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指断树，风云起
第三日清晨，暴雨将至，乌云压城。
青阳城的天色阴得如同墨染，风自北岭卷来，带着铁锈般的腥气。
凌府门前那株百年古槐在狂风中剧烈摇曳，枝叶哗响如怒涛拍岸。
府内一片死寂，族人们躲在廊下、墙角，远远望着大门方向，神情惊惧。
他们知道，今日必有一场风暴——不是天上的雨，而是人带来的劫。
脚步声踏碎石阶，赵无极领着三名玄阴宗外门弟子破门而入，黑袍猎猎，杀气腾腾。
他手中高举一块青铜令牌，上刻“执法”二字，寒光逼人。
“奉宗门谕令！”赵无极声音尖锐，如刀刮骨，“查抄违禁地脉阵法！凌霄拒不交矿，形同叛逆，即刻拘押！”
话音未落，已有两名弟子扑向后院藏书阁，作势要拆墙翻地。
其余人则散开封锁四方退路，俨然一副抄家灭族的架势。
小蛮站在前院角落，双手紧攥裙角，脸色惨白。
她不过是个婢女，却比谁都清楚少爷这三天经历了什么——夜夜枯坐，引导死气入体，经脉寸断之人竟敢逆天而行……她不懂那些武道玄机，只知若被发现，少爷必死无疑！
可此刻，一道身影缓缓从正厅走出。
是凌霄。
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袍，发丝微乱，身形清瘦，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可当他迈出第一步时，整座庭院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别怕。”他轻声道，抬手将小蛮挡在身后，目光落在赵无极身上，似笑非笑，“狗叫得再凶，也不过是看门的。”
全场一静。
谁也没想到，在玄气境中期强者面前，在执法令之下，这个被退婚、被废脉、被全城耻笑的废物少主，竟敢如此说话！
赵无极瞳孔骤缩，脸上怒意暴涨：“凌霄！你找死不成？！我给你脸了？！”他冷笑一声，眼中杀机毕露，“也罢，今日我就亲手废你四肢，让你跪着爬出凌府，看你还能不能嘴硬！”
话音落下，他猛然暴起！
双掌翻飞，寒气汹涌而出，空中瞬间凝结出层层霜花。
《九幽寒掌》乃玄阴宗外门三大绝学之一，掌出如冥狱开门，寒毒侵骨，能冻裂灵海以下武者的经脉！
四周围观的族人纷纷后退，有人甚至闭上了眼——这一击，足以让一个炼体境巅峰武者当场瘫痪！
可凌霄……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他只是缓缓抬起右手，食指轻点虚空。
那一瞬，天地仿佛为之一顿。
他体内深处，一枚灰金色的微型骨符骤然震颤，七处大穴齐齐轰鸣，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自丹田奔涌而出，顺着残破经脉疾驰而上，所过之处，灰金骨纹一闪即逝，宛如万剑归鞘！
“嗤——”
一道无形剑气自指尖迸发，快得连空气都来不及反应！
只见庭院中央那株百年古槐，树干中部突兀出现一道平滑如镜的切口，无声无息。
下一刹——
轰！！！
巨树轰然断裂，树冠砸地，尘土飞扬，气浪掀翻院墙半边，吓得三名外门弟子连滚带爬往后逃窜！
赵无极首当其冲，被余波扫中胸口，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撞在照壁之上，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脆响！
全场死寂。
唯有风卷残叶，簌簌作响。
所有人的目光死死盯着那截断木——切面光滑如玉，毫无焦灼或崩裂痕迹，分明是一击必杀的纯粹锋芒！
这不是玄气爆发，不是武技震荡，更不是灵器之威……
这是……剑意实质化？！
“不……不可能！”赵无极挣扎着撑起身子，满脸骇然，声音都在发抖，“你一个经脉寸断的废人，怎么可能凝聚剑意？！而且还是这种等级的剑气……这等锋锐，至少需灵海境才能勉强触及……你……你到底是谁？！”
没人回答他。
凌霄站在断树之前，衣袍猎猎，黑发随风扬起。
他的眼神很平静，就像昨夜仰望星空的王者，俯视着蝼蚁的喧嚣。
他没有动用任何功法，没有结印，没有蓄势。
那一指，不过是随手而为。
因为对他而言，这具身体虽残，但“道”仍在。
前世他执掌万剑之道，统御诸天剑意，区区玄阴宗掌法，在他眼里不过是孩童挥棍。
真正的武道，不在招式繁复，而在对“力”的本质掌控。
而他，早已超脱。
小蛮怔怔望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眼前的少爷不再是那个被人踩在脚下的废物，而像是一柄沉眠千年的古剑，终于……开始苏醒。
远处屋檐之上，陈九刀悄然伫立，目睹一切，呼吸微颤。
“万道剑骨……真的成了？”他喃喃低语，眼中爆发出难以掩饰的狂喜，“老祖……您没看错人啊！凌家……有救了！”
赵无极还在地上挣扎，试图爬起，嘴唇哆嗦：“你……你等着！我乃玄阴宗执事，你敢伤我，宗门不会放过你！整个青阳城都将为你陪葬！”
凌霄终于动了。
他缓步前行，脚步不急不缓，却每一步落下，都像是踩在人心之上。
天空忽然响起一声闷雷。
