷,“留下,必死无疑。闯过去,还有一线生机。你选。”
老陈张了张嘴,看着胡卢那双深不见底、似乎没有丝毫人类情感波动的眼睛,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上来。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选择留下,这个神秘的年轻人会毫不犹豫地抛下他独自离开。
“……操!”老陈最终狠狠骂了一句,认命般开始疯狂地打包所有能带走的物资——所剩无几的食物、那点净水、工具、还有他视若珍宝的机修家当。
胡卢则走到那台银白色的能量箱体前。他伸出手指,轻轻拂过其冰冷的表面,一丝微弱的灵觉探入。
“众位仙家,可能再助我一臂之力?无需驱动,只需探明此物‘气血’流转之关窍,寻一可供‘银针’(导线)渡入之‘穴’。”
片刻沉默后,灰家老仙不情不愿地回应:“……东西是好东西,里头藏的‘雷炁’比看上去多,但封得死紧!像是个闷葫芦!找不到明显的嘴儿(接口)!”
白家仙姑也道:“气息内敛,自成循环,非是凡物。强行破开,恐有不测。”
胡卢蹙眉。看来想直接利用这箱体的能量为“矿骡”供能,短期内难以实现。他的目光转向被老陈拆开检修盖、露出内部线束的“矿骡”残骸。
一个更疯狂、更冒险的念头在他脑中成型。
既然无法用“标准”方式供电,那能否……绕过所有现代控制系统,用最原始的方式,仅仅激活它的液压动力?
就像中医针灸,不治病根,只刺激穴位,激发潜能——哪怕只是短暂的一下!
“陈师傅,”胡卢突然开口,“如果我们不要它走,不要它听指令,只要它那条胳膊……能猛地挥一下,或者抬起来砸一下,像之前那样,但力量更大,时间更长……能做到吗?”
老陈正在捆扎包裹的手停了下来,愕然地看着胡卢:“你……你想干什么?”
“做个陷阱。给秃鹫的人一个‘惊喜’。”胡卢眼神冰冷,“就在这门口。”
老陈倒吸一口凉气,瞬间明白了胡卢的意图。这是要把这台宝贵的“矿骡”当成一次性的诱饵和杀伤武器!
“疯了!你他妈真是疯了!”老陈叫道,“就算能成,怎么触发?我们人不在跟前!”
“用最笨的办法。”胡卢指向那银白色箱体和一堆裸露的线头,“把它当成一个超大号的捕兽夹。我们把引线接好,藏在废墟里。人离开后,远程……用这个触发。”
他捡起一把老陈自制的、简陋的弹弓,又捡了一块小石头。
老陈看着那把弹弓,又看看那庞大的“矿骡”,嘴巴张了张,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他脸上闪过挣扎、肉痛,最终化为一种破罐破摔的狠厉。
“妈的……老子这辈子就没打过这么阔绰的仗!操!”他骂骂咧咧地扔下包裹,扑到“矿骡”旁边,眼睛因为兴奋和恐惧布满血丝,“
bypass
所有安全限制!直接把APU残存的电……如果他妈还有的话……怼进液压泵的主电机!压力阀拆了!让压力冲到最高!然后接一条最显眼的引爆线……对!最显眼的!那帮杂碎肯定会上当!”
这一刻,老陈作为老机修工的狠劲和创意被彻底激发了出来。他不再考虑修复,而是专注于如何将这堆废铁变成最致命的爆炸装置。
胡卢则在一旁辅助,利用仙家灵觉精准指引老陈将导线接向最能激发液压系统潜能的几个关键节点,同时不断安抚和引导那银白色箱体中极不稳定的能量流。
两人的配合变得异常高效,甚至带着一种残酷的艺术感。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废墟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黑暗,只有风声和各种夜间变异生物开始活动的窸窣声。
终于,一个简陋却充满毁灭能量的陷阱设置完成了。一根裸露的、连接着“矿骡”背后巨大电容(老陈从别的废墟里淘换来一直没舍得用的宝贝)的铜线,被小心地引到几十米外的一处断墙后,铜线的末端被剥开,缠绕在一块金属片上,醒目地放在一块石头上。
“好了……”老陈喘着粗气,脸上混合着油污和汗水,看着那台被他们魔改得面目全非的“矿骡”,眼神复杂,“现在,只要用点金属东西,精准地打到那铜线上,让它和下面的金属片接通……砰!”
他做了一个爆炸的手势。
胡卢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那黑暗中如同蛰伏巨兽般的“矿骡”陷阱,将它的位置和周围参照物牢牢刻在脑海里。
“走。”
两人背起沉重的行囊,一头扎进浓得化不开的末世黑夜之中,向着西北方向那个未知的应急避难所潜行而去。
把一座钢铁的坟墓,和他们最后的退路,留给了即将到来的追猎者。
黑暗中,那台“矿骡”的独眼摄像头位置,一丝极其微弱的、混乱的能量弧光一闪而过,仿佛一头被强行唤醒、充满痛苦和毁灭欲望的困兽,正等待着用死亡来亲吻第一个触碰它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