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杨卫国和陈默彻底懵了，完全无法理解这句话的逻辑。
林铮没有解释，视线转向杨卫国。
“杨总工，材料的事有眉目了吗？”
杨卫国这才从震惊中回神，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那张写着吴胖子的纸条，神情复杂。
“联系上了。那吴胖子口气很大，一听是您，记口答应。”
“他说gh3-039合金，别说五十公斤，就是五百公斤他也能搞来。”
杨卫国的眉头拧成一个疙瘩：“但是，他要先付一半定金。市价十万的货，他要十三万。一半定金就是六万五。”
他摊了摊手，一脸苦涩道：“厂长，我们账上连六千五都掏不出来。”
“六万五！”陈默的呼吸一滞，这个数字对如今的红星厂，是座无法翻越的大山。
工人们也听清了，兜里那五十块钱瞬间就不香了。
厂里欠着几十万的工资，哪来的钱去搞材料？这位新厂长果然还是在画大饼。
“钱，不是问题。”林铮的回答依然平静。
他的目光穿过人群，精准地落在一个脸色惨白、眼神躲闪的中年男人身上——财务科长李爱国。
从食堂开始，他就一直吊在队伍最后面，此刻被林铮的目光钉住，两条腿开始不听使唤地打颤。
“李科长。”林铮朝他招了招手。
“厂……厂长……”李爱国哆哆嗦嗦地挪了过来。
“马卫东跳楼了，你觉得他那本黑账是不是也该烂在土里了？”
他心头一紧，脸上的血色褪尽，慌忙摇头道：“不不不！厂长，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不知道？”林铮笑了笑，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没有递过去，只是在指间夹着。
“宏发贸易，法人是你小舅子吧？”
李爱国的瞳孔骤然收缩。
“听说，你们最近在滨江路看了一套新房子？”
李爱国的大脑一片空白，冷汗浸透了他的衬衫后背。
“我给你一个机会。”林铮将那张纸递到他面前，“这是吴胖子的账号。现在去财务科凑六万五千块打过去。”
“六万五？！”李爱国尖叫道，“厂长，你杀了我吧！账上所有的活钱一万都凑不齐啊！我上哪给您弄这么多钱去！”
“那是你的问题。”林铮目光冰冷的盯着他，“半个小时。钱到不了账，你就不用去财务科了，直接去保卫科。”
“王科长，会跟你聊聊关于侵吞国有资产的量刑标准。”
他侧过头，对身旁的王猛说：“王科长，马卫东的办公室没找到那本账册有点可惜。不过没关系，我相信李科长会帮我们回忆起来的。”
王猛心领神会上前一步，活动着手腕，指骨发出清脆的爆响，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像是一头盯上了猎物的野兽。
李爱国的膝盖再也支撑不住身l的重量，整个人顺着冰冷的机床滑坐在地。
他看着林铮，像在看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魔鬼。
他终于明白，眼前这个年轻人不是愣头青，他什么都知道！他不是在诈他，他手上真的有牌！
“我……我去！”李爱国喉咙里挤出两个字，带着哭腔和无尽的恐惧，“我马上去！厂长，求您给我一条活路！”
“路，是你自已选的。”林铮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半个小时。”
李爱国手脚并用地爬起来，疯了一样冲向财务科的方向。
整个车间，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雷霆万钧的一幕震慑住了。
杨卫国和陈默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骇然。
狠！太狠了！
不费一枪一弹，不讲一句大道理，直接捏住你的死穴，让你把吃进去的，连本带利地吐出来！
“杨总工，陈主任。”林铮的声音恢复了平静，“钱和人的问题解决了。接下来就看你们的了。”
“好！”
杨卫国的脸颊涨得通红，不是羞愧，而是被压抑了太久的激情在燃烧。他感觉自已冰冷的血液正在重新沸腾。
“厂长！您就瞧好吧！我们这帮老骨头就是把命搭进去，也把活给你干出来！”
“干！”陈默只吼出一个字，拳头捏得死紧。
五十名老师傅眼中最后的一丝疑虑彻底消散，取而代代的是一种豁出一切的决然！
“王科长！”林铮转向王猛。
“在！”
“带人把三号仓库那台氮气淬火炉给我抬过来！”
“是！”
随着林铮一声声令下，沉寂的工厂苏醒了。
灯光一盏盏亮起，机器的低吼打破了长夜的死寂。
不到半个小时，李爱国失魂落魄地跑了回来，那张电汇回执单被他手心的汗浸得有些湿软，他双手奉上。
“厂……厂长，钱……钱打过去了。”
林铮接过，扫了一眼，点了点头。
又过了半小时，王建国带着两个亲信，脸色灰败地抬着一个布记灰尘的金属箱子走了过来，正是那套被他藏匿多年的西门子控制模块。他甚至不敢看林铮的眼睛。
杨卫国亲自带人安装、调试，当那台封存多年的氮气淬火炉控制面板上的指示灯，在黑暗中重新亮起那一刻，这位半生心血都在厂里的老工程师，眼泪夺眶而出。
“亮了！亮了！厂长！炉子能用！”
“好！”林铮的拳头也攥紧了。
就在这时，车间外传来一阵刺耳的急刹车声。
一个胖得像球的身影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人未到声先到。
“林哥！我是吴胖子！您要的东西到了！”来人正是那个神秘的倒爷。
他身后两个伙计抬着一口沉重的木箱，气喘吁吁。
吴胖子凑到林铮面前，谄媚地笑道：“林哥，您要的东西我给您送来了！gh3-039合金，五十公斤，一克不少！您验货！”
杨卫国和陈默立刻上前开箱。
林铮看着这个前世就打过交道的掮客，淡淡地问道：“钱收到了？”
“收到了！林哥您办事，局气！”吴胖子搓着手，压低声音，凑到林铮耳边，“林哥，多句嘴，钱立群那条老狗放话了，明天带人来查封。您这批货可是要命的玩意儿，要不要我安排几个兄弟在外面给您顶一顶？”
“不用。”林铮打断他，“你把东西送到，你的任务就完成了。后面的事，别看，别问，别掺和。”
“明白！”吴胖子很识趣地闭上了嘴。
“厂长！”杨卫国在那边验完了货，声音激动得发抖，“是真的！成色顶尖！绝对的军工正品！”
“好！入炉！”林铮大手一挥。
第一块巴掌大小、闪烁着暗金色泽的gh3-039高温合金，被机械臂小心翼翼地送入了淬火炉。
炉门关闭。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五十多双眼睛，死死地钉在温控仪表盘那根橙红色的指针上。
指针，开始平稳地上扬。
五百度……
八百度……
一千度……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指针即将触碰到预设的1150度淬火温度线的瞬间！
啪！
一声微弱却无比清晰的爆裂声，从控制模块的方向传来。
紧接着，一缕极细的黑烟，带着一股绝缘材料烧焦的刺鼻气味，悠悠地飘散开来。
仪表盘上那根顽强攀升的指针，像是被瞬间抽走了所有力气，疯狂地左右摆动了几下，最后无力地垂落，归于零点。
淬火炉主控台上的指示灯灭了。
杨卫国脸上的激动和红光，在半秒钟内褪得一干二净。
他踉跄着扑到控制台前，一把扯开模块的外壳，声音里是无尽的绝望和颤抖。
“厂长！控制模块……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