第一滴雨水落下，打湿了他的黑发与旧袍。
雨水顺着凌霄的眉梢滑落，一滴一滴砸在青阳城斑驳的石阶上，也砸在他脚边那具狼狈不堪的身影旁。
赵无极蜷缩在照壁之下，半边身子嵌进碎裂的砖墙里，口中不断溢出带着寒气的鲜血。
他死死盯着那个缓步逼近的清瘦身影，眼中满是惊骇与难以置信——刚才那一指断树，不是侥幸，不是幻觉，而是彻彻底底、碾压式的实力镇压！
“你……你根本不是废人！”他嘶声咆哮，声音因恐惧而扭曲，“你是隐藏修为的妖孽！宗门不会容你！清雪小姐更不会放过你——”
话未说完，凌霄已立于其前。
他没有俯身，也没有抬手，只是静静站着，如同一座自远古降临的剑碑，风雨难侵，万念不扰。
“苏清雪？”凌霄轻笑一声，嘴角勾起一抹冷意，仿佛听到了什么可笑至极的笑话，“那个贪恋权势、背弃誓言的女人……也配提我的名字？”
他的声音不高，却如利刃剜心，直刺赵无极的灵魂深处。
八百年前，他是屹立诸天的剑帝，执掌万道剑意，一念可斩星河；而她，曾跪伏在他膝下，奉他为唯一真主，称他为“吾道之光”。
可最终，正是这道光，被她亲手熄灭——为了昊天剑圣的一句许诺，为了登上那天后之位，她献祭了他的神骨，剜出了他的本源。
如今重生归来，她竟还妄想以未婚妻的身份来羞辱他？
凌霄眸光微冷，杀意如潮。
但他并未出手取命。
不是仁慈，而是不屑。
蝼蚁尚且偷生，何须他亲自动手碾死？
真正的复仇，从来不是一刀毙命，而是让仇敌眼睁睁看着自己引以为傲的一切，被一点点撕碎、践踏、焚尽。
他缓缓抬起左手，指尖轻划过胸前衣襟。
“嗤啦——”
布帛撕裂，露出胸膛。
刹那间，全场死寂如渊。
只见他白皙的皮肤之下，一道道灰金色纹路如活物般缓缓游走，宛如万千细剑在血脉中穿梭，每一次脉动都散发出令人心悸的锋锐气息。
那些纹路并非浮于表面，而是深深烙印在骨骼之上，隐隐构成一尊玄奥莫测的骨符图腾——七处大穴共鸣，天地元气自发汇聚，竟在周身形成一层肉眼可见的剑形气旋！
“这是……剑骨？”赵无极瞳孔骤缩，声音颤抖，“不可能！传说中唯有证道成帝者才能凝练‘不朽剑骨’，你一个区区边陲废柴，怎么可能拥有？！而且……这气息……比我在宗门典籍上看到的还要纯粹、还要古老！”
凌霄低头看着自己胸口的灰金纹路，眼神平静，却藏着万丈雷霆。
“这不是不朽剑骨。”
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如剑鸣：“这是——万道剑骨。”
一字落下，天地为之震颤。
小蛮站在角落，双手紧捂着嘴，泪水无声滑落。
她不懂什么剑骨不剑骨不再是那个任人欺辱的废物，而是……一柄即将出鞘的绝世神剑！
远处屋檐之上，陈九刀呼吸急促，几乎要跪倒在地。
“万道剑骨……真的成了！”他喃喃自语，双目通红，“老祖当年说，唯有集齐‘天地七劫’的残息，融合‘碎脉死气’与‘大道灵粹’，才有可能逆天重铸超越不朽的存在……可这种秘法早已失传千年，连大帝都未曾见过……少爷……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就在此刻，千里之外，北岭深处一处隐秘山洞之中。
凌震天猛然睁开双眼！
这位闭关八载、重伤垂死的灵海境巅峰老祖，此刻浑身剧震，枯瘦的手掌死死抓住石床边缘，指甲崩裂而不自知。
“那一指……那一指的气息……”他喉咙滚动，老泪纵横，“不只是剑意实质化……那是对‘力’的本质掌控！是超脱了境界桎梏的道之体现！八百年前，那位横扫诸天、差点踏入神境的万古剑帝陨落时，也曾有过这般波动……莫非……莫非他真的回来了？！”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体内伤势压制，只能仰天长啸：
“凌家……有后了！！”
风雨愈烈。
凌霄立于断树之前，仰头饮雨。
雨水冲刷着他胸前的灰金纹路，竟发出金属般的铮鸣之声。
他手中捏着那枚伪造的契约——三日前萧婉儿当众甩在他脸上的退婚书，上面还盖着玄阴宗的朱印。
“你说三日为期？”凌霄目光扫过赵无极，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谈论天气，“若我不交矿脉，便抄我凌府，废我性命？”
赵无极咬牙切齿，还想逞强：“没错！这是宗门执法令！你敢违抗，便是与整个玄阴宗为敌！”
凌霄笑了。
笑得懒散，笑得邪魅，却又透着一股令人胆寒的冷酷。
“现在，换我给你们三日。”他将契约揉成一团，轻轻一握。
“咔嚓。”
纸团化为齑粉，随风飘散。
“三日内，滚出青阳城。”他淡淡道，声音不大，却如天宪裁决，不容置喙，“否则……我不介意让你们尝尝，什么叫真正的‘碎脉’。”
话音落下，天地骤变！
乌云翻涌如怒海，电蛇狂舞似龙群。
一道粗壮无比的银雷自九天劈落，直指演武场中央，仿佛要将一切罪愆尽数净化！
然而——
凌霄只是抬起右手，五指张开，迎向那毁天灭地的一击。
下一瞬，百里之外，天机阁观星台上。
苏清雪猛地站起，手中星盘轰然炸裂！
她星眸颤动，望向命运长河的方向，声音都在发抖：
“命运之河……断了又续，是谁……逆天改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