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亮透，霜寒凝结在枯草尖上。
绛仙蜷在硬板铺的角落，用破碎的布条一圈圈缠紧红肿的手腕。昨夜劈柴练得太狠，今早醒来时，整条手臂疼得抬不起来。
“贱奴！死哪去了？”寒星的喝骂声从前院传来，“再不出来，今日就别想吃饭！”
绛仙迅速系好布条，低垂着头小跑出去。晨光刺眼，她眯着眼，看见寒星正叉腰站在井边，脚边扔着两个硕大的木桶。
“磨蹭什么？”寒星一脚踢在木桶上，“打满水送到练武场。若是洒了一滴，仔细你的皮！”
“是。”绛仙低声应着，弯腰去提木桶。手腕顿时一阵钻心的疼，她咬住下唇，生生将痛呼咽了回去。
从井边到练武场要经过长长的石阶。两个装满水的木桶沉重异常，绛仙每一步都走得摇摇晃晃，手臂疼得几乎失去知觉。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滴进眼睛里，又涩又疼。
练武场上，斩红正在指导几个女子练剑。剑光闪烁，身姿矫健。绛仙忍不住放慢脚步，痴痴地看着。
“手腕要稳！腰腹发力！”斩红的声音冷冽如刀，“就你们这样，也配拿剑？”
一个女子被斩红一脚踹在膝窝，踉跄跪地，手中的剑脱手飞出，恰好落在绛仙脚边。
绛仙下意识停住脚步，目光黏在那柄剑上。剑身映出她苍白的面容，那双曾经只会媚笑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
“看什么看？”斩红突然转头，目光如冰刃般刮过她，“一个贱奴，也配直视兵器？”
绛仙慌忙低头，水桶在手中剧烈晃动，溅出不少水花。
“废物。”斩红冷笑一声，不再看她。
午后，绛仙被派去清扫练武场边的兵器架。这是她最珍视的活计。
指尖拂过冰冷的剑身，她仔细擦拭每一处雕花，每一个血槽。当她擦到那把最轻便的短剑时，手指忍不住多停留了片刻。想象着握住它时的感觉，挥动它时的力道……
“你在这磨蹭什么？”流云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绛仙吓得一颤，手中的抹布掉落在地。她慌忙弯腰去捡，心跳如擂鼓。
流云眯着眼打量她：“城主说了，从明日起，兵器架不用你擦了。”
绛仙猛地抬头：“为什么？”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流云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一个奴，也配问为什么？”她逼近一步，声音压低，“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小动作。夜里偷偷比划，白日里偷看练剑……怎么，想做战士？”
绛仙死死咬住下唇，不敢答话。
流云突然笑了，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温度：“劝你死了这条心。奴就是奴，一辈子都是奴。你以为拿起剑就能改变什么？真是天真得可笑。”
她转身离去，留下绛仙独自站在原地，手指紧紧攥着那块脏污的抹布。
傍晚时分，寒星又来找茬。
“贱奴，把我的靴子刷干净。”她将沾满泥泖的靴子扔在绛仙面前，“用你的手刷，不许用刷子。”
绛仙跪在井边，用手一点点抠掉靴子上的硬泥。泥泖混着马粪，散发着难闻的气味。她的手腕越来越疼，几乎握不住拳头。
寒星抱臂站在一旁，与其他几个女子说笑。
“听说昨天又有人挑战城主失败了？”
“可不是，被打断三根肋骨，扔去医馆了。”
“自不量力。一个奴，安安分分做事不好吗？非要找死。”
她们的谈话声清晰地传入绛仙耳中。她低着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里。
夜深人静时，绛仙又一次在房中偷偷练习。
没有兵器，她就以手代剑。回忆着白日里看到的招式，一遍遍重复那个突刺的动作。汗水浸湿了粗布衣裳，肩伤和手腕的疼痛让她几乎晕厥。
“手腕要稳！腰腹发力！”斩红的声音仿佛在耳边回响。
她调整呼吸，再次出拳。这一次，动作流畅了许多，带着破空之声。
突然，门外传来脚步声。绛仙吓得立即收势，慌忙躺回床上装睡。
脚步声在门外停留片刻，最终渐行渐远。
绛仙在黑暗中睁开眼，长长舒了一口气。心跳渐渐平复后，她再次悄无声息地坐起。
月光从窗缝漏入，照见她坚定的眼眸。
她重新摆好架势，这一次，动作更加谨慎，也更加坚定。
扫帚、木柴、水桶、甚至那块擦兵器的抹布……一切都能成为她的“兵器”。她在无人知的角落里，偷来一点光，照亮自己前行的路。
晨光再次降临之时，绛仙照旧低眉顺眼地做着杂役。但当她弯腰拾起掉落的水瓢时，动作迅捷如电；当她举起沉重的柴堆时，手臂稳如磐石。
寒星再次将脏靴子扔在她面前时，绛仙没有立即跪下。她抬起头，平静地看了寒星一眼。
那眼神让寒星莫名一怔。
“你看什么？”寒星厉声喝道，语气却不如往常那般理直气壮。
绛仙缓缓垂下眼帘，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光芒。
“没什么。”她轻声说着，弯腰拾起那双靴子。
这一次，她的脊背挺得笔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