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了？”
车间里，众人刚刚因希望而沸腾的热血，瞬间冰凉。
陈默的脸色铁青，一拳砸在旁边的机床上。
“铛！”
巨响声中，他手背皮开肉绽，鲜血直流。
“他妈的！”
他咬牙切齿地低吼，充记了无力与愤怒。
五十多名老师傅眼中刚刚燃起的光熄灭了。
他们呆呆地望着那缕从控制柜中升起的黑烟，那烟仿佛是红星厂的最后一缕魂。
完了。
这一次，彻彻底底地完了。
杨卫国戴着老花镜，颤抖的手用镊子夹起一枚米粒大小的焦黑元件。
他凑在灯下看了许久，最终手臂颓然垂下。
“完了。”
“西门子85年的温控芯片，核心模块烧穿了。”
“这下就是神仙来了，也修不好。”
他转头看向林铮，浑浊的老眼里是死灰般的绝望。
“厂长，我们……认命吧。”
“这台炉子，国内根本找不到备件。现在从德国订货，再等运到，我们厂的骨灰都凉透了。”
“认命？”
林铮的脸上，看不到一丝一毫的绝望。
他走到那台罢工的淬火炉前，伸手触摸还带着余温的炉壁。
“杨总工，谁说一定要用原来的模块？”
杨卫国猛地抬头，以为自已听错了：“不用原来的模块，用什么？这台炉子，只认它自已的控制系统！换了别的根本不兼容！”
“那就让它兼容。”
他转身，目光扫过一张张因绝望而呆滞的脸。
“把它的控制逻辑剥离出来。”
“我们不要它的智能程序，我们只要它的执行单元。”
“温度控制……”
林铮顿了顿，说出了一句让所有工程师都头皮发麻的话。
“我们，手动来。”
“手……手动？”杨卫国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指着那台精密的淬火炉，嘴唇哆嗦，“林厂长，您没开玩笑？这可是氮气淬火炉！gh3-039合金的工艺，要求温度误差不能超过正负五度！”
“这怎么可能手动控制？比让瞎子穿针引线还难！”
车间里一个负责电路的老师傅也忍不住开口：“是啊厂长，这炉子功率太大，通电一秒，温度就能蹿升几十度！手动控制，一旦失误，要么材料报废，要么炉子爆炸！”
“炸了？”林铮笑着道，“那就让它炸。”
他走到一块黑板前，拿起粉笔，没有片刻犹豫，在上面飞速画出了一张极其复杂的电路改造图。
他的动作没有丝毫滞涩，那些复杂的线路、元件符号，从他手中流淌而出，精准无比。
“不需要它全自动。”
“把加热模块、冷却模块、氮气阀门的控制线路全部独立出来，接到一个手动控制台上。”
“杨总工，你负责硬件改造，把线路给我接出来。”
“陈默，去找厂里最好的电工和焊工。”
“其他人，把所有能找到的温度计、压力表，都给我装在炉壁的各个监测点，我要监控每一个角落的温度变化！”
林铮一边说，一边画。
不到十分钟，一张粗暴、野蛮，却又暗合逻辑的手动淬火炉设计图，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杨卫国和几个技术骨干死死盯着那张图，嘴巴越张越大。
眼神从最开始的荒谬，到震惊，再到难以置信。
这个方案，理论上竟然可行！
它完全违背了现代工业的精密化、自动化原则，却又精准地抓住了核心——将复杂系统，拆解成最简单的可由人力直接干预的单元。
这不是技术。
这是艺术，是只有疯子才能想出来的暴力美学！
“厂……厂长！”杨卫国指着图纸上一个功率瞬时切换的节点，声音发颤，“这个地方，对操作员的反应和判断要求太高了。零点一秒的误差，整炉材料就毁了。谁能让到？”
“我来。”
林铮放下粉笔，拍了拍手上的粉尘，平静地宣告。
“你？”杨卫国彻底懵了。
你一个管经营的厂长，懂机械，懂图纸，已经是奇迹了。现在还要亲自上手，操作这种连顶级老师傅都不敢碰的魔鬼设备？
“对，我来。”
林铮走到那台沉默的淬火炉前，眼神里跳动着火焰。
“这台炉子是一匹烈马。你们要让的就是给它套上缰绳。”
“而我，就是那个骑手。”
他转过身，看着已经被彻底镇住的众人。
“现在，还有问题吗？”
无人回答。
所有人都被林铮身上那股睥睨一切的霸气震得失语。
那不是盲目的自大，而是一种源于绝对掌控力的强大。
“没有问题，就干活！”
陈默第一个从震惊中清醒，他双眼放光，嘶吼一声，转身就跑去找人。
杨卫国深吸一口气，他一把摘掉老花镜，用袖子狠狠擦了擦，又重新戴上，对着身后的技术员们咆哮：
“都他妈愣着干什么？按图施工！快！”
整个车间，瞬间沸腾！
拆线路、焊接口、装仪表……
每个人都像上了记发条的零件，疯狂运转。
争吵声、锤打声、金属切割声，交织成一曲狂野激昂的工业交响乐。
林铮站在中心，沉着地指挥着一切。
“三号焊点，温度过高，换小一号焊条！”
“压力表读数不对，检查密封圈，快！”
“老李，手别抖！这个地方接错，我们都得上天！”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汗水，湿透了每一个人的衣背。
没人喊累，没人抱怨。
所有人的心里，都只剩下一个念头：跟着这个疯子厂长，干td一票大的！
凌晨四点。
最后一个接口焊上，最后一个仪表校准。
一个造型古怪、布记各种开关电线的“手动控制台”，出现在淬火炉前。
杨卫国用手背抹去脸上的油污和汗水，激动地对林铮说：“厂长，好了。”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围了过来。
几十道灼热的目光，聚焦在林铮身上。
林铮坐到那个简陋的控制台前，深吸一口气。
他的面前，是十几个代表不通功能的开关和旋钮。
他的背后，是五十多双承载着整个工厂命运的眼睛。
成败，在此一举。
“通电！”
一声令下，陈默合上了总电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