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北地悍枭 > 第18章  这事儿没完

午后的暖阳被乌云吞没,铅灰色的云层沉沉地压在南河堡上空,仿佛随时要砸落下来。
堡外,朔风如刀,卷起漫天枯草与黄沙冲击林带。
刘德福猛地勒住缰绳,刺骨的寒风拼命灌进衣领。似乎将他混沌的头脑冻得清醒了几分。却也将那团冰冷的恨意淬炼得更加尖锐。
杨诚策马紧赶几步,与他并行,声音压得极低,心有余悸地说道:“德福兄…非是杨某首鼠两……”
“杨兄不必多言。”刘德福粗暴地挥手,打断了他,手背上青筋暴起,“其中凶险,我岂能不知?”
“你明白就好!”杨诚长舒一口气,脸上惊魂未定。
“方才……边军那些丘八,杀气几乎要溢出来!城寨,乃至帅司,必定全力护短。我们…证据太虚了!”
刘德福缓缓转过身,目光像淬了毒的刀子,刮过堡门外正挥汗修补围墙的戍卒民壮——那些被风沙刻蚀、粗糙如砾石的脸庞。
最终,他的视线如同两道无形的铁钉,狠狠凿穿堡墙,死死钉在秦猛家宅的方向。
刘德福死寂的眼眸深处,那滔天的怨毒与凶戾再也无法压制,如同被掘开的千年古墓,喷涌出蚀骨的毒瘴。
他开口时,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近乎癫狂的笃定:
“证据?”
刘德福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干涩的冷笑,像夜枭啼鸣,“杨兄,你问我证据?我拿不出来。但我有这——”
他猛地捶了一下自己的胸口:“我有直觉,一种恨,恨得我骨髓里都像有虫子在啃噬!”
刘德福死死盯着衙署方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九幽黄泉深处挤出:“以前只是疑影重重。
现在……我确信无疑,就是里面那个姓秦的匹夫,亲手捏断了我弟弟的喉咙,灭了他满门。只有他有这种胆量,只有他有这种动机。”
杨诚被他话语中透出的阴森寒意激得打了个哆嗦,皱眉道:“直觉?……此人当夜连杀两拨鞑子,许多人皆可作证,不在场证据确凿。
难道他还能分身杀人不成?德福兄,若无如山铁证,帅司岂会动他分毫?南河城寨上下也……”
“哼!那我管不着,刘某认定是他,那便是他。那姓秦的武夫嚣张蛮横,我又岂能饶他?”
刘德福双目泛红,干裂的嘴唇扭曲着,吐出的话语如同淬了蛇毒的冰棱:“明路走不通?那……就走暗道!”
“我堂堂州府漕运判官,为官二十年,交友广泛,手握漕粮转运之权,还碾不死一个边塞武夫?”
他布满血丝的眼球艰难转动,扫过眼前这座初具规模、蒸腾着生机的军堡。
那热火朝天的景象,落在他眼中,却只激起刻骨的恨意。
“这穷乡僻壤,化外凶地……亡命徒、流寇、马匪、甚至……”刘德福顿了顿,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鞑子……”
“为了金银财帛,这些家伙什么事……做不出?”
寒风更烈,吹得他腰间那条刺眼的白绫猎猎狂舞,如同招魂的幡。
他最后一眼瞥向这座在秦猛手中“复苏”的堡垒,眼神阴鸷得如同在看一座注定倾覆的乱葬岗。
“刘兄,慎言!”杨诚脸色瞬间煞白,急声低喝,“祸从口出,此事若是传出,后果不堪设想。”
“呵,随口一说罢了。”刘德福扯出难看的笑容,闭口不言。心中却已毒计翻腾,杀心炽烈。
“哼,姓秦的想安心经营这鬼地方?想把它变成铜墙铁壁?想以此抵御…鞑子?呵呵呵……”
一串令人脊背发凉的、毒蛇吐信般的低沉笑声从他喉咙深处滚出。
他不再看杨诚,猛地一夹马腹,决绝地冲入漫天风沙之中,只留下一句在风中飘散的诅咒:
“老子——偏不让!这事…不死不休。”
……
“刘老狗,明着来不行,要来阴的了?”
秦家院内,秦猛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目送刘德福、杨诚一行衙役的身影消失在风沙尽头。
他眼底深处,却寒光如冰刃闪烁。
秦猛粗糙的手指在袖中紧握成拳,骨节因用力而发出咯咯声响。此刻,胸中的杀意澎湃。
“斩草除根”这个念头如毒蛇般冒出。
刘德福那张看似忠厚实则阴鸷的脸孔就在眼前,这种人之前那种害怕的样子有可能是伪装。
此人一计不成,必有后招。
留着他,后患无穷,如同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刃。
带人追上去,就在这荒郊野外……结果了他。那个姓杨的也不是什么好鸟,一并做掉得了。
念头一起,秦猛眼中厉芒暴涨,但几乎在同时,这火焰刚腾起便被冰冷的理智洪流瞬间浇灭。
“不行!”秦猛在心里掐灭那个念头。
大周王朝虽然衰弱,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若是光天化日之下截杀朝廷命官,形同造反。
莫说这小小的南河堡,便是十个秦猛捆在一起,此刻也承受不起大周朝廷碾下的雷霆之怒。
“我……还是太弱了。时机远未成熟!”
