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退让是局,猎手在等
晨光如金,洒在青阳城凌家议事厅的青玉石阶上,映出斑驳光影。
厅内檀香袅袅,玉简静卧于主案之上,正是那幅“北岭地脉分布图”。
族老们围聚一堂,争相传阅,神情各异。
大长老凌德海抚须而笑:“霄儿虽曾经脉寸断,沦为废体,如今却能识大体、明利害,主动献图求和,保全家族根基,实乃我凌家之幸啊。”
“是极是极!”二长老连忙附和,“玄阴宗势大,我凌家不过一介边陲小族,能以一图换太平,何乐不为?少主此举,堪称忍辱负重。”
厅中一片称颂之声,唯有廊下一人冷眼旁观,嘴角噙着一抹讥诮的弧度。
陈九刀,街头混混出身,如今只是个武馆教头,站在这等场合本无资格发声。
但他昨夜亲眼所见——子时三刻,凌霄独步踏入后山禁地,身影没入迷雾;不久后,闭关多年的凌震天悄然离府,一夜未归。
他虽粗鄙,却不傻。
这哪是什么认怂求饶?分明是布阵请客,等着豺狼上门!
“哼……”他低声冷笑,凌霄啊凌霄,你是真疯,还是真狠?”
就在此时,厅外喧闹四起。
百姓议论如潮水般涌来:“听说了吗?凌家要把北岭矿脉让给玄阴宗了!”
“可不是!少主亲自跪着递的地图,啧啧,真是丢尽咱们青阳城的脸。”
“活该,一个废柴还想硬气?人家萧小姐可是玄阴宗亲传弟子,天之骄女,跟他退婚都算仁慈了。”
厨房角落,小蛮蜷缩在灶台边,手中抹布早已湿透,眼泪无声滑落。
她从小服侍凌霄,哪怕他被废三年,也从未改口叫一声“少爷”。
可如今,全城都在唾骂他懦弱无能。
脚步轻响,一道修长身影悄然而至。
凌霄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指尖轻轻搭上她肩头,声音低缓,却如剑锋划过冰面:“世人只看得见膝盖弯没弯,看不见谁在执棋。”
小蛮抬头,泪眼朦胧中对上那双眸子——懒散中藏着锋芒,平静下压着雷霆。
“他们越信我怕了,”他望着窗外初升的朝阳,唇角微扬,“死得就越快。”
话音落下,百里之外,玄阴宗执法殿内阴风阵阵。
青铜巨柱撑起黑曜石穹顶,萧婉儿披发跪地,衣衫凌乱,脸上犹带惊魂未定之色。
“弟子恳请派遣金丹执法使!凌霄昨夜徒手碎雷,掌裂虚空,绝非炼体境可为!他……他已觉醒禁忌之力,疑似掌握上古典籍《万骨归藏诀》!若再迟疑,恐酿大祸!”
殿上高座,一名灰袍长老冷笑出声:“区区边陲废体,父母早亡,资源匮乏,连玄气都难凝,纵有些邪术障眼法,又能翻出何等浪花?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
其余执事纷纷点头,视其为危言耸听。
唯有偏殿角落,一位黑袍老者盘坐于阴影之中,面容枯槁,双眼紧闭,仿佛沉眠百年。
直至此刻,他才缓缓睁开眼,眸中无瞳,只有一片幽深如渊的灰白。
枯瘦的手指轻轻敲击扶手,三下,节奏诡异。
“碎雷?”他嗓音沙哑,似砂石摩擦,“那是剑意炼形,将神识凝于指尖,引动天地共鸣。此等掌控力……至少已达王侯境门槛。”
殿内骤然一静。
老者缓缓起身,黑袍无风自动:“一个‘废柴’,如何拥有如此手段?要么有人暗中传授,要么……他根本不是他。”
他目光穿透虚空,仿佛已锁定青阳城那道年轻身影。
“此子,不能留。”
与此同时,凌霄已踱步至祖宅深处的一处荒芜院落。
这里杂草丛生,蛛网密布,曾是凌家先祖闭关之地,如今早已无人问津。
他指尖轻点墙壁,一道微不可察的灵光一闪即逝。
“来了。”他低语。
果然,不到半炷香时间,一道隐匿气息的身影悄然掠至院外——凌震天!
“霄儿,你真要这么做?”老祖压低声音,神色凝重,“玄阴宗若派强者亲至,哪怕只是护法级人物,你也未必能挡。你现在修为未复,肉身残破……”
“所以我才让他们以为我只有这点本事。”凌霄转身,眸光如刃,“我要的不是防御,是猎杀。”
他抬手,掌心浮现出一缕极细的银线,宛如发丝,却蕴含着某种古老而恐怖的韵律。
“你知道为什么我选北岭矿脉作为诱饵吗?”他淡淡道,“因为那里……埋着一样东西。”
凌震天瞳孔一缩。
凌霄不再多言,只递出一枚残破玉符,上面刻着七道扭曲符文,排列诡异,逆向流转。
“今夜子时,你去祖矿地窖,依此法,在石壁刻下七处符文。记住——顺序不能错,力道不能偏,否则……后果我不说你也明白。”
老祖接过玉符,手竟微微颤抖。
而这一切,才刚刚开始。第8章
退让是局,猎手在等(续)
夜,如墨泼洒。
祖矿地窖深埋地下三百丈,四壁湿冷,寒气逼骨。
凌震天佝偻着背,指尖颤抖地抚过石壁上那七道刚刚刻下的符文。
每一道都细若游丝,却仿佛承载着某种不可言说的禁忌之力,在黑暗中隐隐泛起微弱的幽蓝光泽。
“咳——”他猛然喷出一口鲜血,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这不仅是灵力透支的反噬,更是灵魂被阵法规则割裂的痛楚。
这种层次的符文早已超越凡俗阵道范畴,稍有差池,便会引来天地煞气倒灌,当场神魂俱灭。
可他没有退路。
因为他是凌家老祖,更是八百年前曾追随过“万古剑帝”的旧部残魂所化的一缕执念。
那一夜,他在后山禁地中见到了那个本不该存在的身影——凌霄睁开眼的那一刻,天地寂静三息,连风都不敢动。
那是……帝威未散!
