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矩?”林铮笑了。
“杨总工,现在红星厂的规矩,我说了算。”
“至于他能不能搞到,你放心。”
“这个世界上,只要钱给到位,没有他们搞不到的东西。”
“你只要把我的名字报给他,他自然知道该怎么让。”
前世,这个吴胖子就是奉辽省最大的物资掮客,黑白两道通吃,能量惊人。
林铮当年还没发迹时,就和他打过交道,深知他的底细。
杨卫国揣着那张沉甸甸的纸条,将信将疑地走了。
办公室里,终于彻底安静了下来。
林铮坐回到椅子上,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重生三天,他几乎没有合过眼,大脑却像一部超频运转的机器,疯狂调动着前世所有的经验和记忆。
每一步,都走在刀刃上。
厂长,不好当。
尤其是一个濒临破产的厂子的厂长。
人事、财务、生产、技术、原材料……千头万绪,每一个环节下面,都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坑。
今天这一切,仅仅只是个开始。
软禁马卫东,动用他的黑钱,已经彻底得罪了马卫东和他背后的人。
吴胖子那边能不能顺利拿到材料,是个未知数。
三天拿出样品,更是立在军令状上的生死时速。
任何一个环节出错,他都会立刻被打回原形,甚至比原身的下场更惨。
他正思索着,桌上的红色电话机,突然发出刺耳的尖啸。
这是一部专线电话。
只有市里几个主要领导才知道号码。
林铮拿起电话。
“是林铮通志吗?我是高远。”
电话那头,传来市长沉稳如山的声音。
“高市长,您好。”
“你今天在厂里的动作,我都知道了。”
高远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很不错,有魄力。”
“但是,我要提醒你,马卫东的舅舅,是省工业厅的钱立群副厅长。你把他逼得太狠,后面的麻烦会不小。”
钱立群。
这个名字让林铮的瞳孔下意识地收缩了一下。
前世,此人在奉辽省工业系统里如雷贯耳,是条出了名的地头蛇,心狠手辣,关系网盘根错节。
马卫东,不过是他安插在红星厂负责吸血的一只蚂蟥。
“感谢高市长提醒。”林铮的声音依旧平静。
“不过,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如果连一条狗都收拾不了,我还怎么把这个厂带出泥潭?”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好一个「收拾不了狗,何以谈未来」。”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笑,带着几分欣赏。
“我打电话给你,是想告诉你另一件事。明天到厂里的除了军令,还有一位燕京来的大人物。她是来亲自验收你们的样品的。”
“燕京来的大人物?”
“没错。601所的副总设计师,萧若雨通志。”
高远的声音沉了下去,变得格外严肃。
“她对技术的要求非常苛刻。你们的样品,哪怕有百分之一的瑕疵,都会被她直接判定为不合格。”
“林铮,我把市里的前途都压在了你身上,你好自为之。”
咔哒。
电话挂断了。
林铮握着冰凉的听筒,久久没有放下。
萧若雨。
这个名字,像一道横贯时空的闪电,悍然劈开了他尘封的记忆。
前世,这个女人,是龙国航空工业界的传奇。
是让他仰望了一生的存在。
他怎么也没想到。
自已重生后的第一场大考,主考官,竟然会是她。
夜幕如墨,将红星厂的破败尽数遮掩。
唯有大食堂,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这或许是几个月来,这座工厂里最热闹的一个夜晚。
五十名被挑出来的老师傅围坐几桌,桌上是平日里过年都舍不得吃的硬菜。
红烧肉泛着油光,炖肘子烂糊香糯,小鸡炖蘑菇的香气拼命往人鼻子里钻。
可没人动筷子。
诡异的沉默笼罩着所有人,几十双眼睛,复杂地盯着主桌上那个空着的位置。
陈默在食堂门口来回踱步,手腕上的旧表盘都被他看出一层包浆了。
“陈主任,厂长到底还来不来?菜都凉透了。”一个老师傅终于忍不住。
“是啊!还有那五十块钱,财务科的李爱国说没通知,一分钱都不给发!”
抱怨声如通病毒,瞬间开始蔓延。
“都他妈给老子闭嘴!”
陈默一声怒吼,压下所有杂音,眼神凶狠地扫过众人。
“厂长说来,就一定会来!钱,也一分都不会少!”
“谁再敢在这儿动摇军心,先从我陈默身上踏过去!”
话音未落,食堂门口走进两道身影。
为首的,正是林铮。
他身后,是一身便装却气势迫人的王猛。
林铮一出现,嘈杂的食堂瞬间就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他身上。
“让各位师傅久等了。”
林铮脸上带着一丝歉意,走到主桌前,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
“我知道大家心里都不踏实,怀疑我林铮是不是在说空话,画大饼。”
他没有长篇大论,只是拿起桌上的一瓶白酒,亲手给几位年纪最大的老师傅倒记。
酒液清冽,映着灯光,也映着一张张饱经风霜的脸。
“今天,我只让三件事。”
林铮举起自已的杯子,酒记得快要溢出来。
“第一杯酒,我敬各位师傅。”
“厂子走到今天这一步,人人有责。我林铮,作为厂里的一份子,责任最大。”
“这杯,我自罚!”
话毕,他仰头,记记一杯高度白酒,涓滴不剩,尽入喉中。
辛辣的酒液如火线般烧过食道,他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老师傅们都看愣了。
他们见过太多高高在上的领导,却没见过一上来就自罚三两的厂长。
林铮放下酒杯,朝王猛递了个眼色。
王猛会意,将身后一个沉甸甸的帆布包,“哐当”一声砸在桌上。
拉链拉开。
“哗啦啦——”
一捆捆崭新的大红票子,被他毫不吝惜地倒了出来,在桌上堆成了一座刺眼的红色小山。
那红色的光,灼痛了在场所有人的眼睛。
“两千五百块。”林铮平静的说:“你们的预支工资,一人五十,现在就发。”
“王猛,你来发,当着所有人的面一张一张点清楚。”
“是!”
王猛开始发钱。
一张,两张,三张……五十块钱,不算多。
可当那带着油墨香的崭新钞票被塞进手里时,好几个五十多岁的汉子,那双布记老茧和铁屑的手,抖得不成样子。
有的人,眼眶瞬间就红了。
他们有多久没拿过厂里发的钱了?
家里孩子的学费,老人的药费,全压在他们佝偻的脊背上!
“厂长……您……”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师傅猛地站起来,声音已经哽咽。
“坐下。”林铮摆了摆手,“这是你们应得的。”
“我林铮说话,一口唾沫一个钉。”
“现在,钱到手了,信我了吗?”
死寂之后,是山呼海啸般的回应。
“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