秦猛深吸一口带着土腥与寒意的空气,强行将心头的戾气压入深渊。转向身旁相送的李副将。
“李将军,劳您亲自走这一趟,秦猛惶恐。之前直言相助下属,末将感激不尽,必有厚报。”
秦猛抱拳行礼,语气沉稳如山,甚至带上恰到好处的恭谦。
李副将闻言回礼,脸上是官场惯有的笑意:“秦管队客气了,不过分内之事,且实话实说。这些地方官员安逸久了,胆子是越来越大。
魏将军临行前还特意嘱咐,要我来看看你这军堡的气象,果然井然有序,军容整肃啊!”
他目光扫过校场上操练的士兵,眼中掠过一丝真实的讶异。这些不久前还是流民农夫的人,短短时日,竟已有了几分令行禁止的雏形。
两人并肩又行几步,寒暄着无关痛痒的话题,默契地落在其他人后面。
就在一个转角僻静处,秦猛动作行云流水般自然,借着拱手作别的姿势,手中一物悄然抛出,精准地落入李副将遍布老茧的手掌之中。
入手沉甸甸,温润而带着金属特有的凉意。李副将心头猛地一跳,多年行伍经验让他瞬间了然。
——是一块成色十足、分量压手的金元宝!掂量之下,足有五两之重。
按当下金贵银贱的官价(约1:10),这便是五十两雪花白银。足够一个普通人家几年用度。
李副将不动声色地收起金元宝,脸上的笑容真挚了七分,如同见了故交,那股官架子荡然无存。
他脚步微顿,凑近秦猛,声音压得如同耳语,充满了“自己人”的推心置腹:
“秦老弟,”他连称呼都变了:“老哥多句嘴。那刘德福……啧啧,我听说过,不仅是科场熬出来的文官,更是在漕运这油锅里滚了多年的老泥鳅,心眼子比那莲藕的窟窿眼还多!”
“哦?老哥,那刘判官……”秦猛顺杆而上,眼神“关切”。
“何止不简单?”李副将冷笑,语带深意,“执掌漕运转运,经手的商队、军饷如过江之鲫,屁股底下能干净?
那也是个心黑手狠的主儿。地方官府与咱们边军向来不睦。
今日他来,无非是借机寻衅,想给你栽个罪名,结果反丢了脸面。此人睚眦必报,断不会善罢甘休。”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字字如锤:“大周律法在上,没有铁证,谁也动不了你。不过……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老弟,千万…要小心。”
这番话,直白无误地点明了刘德福会暗中使坏。
秦猛心中一凛,面上却愈发感激,重重抱拳:“李将军金玉良言,恩同再造。末将字字刻骨,绝不敢忘!”
目送李副将心满意足打马远去,秦猛脸上的笑容瞬间冰封,目光锐利如鹰隼,穿透漫天风沙。
“刘德福啊刘德福,你不疯魔,我怎有机会……斩草除根?”秦猛低声呢喃,杀意凝而不散。
转身回寨,秦猛立刻召集张富贵、李山、刘铁柱等骨干,连燧堡的秦大壮也被火速请来。
修缮过半的衙署,议事房内,气氛凝重如铁。
秦猛将李副将的话稍加转述,并稍微渲染其危害性。着重强调地方官府与边军嫌隙不睦,以及刘德福此行栽赃不成、必施暗算的意图。
“这该死的刘扒皮,死了还要作妖!”李山、张富贵等人闻言,无不怒骂出声,杀气腾腾。
“好了。”秦猛豁然起身,声音沉冷如铁,下达军令:
“张富贵,轮值操练,强度加倍。专练结阵、守寨、夜战。士卒弓不离手,甲不离身。”
“李山,领巡逻队,人数加倍。频次,路径更改。堡墙哨塔,一刻不得离人,给我把眼睛瞪圆了!”
“刘铁柱,你亲自带人,即刻通传全堡新老住户:无事严禁出堡!必要出行,必须结伴,提前申报。提防可疑生人,有异,立报!”
三人轰然领命:“遵令!”
“秦队将。”秦猛目光转向秦大壮,“你的担子更重。界河水流急剧减缓,这是冰冻的征兆。河对岸的监视,给我钉死了,严防鞑子突袭。”
“是!”秦大壮瓮声应诺,声震屋瓦。