所以哪怕拼死一试,他也必须完成这逆天之阵。
“《万劫引煞阵》……据说是你前世亲手所创,专为屠圣而设。”凌震天喃喃自语,眼中闪过狂热与敬畏交织的光芒,“如今虽只复原七成,残缺不全,但只要他们敢动用玄气催动地脉主阵……”
“那就不是接管矿脉。”
“而是自掘坟墓!”
他缓缓闭目,将最后一丝精血注入第七道符文之中。
刹那间,整座地窖仿佛活了过来,岩壁上的纹路如血管般搏动,幽蓝光芒顺着裂缝蔓延至深处,最终沉入大地不见踪影。
“成了。”
他笑了,笑声沙哑而癫狂,“这一战,我们不是守,是猎!你们要踩我凌家头颅上位?好啊……我给你一座死阵,送你一场葬礼!”
话音落下,他身形摇晃,几乎跪倒,却被一股无形之力轻轻托住。
凌霄不知何时出现在洞口,一袭青袍随风轻摆,眸光淡漠如雪峰孤月。
“辛苦了,老祖。”他缓步走来,抬手打出一道温润剑气,稳住对方溃散的经脉,“接下来的事,交给我。”
凌震天望着他,忽然觉得眼前少年陌生又熟悉——那不是废柴少主的影子,而是曾经横扫诸天、一剑断星河的剑帝归来。
三日后,辰时初刻。
天色阴沉,乌云压城。
两道黑虹划破长空,裹挟着凛冽煞气降临凌家府门前。
玄阴宗执法使厉坤与莫离踏云而下,身后二十名精锐弟子列阵森然,杀意外放,竟逼得围观百姓连连后退。
“奉玄阴宗执法殿令!”厉坤声音冰冷,手中令牌高举,“即日起,北岭祖矿归宗门直辖,凌家不得阻拦,违者——杀无赦!”
全场死寂。
族人们瑟瑟发抖,有人偷偷看向主院方向,目光中满是绝望。
而就在所有人以为凌霄会再次低头认命时——
他走了出来。
依旧是那件洗得发白的旧袍,发丝微乱,嘴角挂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仿佛对这场杀机毫无察觉。
他走到台阶前,深深一躬,双手拱于胸前:“谨遵法旨。”
动作干脆利落,姿态卑微至极。
人群中顿时响起讥讽之声:
“看吧!又跪了!”
“堂堂少主,连骨头都软了!”
“也就这点出息,难怪被退婚还腆着脸活着!”
小蛮躲在角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眼泪再度涌出。
她不明白,为什么少爷明明那么强,却要一次次忍受羞辱?
唯有陈九刀站在街角,眯起双眼,死死盯着凌霄的背影。
“不对……他的脚步很稳。”他低声自语,“膝盖没弯,腰也没塌。这不是屈服……这是狩猎前的最后一段伪装。”
果然,凌霄直起身,挥手示意族人退开通道,任由玄阴宗众人长驱直入,直奔矿洞深处。
他独自立于府门之前,仰望苍穹,唇角笑意渐深。
“想要矿?”他轻语,如同低吟剑诀,“我给你们。”
指尖缓缓抬起,遥指山脉核心。
那一瞬,天地骤然一静。
地底深处,七道符文同时亮起,幽蓝如鬼火,逆向旋转,牵引地脉灵气形成闭环锁煞。
原本用于汇聚灵流的主阵尚未激活,便已被悄然篡改运转轨迹,化作吞噬一切的反噬旋涡。
轰!!!
一声惊天巨响撕裂晨雾!
整座北岭剧烈震颤,山体崩裂,碎石腾空,矿洞口猛地喷出赤红火浪,夹杂着灼热罡风与刺耳哀嚎。
数十道人影在爆炸中抛飞而出,衣袍燃烧,肢体断裂,惨叫未绝便已化作焦尸。
远在峰顶观战的陈九刀浑身剧震,瞳孔骤缩如针尖。
“他……早就算准他们会动手?”
“这才是真正的‘跪’?不是认输,是让他们放松警惕,然后……把命留下!”
风雨欲来的苍穹之下,凌霄负手而立,衣袂翻飞,眸光如剑锋出鞘,冷照山河。
“你们要的矿,我送你们一份大礼——”
他低声一笑,声音轻得只有风听见:
“坟场。”
矿洞塌陷处浓烟滚滚,十余名玄阴弟子被炸得焦黑残肢横飞,仅剩两名执法使狼狈逃出。
厉坤怒吼连连,双掌翻动寒潮冻结火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