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是最好的裹尸布,吞没了惨叫与火光,也掩盖了两道踉跄逃遁的身影。
老陈几乎是半拖半扛着胡卢,在迷宫般的废墟里跌跌撞撞。胡卢的身体沉重得像一袋湿泥,意识在涣散的边缘游离,灵魂被彻底榨干的虚无感比任何物理创伤都更令人绝望。他胸前的黄纸符箓持续散发着微弱的温热,如同即将熄灭的余烬,艰难地护住他最后一点灵台清明。
“撑住……小子……就快到了……”老陈喘着粗气,声音嘶哑,不知是在鼓励胡卢还是在给自己打气。他的左手因过度用力而剧烈颤抖,右肩扛着胡卢的大部分体重,每一步都踩在生死边缘。
胡卢的灵觉已然关闭,像被烧毁的电路,无法再感知外界任何细微的能量流动。他仅存的感知,是老陈粗重喘息带出的酸臭热气,是自己喉咙里不断上涌的血腥味,以及脚下碎石瓦砾的触感。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老陈也快要油尽灯枯之时,他们终于抵达了目的地——那片胡卢凭借地质知识和仙家灵觉推断出的、位于稳定砂岩层下的小型社区应急避难所入口。
入口比想象的更隐蔽,几乎完全被一次剧烈的坍塌所掩埋,只留下一个不起眼的、需要匍匐才能进入的金属通风管道口,锈蚀严重,边缘锋利。
“是这里……肯定是这里……”老陈放下胡卢,瘫倒在地,贪婪地呼吸着,“妈的……这鬼地方……真能进人?”
胡卢没有力气回答。他靠在冰冷的金属管道上,闭目凝神,试图捕捉一丝一毫内部的气息。
死寂。依旧是死寂。但没有那种弥漫在外界的、令人窒息的辐射怨毒感,反而有一种……被隔绝已久的、沉闷却相对“干净”的静止感。
“进去……”胡卢挤出两个字,声音微弱得如同耳语。
老陈咬咬牙,重新爬起身,从工具包里掏出撬棍和锤子,开始疯狂地对付那锈死的管道盖。金属摩擦声在寂静的夜里刺耳无比,每一次敲击都让两人心惊肉跳,生怕引来什么不该有的东西。
“哐当!”
一声闷响,管道盖终于被砸开,露出一个漆黑一片、深不见底的洞口。一股陈腐、却意外没有太多异味的气流涌出。
老陈点燃一根宝贵的火折子,小心翼翼地向里探去。火光摇曳,勉强照亮了一截向下倾斜的、布满灰尘的金属管道。
“我……我先下!”老陈咽了口唾沫,将背包扔进去,然后笨拙地钻了进去。管道内壁光滑却冰冷,他只能靠手肘和膝盖艰难地向下挪动。
胡卢深吸一口气,压下身体的极度不适,紧随其后。
管道并不长,大约十几米后,两人先后滑落到底部,摔在一片厚厚的积尘上。
火折子的光芒驱散了一小片黑暗,照亮了一个大约三十平米见方的空间。四壁是冰冷的预制水泥板,顶部有老旧的应急灯盒,早已熄灭。空气凝滞,灰尘在光柱中缓缓飞舞。
这里像是一个时间胶囊,被封存了超过七十年。
靠墙是一排锈蚀的金属架子,上面摆放着一些密封箱,印着模糊的“应急”、“压缩食品”、“医疗”字样。角落里堆着几套防化服,已经脆化。另一侧是几个破损的睡袋和空水瓶。最引人注目的是房间中央一张金属桌,上面放着一台老旧的、积满厚厚灰尘的终端电脑,屏幕漆黑,旁边还有一个巴掌大小、同样布满灰尘的黑色长方体,似乎是某种外部存储设备。
“发了……妈的……这次真发了!”老陈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他扑向那些密封箱,用颤抖的手撬开一个。
里面是码放整齐的、铝箔包装的压缩饼干和罐头,虽然包装陈旧,但密封完好!
他又撬开另一个箱子,里面是绷带、消毒水、止痛药,甚至还有几支密封在玻璃管里的针剂!虽然大部分药物早已过期,但在这个时代,依旧是堪比黄金的硬通货!
