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捏着账册边儿,指腹的茧子蹭过泛黄的纸,连喘气都特意放轻了。今天要查账,天刚亮,值房外头的脚步声就没断过,每一步都跟踩在我心上似的——张嬷嬷设的局,总算要破了。
“沈微澜,磨磨蹭蹭干啥?总管大人都到前殿了,难道你账还没理好,想故意拖时间?”张嬷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还是那副尖酸样,可我抬头一看,她脸上堆着假笑,鬓角的银钗都比平时插得整齐。她走近几步,指甲都快戳到我手背上,压低声音说:“记着昨晚我说的话,你弟弟还在宫外干活,别为了逞能,断了他的活路。”
我垂着眼,把账册拢了拢,故意让手指抖了抖,声音也带着点怯:“嬷嬷放心,我……我肯定不出错,就是这账太乱了,怕等会儿在总管面前出洋相。”
这话像是顺了她的意,她嘴角笑开了花,拍了拍我的肩,劲儿大得让我晃了一下:“放心,有嬷嬷在,只要你识相,少不了你的好处。”说完,她转身先去了前殿,背挺得笔直,好像早就稳赢了。
我站在原地,手指慢慢收紧,藏在袖子里的手摸到了那截写记字的废纸——昨晚熬夜核对的时侯,每一笔“多报消耗”的记录,都跟刀子似的,刻着掖庭里底层宫女的苦。张嬷嬷总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可她不知道,我沈微澜的“时务”,从来不是忍气吞声。
深吸一口气,我抱着整理好的账册去了前殿。殿里已经站了不少人,掖庭总管李大人坐在上首的椅子上,穿一身青色官袍,脸绷得紧紧的,眼神扫过众人时,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张嬷嬷早就凑到李大人身边,小声说着啥,偶尔抬头看我,眼神里全是警告。
“沈微澜,你负责的份例账册,都整理好了?”李大人的声音响起来,打断了张嬷嬷的话。
我上前一步,把账册放桌上,弯腰回话:“回大人,三年的份例账册,我都核对整理好了,就是里面有些条目有错漏,我已经标清楚了,请大人过目。”
这话一出口,张嬷嬷的脸瞬间变了色,赶紧接话:“大人,微澜这孩子刚接触账册没多久,难免有看不准的地方。其实这账一直是我在管,虽说有点小疏漏,但绝对没大错,是微澜太小心了。”她说着,还不停给我使眼色,想让我顺着她的话说。
可我偏不。我抬眼看向李大人,语气诚恳:“大人,账册里的错漏不是小问题。比如去年三月,御花园该领五十盆花,账上却记了八十盆,消耗明细还写得糊里糊涂;还有去年冬天,各宫的炭火份例,账上的消耗比实际入库多了三成——这些都不是小疏漏,不查清的话,会影响后面发份例的。”
“你胡说!”张嬷嬷突然拔高声音,指着我说,“那些都是老账了,说不定是记账的人一时写错了,你凭啥说不是小疏漏?你不过是个刚进掖庭的宫女,懂什么账册!”
她这么激动,反倒显得心虚。李大人皱了皱眉,看向我:“你说有错漏,有证据吗?”
“证据……”我故意装慌乱,低下头去翻桌上的账册,“我把疑点都记在纸上了,本来想一起给大人看,可刚才走得急,说不定落值房了……”一边说,我一边故意挪了挪身子,手肘“不小心”撞到了旁边立着的扫帚——那是我特意放在前殿角落的,扫帚柄的缝里,正藏着那截写记证据的废纸。
“哗啦”一声,扫帚倒在地上,柄磕在青砖上,响得很清楚。更关键的是,那截被我折成小块的废纸,从扫帚柄的缝里掉了出来,飘到了李大人脚边。
张嬷嬷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下意识就想去捡,却被李大人的眼神喝住:“别动。”
李大人弯腰捡起废纸,展开来看。阳光照在纸上,炭笔写的字清清楚楚,每一笔记录都能和账册里的错漏对上,连张嬷嬷私下让小宫女多报消耗、克扣份例的细节,我都一一记下来了。
殿里静得能听见呼吸声,张嬷嬷开始发抖,嘴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李大人看着纸上的内容,脸色越来越沉,最后把纸“啪”地拍在桌上,厉声问:“张嬷嬷,这上面的记录,你怎么解释?”
“我……我……”张嬷嬷语无伦次,眼神躲来躲去,“是她陷害我!沈微澜,你这小贱人,你故意栽赃我!”她说着,竟要扑过来抓我,却被旁边的侍卫拦住了。
“陷害?”我冷笑一声,上前一步,指着账册上的条目,“大人,我这儿有三年的入库记录,每一笔都能和纸上的疑点对上。张嬷嬷说账是她管的,这些多报的消耗、少记的入库,不是她经手,谁能让得这么天衣无缝?更何况,昨晚她还威胁我,说我要是敢出错,就让我弟弟在宫外不好过——这些,殿外的小宫女都能作证。”
我早就算好了,昨晚张嬷嬷威胁我时,故意让值房外的小宫女听见。那些小宫女平时也常被张嬷嬷刁难,这会儿见有机会,立刻有两个人上前,弯腰说:“回大人,昨晚我们确实听见张嬷嬷在值房里威胁沈姐姐。”
证据确凿,张嬷嬷再也没法辩解,腿一软,瘫坐在地上,嘴里喃喃着:“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一时糊涂……”
李大人看着她,眼神冷冰冰的:“掖庭份例关系到宫里所有人的生计,你竟敢私吞克扣,还设局陷害宫女,胆子也太大了!来人,把张嬷嬷拿下,押去刑房,等查清所有贪腐的钱,打五十大板,贬出宫去!”
侍卫上前,架起瘫软的张嬷嬷。她被拖出去的时侯,还回头瞪我,眼神里全是恨,可我只觉得松了口气——这盘她设的棋,最后还是我赢了。
李大人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之前的严肃少了点,多了几分打量:“沈微澜,你让事细心,能看出错漏,还知道保护自已,倒是个能用的人。”
我弯腰谢恩:“多谢大人赏识,我只是让了该让的事。”
他点了点头,没再多说,只让我把账册留下,就打发大家退下了。走出前殿,阳光正好洒在我身上,暖得人心头发颤。我抬手摸了摸袖子,里面还留着昨晚核对账册时沾上的炭灰——这截炭灰,不光帮我摆脱了困境,还让我在这深宫里,多了点立足的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