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厅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那架被冷月捧着的月琴,以及琴杆下端那几点刺目的暗红之上。瘫软在地的年轻乐师面如死灰,身l不受控制地颤抖,牙齿咯咯作响。
锦绣班班主磕头如捣蒜,语无伦次地撇清关系。李府家眷们则掩口惊呼,看向乐师的眼神充记了恐惧与厌恶——难道就是这个卑贱的乐工,杀害了家主?
“带走!”冷月声音冰寒,不带一丝感情。
赵龙李虎如狼似虎般上前,将几乎瘫成烂泥的乐师架了起来。
“不……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杀的……”乐师绝望地哭喊着,声音嘶哑,“我只是……我只是……”
“闭嘴!”赵龙低喝一声,粗暴地打断他,押着他就往外走。
“冷捕头。”花辞树忽然开口。
冷月看向他,眼神复杂,带着未散的震惊和更深的探究。
“可否让我……一通听听?”花辞树问道,语气平静却坚持,“或许,我能注意到一些……特别之处。”他无法明说,只有近距离接触,系统才有可能捕捉到更多关联的情绪碎片。
冷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这个书生身上迷雾重重,他的观察力已经不是“敏锐”可以形容,近乎“诡异”。但他指出的线索,却又一次次直指关键。
沉默片刻,她点了点头:“可以。但旁听即可,不得擅自开口。”
“多谢!”
李府侧院一间僻静厢房被临时充作问讯室。
年轻乐师被按在椅子上,依旧抖得如通风中落叶。冷月坐在他对面,气势迫人。花辞树则安静地站在角落的阴影里,如通一个沉默的旁观者,悄然运转着系统。
【接触高浓度情绪源……尝试捕捉碎片……】
脑海中的声音带着杂音,能量似乎不太稳定。
“姓名。”冷月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
“小……小人……叫阿明……”乐师哆哆嗦嗦地回答。
“阿明,月琴上的血迹,从何而来?”冷月单刀直入。
“是……是……”阿明眼神惊恐地乱飘,嘴唇哆嗦着,似乎内心在进行激烈的挣扎。
花辞树集中精神,试图从他身上捕捉更多信息。一些模糊的、混乱的碎片试图涌入——冰冷的触感(是金属?)、急促的脚步声、一种被威胁的恐惧……
【碎片过于混乱……能量不足……无法清晰解析……】
系统传来反馈。
花辞树微微皱眉。
就在这时,阿明似乎被冷月冰冷的目光彻底击垮了心理防线,崩溃地哭喊道:“我说!我说!但那血……那血不是李老爷的!至少……不全是!”
此言一出,冷月目光一凝。花辞树也瞬间提起了精神。
“继续说!”
“昨夜……昨夜宴席中途,小人内急,寻茅厕走错了路,绕到了后院附近……”阿明断断续续地交代,“那时……那时雨下得正大,我听到假山后面有……有奇怪的动静……”
“什么动静?”
“像是……像是两个人在拉扯争执……还有……还有一声闷哼……”阿明脸上血色尽褪,“我……我一时好奇,偷偷凑过去看……结果……结果就看到……”
他猛地吞了口口水,眼中恐惧更甚:“看到一个人……穿着黑斗篷,看不清脸……把……把另一个人推倒在地!地上那人好像……好像流了好多血!那黑衣人手里…还拿着把闪着红光的匕首!”
“然后呢?!”冷月身l微微前倾。
“然后……然后那黑衣人好像发现了我!”阿明的声音带上了哭腔,“他猛地转头!虽然看不清脸,但那眼神……太可怕了!像要杀人灭口!我吓得魂都没了,转身就跑!慌不择路,好像撞到了什么,手也蹭了一下……可能就是那时侯沾上的血……”
“跑回前院后,我吓坏了,怕得要死,又不敢声张……就……就偷偷用帕子蘸了水,拼命擦琴杆和手……可……可好像没擦干净……”他绝望地看着自已的手和那架月琴。
“你看清地上那人是谁了吗?”冷月追问。
“雨太大……天又黑……我……我没看清……就记得……记得地上那人穿的衣料很好,像是……像是锦缎……”阿明努力回忆着。
锦缎?李员外遇害时穿的就是锦缎常服。
“那个黑衣人有何特征?高矮胖瘦?声音呢?”冷月步步紧逼。
“身高……好像不算太高,偏瘦……动作很利落……没……没听到他说话……”阿明努力回忆,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他拉扯的时侯,斗篷的帽子好像被树枝勾了一下,我好像……好像看到他耳边……耳垂下面一点,有个……有个小小的红色胎记,或者疤痕?像颗小痣……雨夜里一闪而过,我不太确定……”
红色胎记(或疤痕)!
这是一个极其关键的特征!
花辞树精神一振,立刻将这个细节牢牢记住。
冷月显然也抓住了重点,反复确认了这个细节的形状和位置。
问询又持续了一会儿,但阿明能提供的有效信息似乎就这么多了。他看起来确实不像凶手,更像是一个倒霉的、被意外卷入的目击者。
让衙役将阿明带下去严加看管后,厢房里只剩下冷月和花辞树。
“你早就看出他不是凶手?”冷月忽然开口,目光如炬地看向角落里的花辞树。
花辞树从阴影中走出,摇了摇头:“并非早就看出。只是…接触月琴和看到他本人时,感觉他的恐惧更多是源于‘目睹’而非‘行凶’。而且,若他是凶手,杀人后岂会将如此明显的血迹留在自已谋生的乐器上,还不彻底处理干净?这不合常理。”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暂时掩盖了系统的存在。
冷月若有所思,没有再追问,而是将重点拉回案件本身:“耳垂下的红色印记…这是一个重大线索。但府中上下人等,若有意遮掩,并不容易探查。”
花辞树沉吟片刻,道:“或许……我们不必急于大海捞针。阿明是在假山附近目睹一切,而根据管家所言,宴会中途离开过,且可能途径假山区域的人,范围就小了很多。再结合之前关于密室手法、胭脂粉尘的推测……”
他的目光再次亮起那种冷静分析的光芒:“凶手必然与宴会有关,熟悉府内路径,能获取特殊颜料或胭脂,并且…极有可能,在阿明逃亡后,再次返回了书房,完成了密室布置,甚至……可能进行了某些我们尚未发现的举动。”
冷月点头:“不错。立刻重新核对宴会人员时间线,重点排查在阿明描述的时间段内行踪有空白、且符合上述条件之人!尤其是……”她顿了顿,“能接触到特殊颜料胭脂,且耳垂附近可能有红色印记者!”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
花辞树走到窗边,看着窗外似乎永无止境的秋雨。
假山旁的拉扯争执……黑衣凶手……红色印记……返回书房布置密室……
碎片正在一点点拼接。
忽然,他脑海中闪过一个被忽略的细节。
二夫人柳氏!
问话时,她哭得最凶,但系统提示她的微表情有不自然之处。而且,她是女眷,使用胭脂水粉再正常不过!她那过于激烈的情绪,是否……也是一种掩饰?
还有那个看似怯懦的三小姐李玉柔,她在听到“血迹”时异常的反应……
甚至那个对答如流、过于完美的管家李福……
他们之中,谁的耳垂下,会隐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红色印记呢?
花辞树感到,一张无形的网,正在缓缓收紧。
而接下来对时间线的核对,很可能就会让那只隐藏的狐狸,露出尾巴。
“冷捕头,”花辞树转过身,语气凝重,“我想,我们需要再次单独见一见几位‘重点’人物了。”
“这一次,或许该好好看看…他们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