胡卢没有去看那些物资。他的目光,被牢牢吸引在那台布满灰尘的终端和那个黑色长方体上。
一种难以言喻的直觉,或者说,是残存仙家灵觉最后一丝微弱的共鸣,让他觉得那东西……非同一般。
他挣扎着走到桌边,拂去终端屏幕上的灰尘,又拿起那个黑色长方体。长方体一侧有标准的接口,材质特殊,摸上去有一种冰冷的润泽感,似乎异常坚固,历经七十多年岁月,竟没有太多损坏的痕迹。
他尝试按下终端机的电源键。
毫无反应。
老陈凑过来,看了一眼:“没用的,这玩意儿就算没坏,也没电了。营地那台老爷发电机带的动泵站,可带不动这娇贵东西。”
胡卢沉默着,目光却落在那银白色的能量箱体上。老陈为了减轻负重,一路都死死抱着它。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近乎枯竭的脑海。
他拿起那个黑色长方体,仔细检查着它的接口,又走到银白色箱体旁,仔细观察着它光滑表面那些看似装饰、实则可能蕴含规律的细微纹路。
“灰家太爷……白家仙姑……可能再……”胡卢在心中艰难地呼唤,试图做最后的尝试。
识海一片沉寂,仙家似乎也因过度消耗而陷入了沉睡。
就在胡卢几乎要放弃时,一直相对沉默的白家仙姑的声音,极其微弱地响起,带着深深的疲惫:“小郎君……此物……‘金石’之躯,内藏‘真水’……或可……一试……但须至极小心……引线不可有毫厘之差……”
一道比发丝还细的、温和的灵觉,如同最精密的手术刀,缓缓探出,极其勉强地引导着胡卢的视线,落在银白色箱体侧面一处极其不起眼的、仿佛只是装饰性凹陷的细微结构上。
同时,另一道微弱的灵觉,则点出了黑色长方体接口处的几个特定针脚。
“老陈!”胡卢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光芒,“工具!最细的导线!还有你那块万用表!”
老陈被吓了一跳,看着胡卢那近乎疯狂的表情,又看看那两台跨越了时空的设备,结结巴巴道:“你……你还想干嘛?这不可能……”
“快!”胡卢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老陈被镇住了,手忙脚乱地翻出工具。
在胡卢的指挥下,两人如同进行一场精密的外科手术。老陈用颤抖的手,按照胡卢指出的位置,将几根极细的导线,一头小心翼翼地焊接在银白色箱体那个诡异的凹陷处(焊接时,箱体甚至微微震动了一下,发出极轻微的嗡鸣),另一头,则对应地接在黑色长方体的特定接口针脚上。
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不确定性,每一次连接都像是在赌博。
终于,最后一根导线接驳完成。
胡卢拿起那个连接着两根“生命线”的黑色长方体,深吸一口气,将其缓缓插入老旧终端机背后的接口。
“咔嚓。”
接口吻合。
一瞬间,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下一秒——
那银白色箱体表面,那个早已熄灭的指示灯,猛地爆发出稳定而柔和的绿色光芒!不再是之前闪烁的、微弱的状态,而是一种充满力量的、澎湃的能量输出!
与此同时,那台沉寂了七十多年的老旧终端机,内部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滋滋”声,屏幕猛地亮了起来!
幽蓝色的光芒,瞬间驱散了避难所一角的黑暗!
屏幕上,没有复杂的操作系统界面,只有一行行白色的、飞速滚动的、如同瀑布般的代码!它们跳跃、组合、分解,速度快得肉眼根本无法捕捉!
老陈张大了嘴巴,彻底石化,手中的工具“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胡卢也屏住了呼吸,死死盯着那滚动的代码流。他看不懂,但他能感觉到,那黑色长方体根本不是一个简单的存储设备!它是一个钥匙!一个激活了银白色箱体并为终端供能的引信!
代码流滚动了几十秒后,突然全部消失。
屏幕短暂地黑了一下。
紧接着,一行巨大的、血红色的、如同用火焰灼烧而成的汉字,带着一种扑面而来的、跨越了时空的绝望与警告,猛地占据了整个屏幕——
【警告!检测到基因序列锁定解除!‘洪荒’协议激活!】
【警告!‘天庭’坠落!‘归墟’洞开!】
【警告!禁忌序列‘X-7-昊天’已暴露!】
【生存概率计算中……错误!错误!无法计算!】
【最后指令:逃!不惜一切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